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唐门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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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蜀中多败类 义庄毒幽灵

(一)

夕阳黯淡,夜幕将垂。

在苍茫暮色中,那一座古老的庙宇看来更是沉寂。

庙宇的后面,有一间用石砖砌成的小屋,屋顶上有一个小小的烟囱,烟囱里正冒出阵阵黑烟。

有烟必有火。现在正是举炊的时候,屋子里有人正在煮饭,那是一件很普通的事。不错,屋子里的确是在举炊煮饭,看守这间庙宇的一双老夫妇也是人,并非神仙,他们当然不会“不食人间烟火”。

但他们今夜的菜式将会吃些什么呢?

相信任何人都不容易猜得出来,因为他们吃的菜式,根本就不是人类应该咽进肚子里的。

他们准备吃一坛毒蜘蛛。

蜘蛛并不能算是一种很特别的东西。

但蜘蛛有很多种。 有些蜘蛛很常见,它随时都可能会出现在你的眼前,甚至是爬到你的身上。 这些蜘蛛不但普通,而且通常都不会对人类构成任何的威胁。

但有些蜘蛛却很罕见,就算你全心全意地去找他们,也不容易找得到。

当然,蜘蛛就算不太令人讨厌,也并不可爱。

世间上有绝大多数的人,见到了蜘蛛都会避之则吉,或者是把它们打死,又有谁会去找寻蜘蛛呢?

但这两个年纪老迈的夫妇,就是找蜘蛛的人。

他们花费了足足十年的工夫,才找到了九百九十九只魔鬼蜘蛛!

要找九百九十九只蜘蛛,绝不是一件易事,尤其是魔鬼蜘蛛,更加难找。

魔鬼蜘蛛的长相极其丑陋。

蜘蛛这种小生物本来就并不好看,而这种蜘蛛更是难看中的难看,无论是谁看见,都会有恶心的感觉。

但这一对老夫妇,却把魔鬼蜘蛛视如至宝。

这种蜘蛛通常都只在一种地方出没。

那就是棺材。

不是空空如也的棺材,而是装着死人的棺材。

它们不吃蚊子,不吃苍蝇,因为这种蜘蛛根本就连结网的兴趣都不大。

它们只喜欢吃死人脑袋中的血浆。

这种蜘蛛有没有毒?

说来奇怪,它们居然无毒,就算你给它咬了一口,也不必大惊小怪,它们并不是有毒的蜘蛛。

但九百九十九只魔鬼蜘蛛,再加上一只神仙蜘蛛,那又如何?

如果说魔鬼蜘蛛是世间上最丑陋的蜘蛛,那么神仙蜘蛛应该是绝对相反的。

它的体型远比魔鬼蜘蛛庞大,身体上的颜色更是璀灿夺目,异常华丽。

它就像是蜘蛛中的皇后,色彩神秘,神态高贵而骄傲。

在蜘蛛之中,神仙蜘蛛是值得骄傲的一种。

因为它不但有一袭色彩缤纷的外衣,同时更是毒蜘蛛中的毒蜘蛛。

蜘蛛与蜘蛛之间,虽然属于同类,但它们绝不友善。

蜘蛛经常打架,而且往往因打架而弄出“命案”。

甚至是夫妻,蜘蛛亦照打可也,不是丈夫吃掉妻子,就是妻子把丈夫当作点心般慢慢吃掉。

蜘蛛的性格是凶残的。

神仙蜘蛛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它有一套很特别的本事,就是根本不必动手与别的蜘蛛打架,就可以慢条斯理地把对手一口吞掉。

它能喷雾。

一种“即喷即杀”,任何歹毒蜘蛛都无法抗拒的奇毒。

但魔鬼蜘蛛却例外。

魔鬼蜘蛛虽然咬人的时候不会令人中毒,但它们却天生有一种抗毒的本能。

神仙蜘蛛可以杀掉任何类型的蜘蛛,甚至可以杀死任何庞然巨兽,但对于魔鬼蜘蛛却是一筹莫展。

魔鬼蜘蛛经常与神仙蜘蛛展开火并,它们是天生的对头,有时候魔鬼蜘蛛会给神仙蜘蛛咬死,但神仙蜘蛛亦未必一定稳操胜券,偶有差池,就会反而给魔鬼蜘蛛突击,变成了败军之将。

在这种小生物的世界里,失败的一方,往往也是死亡的一方。

而人类又何尝并不如此?

九百九十九只魔鬼蜘蛛,再加上一支神仙蜘蛛,即被放在一个酒坛之中。

酒坛是用来装酒的。

这个酒坛也没有例外,里面虽然有大量的蜘蛛,同时也有酒。

蜘蛛不懂喝酒。

就算它们懂得喝酒,这些酒也同样足以要了它们的性命。

因为它们都已被酒活活淹死。

这一双老夫妇,就在小屋中吃他们的晚饭,他们所吃的菜,就是蜘蛛煮酒。 酒本香浓,但加上了蜘蛛之后,酒的香味就完全消失,变成一种难闻的腥味。 但这一对老夫妇却吃得津津有味。

老人一面喝酒,一面吃蜘蛛,然后又再扒了两口白饭,一起吞进肚子里。

老妇展颜一笑,道:“只要咱们练成了魔鬼神仙蜘蛛的大法后,唐门之中又还有谁敢与我们相争?” 老人淡淡道:“不错,就算是唐智,他的威风也要给咱们压了下去。”

老妇也在喝酒,吃蜘蛛。

两人都吃个不亦乐乎,他们的神态是邪恶而愉快的。

正当这一对老夫妇在吃蜘蛛酒的时候,绿荫林下的一战已结束。

韩家镖局在这一战之中,已尽全力。

但唐智早有预谋,他在绿荫林下所部署的计划,是志在必得的。

韩翔虽然在江湖中的名气并不响亮,但许窍之没有看错人,他的确是个武功极高的高手。

还有梁平,他刀法上的造诣也相当不弱。

但无奈罪恶门的实力更是强横,除了那十二个戴着半边面具的黑衣人之外,还有几个一直都隐伏在树林中的黑道高手,又再突然从中杀出。

这一战是异常惨烈的。

结果,韩家镖局遭遇到第一次极严重的挫折。

韩翔受伤。

梁平勇战,中枪断肠惨死。

四个镖师,无一幸免。

趟子手亦损折过半,只余下数人狼狈逃命。

还有许窍之,他与唐智苦斗了百余招,结果还是防不胜防,在胁下中了一掌。

那是毒掌,现在毒力已然开始发作。

喝了一坛酒之后,“他奶奶个熊”之声不绝于耳。

这里是唐门。

不是蜀中唐门,而是杭州唐门。

唐门父子虽然同时回到杭州,但很快又再分道扬镳。

唐老人去了抓鬼。

本来唐竹权对于“抓鬼”这件事也很有兴趣,但唐老人却下令他马上回到家中,因为唐家也需要唐竹权坐镇。

唐竹权是与龙城璧、卫空空一起回到唐家的。

他们刚回到唐门,许窍之也和韩翔负伤来到这里。

韩翔垂头丧气,频频说:“完了,完了。”

唐竹权瞪他一眼。

他又道:“什么都完了。”

唐竹权再也忍不住,大声吼道:“你想要完蛋就最好马上去上吊,去投井,去割脉,别在这里闷死老子!”

韩翔的神色木然,好像一点反应也没有。

但他那“完了”之声,总算停止了下来。

他的身上,有三道伤痕,其中以左腿捱了一枪最为严重,几乎连大腿骨都给枪尖所折断。

许窍之躺在一张太师椅上,脸色苍白得可怕。

唐竹权背负着双手,左右两边的踱来踱去,忽然又咬牙切齿地道:“时九公那个老乌……”

但他只说了一半,就没有再说下去。

其实他并不是“说”,而是“骂”。

他想骂出来的话是:“时九公那个老乌龟为什么还未赶到这里?”

原来时九公也到了杭州接应许窍之的,但事有凑巧,时九公骑的一匹马忽然病了。

本来时九公就算不施展轻功,也可以赶得及的,但时九公却“医兴大发”,把马匹的病治好才赶到杭州。

所以,他来迟了,而且许窍之还受了伤。

当时九公来到唐家大厅的时候,唐竹权骂他的说话已骂了一半。

但时九公突然出现,唐竹权总算收敛下来。

时九公哼一声,瞪着唐竹权:“老夫若是老乌龟,你就是龟儿子,龟蛋……”

唐竹权忍不住怒道:“好了好了,还有龟什么?”

时九公“呸”一声,索性再骂:“看你这副长相,简直像一堆龟屎!”

唐竹权抡起拳头,几乎想向时九公动手。

但他忽然又脸色缓和下来,想动手揍人的手又垂了下来。

“老子不与你计较。”唐竹权气呼呼地道:“你快去医治许谷主,他若有什么三长两短,老子保证你吃不了兜着爬!”

不是兜着走,而是兜着“爬”。

这个唐家大少爷的说话,有时候真的给他气爆肚子。

虽然时九公的肚子没有给气爆,但眼珠子却已气得向外凸了出来。

如果许窍之不是受了伤的话,时九公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唐竹权。

许窍之捱了一记毒掌,伤势非轻。

若不是他身上有不少灵丹妙药,再加上他本身亦医术高明的话,他可能早已死在杭州。

但他现在的情况,仍然是相当危险的,幸好时九公总算及时赶到。

当时九公为许窍之检视伤势之后,不禁长长地吐了口气。

唐竹权忍不住问:“他有没有性命的危险?”

时九公冷冷道:“许谷主洪福齐天,怎会有性命的危险?”

唐竹权哼一声,不再说话。

龙城璧心中暗暗失笑。

许窍之的伤势不轻,但有时九公在此,这条性命总有办法挽回来的。

这一来,罪恶门与医谷的仇怨,当然也就越积越深起来,罪恶门不会放过医谷,医谷也会对罪恶门施以报复性的反击行动。

(二)

夕阳西下,夜色黑得就像是义庄里的那副黑棺木。

这一副黑棺木,是最近才放在义庄里的。

直到现在,它还是很崭新。

但这一口棺木里的死人,在搬进这间义庄的第二天后,就已不翼而飞。

尸变吗?

不,这具尸体除了快将腐烂之外,并没发生过尸变这回事。

这具尸体是被人撵了出来,然后将之放进隔邻的一副棺木里。

换而言之,这一口黑色的棺木没有死尸,而另一口棺木却躺着两具。

是谁搅的把戏?

原来这就是义庄剩下来唯一那个老看更的杰作。

他把这口黑色的棺木腾空出来,只有一个目的。

他看上了这口棺木,并占有了这口棺木作为他憩息之所。

义庄里有没有鬼是另一回事,但这个老看更的行动,却真的是与鬼不相上下。

他在白天的时候睡觉,而且睡在棺木里。

到了晚间的时候,他就由棺木里爬出来,像幽灵般在义庄四周走来走去。

一般义庄的老看更,总有点酒瘾。

虽然他们已习惯与鬼为邻,但酒能壮胆,而且更能让时间消逝得比较快一点。

有酒意的人,通常都很容易消磨时间,也许他们的时间观念都给酒所冲走了。

但这间义庄的老看更从不喝酒。

烈酒固然不喝,连清淡无味的水酒也绝对滴不沾唇。

他只喜欢喝茶,喝附近的山泉之水。

这个老看更叫何宽,相貌平平无奇,是个看来很平凡的老头儿。

但何宽真的是个平凡的老头儿吗?

当然绝不。

他的一双手枯瘦得可怜,但却随时可以把任何人的脖子捏断,而且脖子上的肌肉会被捏得像是烂豆腐一样。

义庄里以前的另一个老看更,就是给何宽活活捏死的。

那个老看更不懂武功,但他却连做梦都想不到,何宽居然是一个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

何宽的真正姓名,当然也并不是叫何宽。

他根本就并非姓何,而是姓唐。

他是蜀中唐门以前的总管唐正邦。

唐正邦的外号是“毒幽灵”。

如果蜀中唐门没有唐正邦这一种人,这个家族在江湖上的声誉一定会比现在好很多。

遗憾的是,像唐正邦这种擅长用毒,心肠亦同样狠毒的人并不少。

不独蜀中唐门如是,即使是江湖的其他各大家族,亦有类似的情况。

但自从唐百啸成为蜀中唐门主人之后,唐正邦就忽然神秘失踪。

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失踪。

只有唐智,他很清楚。

唐正邦与唐百啸,是不能并存于这个家族之中的,他们之间的成见实在太大。

唐智并没有放过利用唐正邦的好机会,他找到了唐正邦,并且极力地说服他加盟在罪恶门的旗下。

唐正邦答应了。

除了唐正邦之外,还有两个早已脱离蜀中唐门的夫妇,也加盟在罪恶门之中,他们就是那间庙宇内的一双老夫妇。

这里距离杭州唐门并不远。

唐智早就已部署好一个庞大的计划。

他的发展是迅速的,也是多方面的。

他不会放过任何机会,也不会放过任何与他作对的人。

在他的心目中,世间上只有两种人:

——不是朋友,就是敌人。

他对待敌人的原则也只有一个: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而他心中的理想,就是:

——杀尽异己,唯我独尊。

罪恶门是他一手创立的。他以“罪恶”二字为名,其人心胆之狂妄,实在不难想象。

在庙宇后煮吃蜘蛛酒的一双老夫妇,论辈份绝对不在唐智之下。

那个老人是唐智的堂弟,他叫唐散。

唐散的年纪,只比唐智少一岁。但唐散的妻子莫慧珍,却比唐智的年纪还大。

唐散的婚姻,一直都被昔日蜀中唐门的老主人大力反对。

但反对终于无效。

唐散是个充满叛逆思想的人,他对任何人都无所畏惧。

昔日唐门老主人反对他与莫慧珍成亲,是因为莫慧珍是个绿林中的女魔头,她犯案累累,而且行事手段的凶残,更是令人发指。

虽然蜀中唐门的声誉在江湖上也并不怎样好,但唐门老主人仍然坚持自己的主张。

他认为声誉不好,可以重新检讨,他准备在三十年之内,改变江湖中人对蜀中唐门的印象。

但他的理想还未实现,就已溘然长逝,病死在床上。

唐散在蜀中唐门中的人缘并不甚佳,不但不佳,简直就是非常恶劣。

他实在是一个极难相处的人。

结果,他与妻子脱离唐门,另闯一番天下。

他们曾经组织过一个帮会。

但这个帮会并不成功,创立了五年之后,就给江湖中的八大门派重创,唐散夫妇还受了重伤。

多年以来,唐散夫妇都无法再行练功,武功大大倒退。

直到数年前,他们的伤势才有转机,但已虚耗了不少岁月。

唐智没有放过任何值得利用的人,所以他们又被网罗,加盟在罪恶门的旗下。

这一座古老的庙宇,就是罪恶门在杭州附近设立的一个分舵。

表面上看来,这里人烟稀疏,除了义庄的死人之外,就只有一个老看更,和庙宇中的一双年老夫妇。

但实际上绝非如此。

在庙宇和义庄的背后,还有一个很秘密的山洞,里面还有不少罪恶门的高手!

唐散夫妇虽然加盟在罪恶门下,但他们仍然没有忘记以前自己所创立的帮会。

他们也和唐智一样,并不是安分守己的人。

这十年来,他们一直到处搜寻魔鬼蜘蛛和神仙蜘蛛,终于制成了蜘蛛酒。

这是他们要练成魔鬼神仙蜘蛛大法的唯一办法。

他们要练魔鬼神仙蜘蛛大法是一个秘密。

一个绝大的秘密。

这件事绝不能让唐正邦知道,更不能让唐智知道。

唐正邦的心毒,唐智的心更毒。

而唐散夫妇呢?

他们又岂是善男信女?

蜘蛛酒已喝完。

不但酒喝尽,连那九百九十九只魔鬼蜘蛛,和那一只神仙蜘蛛,也已分别进入了唐散夫妇的肚子里。

唐散夫妇露出了一种狡黠的微笑。

魔鬼神仙蜘蛛大法是一种至邪至毒的武功,他们在一个月后,可以全部练成。

练这种武功并不太难。

最难之处是要找寻那些蜘蛛而已。

正当他们得意微笑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巨响。

唐散脸色一变。

他立刻冲出屋外去,怒喝道:“什么人?”

墙角后响起了一个人冰冷的笑声。

只听得那人冷冷地道:“我是你的邻居。”

“唐正邦?”

“不错。”一个幽灵般的人缓缓地从墙角后走了出来。他的手中索着两根粗大的绳索。

这人的脸上毫无血色,但嘴唇却殷红如血。

果然是唐正邦!

唐正邦手中的两根粗大绳索,拖动着两件沉重的东西。

那是棺木。两副又残、又旧、而且开始发霉的棺木。棺木上还写着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