蓝面鬼怀着一腔邪念,本待过去劝一劝黄河一怪,向云中青凤卖个顺水人情,却被老道婆拦住了他。
他是吃江湖饭的人,再糊涂也能明了这位老道姑自称崆峒派,必然是武林中有数的高手,他不敢轻易得罪她,而他师门少林派与崆峒同属外家,多少还有点往还,他更不能怠慢了。
蓝面鬼一套江湖口吻,先说了两句:“久仰。”的客套话,然后抱抱拳说:“秋雯师太有何示下,就请直说吧!”
秋雯师太和颜悦色道:“敝友熊倜,遗失了一口名剑,听说阁下新近获了一柄古剑,请赐借贫道一观,如果不巧就是敝友那口剑,那贫道愿提出条件,与阁下一商!”
蓝面鬼性情是特别狡诈而凶横,他听见老道姑这种老气横秋的口吻,气愤汹汹,无法忍下去了。
蓝面鬼冷笑如雷,横了老道姑一眼,怒吼道:“那……不错,在下是买来一口古剑,并不是抢来偷来的,而且——”他不好出口说下去,因为他新得来最心爱的东西,竟被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当面巧取豪夺,名为暂借,实际无异换了主人,已不属他所有了。
蓝面鬼后边这一句话,什么抢来偷来的,像一只利剑刺伤了秋雯师太的尊严,这位崆峒老手,不期然而然的红了脸,但是她皈心玄门,出家人总能多忍一分恶气,她心里满不是滋味,而蓝面鬼却是信口开河,无意讽刺她的。
秋雯师太勉强陪笑说:“贫道也自知出言冒昧,刚才去梁家寨府上,府上人说阁下与令兄在村外试马,所以特来与阁下一谈。阁下能将所得古剑的名称见告么?”
蓝鬼面被她一味纠缠,他的粗鲁脾气发作了,他说:“道婆,你怎一味啰嗦!告诉你你也把这口剑讨不回来!这是一口叫做什么?……”
他沉思了,他真是个健忘者,他拍拍额头说:“你问它捞什子名字有何用处?剑已给华山玉女峰秋阳道士借去了!”
老道姑不由愕然一怔!
秋阳道人乃是个武林怪杰,独往独来,超然各大宗派之外,而又生性乖戾已极,最著名蛮不讲理的怪物。
她想:“熊倜的剑,若落在此人之手,那可要大费周折了!”但是幸而蓝面鬼这粗鲁的家伙又发作了。
他似乎为避免老道姑的纠缠,而实则他被秋阳道人强借了他心爱之物,正说不出那么糟心,他哈哈大笑说:“那剑么?他们说叫什么玉魂剑。”蓝面鬼本不懂这口剑的名贵之处,他带着一种轻蔑的笑声,而却使秋雯师太大吃一惊,同时也喜出望外。
老道姑猛然握住蓝面鬼的手,摇了几下,说:“阁下此话当真?”
蓝面鬼愚而多诈,他还以为道婆要对他猛下辣手,吓得面上青黄交替,蓝面鬼快要变成了黄面鬼了。
他定了一下神,才知老道姑还是感激他的表示呢!
秋雯师太发现了失去多年本派镇山名剑,怎不教她惊喜欲狂呢?
蓝面鬼挣脱了手说:“我所知道的都一一奉告了!道婆,你还有何话说?”他的意思是要去照护云中青凤了。
这一起儿在相对话,正和夏芸唤来大白,黄河一怪围住云中青凤说那些无聊的话是同时发生的事,叙述起来无法同时表明而已。
老道姑正待向蓝面鬼表示两句感谢之意的话,但是她为云中青凤一声尖叫所惊醒了——声音是那么熟悉,云中青凤从小跟她长大,若非是三起儿喧闹声过于嚣杂,她早就该发现她的徒弟,竟会在中州不期而遇呢。
于是秋雯师太和蓝面鬼同时向那河边天阴教人围成的圈子里,纵身窜了过去。
云中青凤慷慨激昂,不为黄河一怪所屈,她指着宝剑,回答黄河一怪极强硬的话,使黄滔天暗暗钦佩她的胆量。
黄河一怪并无擒她向天阴教邀功之意,他又说:“柳姑娘,再仔细想想!我黄某并非甘心寄人篱下的人,我师兄秋阳道人独树—帜,名满西北道上,只要——”
他又“只要”说不下去了,继续以恳切的语调叹息道:“黄某愿与姑娘归隐深山,永远长相厮守,黄某倒还不怕天阴教人找我为难!姑娘,还不能接受我的愚诚么?”
其实云中青凤早明了他话里含意,用不着他再三表白,对黄河一怪既丑又怪,年龄堪做她爸爸的人,她怎不讨厌之极!何况她早有了心上人呢。
黄河一怪既然作了露骨表示,云中青凤不能再装糊涂了,她这半天早已计划着逃走,她不肯舍弃坐马,否则她虽敌不过黄滔天,脱身一走尚非不可能之事。于是她知道没有妥协之余地她立即采取行动。
云中青凤猛然催动坐骑,向那些天阴教三流角色中冲去,手中宝剑,展开崆峒少阳剑法,以极快的手法,一剑“力劈玉龙”向左侧一个汉子刺去。
那汉子手持双刀,拼力迎架。
云中青凤虽望见熊倜和夏芸在不远处调马,她倔强的性格,不愿求助于人,她和熊倜俩原没什么关系,或许熊倜俩还认为她是敌人呢。
手持双刀的汉子,本领差多了,三四个照面,就几乎被砍下一只膀臂,黄河一怪始终凝坐马鞍,不肯出手,而那一干小喽啰,却一拥而上,把柳眉围住厮杀。柳眉一口剑舞起来,左拦右架,招式异常轻灵曼妙。
黄河一怪忽然又动了个歹毒念头,他心想:“我当然得不到你的欢心,但是我把你捉住,怕你不乖乖依从我?”
他这才一挥开山大斧,纵马近前,他神力惊人,一斧劈下去,嘘嘘生风,而招法又那么诡谲。
他的巨斧钢锋,已快到云中青凤背上了,云中青凤手中剑正封架前面的敌人,那一群人的刀枪剑棍横七竖八,使她无法抽身回头迎战,云中青凤吓得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忙拨马向侧面躲避。
黄河一怪,大斧一起,心中不胜懊悔,怎能用兵器去伤她呢,所以巨斧又猛地往回一撤招儿。
晃眼之间,蓝面鬼已拔下他的鬼头刀跳了过来,他往黄河一怪马旁一站,立眉竖眼,怒冲冲说:“这儿是梁家寨王氏双豪的地面,黄堂主你要在这儿拿人,可得先冲着我蓝面鬼,把话交代清楚!”
黄河一怪被他这一喝闹,倒楞住了!他立即明了王镒这小鬼是什么用意,他正想把闷气出在王镒头上。
秋雯师太也突然飞纵至当场。
云中青凤力敌七八个天阴教壮汉,她仍然不感吃力,剑锋闪闪,把那些小喽啰,一齐逼得团团转,她一看见师傅,心里惊喜欲狂,而黄河一怪也恰好在此时一声震喝,把他手下人一齐喝住。
云中青凤高叫:“师傅”,她跳下马来,扑入秋雯师太怀中,想及以往所受的委屈,她在秋雯师太怀中啜泣了。
老道姑搂住她的爱徒,抚慰着说:“眉儿,我正是来接你回山的!不要哭了,你怎么离开白凤堂的?”
黄河一怪看见秋雯师太来至,他立刻见风收舵,喝住手下人,秋雯师太是崆峒名手,他未必能胜过人家,而且老道姑与九天仙子缪天雯有旧,多少要给她点面子,他想正好向秋雯师太献献殷勤呢。
黄河一怪一收大斧,向老道姑拱手道:“秋雯道长,令徒云中青凤脱离本教,现有龙凤令旗一体捉拿她,我黄某久仰崆峒诸前辈,正想筹商个妥当办法,把令徒交给师太自行保护,是再好没有了。而柳姑娘却一时误会,和本教这几位管事起了冲突!”
黄滔天这样奉承秋雯师太,又表露了自己对云中青凤原无恶意,秋雯师太自然十分感激,她忙还礼说:“黄堂主,你倒是个明白事理的人,老身的徒弟,回山看看她师傅,这是天经地义的正理,焦教主不能这样不通情理啊!”她又安慰柳眉说:“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快给师傅说说——你没和你缪老姑母闹翻吧!”
云中青凤却面含慎恙,抬起头来说:“缪老姑妈还是照旧的疼爱我,不过我不能再在白凤堂耽下去!我是糊糊涂涂年幼无知的入了教,现在我懂事了,我决心脱离他们天阴教!还有许多话,待回了再告诉师傅!”她又白了黄滔天一眼。
黄河一怪唯恐云中青凤把他刚才那些不尴不尬的情形说出,幸好她没说什么,她却是认为黄河一怪举动不值一笑啊!
黄河一怪心安了,他反而误会云中青凤是属意于他,因此黄河一怪还死心塌地单思单爱着柳眉,日后甚至反了天阴教,也在所不惜。
秋雯师太叹息说:“我本没允许你投入天阴教,不过缪天雯是一番好意,要传授你武技,而她也是崆峒别派出身!不想——”老道姑说不下去,因为究竟是怎么回事,她还没弄清楚呀!
蓝面鬼这时在一旁非常尴尬,他白白向黄河一怪发了几句横,得罪了天阴教人,而黄河一怪却是冲着秋雯师太,极尽恭维奉承的能事,轻轻把云中青凤交给崆峒派人了,他站在那里又算什么呀!
黄河一怪向他手下人一丢眼色,他准备带着那些人走了,他又向秋雯师太拱拱手说:“关于柳姑娘的事,在黄河道上地面我承担下来就是了——将来缪堂主也会原谅我这份儿好心,改日再去崆峒面领教益!”
秋雯师太觉得黄滔天为人颇为直爽,以为这人很懂得江湖道义,自然微示感激之意,忙和黄滔天道别。
秋雯师太笑说:“黄堂主有兴来崆峒山一游,老身当竭诚款待呢!”黄河一怪得到了这么亲切的召唤,他快活极了,但是他再偷偷瞧了云中青凤一眼,柳眉还是没好气儿,直撅着嘴。
他以为女孩子的性情,是惯于撒娇弄痴的,心想:“下次多陪些小心吧!”他以愉快的心情,率领他手下人走了。
这时熊倜那面却又发生事故了。
那赤面灵官爬起来以后,眼望着隔河树林里,夏芸接收了那匹神驹,极熟惯的抚摩马身,而大白更是千依百顺,一变了对他那种跳踉厮闹的态度。
赤面灵官快气破了肚子,他擦擦脸上血迹,暴跳如雷的越过小河,直奔熊倜二人身畔,怒吼道:“你这两个家伙!快还我的马来!”
夏芸投以不屑的目光,鼻孔中哼了一声说:“这是我家从小养大的大白,我还没追问这贼赃的来源呢!你发什么横!真是个不通情理的浑蛋!”
夏芸的性情是骄纵不可一世,何况她还占着理!
熊倜却不愿为这匹马和人无端拼斗,他从中劝解说:“这位是王氏双豪赤面灵官王兄吧!这匹马确是这位夏姑娘家中豢养之物,在下熊倜,阁下花了多少钱自马贩子买来,我们照价赔还就是了。天公地道,物归原主,你阁下也不吃亏啊!”
熊倜这话颇合乎情理,但是赤面灵官却不伏这口气,而且他恨透了大白,他说:“大爷不稀罕这匹劣马,这畜牲把我整苦啦,大爷有的是钱,我就是撒开手,也要在它身上出出气!”
夏芸秀目一瞪说:“小子你说明白点,你待怎样?”
赤面灵官道:“我买来的马你管得着?”他一咬牙说:“我受了一身伤,不打它个半死,怎能心甘!钱!大爷豁出去不要就是了!”
熊倜没想到这人说话如此不通情理。
那蓝面鬼站在那边不是味儿,他提着鬼头刀窜过来了。他远远就喝叫道:“大哥!马我们是要定了,别理那臭丫头,我们牵回去慢慢整治它!”
秋雯师太也注意到这面了,她望见熊倜背上的贯日剑,她心里可有些气愤。心想:“熊倜你既早偷回你的宝剑,还捉弄我去找寻,你太冤苦人啦!”这一阵云中青凤正趴在她肩头,娓娓细语。
女孩子的心事,对于她最敬重的师傅可以替她拿主意的人,用不着隐瞒的。秋雯师太听的更加生气,她说:“单飞他敢!他敢欺侮你,不告诉他师傅从严惩处,如何能使你消消气呀!自有为师作主!不过尚未明——”
云中凤在她师傅身上一阵厮扭,撒娇说:“师傅,你别说嘛!这么多人,提他做什么?应该从速把他救出虎口呀!”
秋雯师太被这个女孩子磨得心烦了,她却对熊倜有些不甘,她拉着云中青凤向这边走来。
秋雯师太存心挖苦熊倜两句,而她也正要看看这一场争马的纠纷。她心里更念念不忘那口崆峒镇山名剑——玉魂剑,但秋阳道人也是个难缠的家伙呢。
蓝面鬼远远发着横,片刻他跳至河岸上,才看见夏芸乃是个比云中青凤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绝世佳人,他不由眼前一亮,深悔自己刚才的一阵胡嚼,而赤面灵官,则没有他这种下流的德性。
赤面灵官那些话,也够凶了,加上蓝面鬼这一套,怎不气坏了夏芸?夏芸看见蓝面鬼气势汹汹,挺着一口鬼头刀,她立刻解下那趁手的丈二银鞭,准备来一场痛快的厮杀,熊倜慌忙拦住她说:“芸!千万不能过招儿,珍重你的玉体——万不得已,我会打发这两个红面蓝面的小鬼——这七天里你要多多珍重!”
夏芸撅着嘴说:“那你快替我打他们——抢了我的马,还敢信口雌黄,这还了得——你不动手我可忍不下去!”
熊倜扶着她的娇躯说:“好好好——我来对付他们!”
他俩说得这样轻松,简直把王氏双豪看成了瘸三,赤面灵官测摸不透这一双少年,究是什么来历?
熊倜虽然名满江南,在北方只保镖路过临城时,和日月头陀交过一次手,武林中还不晓得他这个角色。
王氏双豪平日夜郎自大,又确实是少林嫡传的俗家弟子,手底下确有些真功夫,哪里受过这种恶气!
蓝面鬼虽不忍动夏芸一根汗毛,却看着熊倜宛如眼中钉,这小子竟和她勾搭得很亲密,他说溜了嘴,嚷道:“姓熊的,冲着那位姑娘,一切还好商量!要是你小子出头多事,那非教训教训你不可!”又向王钰说:“大哥,王氏双豪这旗号,不能认栽!我们先打他!”
熊倜呵呵笑了,他以雍容高贵的丰度,说:“自然熊某随时接着你弟兄两个!蓝面小鬼,你弟兄俩一齐上吧!和你们这些牛鬼蛇神,有理也讲不清呢。”
熊倜傲然峙立,凝如山岳,而秋雯师太师徒恰好跑过来,秋雯师太向熊倜冷冷一笑说:“恭喜熊小侠,名剑原早就在你手中了!”
她这句话极尽讽刺的能事,使熊倜非常不安。
熊倜心说:“现在越郑重解释,她越犯惊拗了——索性给她个含糊去。”而夏芸却和云中青凤打起了招呼。
云中青凤说:“夏姊姊,听说你受了伤,不妨事吧!”
夏芸点点头,提起她的伤,她自然引起对天阴教人的憎恨,云中青凤现下脱离了天阴教,原来也是骗诱熊倜尚未明的呀!若不是熊倜告诉她那一番话,她真不愿意理柳眉。
她勉强含笑叫道:“眉妹妹,你又为什么反叛了天阴教呢?你在天阴教不是很有地位的重要人物么?”夏芸这句话,确实太过分些。
云中青凤被她说得脸都红了,她反唇相讥道:“我是崆峒正派门人,不过缪天雯是我老姑妈,我才跟她学本事!你父亲虬须客才是天阴教的关外分舵舵主呢!”
她针锋相对,向夏芸作了个有力的讽刺。
熊倜也讪讪的向秋雯道婆说:“昨夜幸有一位武林前辈,夺回此剑,我赶到那家客栈通知您,师太已经外出了!这事我原不愿重烦师太!”
熊倜不能说出银杖婆婆和毒心神魔,他只轻描淡写的表白一下。果然秋雯师太还是冷笑不止。
但是毕竟是熊倜的宝剑,人家找回来不找回来,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主氏双豪又在一旁叫嚣了,他们怒吼着说:“姓熊的,你不交代一声,我们可就要牵马了!”
那蓝面鬼却偷偷瞧着这一双绝色少女,夏芸和云中青凤,春兰秋菊,各极其美,他无法判断她们之间的优劣。
夏芸见他—双贼眼,老是向她和云中青凤身上钉着,讨厌极了,她抓了三粒钢丸,冷不防向蓝面鬼掷出。
蓝面鬼王镒,色迷迷的正在胡思妄想,而那三粒钢丸,闪闪发光,已飞追面前,使他吓了一大跳。
蓝面鬼也学过收接暗器的少林独门真传,称为“龙爪手”和“虎掌功”,他不慌不忙伸手迎绰,被他绰住了一粒钢丸。
那另外两粒却斜斜飞上他头顶,他以为夏芸手法不精,错了准头,不料那两粒自行在他头顶一撞,丝丝一阵响,竟又翻翻飞下来,这一来他才慌了手脚,背上嗤嗤,嵌入两粒莲蓬大小的东西。
立时深入皮肉,血流如注,蓝面鬼痛得怪声嚎叫。
田敏敏这种发暗器的奇妙手法,本领略低些的是很难躲得过的。四仪剑客尚且不免受伤,蓝面鬼怎能应付过去,因为暗器发出后,那刺射的角度,往往是奇诡莫测,使人防不胜防呢。
夏芸露出了这一手,震惊了赤面灵官王钰,同时也使秋雯师太惊奇不已。云中青凤却闻名已久了,天阴教人那夜伤在散花仙子钢丸下的不在少数,他们立刻传令各堂各坛,一体研究被这种暗器手法之策。
所以武林中就是这样,你有一种绝技可以称雄一时,别人立刻精心研究对策,而头脑聪明内功深厚的人,同样也可悟出一种专门对付你的特种本领!金钟罩铁布衫功,就有许多方法专门来破它。
云中青凤称赞说:“夏姊姊好俊的手法!”
熊倜见夏芸出手打伤了蓝面鬼,想阻止也来不及了。除了天阴教人已成了死对头,此外没有轻易和人结仇的理由。而且王氏双豪,又是少林正派门下,将来不要添许多麻烦么?但他不敢责备夏芸。
蓝面鬼吃了个不大不小的亏,皱眉苦眼,他恨极了,忍着痛跳过去就要拉那匹劣马——夏芸的大白!
熊倜不能不出手了,他已经答应过夏芸,否则这任性的女孩子,又要闯出更大的乱事!
熊倜以极快的身法,潜形遁影,闪晃之间,已到了蓝面鬼身后,他用了几成力道,抬腿踹去。
踹在王镒的臀部,王镒怪叫一声,向前翻扑下去,咕咚咚向前滚去,夏芸看得呵呵笑了说:“快滚你们的蛋吧!别在这儿出丑了!”
秋雯师太也向赤面灵官叱道:“王钰——快搀扶你兄弟回去养伤吧!”熊倜却取出两锭银子,估计够偿还这匹公认劣马的价格了,托秋雯师太送过去。
赤面灵官见对方合为一起,人多势众,自料决非他们的对手,今儿王氏双豪算是塌了台,只有向他师傅搬弄是非了。江湖上的规矩,学艺不精,几年再见这一类套话,敷一敷门面,他也顾不得说。
赤面灵官憋着一肚子恶气,扶起蓝面鬼来,一声不哼,兄弟俩垂头丧气,蹒跚着走向梁家寨村里去了。
云中青凤只冷哼了一声,而夏芸却很写意的抚着她的爱马,现在她满意了,宝马名驹回到她的身边,熊倜也将永远和她厮守,她需要的一切都拥有了。
她还有什么缺憾呢?
哪知她心爱的倜,不久就要自她身畔离去呢!
王氏双豪走后,他们四人款款一同步回郑州城内,熊倜很礼貌的邀请秋雯师太至他俩所住客栈中。
熊倜怀念着尚未明的安危,他想从柳眉口中问点线索,所以他邀请她师徒作一席长谈。
云中青凤恢复了她少女应有的高贵和矜持。
熊倜陪笑发问:“柳侠女,敝友尚未明的下落,你能见告么?”这一问似乎唐突得很,而使柳眉冷若冰霜的娇靥上,微微泛起了红霞。她躲在师傅身后,还是掩饰不了她的娇羞,同时引起了熊倜和夏芸的注意。
云中青凤蛾眉一蹙,她心里也正悬念着她的心上人,她还访不出尚未明的消息呢,她一双秀润的眸子,斜睨了熊倜一眼。她为难了,她不能表示她关心尚未明,实际她是最关心的人呀!
她脸上焦急之色并未少减,她不怕天阴教人麻烦了,却芳心缠结在尚未明身上,她不能不答覆熊倜的话呀!
云中青凤触动了心事,有些忸怩不安,她师傅却以慈祥而怜爱的眼光,扭头向她一瞥,秋雯师太知道了徒弟的心事,她不能勉强柳眉回答熊倜的问话,秋雯师太更怕云中青凤不防口露出什么。
因为云中青凤终究和尚未明还仅仅一面之缘啊!
云中青凤淡淡说:“我这次自白凤总堂出走,缪老姑妈原不让我走,可是我想着师傅!”她这一篇极巧妙的谎话,尚不至引起熊倜俩的疑心。
她又道:“这样就是叛教么?崆峒派又不是天阴教,我自然应该回本派师长的座下了。至于熊小侠那位朋友——尚未明,按照天阴教规矩,多半交由龙爪坛执行……”她眼圈儿潮润了不忍说下去。
顿了一下,声音变得颤抖起来,道:“最好的结局,是交龙爪坛监禁起来,但这不可能!你们打伤了天阴教许多人,这仇恨怎不要算在他头上呢!”
云中青凤言下,神情竟有些凄然了。
熊倜失望了,他从云中青凤口中,问不出他急欲明了的事。同时却很欣慰,崆峒派人能与天阴教人分开,他说:“柳姑娘回到令师身畔,这是非常明智之举!武林各派正酝酿着一场浩劫,置身局外,自不至玉石俱焚了。只不知令师兄单掌断魂单飞,他作何打算?”
柳眉神情又突然大变,她似极憎厌她这位师兄单掌断魂,悠悠一声叹息,摇头不说什么。
而秋雯师太立刻忿忿说:“单飞竟敢倒行逆施,违背本派戒律,老身要通知他师傅,立即驱出门墙!”
熊倜怕这火气太大的老道婆又发脾气,不再提单飞这回事,信口谈些武当派点苍派的闲事。
夏芸则和云中青凤呢喃絮语,女孩子在一起,自另有许多话说。她们虽无世俗儿女娇揉造作之态,却终有些女孩子间的闲话。譬如说两人为一件衣饰,也会讨论好半天。而爱美更是女孩子的特点。
熊倜小小作东,留她师徒吃夜饭,她渐渐和云中青凤亲热起来,她俩性情原有些相近啊!
于是夏芸又获了一位闺阁朋友。
华灯初上,客栈中又纷扰起来,许多远道旅客,纷纷歇店,闹哄哄的,他们则浅斟低酌,正谈得十分融洽。
熊倜发现院中有两个黑衣人影一闪,他们很机警的拔步退走,无疑是来探道儿的天阴教徒。
熊倜不愿告诉夏芸,怕她会立即找碴儿惹事,他假作离席,比及他跑出房外,那两个黑衣人已走得没了影子。
熊倜直觉地判断今夜必会发生点小小事端。
饭后,夏芸此时和秋雯师太也很熟惯了,秋雯师太赞美她白天发暗器的手法,问知是点苍双侠独擅的绝技时,更加倾倒,秋雯师太和玉面神剑夫妇原也在点苍一派比剑大会上见过一面的。
更漏一滴一滴滴下去,夜渐渐归入静寂,人们停止了活动,而各寻安息之所,秋夜绵绵,微觉寒意袭人。
熊倜眼快,猛然发现窗前有黑影晃动,他非常警觉,立刻撮唇一嘘,使夏芸柳眉都为之一惊。
秋雯师太却勃然起立,向窗外喝道:“是天阴教的朋友么?不必鬼鬼祟祟,缩头藏尾,快请出面一会!”秋雯师太以为天阴教人是冲着云中青凤而来。
熊倜呢,则自银杖婆婆说出从铁面黄衫客手中夺回宝剑,他就料及他们不会放松他和夏芸了,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窗外却呵呵响起一叠苍老笑声,声震屋瓦。
窗外的人朗朗说道:“熊小侠!今夜务请留意!”
这句话音甫歇,屋瓦上一叠轻微足音,显然那人已飞身上了屋顶,继之就音响俱寂了。
秋雯师太性情非常急燥,她已一个箭步窜出屋外,但是她仍旧没看见这发笑人的面目,只侧面厢房屋顶一条高大身影一晃,就消失在黑暗之中了。秋雯师太非常懊恼,因为她没抓着那发话的人。
夏芸也跃跃欲试,紧扎了一下衣裳,熊倜急以柔声劝她说:“芸!你何苦和自己过不去呢!你内伤未复,万万不可生气拼斗!今晚我守它一宵,总之我俩切不可离开,在一起什么事都有我呢!”
夏芸冷笑说:“现在我一切都复原了,你就是太小心了!倘若白凤总堂那些家伙都追了来,凭你熊大侠,只怕一个人也打发不了呢!”
熊倜笑说:“真个需要你帮忙时,我自会求助于你啊!你那一手散花手,在白凤总堂外确曾击败许多能手呢!”
熊倜早听出刚才窗外的人,说话口气,是友非敌,所以他没有追出去查看。听声音那人年纪不小,却并非毒心神魔,这可使他坠入五里雾中,究竟是谁来向他们示警呢?他想不出答案了。
熊倜安慰夏芸说:“天阴教高手,云集湘鄂,不会有多少人来北方,缘黄河一怪之流,谅都是些北道上人物吧!”
经过这一番惊扰之后,秋雯师太师徒告辞走了。
秋雯师太是怕天阴教人目的在于她师徒,她们赖着不走,反而别人误会她们依赖熊倜俩。秋雯师太傲骨凌云,她宁肯自己独当一面,不屑求助于这两个少年。秋雯师太对于熊倜的本领,尚不深悉。
熊倜也是同样心理,不能留人家替自己壮声势,更不愿使老道姑牵入这是非漩涡里。他和夏芸现在不再怀疑云中青凤了,她确实是站在反对天阴教的一方。
秋雯师太师徒走后,熊倜哄着夏芸睡下去,拴妥门窗,把应用之物放在手边,然后吹熄了灯。
夏芸却仍然穿着一身紧扎小衣裤,而且把银鞭放在床头,这女孩子的个性强得谁也劝不住她。
临睡前,熊倜和她照例有一阵温存,互相溶洽在爱河里,今夜稍有例外,因为各人心里都存了警觉。
熊倜又再三叮咛,无论有什么变故,劝她就在房里别出去,在暗中以逸待劳,也可重创三两个敌人。
夏芸笑笑说:“你真啰嗦!可是倜!你也不能大意呀!”
他俩交换了个甜蜜的微笑,熊倜和衣躺在自己床上了。
三更初敲,万籁无声。
奇异的声息,在屋瓦上面轻轻颤动!
熊倜翻身溜下床来,把贯日剑提在手中,他屏息以待。
屋上沙哑而苍老的声音轻轻喝道:“熊倜!快些出来会会本师!本师在城东教场候驾了!”
说完,屋上脚步声已悄然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