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吐骨是个吃人魔。
一个专门吃武林高手的魔鬼,他所拥有的仇人,当然很多。
但他唯一最忌惮的敌人却只有一个。
这人就是雪刀浪子龙城璧。
因为龙城璧到处找寻蔡吐骨,要为那些被他吞吃掉的人报仇。
蔡吐骨曾吃了一个叫吕少基的镖师。
吕少基是一个只有十七岁的大孩子,他的父亲吕文学,曾苦苦追缠龙城璧,要找他决斗。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仇恨。
吕文学甚至很敬仰龙城璧的为人。
可是,吕文学一定要找龙城璧比刀,无论谁胜谁负,他都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那时候龙城璧出道江湖,仅仅两年。
而吕文学却是一个已经成名垂二十年的刀法大家,江湖之上,提起了神刀铁面客,又有谁不肃然起敬?
没有人知道吕文学与龙城璧决斗这一件事。
那时候,吕少基才九岁。
一个只有九岁的孩子,他知道的事当然比别人更少。
吕文学唯一要求龙城璧的事,就是如果自己死在雪刀之下,他请求龙城璧把这个孩子带到陕西双雄镖局。
双雄镖局的总镖师雷文翰,与吕文学是肝胆至交,唯一知道吕文学与龙城璧决斗的人,也就只有雷文翰一个。
雷文翰曾多次劝告吕文学,但吕文学仍然坚持要与龙城璧决斗。
这是一场没有仇恨,只有胜负之分的决斗。
然而,决斗毕竟是残酷的。
龙城璧虽然不想杀对方,但形势上却无法避免。
因为吕文学号称神刀,他在刀法上的造诣,绝对不弱于龙城璧。
吕文学为了一柄刀,而奉献了他的一生。
他从来都没有结过婚,也没有生个孩子。
吕少基只不过是他的义子而已。
这一战,吕文学是为刀而挑战。
而龙城璧也是为了刀而迎战。
而且,对于龙城璧来说,也是无可奈何的一战。
高手相争,纵然是技高一方,亦会产生身不由主的现象。
龙城璧不想杀吕文学。
但在激烈的拼搏之下,任何丝毫的疏忽,丝毫的大意,都会带来悲惨的失败。
龙城璧不怕失败。
但他也不愿意故意去失败。
因为挑战的是吕文学,他没有理由为了让对方得胜,而使到自己死在对方的刀下。
死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
如果他为了保存吕文学的性命,而把自己的性命丢掉,这种死法,无疑是属于前者。
而且,也死得未免太愚蠢了。
既不想无缘无故地死在神刀之下,唯一可以给龙城璧走的路,就是把吕文学击败。
——击败一个庸手,而又不使他死亡,这一点任何一个高手都很容易办得到。
——但要击败一个武功与自己不相伯仲的高手,而又使对方安全无恙,这却是一件困难到极点的事。
刀剑本是无情之物。
人虽有眼。
刀剑却无眼。
事实上,龙城璧很希望这一战,彼此都能够丝毫无损。
可是,他的希望落空了。
一经拼搏之下,龙城璧就已经知道这一战的结果。
这个结果就是:他们两人之间,必定要有一个人倒下去,才能分出胜负。
如果向更坏的地方想下去,很可能两个人都要在这一战之后,同归于尽。
人在江湖,本就身不由主。
所以,这一战无论谁胜谁负,谁存谁亡,都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
结果,这一战龙城璧几乎败了。
吕文学一度取得绝对性的上风,连续向龙城璧狂攻三百五十九刀。
这三百五十九刀的威力,已足够让三百五十九只凶恶的狮子同时死去。
可是,龙城璧居然能够把这三百五十九刀,全都接了下来。
吕文学很佩服龙城璧能够接下这三百五十九刀。
但是,最凌厉的一刀,却是第三百六十刀。
这一刀,虽然看来平平无奇,但所蕴藏着的威力,比起那三百五十九刀加起来还更厉害。
刹那之间,连龙城璧都以为自己势难幸免。
然而,每一个人到了最危险的时候,都会发挥出超乎本身力量的潜力。
当吕文学攻出第三百六十刀的时候,龙城璧突把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刀锋的尖端。
就在电光石火之间,吕文学的刀已攻到。
原本看来平平无奇的第三百六十刀,突然就变得像怒海中的狂涛,乌云中的暴雨,疯狂地向龙城璧笼罩下去。
这是从来没有人能抗拒的一刀。
可是,龙城璧也在这个时候,发出了令人不可思议的一刀。
这一刀的气势,远不如吕文学这一刀霸道,但却快得令人难以想象。
吕文学疯狂的一刀,突然散涣。
他的人也同时瘫软,倒下。
他的胸膛上露出了一道缺口,只有一寸长,但却不知有多深。
吕文学咽气前唯一的说话,就只有三个字:
“好刀法!”
在决战开始的时候,太阳还在西山之上。
但决战终止的时候,已然天色尽黑。
龙城璧用刀挖坟,埋了吕文学,还在坟前陪了整个晚上。
翌日一早,他就找了吕少基,把他带到双雄镖局。
这件事,发生在八年前,但龙城璧仍然无法忘怀吕文学这个人,也无法忘记他的那一刀。
吕文学绝对不是龙城璧的敌人。
虽然他们决一死战,但他们彼此尊敬对方。
不是敌人,就是朋友。
所以,吕少基就是龙城璧的朋友的儿子。
然而,吕少基十七岁的时候,却死在蔡吐骨的手下,而且还被蔡吐骨吃掉。
龙城璧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正在喝酒。
忽然间,他把酒坛一手甩开,跌个粉碎。
他不再想喝酒,只想喝血。
喝蔡吐骨的血!
蔡吐骨是个吃人魔。
他当然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但他对龙城璧,却有无比的忌惮。
于是,他加入了地门。
他首先得到了飞鲨鱼的两种赏赐——黄金和美人。
飞鲨鱼又答应把龙城璧的脑袋割下来,但他也要蔡吐骨答应一件事。
这件事就是蔡吐骨不能把赏赐给他的美人吃掉。
地门广邀黑白两道高手助阵,显然是志在与天门决一死战。
天地门以前共有两位总门主,那是天神地魔。
天神方傲白。
地魔杜震北。
这两人的辈份,绝不下于赐赠风雪之刀给龙城璧的北极异人风雪老祖。
天神方傲白,凭着一只流星金钵,曾经赢过不少武功极高、辈份也极高的武林高手。
别人用流星锤,他用的却是流星金钵,这一种武器,比流星锤更难练,当然威力也更厉害。
至于地魔杜震北,这个名字雄纠纠的,但实际上却是一个烟视媚行的骚女人。
本来,天神方傲白性格飘逸,与杜震北的个性是格格不相入的。
但天数注定,这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人,居然会结成夫妇。
他们成亲之日,风雪老祖也有被邀赴会,而且还是喝酒喝得最多的一个宾客。
当时有人问风雪老祖,对于这门亲事的看法,风雪老祖的回答是:“这对夫妇可以同谐白首,但他们各有子弟,也各有心腹手下,恐怕其间会惹起极大纷争。”
现在,事实证明,风雪老祖虽然喝酒比别人多,但他的头脑却还是比任何人都清醒。
十八年前,杜震北苦练地魔至阴掌,不知如何,竟然走火入魔,身子僵硬而死去。
杜震北死后,方傲白淡淡一笑,道:“吾妻乃阴毒妇人,她此一去,天下苍生幸甚!幸甚!”
他的说话和态度,令人感到大为惊异,觉得他好像完全不把妻子的死活,放在心上。
但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更令世人惊异不已。
方傲白吩咐心腹,在一个渺无人迹的荒岛上,建造坟墓。
这个坟墓,并不是葬杜震北一人,而是连他自己的穴位也准备好。
这种事本来也很平常,将来方傲白百年归老之后,就可以和妻子合葬在一起。
谁知道杜震北入土之际,方傲白突然用流星金钵,割断了自己的咽喉。
直到那个时候,天地门的人才蓦然惊觉,原来方傲白早已准备了两口棺材,并连自己的寿衣都已穿在衣服之内。
他说得一点也不错
杜震北是个阴毒妇人,她此一去,天下苍生幸甚,幸甚!
然而,他并非对妻子毫无感情,相反地,他早已立下心愿,要与杜震北同生共死。
杜震北一死,他就再也没有活下去的打算。
他这种做法,当然不值得任何人效法,然而,他对杜震北情深义重,到此也已表露无遗。
他们的结合,在当时武林人物看来,是极不平凡的。
而他们的葬礼,也是同样令人感到浩叹。
天神地魔结合得爽快。
他们的葬礼虽然结局悲惨一点,却也爽爽快快,没有拖泥带水。
可是,天地门自从两人逝世之后,门中子弟,就弄得天翻地覆了。
风雪老祖也知道这件事,他也想插手把天地门整顿好。
可是,为了黑杜鹃的事,他早已立誓不再踏足中原。
天地门分裂,当然是方傲白的子弟和手下与杜震北一派人物弄得很不快所致。
方傲白为人正直,绝不徇私,他所调教出来的弟子,都是一些急公好义,正气凛然之辈。
而杜震北本来就是一个邪派的女魔头,她的行事作风乖戾残酷,为了达到目的,做事往往不择手段,她所调教出来的弟子,不论是男是女,其凶悍阴险的程度,都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现象。
天地门中人,也并非人人都是天神地魔的弟子。
例如飞鲨鱼,他并非地魔杜震北的弟子,而是她的表弟。
杜震北一死,地门一系的大权,就落在飞鲨鱼的手上。
飞鲨鱼的武功极高,有一次,他正在练习掌法,刚巧方傲白看见,飞鲨鱼要求与他对掌,切磋武功,方傲白慨然答允,与他对了三掌,居然是个平分秋色之局。
飞鲨鱼一直都以为方傲白是存心礼让的。
但只有方傲白自己才知道,自己的确已尽了全力,飞鲨鱼此人实在不可轻视。
当年飞鲨鱼的情况已然如此,今日他的武功又达到了什么境界?
天地门的分裂已形成。
地门的首脑人物,是飞鲨鱼。
飞鲨鱼姓娄,名岳,别字葱人。
地门中人,都称呼他鲨王。
只有毒狮子花五爷,叫他娄三爷。
因为娄岳排行第三,他的两个同胞兄长,都是给他背后用毒箭杀死的。
否则,娄氏武功秘笈,又怎会落在他的手上?
——如果他没有抢到娄氏秘笈,他直到现在还是个藉藉无名的老乡下。
但现在,形势不同了。
娄岳已成为地门的主宰,他已取代了表姊杜震北的地位。
然而,杜震北虽凶,还有天神方傲白把她拑制,所以杜震北嫁了给方傲白,对于整个武林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
但娄岳接管地门,形势却坏得多了。
天神方傲白殉情而死,在天地门中,已没有任何人能够拑制飞鲨鱼娄岳。
天门中虽然不乏武功高强之士,但在天门中,本身也有极大的矛盾。
而最显著的,就是天门中也分裂成两派。
其中一派,认为天地门是同门份子,彼此渊源极深,就算地门中人有什么祸害江湖的行动,自己人也不能互相残杀。
这一派的人,果然是深懂明哲保身之道。
但另一派的人,都大力反对这种懦怯的见解。
他们认为,天地门出现了为祸江湖的坏份子,身为天地门的弟子,就应该挺身而出,把败坏门风的卑劣份子加以剿灭。
本来,天门的力量是较地门优厚的。
但由于天门内部又自行分裂,以致形成没有足够的力量,把飞鲨鱼一派加以清理门户!
酸甜苦辣四大高手,都是方傲白的心腹手下。
他们虽然并非方傲白的弟子,但他们的表现,却比方傲白的弟子更忠义,也更勇敢。
蔡吐骨吃了六个少林寺的僧侣,千藏大师已派人拜托龙城璧,如果碰上这个吃人魔鬼,切切不可放过。
再加上吕少基又被蔡吐骨吃掉,龙城璧当然更不会放过他。
经过一番艰苦的追查后,龙城璧终于找到蔡吐骨了。
那时候,蔡吐骨刚才与何其辣在一间义庄门外,杀得难分难解。
原来蔡吐骨竟在义庄里,与死人睡在一起。
何其辣是天门众多高手中,最憎恨地门的人。
因为他有一个老朋友,就是给娄岳用毒掌打死的。
凭何其辣的武功,已足以在江湖上独当一面。
可是,面对着蔡吐骨这个吃人魔鬼,何其辣就为之相形见拙了。
蔡吐骨喜欢吃人,也喜欢欣赏自己的敌人垂死挣扎。
他杀人的作风,有点像猫捕鼠。
再凶恶的老鼠,也打不过猫。
但这一次,蔡吐骨却遇上了劲敌。
这个劲敌不是何其辣,而是雪刀浪子龙城璧!
龙城璧既已立誓必杀蔡吐骨,当然一出招就施下重手。
蔡吐骨做梦也想不到,忽然被龙城璧找着自己。
他的武功虽然厉害,但龙城璧先声夺人,三招之内,就把他击伤。
何其辣也不客气,也不顾何谓乘人之危,上前就补上一剑。
蔡吐骨暗算别人无数,乘人之危骤施杀手也是他的拿手好戏,想不到最后却要死在武功比他逊一筹的何其辣手上。
蔡吐骨吃人。
何其辣居然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义庄旁边生火,烧熟了他的大腿,拿起来吃。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这八个字的确不假。
费大狮坐在一匹青骢马上,腰间悬着两把刀。
这两把刀已饮过不少人的血。
杀人越多,信心越强。
看他现在脸上的神气,简直就是小人得志的嘴脸。
青骢马奔跑得很快。
在费大狮的身后,还有二十三匹黑马,和二十三个全身都配备杀人武器的羊袍汉子。
他们身上穿的虽然是羊皮制成的袍,但他们绝不是羊,而是狼!
花五爷亲手训练出来的二十三狼,就是这一群身穿羊袍的汉子。
这二十三狼,每人都练成了一身外门功夫,而且拼斗之心特别强,斗志毫无疑问。
要培养一个优良的武士,最主要的,就是要培养他的斗志。
士无斗志必败。
但花五爷怎样培养他们的斗志?
这是一个秘密,连费大狮都不知道的秘密。
原来花五爷早已为他们拣选了一个结婚的对象。
只要他们的表现良好,花五爷就会替他们完婚。
二十三狼都是孤独的狼。
他们都是孤儿,除了花五爷之外,没有任何人了解他们的心境。
这一队精兵,花五爷一直都没有动用过。
但现在,花五爷下令费大狮,率领二十三狼,袭击孙一酸的马场。
花五爷的口谕,只有八个字:
“人马俱杀,不留活口!”
费大狮的心情很兴奋。
因为他又有一个建立大功的机会。
就算对方再强,也绝对不是二十三狼的敌手。
何况花五爷也要亲自出门,即将到达此地?
所以,他现在神气十足,简直比刚刚高中的状元还要神气。
甘亦苦看见了费大狮的模样,登时脸孔拉得比马脸还要长。
他看不惯这种嘴脸。
而费大狮看见甘亦苦愁眉皱脸的样子,更是洋洋得意,嘿嘿笑道:“今天就是你们的末日!”
甘亦苦再也忍耐不住,黑竹杖一点地人如飞鹤冲天,刷刷刷连攻费大狮三杖。
甘亦苦的黑竹杖,是山西名铁匠石玉池的精心杰作,为了铸造此杖,石玉池辛勤工作了整整十年,从一个一百四十斤的胖子,变成了一个只有八十六斤的瘦骨仙。
黑竹杖铸成之后,石玉池亦因病而逝,他临终之际,亲手把黑竹杖交给甘亦苦,要他用此杖去杀一个人。
石玉池要甘亦苦去杀的人,就是费大狮!
原来,昔年费大狮在贩马镇酒店上,杀了一对小贩夫妇,他们就是石玉池的兄嫂。
石玉池他不懂武功。
但他却把黑竹杖交给甘亦苦,要甘亦苦替自己的兄嫂报仇。
现在,仇人来了,甘亦苦当然不愿辜负朋友之托。
费大狮一声冷喝,双刀齐齐出鞘。
铿!
铿!
双刀先后击在黑竹杖之上。
突然间,费大狮的脸色变了。
他怎样也想不到,这个愁眉苦脸紫衣人手上的一根黑竹杖,竟然会把自己的双刀一齐震断。
费大狮一直都以为自己腰间的两把刀,无坚不摧,岂料刚出手,双刀便齐齐折断。
这时候,二十三狼也开始执行花五爷的命令。
“人马俱杀,不留活口!”
刹那间,整个马场变成了刀光剑影,血溅飞扬的人间地狱。
孙一酸对于二十三狼的行动,可谓恨之切骨。
马儿何罪?亦要诛杀?
倏地,一阵长嘲之声,破空响起。
那是龙城璧的怒嘲声!
二十三狼手段狠毒。
但龙城璧一出刀之后,二十三狼就再也狠毒不来了。
只见龙城璧刀如电闪,每一出刀,都必有一人或死或伤。
好厉害的风雪之刀。
好厉害的八条龙刀法。
二十三狼瞬息之间,就倒下了一半。
还余下来的十二狼,立刻围成一个小圈子,把雪刀浪子紧紧包围着。
龙城璧冷冷一笑:“凭你们的拼劲,已足够对付不少怕死的武林高手,可是,在下却从不怕死的,所以,死的只会是你们,而不是我!”
费大狮怒喝道:“别听他胡说八道,杀!”
十二狼果然听话,立刻又发动狂烈无比的攻势。
何其辣冷冷一喝,持剑挥舞,扑向十二狼!
龙城璧悚然一惊,立时大喝道:“那是死门,速退!”
何其辣刚冲进狼阵,立刻就被一杆九尺长的钢枪,贯穿他的小腹。
何其辣低吼一声,反手连挥三剑。
三剑过后,一狼惨呼倒地。
但何其辣也在同时,缓缓地捧着钢枪倒了下去!
费大狮双刀虽断,武功犹在。
甘亦苦独战费大狮,虽然取得上风,但一时之间,仍然无法把对方彻底击败。
孙一酸见何其辣中枪身亡,心头大是震骇,正想上前抱起何其辣,冷不防背后突然有人一掌向他背心部位重重击去。
幸好唐也甜及时惊呼:“孙老大,小心背后!”
孙一酸急忙俯下身子,但暗算他的一只手掌,仍然紧逼过来。
孙一酸避无可避,索性翻身一掌,与对方以硬碰硬。
两掌相交,发出隆然一声巨响。
孙一酸的身子,猛地一阵摇幌。
他定一定神,只见与自己对掌的人,赫然是一个瞎子。
江湖上有不少的瞎子,他们虽然看不见任何东西,但仍然能够凭藉灵敏的听觉,发挥惊人的武功的。
例如吴瞎子,关瞎子和余瞎子,都是江湖上著名的盲人高手。
这三个瞎子最厉害的,就是关瞎子。
关瞎子的名字,只有一个狼字。
关狼!
他的出手,比任何有眼睛的人都更狠毒。
他练的是冰山劲,这种掌功,阴寒无比,能抵受得住的人,可谓凤毛麟角。
孙一酸的内功不差。
但他与关狼对了一掌之后,整张脸就变得比雪还白,浑身都在颤抖。
关狼笑了。
他笑得很愉快,连耳朵都在不停跳跃着。
“老孙,你是不是觉得有点冷?”
孙一酸什么话都没有说。
他并不是觉得有点冷,而是太冷,冷得要命。
冰山劲阴寒无比,孙一酸虽然内功也有相当火候,但仍然抵挡不住这种掌力。
关狼阴阴一笑,向前再推一掌。
孙一酸虽然看见关狼向自己的胸膛发掌,竟已无力闪避。
倏地,破空声呼啸飞响,十二颗铁莲子成三路,突袭关狼。
施放铁莲子的人,是唐也甜。
唐也甜的暗器功夫,是江湖四异中最厉害的一个。
铁莲子这种暗器虽然平凡,但在唐也甜手中施放出来,就变得变化多端,令人叹为观止。
明明是十二颗莲子,忽然间又在半空中,一分为二,变成二十四颗。
这一手暗器功夫,名堂是“娇花吐蕊”,能够使用这种暗器功夫的,当世间还找不出几个。
关狼骤闻破空声响,立刻撤掌后退,左袖一扬,亮出一柄黑纸扇。
这一柄黑纸扇,比高驰的黄龙扇,最少宽大了一倍以上。
这柄虽然是纸扇,但居然能抵挡得住唐也甜的铁莲子。
这并不是黑纸扇比铁莲子更坚硬,而是关狼腕上的功劲使得恰到好处,把铁莲子威猛的力度全部挡卸下来。
唐也甜心中悚然一惊。
这个老头子的功夫,究竟是什么路数呢?
关狼冷冷一笑,一双空洞泛白的眼睛彷彿直射着唐也甜的脸:“唐二侠,想暗杀老夫,还得多练几年的功夫,凭你的道行,还不够与老夫对敌。”
唐也甜哈哈一笑。
关狼把黑纸扇一扬,冷笑道:“死神已站在你的面前,亏你还笑得出来。”
唐也甜朗声笑道:“就算阎王老子捏着我的脖子,却又何妨,总不成像甘老三般,终年到晚都哭丧着脸!”
关狼淡淡道:“听说你和杭州唐门,有点渊源。”
唐也甜道:“不错,唐竹权是我的堂弟。”
关狼嘿嘿一笑,点头道:“那很好,唐竹权是老夫的手下败将。”
唐也甜大笑一声,道:“士别三日,尚且要刮目相看,你打败唐竹权的时候,他连五绝指法都未曾练成,自然不是你的对手,但倘若现在你碰见他,最好还是溜得越远越妙!”
关狼冷冷地笑道:“唐胖子远在杭州,不必多谈这个臭胖子。”
唐也甜道:“花五爷给了你多少好处,值得你为他卖命?”
关狼突然叹息一声:“想不到以唐二侠这等自命不凡之士,思想也竟然如此龌龊。”
唐也甜一怔。
这时候,马场之外,突然出现了一顶四四方方的轿。
抬轿四人,赫然就是飞谷十三魔其中四位。
轿中人不问而知,自然就是毒狮子花五爷!
花五爷人虽在轿中,马场内的战况,他却已一目了然。
甘亦苦紧缠费大狮,似有拼个同归于尽的决心。
其实甘亦苦的武功,是比费大狮为高的,但费大狮为人刁钻灵活,连所练的武功,也是狡变百出,甘亦苦是个老实人,是以不时被对方诡异的招数所瞒骗。
然而,时间一长,费大狮就无法讨得便宜。
甘亦苦武功比他高,而且又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所以情况最危险的,就是费大狮。
花五爷突然拉动桥傍的一根绳子。
这根绳子一拉,只见整顶四四方方的轿,竟然就分裂开,只有花五爷坐着的椅子,仍然平稳地不动。
龙城璧施展浑身解数,已把那些披羊袍的汉子一一击毙,二十三狼,连一个都没有剩下。
花五爷冷喝一声,人如巨鸟,飞扑甘亦苦。
甘亦苦与费大狮剧战方酣,花五爷突然插手,形势当然对甘亦苦相当不利。
花五爷人未到,刀先到。
七柄只有六寸长的柳叶飞刀,分别向甘亦苦的头、胸、腹三大要害电射。
龙城璧暴喝挥刀,追击花五爷。
但花五爷去势极快,龙城璧迟了半步,甘亦苦乍闻刀声飕飕作响,已俯身闪避了开去。
七柄柳叶飞刀,全被闪开。
但花五爷攻击的主力,却不在飞刀,而在右手中的一根铜狮三刃棒。
这一根三刃棒,是花五爷成名江湖的独门武器,虽然重量远不及项烈火的黄金杵,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甘亦苦以一敌二,如果他能够支持到三招,龙城璧也许可以冲上来为他解围。
可是,花五爷一经出手,志在必得。
甘亦苦武功虽然甚高,但也抵挡不住花五爷这雷霆万钧的一棒。
“当”一声响,黑竹杖被铜狮三刃棒震开。
甘亦苦闪身欲避,但花五爷的第二棒,却已深深砍进了他的小腹内。
甘亦苦闷哼一声,口中狂喷鲜血。
这时候,龙城璧的刀已到,直劈向花五爷的后脑。
花五爷嘿嘿一笑,反手一挥棒,与龙城璧缠斗在一起。
五招之后,花五爷的脸色有点不好看了。
龙城璧怒喝道:“老毒物,蔡吐骨已死,你也活不了多久!”
花五爷冷冷道:“这是咱们天地门的事,阁下身为局外人,贸然插手,未免不智。”
龙城璧道:“在下虽然不智,总比不忠不义好得多。”
花五爷道:“难怪蔡吐骨要砍你的脑袋,原来你果然是一个冥顽不灵的人。”
“可是在下的脑袋,仍然平平稳稳的在脖子上,但蔡吐骨却已尸骨无存。”
花五爷展露笑容:“冤家宜解不宜结,龙大侠年少有为,如果愿意加入地门,老夫可以保荐你成为组织里第三把交椅的人物。”
龙城璧截然道:“在下流浪江湖,既不争名,亦不夺利,只想砍掉像你这种人的脑袋。”
花五爷眸中杀机毕现:“放肆!”
龙城璧轰声大笑,道:“龙某本来就是一个放肆的浪子。”
“好!有种!”花五爷竖起了左手大拇指,道:“敢在老夫面前说这种话的人,当今天下你还是第一个。”
龙城璧冷冷道:“也是最后一个。”
花五爷一楞。
龙城璧挥动雪刀,淡淡的道:“你即将死在这柄刀之下,所以以后也不会有人对你无礼。”
花五爷不再说话了。
活了数十年,什么人他都见得多。
但像龙城璧这种人,他还是第一次遇上。
虽然天气已很冷,但花五爷的手心,竟然微微在渗汗。
甘亦苦的人生路程已走完。
无论是甘是苦,他的生命都已成过去。
酸甜苦辣四异,在一役之间便损折了一半。
孙一酸的脸再也笑不出来。
但他们两人都明白,就算全军覆没,也一定要与地门的魔头拼到底。
同时他们更有一个极其重要的任务。
这个任务,就是保护天神地魔唯一的血脉!
天门中,人人都尽力保护他。
但地门的人,却欲杀之而后快。
理由很简单,因为天神地魔的儿子,是姓方的。
只要姓方的人还活着,地门就无法取得天门的绝对控制权。
而且,天地门中还有一个传说:
——天神地魔在结婚二十年内,总共研创出五种武功,其中包括了剑、拳、掌、指、轻功五大要项。
——这五项武功,分别记载在五块豹皮之上。
——这五块豹皮,天神地魔把它放在一个极隐秘的地方,除了他们之外,就只有一个人知道。
——这人当然是天神地魔最信任的人,他就是少林寺的方丈千藏大师。
——千藏大师曾答应天神地魔夫妇,除了他们的门主之外,谁都不能向他索取这五块豹皮。
所以,地门中人,一定要把天神地魔的儿子铲除,否则,天地门的门主,将会是方玉辉,就是方傲白和杜震北晚年才生下来的儿子。
现在,方玉辉差不多四十多岁了。
唯一令人感到可惜的,就是方玉辉并不聪明。
他不但不聪明,而且有点像白痴!
要成为天地门的门主,一定要持有天地金银双飞杖。
天地金银双飞杖,合共一对。
天杖比地杖略长,也较轻,虽然又名为银杖,但却并非银色,而是黑色的。
地杖已落在飞鲨鱼娄岳的手中,但还有天杖,却在方玉辉的叔父手上。
方玉辉的叔父,是天神方傲白唯一的胞弟。
江湖上提起方傲白三字,人人皆知。
但方傲白的胞弟方天环,江湖上知道这个人的却是少之又少。
方傲白固然武功绝伦,他的胞弟方天环,也并非庸碌之辈。
但方天环甚少在江湖上走动,天神地魔创立天地门的时候,他也没有参加。
所以,严格的说,方天环并不是天地门中的一份子。
但方天环毕竟是方傲白的胞弟,当方傲白殉情之前,已秘密地派人把方玉辉送到方天环那里,并写了一封遗嘱,吩咐方天环好好保护方玉辉,还把天杖一起交给方天环。
所以,飞鲨鱼一直都在找寻方天环方玉辉一对叔侄。
只要把天杖夺到手中,地门就可以并吞天门,成为天地门这场内战的胜利者。
千藏大师是个德高望重的老僧人,他一定会遵守诺言,把五块豹皮交回给天地门主。
所以,诛杀方天环叔侄,夺天杖,取豹皮,这三件事飞鲨鱼志在必行。
毒狮子花五爷是地门第二把交椅的主脑人物,他当然也明白到这三件事情的重要性。
但在未曾找到方天环叔侄之前,还有很多碍手碍脚的人,非要斩除不可。
酸甜苦辣四大高手,在天门中颇具份量。
这四个人一直都与地门中人作对,蔡吐骨甚至被何其辣吃掉。
然而,现在花五爷最忌惮的人,却是雪刀浪子龙城璧!
铜狮三刃棒威力奇猛,花五爷一出手便已把甘亦苦杀死。
但花五爷再和龙城璧拼了五招,却显著地落在下风。
别人虽然看不出来,但花五爷自己却心里有数。
他实在不明白,这一个青年的浪子,何以会有如此深厚的内力。
花五爷的心中虽然有点吃惊,但他毕竟是江湖上出名多年的老魔头,脸上一点吃惊的神色也没有表露出来。
忽然间,费大狮挺着一杆钢枪冲过来,冷冷道:“杀鸡焉用牛刀,这小子就交给属下把他打发掉吧!”
花五爷的脸上一阵抽搐。
他暗暗叹了口气。
不知天高地厚的费大狮,居然白白的去送死。
但他没有阻拦费大狮。
因为他正需要一个白白去送死的人,来观察雪刀浪子的武功。
所以,费大狮就在花五爷默许之下,上前冲杀龙城璧。
然而,他的钢枪还未刺到龙城璧身上,就有两个人同时挡住他的去路。
那是孙一酸和唐也甜。
花五爷的脸色忽然一沉。
孙一酸分明已中了关狼的冰山劲掌力,为什么忽然又好像一点事也没有?
倏地,花五爷的目光,落在一个人的身上。
这个人铜铃般的怪眼,也盯在花五爷的脸上。
花五爷的脸深沉可怕。
但这个人却笑口吟吟的,虽然表情也是杀气腾腾,却给人一种“凶恶得有趣”之感。
花五爷哼一声:“原来是唐家的大少爷。”
那人挺着大肚子格格怪笑着:“老子就是唐竹权,花老爷子,幸会了!”
唐竹权。
这个古灵精怪的大胖子,突然就在贩马镇上出现。
孙一酸中了关狼的冰山劲掌,他的处境本来比谁都危险。
但天下间的事,有时候偏偏就是这样凑巧,唐竹权刚刚从医谷中赶到这里,临离开医谷之前,时九公送了八十颗碧血灵芝丸给他。
唐竹权受宠若惊。
时九公是医谷中第一号名医。
也是第一号怪人。
唐竹权的父亲唐老人,已经名闻天下的老顽固,至于时九公,他顽固的程度,恐怕犹在唐老人之上。
唐竹权也曾见过时九公一面。
那时候,时九公好像什么人都不愿意理睬,独个儿在喝热茶。
他并非摆架子,而是他的性情,本来就是怪异无比。
时九公一言不发,唐竹权当然也没有理由上前兜搭与他交谈。
这并非“君子之交淡如水”,而是两人的性情,根本就格格不相入。
谁知道一次唐竹权到医谷里探访谷主许窍之,时九公却时时刻刻都陪在许窍之的左右。
许窍之与唐竹权喝酒,他在旁喝茶。
唐竹权不与他说话,他也一点儿不在乎。
许窍之觉得奇怪。
唐竹权也是心中一阵纳闷,不知道这个老傢伙闷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岂料唐竹权要离开医谷的时候,时九公却把他喝住。
这一喝,真个山摇地动,风云色变。
唐竹权一怔。
他心中暗暗道:“他妈的,真非是想我老子打架了?”
许窍之也为之一呆。
他不知道时九公这一喝的意思,也以为这个性格怪异,脾气猛烈的医谷长老要对唐竹权不利。
谁知道时九公一喝之后,却笑一笑,对唐竹权道:“老夫已制炼了一百零八颗碧血灵芝丸。”
唐竹权怪眼一翻,心中依然有气,道:“你制炼了一百零八颗碧血灵芝丸,干老子鸟事?”
唐竹权出言不逊,许窍之心中又一阵叫苦。
但时九公却不生气,道:“这一百零八颗碧血灵芝丸,是老夫精心制炼而成的,本来碧血灵芝草含有剧毒,不能制成膏丹丸散,但雪刀浪子龙城璧从三绝峰取到了八颗金虹五毒果,却使这些碧血灵芝变成大大有用之物。”
唐竹权不再生气了
大闹三绝谷,火并沙漠枭雄薛班那一役,他几乎丢了性命。
金虹五毒果终于到手,大漠鹰城城主强大鹰的性命也被救回。
时九公又接下去道:“现在老夫已制成了碧血灵芝丸,能解百毒,尤其是阴寒的毒性,更能加以解除。”
唐竹权道:“那又如何?”
时九公道:“现在老夫打算把其中一百颗交给你,由你转给龙城璧。”
唐竹权一呆,说道:“你如此信任老子?”
许窍之在旁,听得一阵眉头大皱。
时九公的年纪,最少也比唐竹权大上三四十年,唐竹权居然依旧自称“老子”,真是不伦不类太不尊敬之至。
时九公却不以为忤,竟然笑着道:“如果老夫连老子阁下都不相信,难道要去相信庙堂里的泥菩萨?”
这一次,连唐竹权都为之一阵轻飘飘了。
他自称“老子”习以为常,但别人称呼他为“老子阁下”,却是闻所未闻,听所未听的事。
唐竹权又道:“你只有一百零八颗碧血灵芝丸,却给了一百颗龙城璧,自己只剩下八颗,不嫌太少了一点吗?”
时九公淡淡一笑,道:“你少担心,老夫既能炼制一百零八颗碧血灵芝丸,也就能制炼更多出来,问题只是需要时间和精神而已。”
唐竹权沉吟片刻,笑笑道:“既然如此,那么老子就把这一百颗碧血灵芝丸收下,全数都交给龙城璧。”
时九公咳一声,忽道:“全部交给他,那也不好,最好每人都分一些,大家方便方便。”
唐竹权一呆,搔搔肚皮,道:“这倒是一件麻烦顶透的事,又要怎样分法?”
时九公把颔下的胡子捻了几下,差点没把胡子捻断,良久才道:“这样吧,龙城璧二十颗,卫空空二十颗,司马血二十颗,唐竹权二十颗……”
唐竹权一听,登时哈哈大笑:“老子也占二十颗?岂不是叨光之至?”
时九公哼一声:“老夫给你二十颗,是看在你父亲唐老人的脸上。”
唐竹权笑容立敛,道:“还有二十颗,又怎样分配?”
时九公忽然把目光放在许窍之的脸上,道:“许窍之也占二十颗吧,否则别人又会说老夫偏心了,连本谷的谷主也不赠送一些。”
许窍之心中一阵苦笑。
堂堂谷主,给时九公奚落,若是换了别人,很可能就会惹来不愉快的事情。
但许窍之生性开朗豁达,别人怎样对他,他都淡淡一笑置之,何况时九公的辈份比他高,而且自己也深知他脾气古怪,于是只好含笑接过碧血灵芝丸,并且再三致谢。
唐竹权临去的时候,时九公忽然又把他唤回来,道:“听说江湖上有一个瞎子,他练的冰山劲有没有这回事?”
唐竹权道:“不错。”
时九公冷冷一笑,道:“冰山劲掌力阴寒歹毒,中者难免被其掌力活活冻僵至死。”
唐竹权回答道:“听说这个瞎子叫关狼。”
时九公道:“关狼,这个人的手段也真狠毒了,老夫知道他曾经杀过不少无辜者,用的就是冰山劲。”
唐竹权眼珠一转,忽道:“难道碧血灵芝丸能解去冰山劲的毒力?”
时九公眉头一皱,道:“这一点老夫都不能肯定,但若照医书上的推断,倒是十拿九稳。”
唐竹权道:“既然如此,将来老子若中了冰山劲掌力,马上就吃一颗试试吧,便知道是否有此灵效?”
时九公冷冷一笑:“若不凑巧,你就死定了!”
唐竹权哈哈一笑,拍拍肚皮,扬长而去。
直到唐竹权的背影消失之后,时九公才轻轻一叹,道:“这个胖子真没规矩,整天老子前老子后的,若是老夫换了三年前的脾气,早就把他的肚皮戳穿八十个大洞!”
关狼的冰山劲掌力,的确厉害。
可是,孙一酸命不该绝,竟然在最危急的时候,遇见了唐竹权。
其实唐竹权出现在贩马镇,并不是一件凑巧的事。
因为唐也甜是他的堂兄,唐也甜早就已经和他联络好,在贩马镇相聚!
唐竹权虽然是天下第一号大醉鬼,但在许多方面而言,他却是一个抱打不平的游侠。
别以为游侠一定是英俊潇洒的年青侠士。
胖胖大大,酒量号称第一的胖子唐竹权,又何尝不是游侠哉?
别人有难,唐竹权例必奋不顾身相救,这是他一向的作风。
何况唐也甜是他的堂兄,所以,当他知道天地门内哄之后,一直都很关心唐也甜的状况。
孙一酸身中掌毒,唐竹权毫不犹疑,就把碧血灵芝丸给他服下。
碧血灵芝丸果具神效。
孙一酸体内掌毒立解,花五爷的脸色自然变得很难看。
费大狮用钢枪向龙城璧袭击,但孙一酸和唐也甜同时把他拦住。
费大狮一声暴喝,枪如电闪,向孙一酸的头顶上刺去。
一枪五式,每一式俱是追魂枪。
孙一酸冷喝道:“好枪法。”
身形疾闪,把费大狮的枪全数闪开。
唐也甜奇招突出,伸手把费大狮的枪杆拿住。
费大狮出招极快,唐也甜能够把他的钢枪拿住,实在绝不容易。
费大狮倒退抽枪。
孙一酸已乘势猛地一拳打向费大狮的脸庞上。
这一拳打得很扎实,力度委实非同小可。
费大狮的反应也不慢,立刻侧脸闪开去。
可是,孙一酸真正的杀着,并不是这一拳,而是他的左腿。
只听得“砰”然一声,费大狮整个身子在刹那间弹跳起来。
花五爷叹了口气!
费大狮这个人虽然很能讨好自己,但他本身的武功,的确很有限。
孙一酸这一腿踢得很重。
费大狮的下颚,已被这一腿踢成粉碎,他口腔内三十二颗牙齿,最少已被震落了二十八颗。
费大狮满嘴都是鲜血。
他还不服气,挺枪仍欲再战。
但是,他只是站在地上片刻,便再也支持不住,倒了下去!
他没有咽气。
可是他再也没有力量能够再与别人拼命了。
唐也甜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像小鸡般揪了起来。
花五爷陡地大喝:“放手。”
唐也甜没有放手。
龙城璧冷冷一笑:“费大狮这个杀人如麻的恶魔,今日已是他罪恶贯盈的时候。”
说着,把风雪之刀向前一送,就结束了费大狮的性命!
关狼现在面对着的,是多年前的手下败将唐竹权。
唐竹权的确曾败在关狼的手下。
然而,那时候唐竹权的年纪很轻,武功还在初学的阶段。
现在,这一对冤家又再狭路相逢了。
关狼虽然是瞎子,但唐竹权的声音,他居然还能认辨得出来。
唐竹权淡淡一笑。
“真对不起,你打了孙一酸一掌,却给老子用灵丹把他身上的冰山劲掌力解掉了。”
关狼冷冷一笑,他脸上的表情,就像花五爷的脸色同样难看。
“你是关某手下败将,但听说近年来你的武功大有进步。”
唐竹权笑道:“老子的武功,天天都在进步。”
关狼嘿嘿一笑:“听你的声音,真气充沛,果然不是昔日吴下阿蒙。”
唐竹权道:“你虽然是个瞎子,但江湖上能够敌得过你的人并不多。”
关狼冷笑道:“别捧关某了,请发招吧。”
唐竹权不再客气,五指箕张,一爪就向关狼迎头抓下。
关狼虽是瞎子,但耳力聪敏,侧身一闪,翻身已连消带打,左四右六,一共十掌分别击向唐竹权的头、胸要害。
唐竹权哈哈大笑,笑得很放肆。
关狼心中一凛。
唐竹权武功深浅尚在未知之数,但他用大笑之声来掩着自己的出手,却已令他不禁为之头痛。
关狼目不能视,只能凭听觉来辨别对方怎样出手。
但唐竹权一面出手,一面却哈哈大笑,笑声粗豪宏量无比,显然具有扰乱关狼听觉的作用。
关狼怒喝一声,骂道:“臭胖子,你欺负关某是个瞎子,故意用笑声来扰乱我,你简直是一个懦夫!”
唐竹权忽然就不笑了。
“老子不笑,你也一样败在老子手下!”
关狼心中一喜。
显然,自己用激将法,果然把唐竹权的笑声遏止了。
唐竹权不笑,突然却全无声息。
关狼又是一呆。
他自信自己的耳朵,能听百步内落叶蚊飞之声,何以唐竹权突然毫无声响?
就算唐竹权僵立不动,他也可以听到这个胖子的呼吸。
可是,唐竹权的呼吸声音也停顿了。
关狼冷冷一笑:“臭胖子,你用龟息大法隐藏行动,并非高明之计!”
唐竹权仍然毫无动静。
关狼摸不准对方的动向,索性也不动。
唐竹权究竟在哪里?
关狼不动。
唐竹权也不动。
原来唐竹权突然已经来到关狼的背后不足三尺。
关狼的听觉极其灵敏。
但唐竹权竟然能够站在他的背后三尺,而不让他发觉。
这当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唐竹权办到了。
他站在关狼背后,便完全摒息了呼吸,连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这是关狼意料不到的事。
突然间,关狼向前冲出三尺,“吧”声一掌向前击出。
唐竹权在他的背后,但他这一掌却向前击出,当然击了一个空。
唐竹权仍然不动。
关狼突然回身,向后双掌齐出。
从表面上看来,任谁都以为他正在使用冰山掌力。
但实际上,他并非用冰山掌力,而是使用毒镖。
十八枚毒镖,像天罗地网般罩向唐竹权的全身。
很少人能在这种距离之下,避开十八枚毒镖。
但唐竹权例外。
当这十八枚毒镖疾然射出之后,唐竹权的身子竟然一转,又来到关狼的背后。
关狼的反应也极快,又扣住了六枚毒镖,反手射出。
可是,他这六枚毒镖,并不是射向唐竹权,而是射向了半空。
因为唐竹权出手竟比他快了一步,关狼的双胁下,俱已中了五绝指。
笃!
笃!
两声闷响,同时响起。
关狼一双空洞的眼睛,陡地向外凸了出来。
他发出了一声怒吼,左腿连环飞踢。
可是,唐竹权这时候已智珠在握,关狼这几踢,只不过是垂死挣扎。
唐竹权忽然向后急退
关狼又像个疯子般,乱打乱劈,但力度已软弱了不堪。
龙城璧叹了口气,对孙一酸道:“关狼已中了两招,唐门五绝指法,霸道无比,他若还能活下去,倒是奇迹了。”
花五爷的脸色,陡地变得苍白。
天下间虽然出现过不少奇迹,但现在并不是奇迹出现的时候。
只见关狼狂吼了几声,忽然就“咚”声倒了下去,直挺挺的像一条死鱼。
唐竹权呼了口气。
“这瞎子好厉害,几乎比老子还要厉害。”
言下之意,再明显也不过了。
——最厉害的,到底还是唐竹权这个大胖子。
贩马镇已变成了腥风血雨之地。
在这个市镇里,最大的庄院当然是花五爷的花家庄。
此外,还有雷家庄、柳家庄、邓家庄和丛家庄。
花、雷、柳、邓、丛五家族的势力,当然以花家庄的势力最大。
其次便是雷、柳、邓三个家族。
至于丛家庄,在贩马镇的南端,这一家族的人,根本就毫无势力可言。
丛家庄的丛老太爷,是个著名的病秀才。
他从三十岁那年开始,便一直病到现在。
他今年已八十岁。
一病就五十年,倒也是一件怪事。
他患的是什么病,没有人知道,只知道他从未出门走动过。
花五爷也很少出门,但是并非绝不出门。
但丛老太爷却是一个从未出门的一庄之主。
所以,许多人在贩马镇活了一辈子,连丛老太爷的样子怎样,也不知道。
然而,近年以来,丛家庄似乎有些神秘人物出没。
这种事,贩马镇上也没有什么人知道,除了花五爷之外。
花五爷是地门中第二把交椅的人物。
他在贩马镇中,秘密养精蓄锐,而且还负责调查天门一系人物动向的任务。
孙一酸在贩马镇的行动,他早已了如指掌。
但他一直按兵不动。
近年来,他又发觉一直平淡无奇的丛家庄,有点蹊跷。
丛老太爷病了五十年,究竟是真的病,还是装病?
换而言之,丛老太爷本身已是一个神秘人物。
花五爷更是查出,丛家庄近年来,偶然会有些神秘人物出没。
这些神秘人物之所以神秘,是因为他们并非普通百姓,而是身怀武功的高手。
贩马镇本是一个民风纯朴的市镇。
在这里,没有什么恶霸,也没有什么武林人物。
但丛家庄的动态,却令花五爷觉得事有可疑。
到了后来,花五爷才查出,原来丛老太爷是个秀才,他一向反对儿子练武。
所以他的三个儿子,都是读书人。
但他的第三个儿子,却秘密地聘请了几个教头,回丛家庄在教他的武功。
花五爷还以为丛家庄会有什么不轨的行动。
直到他查清楚这件事情之后,总算吐了一口气。
然而,事情的真相,是否真的如此?
在丛家庄的后园里,有一丛浓密的矮树。
这一丛矮树的名字,叫“旦旦”。
旦旦树是种很特别的树,不知道其中厉害的人,自然会觉得这种树平平无奇。
但如果有人接近旦旦树,又不慎给树叶碰着的话,他就会变成一个倒霉的人。
原来这种树下的叶子,含有剧毒,用这种叶子泡茶喝下,固然非死不可,便是给叶子碰在身上也会浑身肌肉霉烂,不出三天之久,便会魂归极乐。
丛家庄外表看来毫不令人起眼。
但这里为什么会种着这些毒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