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
烈火连烧了整天,秋风下,十野林尽成焦土。
这一场烈火,是项烈火亲手纵火燃烧起来的!
在湘北,每一个人都知道,项烈火的脾气,就像一只愤怒的狮子。
狮子不怒时已具无比威势!
愤怒中的狮子,又有谁能撄其锋?
十野林没有得罪项烈火。
但十野林的静堡堡主,却杀了项烈火的师弟陆猛。
所以,一场大灾祸就此发生。
烈火殷红!
项烈火的脸也同样殷红!
他在千岩岗上,竖起了金狮寨的大旗,还建造了一座巨大的擂台,等待高空驰到来。
高空驰就是静堡堡主!
静堡,在江湖上一向都如其名静静的伏在十野林中,从来都没有闹过什么事。
但从今后起,静堡将不会再那样地平静了!
这是“大火之秋”。
也是“多事之秋”。
战争已经渐渐开始蔓延,杀气已随烈火笼罩着湘北。
十野林已不成“林”。
这真是一场惊人的大火!
可是,十野林虽已被烧成焦土,但静堡仍然静静地耸立着,没有被烧毁!
项烈火并没有率领着自己的手下攻过去。
他要困死静堡,饿死静堡。
静堡里的粮食,绝不足以维持太长久的时间!
高空驰迟早一定会闯出来的。
他的估计,没有错误。
当最后一阵火焰完全熄灭之后,高空驰就从静堡里出来了。
他并不是闯出来,而是悠然地,像游山玩水似的神态,来到了千岩岗。
项烈火很少佩服别人!
尤其是敌人,他总是把对方说得一文不值。
但现在,他由衷地竖起大拇指,赞道:“果然好胆量,竟然一个人就敢来到这里。”
只见高空驰叹了口气,缓缓道:“杀陆猛的人,只不过高某一人而已,又何必劳师动众,累及无辜?”
四句说话之间,高空驰的身子已飘然登上那座巨大的擂台上!
高空驰并不太老,虽然他的真实年纪已有五十五岁,但看来倒和四十岁的中年人不相上下。
他喜欢穿白色的花缎长袍,却手摇一柄绣着黄龙的折扇!
这柄黄龙扇,是他成名之后,才自制出来的一种武器。
这柄黄龙扇,既是扇,也是剑!
扇中有剑,剑长二尺二寸,虽然并非削铁如泥的神器,但能挡得住高空驰扇剑之威的江湖人物却并不多见。
他迎风而立,衣袂飘舞翻飞,勒勒作响。
项烈火一声吆喝,两个赤膊精壮大汉,把一根金光闪闪的巨杵抬上。
这是名震天下的黄金杵。
这一根黄金杵,价值连城,重量也骇人已极,足足有二百七十八斤重。
项烈火手持黄金杵,一双眼睛睁得彷似铜铃,须眉皆竖,果然像只愤怒中的狮子。
高空驰淡淡一笑:“金狮寨的寨主,果然名不虚传。”
项烈火怒吼一声道:“你为什么要杀陆猛?”
高空驰叹了口气,道:“陆猛的武功不如你,人格也不如你。”
项烈火道:“他做了什么错事?”
高空驰道:“罄竹难书。”
“胡说。”项烈火把黄金杵一荡,逼前三尺!
高空驰仍然手持黄龙扇,气定神闲!
项烈火越暴躁,对他就越有利。
这一点,任何人都应该看得出来!
然而,项烈火曾经用黄金杵打碎过不少武林高手的脑袋,他每次杀人时的情绪,都总是异常激动,暴躁的。
高空驰也明白这一点!
所以,对于项烈火的“暴躁”,不能不作出另一种估计。
擂台四周,都是金狮寨的人!
如果项烈火要以多欺少,高空驰的处境就十分危险。
但高空驰似乎看准了项烈火不会用他的手下来对付自己!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高空驰这一着,显然是相当危险的。
但他的估计没有错误。
项烈火要亲手为陆猛报仇,所以才建造了这一个巨大的擂台,等待高空驰来到这里决一死战。
在武林中,项烈火的名誉远不及高空驰!
高空驰的智谋,也在项烈火之上!
他之所以敢单刀赴会,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理由。
高空驰绝不会打无把握的仗!
他敢以自己的性命打赌,这一次擂台大战,项烈火一定会死在他的黄龙扇下。
台上的决战已快开始!
在千岩岗八百里外,有一个小市镇。
这个市镇最著名的货物是马!
贩马镇,就是这个小镇的名字。
贩马镇的贩马商,最少有十一个。
通常,这些贩马商都喜欢在空闲的时间,来到镇北的一间酒家里聚头,“评头品足”。
他们评的是马,不是人!
因为这间酒家的门外,有一个贩马的场地,顾客在酒家吃菜的时候,一眼就可看见这个贩马场内的马!
这个贩马场的老板,叫孙平!
孙平绝不喝酒,他是个著名的好好先生。
他的外表,绝不像个贩马商,也不像个生意人,却像一个穷酸秀才。
但忽然间,这个人的性格好像变了!
今天,他居然独自跑到酒家之内,捧着一坛竹叶青,喝得天昏地暗。
其他的贩马商看见了,都觉得奇怪极了。
每一个人都在想:“孙平究竟受了什么刺激,要喝酒消愁?”
有人担心他会喝醉,于是走上前劝他别再喝下去!
劝孙平别再喝酒的人,是一个叫韩大象的大个子。
韩大象的身躯,又胖又大。
但孙平却把他整个人扛起,送他回到原来的座头上。
只听得孙平淡淡的道:“我喝我的酒,你别再多管闲事。”
韩大象这一次真的被吓呆了。
他的体重很惊人。
但孙平的臂力却更加惊人,一下子就把他整个人像包米般扛来扛去!
不但韩大象被吓呆,其他的人都为之一惊。
没有人想象得到,孙平原来是一个深藏不露的会家子,否则他又怎能把韩大象轻易地扛起。
当孙平开始第三坛竹叶青的时候,酒家的门外,突然传来两个男人的声音一齐响道:“好酒量啊,真好酒量!”
孙平连眼皮都没有抬起,依然把酒猛喝!
酒家门外的两个男人,左首一人穿着黄袍,腰悬快刀,满面笑容,而右首一人,则身穿紫衣,面上的神色却是愁眉苦脸,像三天没有吃过饭似的!
孙平喝了一口酒,忽然频频摇头道:“真没出息,一个只顾笑,一个却只顾发愁,像你们这种人,成了什么大器?简直比一口酒还不如。”
黄袍人哈哈一笑,道:“说得好,说得好。”
紫衣人寒着脸,蹙眉道:“说得不好,说得不好。”
黄袍人笑道:“有什么不好,有出息的人,未必就是好,没出息的人,也不见得就会糟到立刻要躺进棺材里。”
紫衣人道:“胡说,你和老大都是胡涂虫,笨鸭蛋!”
孙平哼一声,怪声怪气道:“你说咱们什么都不成问题,但是最好别去开罪老四。”
黄袍人悠悠道:“老四又怎样了?难道他会吃人不成?”
紫衣人幽幽一叹:“老四的性情,越来越是冷酷,全无人性,就算有一天,他拿着人腿大咬大啃,也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黄袍人仰天一笑:“他又不是吃人魔,怎会吃人腿?简直放……”
他最后一句说话,只说了三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
因这个时候,酒家门外,来了一个脸孔冷冰冰,嘴里却热腾腾的青衫汉子。
他的嘴热骚骚,因为他正在吃着一条熟了的人腿!
原本已喝得有点醉醺醺的孙平,突然就像被针刺了一口,完全清醒过来。
“老四,你疯了?你真的吃人肉?”
青衫汉子冷冷一笑,点点头,然后又在那条烤熟了的人腿上,狠狠咬了一口。
孙平放下了酒坛,冲前就揪着他的衣衫,大声说道:“你若不解释清楚为什么要吃人肉,我就揍你。”
只听青衫汉子冷冷道:“如果你看见一只狗咬人,你会不会马上跑过去,把那只咬人的狗反咬它一口?”
这一个问题,听得每一个人都为之发楞。
韩大象首先抢道:“当然不会。”
青衫汉子倏地喝道:“闭上你的猪嘴吧。”
韩大象心头一凛,果然乖乖闭嘴!
孙平叹息一声,摇摇头道:“我也不会。”
事实上,又有谁会去咬一只狗?
谁知青衫汉子却道:“你不肯去咬狗,但我肯。”
孙平一呆!
青衫汉子又是一阵令人刺骨的冷笑:“老大,你可知道这条人腿是谁的?”
孙平冷哼一声道:“总不会是你老婆的吧。”
青衫汉子一字一顿,缓缓说道:“这条人腿,是蔡吐骨的左腿。”
“蔡吐骨”这三个字一出口,每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连一直笑口吟吟的黄袍人,都也再笑不出来。
人吃人,并不是一件奇事。
每当战乱,粮荒陷至绝境的时候,人吃人的事随时都会发生。
易子而食,何其悲惨!
那是悲痛的,无奈的!
当然,很多人宁愿饿死,也绝不肯吃人肉,更莫说易子而食了。
但人有很多种。
有一种人,什么都吃。
蜘蛛、毒虫、蜈蚣、蝎子,甚至毒药也照吃不虞,又何况是人肉?
蔡吐骨就是这种人。
他十一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吃人肉了。
他的外号,就叫“吃人魔”。
吃人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尤其是蔡吐骨,他只喜欢吃武功高强的武林人物。
他曾大谈吃人经,道:“武功越高的人,他的肉就越好吃。”
少林寺近两年来,到处侦查蔡吐骨的下落。
因为少林寺年青一代的僧人,已被蔡吐骨吃了六个。
这六个年青僧人,武功虽然不及千字辈的高僧,但也绝非庸手。
可是蔡吐骨一出手,他们就全非其敌,不但立遭横死,而且还要葬身魔腹。
以牙还牙。
以血还血。
以人肉还人肉。
这本来是一件最公平不过的事。
但法律却绝不容许这种“公平的事”发生。
孙平虽然不是官府大人,但是他也有他的一套法律,来管理自己的三个结拜义弟。
他不满意老四吃人。
即使是吃蔡吐骨的大腿,他也不能宽恕。
他突然双掌齐出,就向青衫汉子的左右面颊一齐掴去。
这是一记“双料耳光”,一打下去,难免两边脸都要一齐肿起。
但青衫汉子没有闪避,依然我行我素,大嚼人肉。
可是孙平这个耳光,还是没有打中青衫汉子。
因为青衫汉子虽然没有闪避,却忽然被人抬走了。
孙平的耳光打得快。
但抬走青衫汉子的人,手脚更快。
孙平打了个空,也不生气,只是不停地在苦笑。
“我早就知道背后有人给你撑腰,否则,凭你的武功,也未必就能宰得了蔡吐骨。”
青衫汉子的声音,从屋顶横梁上停了下来,因为他已被人抬到那里:“老大,你说得一点也不错,所以我吃了蔡吐骨,你不能完全怪我。”
孙平又叹了一口气,道:“可是,我还是没有猜出,原来给你背后撑腰的人,就是雪刀浪子龙城璧!”
屋顶横梁上又传来另一个人平淡的声音:“蔡吐骨是何其辣杀的。”
青衫汉子冷冷道:“但蔡吐骨未被杀之前,已捱了一记风雪之刀。”
韩大象在座头上,越听越是吃惊。
直到现在,他总算弄清楚,眼前这四个人是什么人。
在韩大象身旁的一个店小二,忽然问韩大象:“他们是谁?”
韩大象轻轻道:“如果我没有猜错,孙平的名字是假的。”
店小二一怔,道:“孙平不姓孙,姓什么?”
韩大象道,“他的姓是真的,但并不叫孙平,而是……”
他的说话还没有讲完,孙平便已经大声说道:“我的确姓孙,真实的名字一酸!”
店小二把舌头一伸,惊异地道:“孙一酸?”
“不错,我的真名实姓,如假包换就是孙一酸。”
店小二道:“难道另外三人,就是唐、甘、何三大奇侠?”
黄袍人悠悠一笑,道:“你说对了,在下唐也甜。”
紫衣人皱眉道:“我就是甘亦苦。”
店小二向屋顶横梁上一指,道:“上面的大爷就是何其辣?”
唐也甜抚掌一笑,道:“你总算猜对了。”
屋顶上忽然跃下一人。
这人衣着随便,蓝衣黑靴,腰悬着一把古铜色刀柄的刀。
这一把刀,就是风雪之刀。
这一个人,当然是雪刀浪子龙城璧。
龙城璧还是那么漫不在乎的样子,好像天下间已没有任何事情值得他去关心。
但事实上,却绝非如此。
他关心的人,远比任何一个人都关心得更多。
他并不是一个“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那种圣人君子。
相反地,别人都愁眉苦脸的时候,他可能还在梦中睡觉,又或者抱酒狂歌,天大事情跌下来都一概不管。
但当有不公平的事情发生,就算人人都在眉开眼笑的时候,他却会拔刀而起,杀个痛快。
痛快!
痛快!
痛快!
龙城璧就是一个这样痛快的人。
有时候,别人会觉得他做事太偏激,太过份。
但你若了解到事情的真实情况,就会觉得他所做的事,一点也不偏激,一点也不过份。
何其辣把人腿搁在屋顶横梁上,也随着龙城璧飘然落下。
孙平并不是孙平。
他也不是一个真正的贩马商。
他叫孙一酸。
江湖上不但有四大怪侠,也有四异六魔。
江湖四异的老大,就是孙一酸。
那个整天像笑口枣似的黄袍人,是江湖四异的老二唐也甜。
专门与唐也甜抬杠的紫衣人,是江湖四异的老三甘亦苦。
而吃人腿的,就是老四何其辣。
江湖上,只要提起了酸甜苦辣四大高手,又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人声。
七八个带着木棒来的汉子,气冲冲的走到孙一酸的店铺门外,见人就打,见马就劈。
孙一酸登时面红耳赤,打人还不要紧,打他的马,那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容忍的事。
人打人,被打的人可以还手。
但马却不懂还手,马是一种驯善的动物。
他一眼便已认出,这七八个汉子,都是镇北花家庄的打手。
花家庄的人,平时很少出手打人。
但他们一出手,就例必有人伤亡。
在贩马镇,谁都惹不起花家庄。
因为花家庄的庄主,就是毒狮王花五爷!
花五爷虽然住在贩马镇,但他一向都不喜欢骑马。
他喜欢坐轿子。
他认为坐轿子远比骑马舒服,而且速度也不比马匹慢得了多少。
本来轿子走动的速度,绝对无法与马匹相比。
但花五爷的轿子,却与马车的速度相差无几。
因为替花五爷抬轿子的四个长腿汉子,都是江湖上顶尖的轻功高手。
他们来自飞谷。
飞谷的轻功,天下闻名。
替花五爷抬轿子的,是飞谷十三魔中,年纪最轻的四个。
他们不但替花五爷抬桥子,也替花五爷杀人。
只要花五爷一声令下,他们就会不惜付出任何代价,把敌人杀死。
杀得干干净净。
杀得片甲不留。
花五爷做事不一定很绝,那是要看对手是什么人而定,如果敌人是女孩子,长得又年轻又漂亮的话,花五爷就一定舍不得把她杀死。
然而,对于那些可怜的女孩子来说,落在花五爷的手里,实在是生不如死。
这个差不多是七十岁的老人,偶然也会去做贼。
他不偷,只是抢。
他抢的,通常都是一些美丽得足以令人垂涎的女人。
所以,花五爷不但是一个很有势力的人,也是一个很卑鄙的采花贼。
可是,在贩马镇,谁都不敢说花五爷半句闲话。
曾经有个卖冰糖的小贩,说了一句:“花五爷真不是人!”
他说这七个字的时候,是在一间酒家里,而且是对妻子说的。
他的妻子听见,立刻掩住丈夫的嘴巴,然后左顾右盼,还以为幸好这句说话没有让别人听见。
可是,他们怎样也料不到,酒家的屋梁上,居然卧着一个人。
这个人,刚好就是花五爷的手下。
他叫费小狮。
其实他本名费开,在花家庄里呆了几年之后,深获花五爷赏识,于是赐了他一个名字,就叫“小狮”。
在花家庄,名字叫“小狮”的人,共有五个。
当然,他们这个名字,都是花五爷给予的。
能够被称为小狮的,在花家庄里,是一项殊荣。
费小狮一听见那个小贩说了这七个字,立刻就拔出一柄薄而锋利的钢刀。
他的刀法,虽然算不上是第一流的顶尖角色,但要杀两个完全不懂武功的小贩夫妇,实在是太容易,太容易了。
这件事发生了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人敢说花五爷的半句不是。
三日之后,费小狮的名字又被改了一改。
他不再是小狮,而是大狮。
费大狮这个名字,又比费小狮这个名字更威武。
于是,他也杀人更多!
花五爷坐在一顶轿子里,面色阴沉得可怕。
抬轿子的四飞魔,脚程极快。
花五爷近来已很少出门,但今天他接到了一封信之后,立刻就吩咐备轿。
在轿子还未出门之前,他首先吩咐八个最喜欢捣乱的庄丁,去砸了孙一酸的马场。
孙平就是孙一酸,也是酸甜苦辣四大高手之首!
这件事,花五爷已经知道,而且,他更知道江湖四异的其他三人已来到了贩马镇!
八个手持木棒的汉子,把孙一酸的马场毁了一小半。
但他们的下场,却是可悲的。
孙一酸虽然看来弱不禁风,像个穷酸秀才,但他的炼魂穿冰手,已练到了第九层境界。
这八个汉子当然也懂武功。
可是,他们绝非孙一酸之敌。
何况除了孙一酸之外,还有他的三个金兰结拜兄弟?
龙城璧背负只手,隔江观火。
这场“火”烧得并不灿烂,孙一酸一出手,已经轻易把其中三人的颈骨折断。
还余下来的五个人,也分别死在唐也甜,甘亦苦和何其辣的手下。
可以说,这八个人是有眼不识泰山,白白送死。
当然,这件事情,花五爷必须负全责,但这八个人,平时也是好事多为,干尽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
他们忽然闯进了孙一酸的马场,又忽然被人三招两式之间就打死,看见这事情的人,无不心里觉得很痛快。
这些人,平时已被他们欺压得多。
恶人自有恶人磨,这句说话真是半点不错。
孙一酸板起了脸孔,道:“花五爷已摸清了咱们的来势,显然是在开始发动攻击。”
唐也甜微微一笑,说道:“就算他不向咱们发动攻击,但咱也要攻到他的老巢去。”
甘亦苦还是那副老样子,紧蹙双眉,一言不发。
何其辣用靴底擦干净剑上的血渍,冷冷道:“这八个都是脓包货色,当然绝不是花五爷的主力所在。”
唐也甜眯着眼睛道:“老豺狼既已派出小狼打头阵,战争立刻就会开始。”
孙一酸哼了一声道:“他一直都不向我下手,显然还没有把握可以击倒我。”
甘亦苦忽然皱眉道:“难道现在咱们四兄弟都在一起,他就有把握击败咱们了吗?”
孙一酸道:“现在的形势不同。”
甘亦苦道:“有什么不同?”
孙一酸道:“因为项烈火已开始与高空驰展开决斗。”
何其辣冷冷道:“高空驰是条老狐狸,项烈火去与他硬拼,恐怕凶多吉少!”
孙一酸道:“如果单凭项烈火这块材料,当然敌不过高空驰。”
何其辣道:“难道项烈火还请了些什么帮手助拳?”
孙一酸道:“不是项烈火请帮手助拳,而是有人自动要去助他一臂之力。”
甘亦苦道:“是谁如此义气深重?”
孙一酸道:“你不妨去问一问雪刀浪子。”
甘亦苦一怔,道:“为什么要去问他?又不是他去助拳。”
孙一酸道:“虽然不是他去助拳,但助拳的人,是他的老朋友。”
甘亦苦向龙城璧望去。
龙城璧缓缓地从酒家里走过来,淡淡道:“助拳的人就是杀手之王司马血,还有偷脑袋大侠卫空空。”
江湖上有两只恶狮。
金狮寨主烈火金狮项烈火,固然是只愤怒的狮子,所以又有人称之为怒狮。
这人动不动就发脾气,而且脾气一发就不可收拾。
除了怒狮项烈火之外,更令人觉得可怕的,还是毒狮子花五爷。
花五爷很少发脾气。
他脸上的表情,通常都是阴阴沉沉的,像庙宇里天神的塑像。
怒狮和毒狮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他们的左臂上,都有着一只九头狮子的火烙印。
九头狮子是一个江湖异人的外号。
这一个江湖异人,早在三十年前,便已逝世。
怒狮和毒狮,都是九头狮子的再传弟子。
所以,他们根本上就是同门师兄弟,只不过外间的人甚少知情而已。
但龙城璧却知道这一件事。
而且,他更知道怒狮和毒狮两者之间,积不相容,因为他们的背后,还各有后台。
——不同的后台,但却争夺只有一个的皇座,自然难免掀起一场激烈的风暴!
贩马镇上,固然杀气腾腾。
在此同时,八百里外的千岩岗,气氛也是紧张到了极点。
高空驰单刀赴会,看来勇气十足。
其实,他这个人的内心,远比他的外表肮脏。
世间上的伪君子很多。
高空驰无疑就是其中之一。
他表面上似乎很洒脱,其实心里早已有着无数恶毒的计划。
金狮寨里,最骁勇擅战的是副寨主曹乐。
曹乐跟随项烈火,已有整整十年。
可是,任谁都料不到,曹乐本来并不姓曹。
他真实的姓名,是高空飞。
高空飞也就是高空驰的胞弟,高空驰早有预谋,动用到自己的胞弟,作为金狮寨里的卧底。
所以,项烈火率领雄师包围静堡,但金狮寨中,却有一半以上的人,本是高空飞的心腹手下。
这种形势,项烈火犹懵然不知。
这是一件危险迫顶的事。
以高空驰虽然单刀赴会,却已稳操胜券。
擂台上,杀声震天。
其实擂台上只有两个人,高空驰没有出声,但光是项烈火一个人的嗓子,便已令人有震耳欲聋之感。
项烈火挥动黄金杵。
二百七十八斤重的黄金杵挥动起来,那种威势之强,实非局外人所能想象得到的。
臂力稍差的人,根本就连这根黄金杵都难以提得动。
但项烈火拿起黄金杵,就和别人拿起一杆竹般!一点也不费力。
霍!霍!霍!
一连三杵,就把高空驰逼退了三步。
高空驰突然凌空一个翻身,手中黄龙扇脱手飞击项烈火。
项烈火大喝一声道:“你连扇子都不要了!”
大喝声中,黄金杵一挑一荡,就把高空驰的黄龙扇震飞数丈,直向擂台之外射去。
高空驰目光一闪,脸庞上突然露出一个狠毒的表情,左袖一扬,一蓬鲜红如血色般的烟雾,迎头就向项烈火撒下。
项烈火虽然脾气暴躁,但见识也极广,一看便已认出,这是杀人不见血的锁喉毒血散。
项烈火知道厉害,不敢再迫前,身形急急暴退八尺。
擂台虽然宽阔,但一退八尺之后,已来到了擂台北方的边沿。
高空驰冷冷一笑,腰间突然银光一闪,抖动出一柄三尺长的软剑。
软剑彷似银蛇般,尽向项烈火的要害上进攻。
项烈火阵脚虽被打乱,但手上的黄金杵,依然威力相当。
高空驰连挥数十剑,仍然攻不进去。
就在这个时候,高空飞突然从擂台下飞跃而上。
项烈火怒喝道:“曹副寨主,让本寨主亲把这个兔崽子解决。”
高空飞大声道:“这恶贼动用锁喉毒血散,全无江湖道义,就算咱们联手把他宰掉,江湖上的朋友也不会说咱们的不是的。”
项烈火正想把高空飞斥喝下去,高空驰的软剑突走偏锋,刷!刷!两剑连刺带砍,险些击中项烈火的咽喉。
高空飞暴喝一声,向高空驰连劈了三掌。
这三掌去势奇快,居然把手持银色软剑的高空驰逼退开去。
项烈火稍觉压力一松,又向高空飞喝道:“曹副寨主,速退!”
高空飞故意道:“寨主,这恶贼诡计多端,恐怕防不胜防。”
项烈火轰声怒道:“你若不滚开,本寨主就先劈碎你的脑袋!”
高空飞面有难色,终于道:“好,我退下去,寨主千万小心,别着了恶贼的道儿。”
高空飞叹息一声,翻身跃下擂台。
高空驰的剑又到。
项烈火挥动黄金杵,气势又威猛了甚多。
刹那之间,两人缠斗得难分难解。
但刚跃下擂台的高空飞,突然从擂台下穿过厚厚的木板,冒了出来。
这一下,的确大大出乎任何人意料之外。
只见擂台上的木板,被高空飞硬生生的用掌劲撞穿了一个大洞,一时之间,但见木屑横飞,四处激射。
高空驰的软剑,又再把项烈火的黄金杵缠得紧紧。
项烈火以为“曹副寨主”又再对付高空驰,登时大喝:“退回去!”
谁知“曹副寨主”并不是对付高空驰,而是紧紧的把项烈火双腿锁住。
项烈火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
他做梦也想不到,“曹副寨主”会有此一着。
高空驰见机不可失,立刻就趁势一剑,向项烈火的胸膛刺去。
这一剑狠毒凌厉已极。
无论是谁,在这种情况之下,都难免在胸膛上,被刺穿一个透明的窟窿。
连项烈火都以为,自己这一次必然难逃大限。
谁知就在这一刹那间,又发生了一件更加意想不到的事。
擂台上的木板被撞开了一个大洞。
又有一个灰衣人,穿过擂台的破洞直冲而出。
高空驰用的是剑。
这个灰衣人用的也是剑。
高空驰的剑是软剑,又锋利又薄,但灰衣人的剑更锋利更薄,而且也更快。
那是名震天下,独一无二的碧血剑!
高空飞双手紧缠项烈火,高空驰本已稳操胜券,必可把项烈火毙于剑下。
但这两兄弟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杀手之王司马血竟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杀到。
飕!
碧血剑去势如电,比高空驰的软剑更快一倍。
高空驰骤觉喉头一凉,浑身血气登时松散!
但他那一剑,仍然向项烈火的胸膛上刺去。
项烈火不顾来剑,却用黄金杵,向高空飞的头上砸去。
高空飞一见金光闪动,劈向自己的脑门,连忙松手,整个身子向擂台下沉去。
高空飞的身子一沉,项烈火的黄金杵却也紧随不舍,仍然凿向他的脑袋。
项烈火最憎恨这种出卖朋友的叛徒。
当然,他并不知道,曹乐本来就是高空驰的胞弟高空飞。
高空飞又钻回擂台底。
在擂台上,高空驰的软剑已刺在项烈火的胸膛上。
幸好这时高空驰已身受重伤,这一剑的力度弱了不少,否则项烈火必然性命难保。
高空驰一剑刺伤项烈火之后,左手紧紧捏着自己的咽喉。
咽喉上的血,又湿又冷。
然后,他就听见了司马血那冰冷的声音。
“高空飞,你以为在金狮寨里混了十年,就可瞒骗得过天门的人,你错了。”
高空驰只听到这里,就不支倒毙。
高空飞在擂台下,却恨得咬牙切齿,却又不敢回到擂台上。
他虽然不回到擂台上,但仍然有再决胜负的决心。
因为金狮寨里,还有一半以上的高手,是他的秘密心腹份子。
只要他一下令,这一群高手就会向项烈火和司马血展开无情的攻击。
高空飞现在最少已明白了一件事。,
杀手之王司马血,已插手这一场战争之中,而且,他所知道的事,绝对不少。
最少,司马血能够说出“天门”这两个字,就足证他绝不是局外人。
难道司马血也是天门的一份子?
金狮寨除了正副寨主之外,尚有一百八十八人。
这一百八十八人,其中有九十七个,都是高空飞的秘密心腹份子。
高空飞突然一声长啸,说出了三个字:“单门,杀!”
他这三个字刚出口,擂台四周便突然传来一连串惨呼之声。
高空飞神情猛然一振。
他的九十七个秘密心腹手下,已在彻底执行他的命令。
高空飞不再犹疑,从擂台下钻出,准备以主帅的身份,与天门的高手周旋。
可是,他的头刚从擂台钻出,一把清淡的长剑便把他逼得险象环生。
高空飞也是用剑名手。
但这一把长剑,却把他逼得连气都透不过来。
当高空飞稍为稳定阵脚的时候,他才看清楚向自己击袭的是什么人。
那是一个身穿青淡长袍,神采飞扬的年青公子。
高空飞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卫空空?”
青袍公子悠悠一笑,用剑虚指着高空飞的鼻尖,道:“你猜对了,在下就是专门偷别人脑袋的卫空空。”
单凭杀手之王司马血的名头,已足够吓人。
再加上一个偷脑袋大侠卫空空,这力量就不由得不令高空飞感到心寒。
卫空空虽然满脸笑容,但高空飞却完全笑不出来。
因为他又发觉到一件更可怕的事。
他那九十七个秘密心腹手下,竟然已在这片刻之间,全都变成了死人。
在他们的咽喉上,都有一枝紫色的钢镖。
钢镖是紫色的,他们的脸色,也是紫色的。
高空飞的脸,也彷彿已变成了紫酱之色。
卫空空笑意渐渐褪去,换上了一副冷冰冰的脸孔:“天地门分裂,本来是你们内部的事。”
高空飞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你和司马血为什么插手管这件事?”
卫空空道:“这只怪地门的野心太大,做事的手段也太毒辣。”
高空飞抽了口凉气,道:“天门高手昔年追杀地门十七煞,又何尝不是赶尽杀绝呢?”
卫空空道:“地门十七煞满手血腥,天门高手诛杀奸邪,这是替天行道。”
高空飞钢牙一挫,道:“无论如何,天地门分裂已成定局,将来天地门,就只能剩下天门或是地门的其中之一。”
卫空空冷冷道:“邪不能胜正,你们的失败已成定局。”
高空飞哼了一声,道:“现在就说漂亮话,不嫌太早一点?”
这时候,项烈火已提着黄金杵,一颠一颠的从擂台上走下来。
虽然他胸膛捱了一剑,但伤势并不算十分严重。
他睁开眼睛,怒骂高空飞:“原来你是地门的奸细!”
高空飞道:“你现在才知道我的身份,足证是个庸碌之辈。”
项烈火气得浑身都在颤抖,偏偏又无法反驳高空飞的说话。
千岩岗上,杀气森森。
高空飞的心腹手下,都已死在紫钢镖之下。
发镖的又是些什么人呢?
这是高空飞很想知道的事。
卫空空的剑又再扬起。
直到这个时候,高空飞才蓦然发觉,千岩岗下,有十几个黑衣武士。
这十几个黑衣人的手指,都有一枚紫色的钢镖。
显然,高空飞的手下刚想动手,立刻就被这十几个黑衣武士用毒镖射杀。
这十几个黑衣武士的暗器功夫,已达到了第一流的境界,所以,想动手的九十七个叛徒,竟然无一能幸免。
高空飞一直都以为己方占有绝对性的优势。
但直到现在,他才霎然发觉自己两兄弟未免太乐观了。
高空驰已经死在杀手之王司马血的剑下。
而高空飞在金狮寨里秘密部署了的一队精兵,也在刹那之间,全部变成死人。
对于天门来说,这自然是一个沉重的挫折。
十野林已变成焦土。
项烈火放的这一把火,的确厉害。
静堡仍然在焦土的中央屹立着。
高空驰是静堡的堡主。
现在,静堡堡主已战死,但静堡里的人,好像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难道静堡里的人,不知道高空驰已死在擂台上?
斗大的汗珠,从高空飞的额上涔涔而下。
卫空空的剑,虽然看来一点也不起眼,而且实在也是一柄普遍的凡剑,但高空飞却绝对没有把握能敌得过对方的“砍脑袋剑法”。
还有那十几个黑衣武士,他们都是天门里的暗器高手,看来高空飞就算能避过卫空空的剑,到头来也是难免一死。
突然静堡里传出一阵尖锐的啸声。
跟着,琴声、笛声、锣声、鼓声,同时大响。
卫空空皱了皱眉:“地门还有若干高手,藏在静堡之内。”
司马血冷笑着:“就算是飞鲨鱼亲自来到这里,也绝对救不了高空飞的命。”
高空飞双目露出惊怒的神色。
他不知道静堡里还有些什么人,但他希望飞鲨鱼也在堡内。
飞鲨鱼,就是地门权力最大的主宰。
别人称呼他飞鲨鱼,但地门里的人,却一律尊称他为鲨王。
他们都明白一件事。
鲨王是一个冷酷,能干,做事绝不马虎苟且的中年人。
虽然他今年已五十岁,但是他办事的魄力和冲劲,连许多二十岁的小伙子也及不上。
同时,地门里的人更相信,没有人的武功会比鲨王更高,也没有人比他更毒辣,更可怕。
所以,地门中人,对于鲨王的命令,是绝对服从的。
如果鲨王也在静堡之中,这一战将会使天门伤亡惨重。
即使强如司马血卫空空,恐怕也难以讨得一点好处而去。
这是高空飞心里的想法。
但飞鲨鱼是不是在静堡之内呢?
随着啸声、琴声、笛声、钹声、锣声和鼓声之后,忽然又响起了一阵哀号之声。
那是从高空飞的喉咙里发出来的。
他想趁卫空空心神恍惚的时候,突然一刀将他刺杀。
可是,他的尖刀刚出手,司马血的剑已从他的左胁,直贯穿过他的右胁下。
这一剑速度之快,是高空飞生平唯一仅见的。
卫空空冷冷一笑,盯着高空飞的脸,道:“能够死在杀手之王这一记快剑之下,阁下应该死而无憾了。”
高空飞的脸在抽搐,眼里所流露出来的表情,只有两个字足以形容,就是“绝望”。
结果,他就在绝望中死去。
项烈火犹有余怒,恨不得用黄金杵在他的尸身上重重扑下。
但他从来不杀手无寸铁的人。
他更不会对死尸横加蹂躏。
愤怒的狮子虽然脾气暴躁,但他仍然有王者的风范。
千岩岗上,地门的人已全遭剿灭,天门大获全胜。
然而,这只不过是剧战的开始,每一个人的眼睛,都注视着静堡的动静。
啸声、琴声、钹声、锣声和鼓声都停止了。静堡又再变得平静。
闷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千岗岩上杀机四伏之际,贩马镇内也是杀气腾腾。
在孙一酸的马场里,血腥气味中人欲呕。
马的血和人的血混在一起,连一向笑容满面的唐也甜亦为之眉头大皱。
但他毕竟是个性格乐天的人,当他看见了花五爷的那顶轿子之后,他脸上的笑容又绽开了。
别人看见了黄金才笑。
但他看见了敌人的时候,也会同样地笑得很开心。
花五爷是什么人,唐也甜当然是知道的。
在天地门里,花五爷系属地门,地位仅次于飞鲨鱼。
自从天地门分裂之后,花五爷就脱离了飞鲨鱼。
但这只不过是一出骗敌人的把戏,花五爷表面上与飞鲨鱼分裂,实际上双方仍然保持着极密切的联系。
地门一直按兵不动,是在养精蓄锐,等待时机。
飞鲨鱼也在一直观察天门的行动。
谁能统一天地门?
是天门?还是地门?
这本来是天地门之间的事,龙城璧不想插手。
但飞鲨鱼的行事作风,却太毒辣,也太霸道了。
近两年来,地门已暗中进行了无数次的可怖行动。
为了要扩展地门的力量,飞鲨鱼不惜向江湖上各大门派的弟子招手。
——谁要加入地门,就可得到下列三种赏赐,那是黄金,美人,与及仇人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