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贩马镇里,除了年纪极老的一辈,谁都没有见过丛老太爷。
但即使是年纪极老的一辈,他们在五十年前见过丛老太爷,相隔五十年后,又有谁能认得出丛老太爷的面目?
在五十年以前,丛老太爷也不是老太爷。
那时候贩马镇里的人,总称呼他丛学究。
然而,现在的丛学究,是否还活着的呢?
贩马镇上有部份的人,存着这个疑问。
他们怀疑丛老太爷已去世。
不过,他们的怀疑并不正确,丛老太爷仍然活着,而且精神比谁都旺健。
这一点,显然是贩马镇上的人所料不及的。
当孙一酸的马场正在打得天翻地覆的时候,丛老太爷正站在一丛旦旦树的面前。
四周无人。
丛老太爷忽然蹲身,把园里的一块大青砖掀起。
大青砖一掀即起,丛老太爷把大青砖搁在一旁,只见地下有一条深坑。
深坑之内,有一个机关枢。
丛老太爷把掣枢一扳,然后又把大青砖铺回原处,只见那丛旦旦树居然就向南旁移动。
旦旦树会移动,这种事的确奇怪。
但更有奇怪的事继续发生。
只见旦旦树向两旁移动之后,中间又裂开一道缺口。
这个缺口很大,缺口下竟然有火光。
丛老太爷神色肃穆。
当旦旦树移动停止之后,这个缺口已可以容纳一个人跳下去。
丛老太爷毫不考虑,果然是真的跳了下去。
他跳了下去,旦旦树又再移动,合在一起。
从外面看来,一切都回复原状,谁都不知道这个“病”了五十年的丛老太爷,已钻到了旦旦树的底下。
在旦旦树之下,原来是一条秘道。
丛老太爷敢以保证,这一条秘道,除了他自己之外,世间上就只有两个人知道的!
秘道并不很长,只有数十丈!
秘道的两旁,都燃点着火炬。
丛老太爷刚下秘道,立刻就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是不是丛安?”
丛老太爷连忙恭声回答道:“正是老夫。”
那苍老的声音缓缓道:“进来。”
丛老太爷道:“遵命。”
说着,一步一步向秘道之东而去。
顷刻,秘道已到尽头。
前面只有一幅铁墙。
陡地,铁墙“呀”声从中裂开,露出了一座宽阔,但却阴沉无比的大堂。
丛老太爷轻步而入。
铁墙又再复合。
大堂中央,有一盆火炉。
炉火燃烧得并不很猛烈,火光掩映不定。
在大堂左首,盘膝坐着一个白袍的老人。
白袍老人的胡子很长,但却并非白色,也不是黑色,而是焦黄如土。
白袍老人的后面,还坐着了一个黄衣汉子。
这个黄衣汉子的年纪已不轻,但脸上的神情,却幼稚得令人不敢相信。
白袍老人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外面的情况怎样了?”
丛老太爷稽首答道:“花五爷已经开始发动了攻击行动,刻下正与本门高手激斗之中。”
白袍老人语声平静:“看来这一场浩劫,实在无法避免。”
丛老太爷道:“老夫身为天门秘密特使,愿以锋将身份与娄岳等决一死战。”
白袍老人咳嗽一声,道:“天门能有尔等忠义之辈,实乃苍生万幸,但飞鲨鱼用兵诡诈,不宜强逞匹夫之勇。”
丛老太爷道:“照方大侠之见,又当如何?”
白袍老人微微一顿,道:“玉辉资质庸劣,门主一职,无法胜任!”
丛老太爷举目向那黄衣汉一瞥,忍不住摇头轻叹。
那个黄衣汉子,就是天地神魔唯一的儿子方玉辉!
而眼前的白袍老人,就是天神方傲白的胞弟方天环。
飞鲨鱼一直想找寻的一对叔侄,原来竟然就在贩马镇内。
这一点,显然大出娄岳和花五爷意料之外的。
方天环又接下去说道:“不过目前天门最重要的并不是委立门主之事,而是要团结联手对付娄岳的吧。”
丛老太爷原来是天门的秘密特使,这是一项极大的秘密,当天地门还未分裂的时候,方傲白便已罗致了这一个绝顶高手在天门中,而且知道这件事的人,少之又少。
丛老太爷武功极高,但贩马镇上完全没有人知道,还以为他是一个多病老人。
他有三个儿子。
这三个儿子也有极高的武功。
但贩马镇上的人,亦不知情。
直到花五爷开始注意丛家庄的时候,丛老太爷却巧妙地安排计策,使花五爷以为在丛家庄出没的武林高手,是他儿子的师父。
其实,那些武林人物,都是最近加盟天门的高手。
地门不断招兵买马,养精蓄锐务求与天门决一死战。
而天门也是如此。
局势怎样发展下去,这是谁都不能逆料的事。
在孙一酸的马场上,花五爷就像是一只想把人连皮带骨都吞下去的狮子。
他那双阴沉,充满怒意的目光,正直盯在龙城璧的脸上。
龙城璧不怕恶人。
毒狮子花五爷在江湖上凶名赫赫,他也不怕。
他正等待花五爷的攻击。
但花五爷没有出手。
他只是冷冷的对龙城璧说道:“阁下与天地门为敌,将来一定会后悔莫及。”
龙城璧淡漠一笑:“天地门?凭你这个老魔头,就能代表天地门?”
花五爷道:“天地门的门主,将会是鲨王!”
龙城璧道:“谁是天地门的门主,龙某不管,但你滥杀无辜,罪孽深重!”
花五爷嘿嘿道:“放肆!”
“肆”字方才出口,花五爷的手中的已撒出一撮弹丸,弹丸一着地,立刻就散出无数道紫色的烟雾。
龙城璧一声大喝,身形拔高八尺,飞跃避过。
唐竹权大声道:“这个老王八想借烟遁!”
虽然他看来胖大笨钝,但反应却比谁都快捷!
果然,花五爷确是存心逃遁!
龙城璧并不容易对付,唐竹权又把关狼杀死,形势对花五爷很不利。
花五爷是毒狮子,也是老狐狸。
他既然知道缠斗下去的结果,会对自己不利,那么倒不如逃之夭夭,等待形势有利的时候再度出击。
人贵自知。
花五爷并不逞强,这也是他聪明的地方。
但龙城璧已决定要与毒狮子拼到底,他想溜,龙城璧自然穷追。
花五爷平时不喜欢骑马,他只喜欢坐轿子。
但现在,他在最短促的时间之内,跃上了一匹乌蹄马的马背上。
这一匹乌蹄马,是孙一酸马场中最快的一匹马。
花五爷虽然不喜欢骑马,但他一眼便已看出马场里最好的马,就是这一匹。
龙城璧挥刀追杀。
花五爷又是一蓬毒砂同时撒出。
龙城璧一闪之后,花五爷已策骑乌蹄马,飞驰而去。
花家庄余下来的人见状,俱都四散奔窜。
龙城璧冷冷一笑。
花五爷逃走了,但事情还未解决。
他现在唯一最关心的,就是千岩岗上的司马血和卫空空。
战火四处燃起。
千岩岗的情况又变得怎样?
十野林被烧光之后,静堡就像一个没有穿着衣服的女孩子,光秃秃地呈现在人们的眼前。
项烈火等得有点不耐烦了。
他忽然问司马血:“你有没有勇气闯进静堡里?”
司马血笑而不答。
卫空空淡淡一笑,对项烈火道:“你问他有没有勇气,未免太多余了?”
项烈火道:“咱们现在就冲进去,你们说怎样?”
卫空空道:“项寨主,刚才静堡里传出了鼓乐之声,你可知道闷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项烈火道:“莫非这是空城计?”
卫空空点了点头道:“项寨主说对了,如果在下没有猜错,此刻静堡之中,根本就没有什么高手在内。”
司马血冷冷一笑,道:“所以咱们冲进去,绝不会遭遇到巨大的反抗力。”
项烈火说道:“高空驰是静堡的堡主,他孤身出堡,难道堡中已无精英高手在内?”
卫空空微微一笑,道:“我敢保证,飞鲨鱼绝不会在静堡之内。”
司马血接道:“不但飞鲨鱼不在静堡,便连静堡里原来的高手,也已被调派到另一个地方。”
项烈火悚然一凛。
“难道娄岳已调派了静堡的高手,去对付天门三老?”
卫空空叹了口气,道:“我倒希望你这个想法是错误的。”
司马血却摇摇头,冷冷的道:“娄岳心存大欲,天门三老一直是他攻击的主要对象,天门三老若有不测,地门就会控制了大局。”
卫空空道:“还有酸甜苦辣四大高手呢?”
司马血道:“江湖四异固然也是天门的主力份子,但若论声望与经验,以至于武功,则仍难与天门三老比拟。”
卫空空道:“据说天门三老并不主张与地门中人为敌。”
司马血道:“这就是天门本身内部也呈分裂的主要原因!”
卫空空道:“既然如此,娄岳又怎会对天门三老下手?”
司马血道:“世间上的事,每天都在变化,天门三老虽然不想对付地门,但形势急剧转变之后,又有谁能保证天门三老不会改变主意。”
项烈火铁青着脸,道:“无论如何,咱们首先要攻破静堡。”
司马血不反对。
卫空空也不反对。
金狮寨人马众多,要进攻静堡,倒也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虽然他们认为静堡中已变成一座实力空虚的堡垒。
但这只不过是一种推想而已,仍待事实的证明。
项烈火一声令下。
金狮寨中人全面进攻。
还有那十几个黑衣武士,亦不甘后人,奋身闯堡。
在想象中,要攻破静堡,最少也要花费一番功夫,和经过一番激烈的战斗。
但结果却顺利得很。
静堡之中,根本就已没有什么高手存在,有的只是武艺平凡的庸手。
金狮寨很容易就把静堡攻下。
飞鲨鱼不在静堡之中,连静堡里原有的高手也已不知去向。
司马血的脸色一沉。
他立刻问项烈火:“天门三老在什么地方?”
薄雾之晨,谷中无风。
这里是一个无名的山谷,山谷之外,密林延绵数百里,林中深处,终年不见阳光,豺狼虎豹经常出没。
这种地方,本就是杳无人迹,此谷自然无名。
但现在,这一个山谷中已有了它的名字。
它的名字,就叫“天门谷!”
天门三老就是在这里,隐居十八年。
这三个老人虽然不问世事,但天门地门的纷争,他们仍然是关心的。
自从十八年前,天神地魔相继逝世之后,天门三老就带着一个自愿跟随他们的心腹手下,来到这里过着避世的生活。
天门谷虽然与世外隔绝,但天门中的其他人,还是知道了天门三老的下落。
丛老太爷在贩马镇给人的印象,是五十年来足不出户。
但是实际上,丛老太爷是天门的秘密特使,他经常利用秘道的另一个出口,在江湖上易容到处行走。
这一点,是连花五爷都是查不出来的。
天门谷到访最频密的,也就是丛老太爷。
天门三老虽然不同意天门与地门相争残杀,但丛老太爷辈份极高,足与天门三老平起平坐,所以天门三老亦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每次到访,例必三人亲自出迎接见。
但谈来谈去,仍然难以获得一个具体的结果。
天门三老不愿意与娄岳为敌,这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
但近来,事情又有了一点转机。
由于地门中人的行动,越来越是激烈,虽然天门不去侵犯地门,但娄岳和花五爷都显然有吞并天门的决心。
天门三老开始考虑丛老太爷的建议。
天门谷中众人,经过了十八年的潜心修练,武功俱大有进展。
尤其是天门三老,他们所练的天门三才阵,已在两年前大功告成。
三老联手,就算飞鲨鱼再厉害,亦不足惧。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一件令人吃惊的事,就在这个薄雾无风的清晨,突然发生——
天门三老的老三,姓梅名九真,外号“霹雳箭神”,他的霹雳箭,曾在九夷峰下,连杀九十二名强盗。
梅九真不但箭法厉害,一杆擎天铜矛,也干过不少惊人的大事。
二十年前,有五个人不似人,鬼不似鬼的道士,凭着五柄魔剑,横扫关中群雄,还创立了一个“五道教”。
五道教是邪教,每月祭坛作法,俱要活宰小孩,作为祭品。
梅氏十绝看不过眼,联手向五妖道宣战。
梅氏十绝是江湖上著名的十大游侠,其中三人使剑,三人使刀,而另外四人,也是内外兼修的绝顶高手。
可是,梅氏十绝与五道教一战之后,只能够把五妖道的道袍割破,但梅氏十绝就立刻变成了名符其实的“九死一生”。
梅氏十绝只剩下一绝,而且也已被卸去一臂。
这个唯一余下来的,就是梅九真唯一的侄子。
梅九真生平什么事都不在乎。
但对于这个侄子,却是非常紧张。
当他知道这件事情之后,立刻就带着擎天铜矛,去找五妖道算账。
五妖道看见梅九真的时候,同时放声大笑。
他们觉得姓梅的人,都是酒囊饭袋。
梅氏十绝都奈何不了五道教,又何况是区区一个姓梅的老人?
可是,他们的笑声未落下,就已经有两个人同时死在梅九真的暗器之下。
梅九真平时很少用暗器。
但他不出手则已,一经出手,五妖道就连看都未曾看清楚,便已损折两人。
其余三妖道脸色齐变,不敢再大意,挥剑向梅九真进攻。
可是,梅九真的擎天铜矛,威力远在他们意料之外。
十招之内,又有一人丧生!
其余两妖道见势头不对,连忙没命奔逃。
可是,梅九真的霹雳箭却令他们无所遁形,两箭射出之后,五妖道就同时报销了账。
自此一役,江湖中又给了梅九真一个外号,称为伏妖天师。
伏妖天师已有多年未曾伏妖。
然而,他的箭法仍在。
他的擎天铜矛,比起二十年前,又增强了不少威力。
江湖上每一个姓梅的人,都绝不会忘记二十年前,他为梅氏宗亲争了一口气。
现在,梅九真老了。
但他并非衰老,而是越老越强,越老越辣。
在天门谷外,有不少豺狼虎豹,正是狩猎的好去处。
梅九真很喜欢狩猎,每个月都总要出谷几次,他曾经在一个上午,杀死八条凶悍的野狼。
在一个薄雾无风的清晨,梅九真又去狩猎。
与他随行的,共有六个身裁魁梧的汉子。
这六个汉子,都是天门中最喜欢狩猎的。
可是,在这个清晨,他们还没有发现豺狼虎豹,就发现不远处一株大树上,吊着三个人!
梅九真的脸色一变。
因为这三个人,只有上半截身子。
而下半截身子,却已不见了!
三具恐怖骇人的死尸。
血迹早已干透,尸身也开始发霉。
不但发霉,而且发臭。
但梅九真还是一眼便认出这三个人就是长安城外八十里白刀馆的白刀三义。
白刀三义傅智群、岑寒保和巢清鹤,在长安城外创立白刀馆已有二十五年的历史。
白刀馆在江湖上的声名并不响亮。
但白刀三义的武功,却绝非泛泛之辈可比。
而最重要的,就是白刀馆本来就是天门三十二个分舵中实力最雄厚的一个。
江湖上的人,并不知道白刀馆与天门原来有如此深厚的关系。
但梅九真当然知道。
而且,白刀三义更是他一手提拔出来的。
但现在,白刀三义已被人用最残酷的手段杀死,而且还悬尸在天门谷之外。
梅九真感到愤怒。
无比的愤怒。
但他没有轻举妄动,他知道敌人已来到了这里。
树茂林密而阴森。
敌人究竟躲在什么地方呢?
梅九真狩猎的兴致已完全消失。
他现在不想杀野兽。
他只想杀人。
杀那些害死白刀三义的人。
与他随行的六个汉子,脸上木无表情,但却已暗中在磨拳擦掌。
他们十多岁的时候,就已跟随天门三老来到了天门谷。
十八年来,他们的武功不断地增进。
但他们一直都没有机会一试自己的身手,最大不了就是跟随梅九真出外狩猎。
然而,他们现在毕竟正当年富力强,血气正盛。
他们的心中,都有一种渴望。
他们渴望能够尽自己的武功,把江湖上的败类一一诛灭。
现在,机会是不是已经来临吗?
三具半截的死尸,已被解下。
梅九真把擎天铜矛插在泥土上,一双鹰隼般的锐利目光却盯着十丈之外的一棵大树。
这一棵大树,比悬挂着三具死尸的大树更粗大一倍。
梅九真突然一声巨喝:“树后的人统统给老夫滚出来!”
大树之后,仍然毫无动静。
六个汉子面面相觑。
他们以为梅九真看错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大树后忽然一个黑影,直飞过来。
六个汉子看得很清楚。
那是一条野狼。
不过,这条野狼并不是活的,而是一条早已被人割断了咽喉的死狼。
死狼居然也会扑过来,倒也是一件怪事。
梅九真突然大声道:“退后,狼尸有炸药!”
六个汉子闻言,立刻急退。
梅九真不愧为老江湖!
狼尸之中,果然真的藏有炸药,幸定七人闪避得快,否则必然被炸成肉酱。
只听得砰然一声巨响,狼尸被爆开,血肉横飞。
梅九真大怒,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
大树后传来了一个阴冷的声音:“梅九真,久违了?”
梅九真的脸色,陡地一变。
“娄岳!”
大树后阴冷的声音又再响起:“一别十八年,还能认得出本王的声音,难得难得!”
梅九真突然弯弓搭箭,向林中一棵大树的树梢上射去。
霹雳箭呼啸脱弦而出,其劲之速,令人难以想象。
就在此时,树梢上立刻响起一阵惨呼之声,然后,一个灰衣人从半空中掉落。
娄岳冰冷的声音又道:“霹雳箭神,果然厉害?”
梅九真冷冷道:“娄岳,你未免太过份了?”
娄岳不再说话,缓缓从大树之后现身而出。
他的额上,刺绘着一条形状凶猛的鲨鱼。
他的手里,握着一柄形状奇特的武器,这就是飞鲨鱼的飞鲨棍。
飞鲨棍虽然名为棍,但棍的尖端,却排列着三把足以削断黑熊脖子的短钢刀。
既是棍。
也是刀。
梅九真冷冷一笑,道:“地杖已在你手里,为何弃而不用?”
娄岳嘿嘿道:“地杖用途极大,本王决不会轻易把它展露。”
梅九真“呸”一声,道:“你想得到方、杜两位门主的武功,那是做梦。”
娄岳突然纵声大笑:“本王能否得到那五块豹皮,并不要紧,只要把天门中人,全部杀光,也是一样。”
梅九真冷冷一笑:“咱们三老,本无意与地门为敌,现在形势转变,这是你自取其咎。”
娄岳不再说话。
杀气已笼罩整个森林。
他也早已布下了杀人的雄师,他要把天门谷变成尸横遍野之地!
梅九真手持擎天铜矛,那份慑人的气势,果然不愧是一代名师风范凛然。
娄岳一声令下,数十个灰衣武士就突然从四方八面,同时涌出。
那六个跟随着梅九真的汉子,登时脸都青了!
他们虽有行侠江湖之心,但刹那间面临如斯强敌,竟然有胆怯的迹象。
梅九真看在眼里,不由地暗暗叹了一口气。
天门谷就在不远,他知道老大和老二一定会赶来营救。
刚才那只死狼的爆炸声浪,实在惊人,天门谷中一定可以听得见。
梅九真的想法,并无错误。
但地门中人,已发动了全面性的攻击行动。
跟随着梅九真的六个汉子,武功都颇高强。
可是,敌人的力量,也绝对不弱。
一经接战之后,六个汉子立时处于下风,三十招之内,已有两人阵亡。
梅九真怒目圆睁。
娄岳也目光一闪,飞鲨棍像一杆钢枪,向梅九真的胸膛上刺去。
刀中有棍。
棍中有刀。
飞鲨棍威力强大,梅九真居然不敢硬接。
娄岳得势不饶人,每一招都想把梅九真逼入绝路。
梅九真一声冷笑,擎天钢矛开始反击娄岳。
娄岳的身形变动极快,彷彿一股急剧转动的旋风。
梅九真矛出如电,忽然骤施杀着,矛尖直向娄岳的心窝刺去。
这一矛刺得很凶猛。
但娄岳却用飞鲨棍将这一矛震开。
梅九真目光一闪,矛势突变,疾点娄岳双肩。
娄岳忽然轰声猛喝:“左右魔使!”
一声猛喝之下,梅九真站立着的地方,突然冒出了两支剑。
剑是黑色的。
但黑剑很快就变成了红剑。
因为两支剑锋,都已染满了梅九真的鲜血。
剑从地底冒出。
一出即击。
一击即中。
无论从任何角度看去,这两剑都刺得很漂亮。
但这种暗杀的手段,却又显得卑鄙得无以复加。
白刀三义已死在地门的袭击之下。
而这两个从地底冒出来的人,却是白刀馆的死对头——黑剑堂的两位堂主。
黑剑堂的成立,比白刀馆更迟。
毫无疑问,黑剑堂的成立,完全是为了针对白刀馆。
娄岳呼唤的左右魔使,就是黑剑堂的两位堂主——荆铁锋和荆铁刃昆仲。
自从十五年前山西荆家堡主“八臂大仙”荆量海逝世了之后,他的两个儿子一直就没有回过荆家堡。
原来他们已秘密地加盟在地门旗下。
梅九真活了一大把年纪,江湖经验非常老到。
但他却料不到,竟然会有两支剑,从地下冒出,在他的心窝上同时狠狠刺下。
梅九真满嘴鲜血。
他的胸膛也满是鲜血。
荆铁锋,荆铁刃两人同时向两旁飞越开去。
倏地,梅九真的擎天铜矛,竟然从中断开,一分为二。
擎天铜矛能够一分为二,已使人为之惊讶。
但更出人意表的一着,同时施展!
飕!飕!
两截分开了的铜矛,如箭般向荆铁锋,荆铁刃昆仲背上射去。
荆铁锋、荆铁刃皆是悚然一惊!
他们已看出梅九真已处于垂死边沿。
但却想不到梅九真死前的一击,犹其有如此威力。
荆铁锋,荆铁刃急急闪避。
然而,擎天铜矛的去势,实在比他们的身形更快一点点。
就是这么一点点之势,两截分开了的铜矛,一齐射进了荆氏昆仲的背心之内。
荆铁锋一声惨叫。
荆铁刃却连惨叫之声也没有吼出,整个人就已倒在血泊之内。
梅九真一击得手,却再也支持不住。
“娄魔头,你好毒辣的手段……”
“噗”一声,梅九真和荆铁锋相继倒了下去。
娄岳的脸上,露出一阵阴险而洋洋自得的微笑:“常言有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这只怪你太大意而已!”
霹雳箭神梅九真被杀之际,辛宇兴看得比谁都更清楚。
辛宇兴是天门三老的老二。
当他在天门谷中练功的时候,突然听到森林中传来一阵爆炸声音。
在天门谷里,他什么声音都听得多。
猿啼,虎啸,饿狼的嗥鸣,以至毒蛇过树的沙沙声响,他每天都听过不少。
甚至有一次,他在屋里睡醒之后,突然发觉背后站着一只超过五百斤重的大黑熊。
但这些事情,都不会令他吃惊。
住在这种地方,本就是与各种凶猛野兽为邻,所以再凶猛的野兽呼啸音,他都会无动于衷。
然而,这一阵爆炸的声音,却令他呆住了!
野兽不会燃爆炸药。
显然,天门谷外,已来了一批陌生的敌人。
同时,他更知道梅九真已带着六小子到处狩猎。
那六个汉子,辛宇兴习惯称呼为六小子!
六小子在天门中,工作勤力,练武也勤力,而且为人忠厚,有侠义心肠,一直都很得到辛宇兴的宠爱!
当爆炸声响起之后,他立刻就带着五个武功相当的弟子出谷,去看个究竟。
谁知道他来到爆炸的地方,第一幕呈现在他眼前的,就是荆氏昆仲从泥土中飞跃而出,暗杀梅九真。
辛宇兴的年纪,比梅九真略大一些。
这两人感情极为深厚,早在六十年前,便已是生死之交。
六十年来,两人的友情一直没有改变过。
友情是人类最宝贵的财富!
当辛宇兴看见梅九真被杀之际,他彷彿心窝被人刺了无数剑!
虽然荆氏昆仲到底还是死在梅九真的擎天铜矛下,但梅九真也同时死了。
如果你看见一个相识了六十年的老朋友被杀,心灵会有什么感觉?
悲伤?
愤怒?
还是惊惶?
辛宇兴的感觉却是悲伤、愤怒、惊惶三种情绪同时交集。
他立刻把目光放在娄岳的脸上。
“娄岳!”
“原来是你干的好事!”
辛宇兴浑身都在发抖。
而娄岳却不停地在发笑。
笑声绵绵不绝,在大笑声中,娄岳射出了一蓬毒针!
天门谷中,已变成杀声四起的地方。
翔云老人在天门谷中,神态肃穆,脸上发着愤怒的光芒。
翔云老人,就是天门三老的老大。
现在,他知道地门已向天门谷发动全面性的攻击行动。
天门谷虽然在林中深处,但翔云老人绝对没有把自己的武功荒废。
他的武功,已远胜十八年前。
可是,他并无与世争雄之心,他勤练武功,只是为了对武功具有极浓厚的兴趣而已。
梅九真被杀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翔云老人的耳中。
现在,林中的战况,更趋激烈。
辛宇兴正与娄岳缠斗得难分难解。
翔云老人不再犹豫,立刻带领天门谷中全部精英高手,倾巢而出。
他不能犹疑!
也不容他犹疑。
敌人已来到了天门谷,翔云老人已绝对无法逃避。
十八年来,他一直都反对天门与地门为敌!
但现在,他终于后悔了!
辛宇兴本来是和飞鲨鱼娄岳缠斗一起的。
但娄岳与他交战了三百招之后,立刻又飘然退开。
他退了开去,却换上了三个青发红衣,手持毒刀的怪人。
这三个人的头发青绿,衣饰怪异,显非中土人氏!
他们的刀法,也奇怪无比,明明是一刀向前砍来,却又忽然变成一刀向上劈至,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兼且刀锋蓝森森的,显是淬有奇毒,端的令人防不胜防。
辛宇兴立刻又陷入了恶战之中!
娄岳却悠然地站在一旁,把飞鲨棍插在地上,静静地观看别人在拼命。
随同梅九真狩猎的六人,虽然武功不弱,但敌众我寡,实力太过悬殊,业已先后相继被杀。
好一场浩劫。
辛宇兴极力对抗三怪人,他想亲手杀了飞鲨鱼娄岳,为梅九真和六小子报仇。
但那三个青发怪人的刀法,奇诡无比,三十招内,已把辛宇兴逼得险象还生。
娄岳轰声大笑。
辛宇兴突然觉得左臂一麻,原来已中了毒刀。
三个青发怪人同时加强攻势。
辛宇兴的脸色,由灰转白,再由白转为死灰之色。
他额上斗大的汗珠淌淌而下!
那些汗竟然是淡红色的。
娄岳的笑声更响。
“辛老二,你完了,蛇蝎魔刀的毒力,已在你的头顶上发作!”
辛宇兴身子摇摇欲堕。
娄岳的说话,并非危言耸听!
辛宇兴简直已毫无还手之力!
倏地,血光一闪。
三个长发怪人的刀,同时斩在他的脖子之上……
这三个青发红衣,手持毒刀的怪人,就是苗疆蛇蝎族的三大族长。
娄岳为了要扩展地门的实力,不惜远赴苗疆,把邪恶的蛇蝎族网罗在地门的旗下。
这三个青发怪人,个子最高的就是蛇蝎族的族长杜赞。
而其他两人,则是两位副族长雷可,万彻摩。
杜赞的刀法最阴险,辛宇兴就是被他用毒刀击中,以致败阵身亡的。
当翔云老人来到这里的时候,杜赞正要用毒刀把辛宇兴的头颅割下。
翔云老人看得呆了。
万彻摩一看见翔云老人,立刻就挥刀向他的腰间削去!
这一刀削得很快。
但,翔云老人的手,比万彻摩的刀更快。
翔云老人的左手,青筋暴现,但他抓向万彻摩手腕的右手,却变成紫红之色。
万彻摩急急撤刀。
但翔云老人出手快如闪电,他已避不开去,唯有运劲抗翔云老人这一抓。
可是,翔云老人的右手,竟然赤热如同火烤。
万彻摩一声惊呼。
他那只曾经苦练二十年刀法的右手,竟然活生生的给翔云老人连皮带骨扯脱下来。
“卜”的一声,血花激溅。
雷可看见万彻摩右手被扯脱,心胆俱裂,原来冲前的身子竟然立刻倒退两步。
杜赞大怒,一掌就向雷可的脸掴去。
雷可无奈,只好又再挥刀冲前。
杜赞也挥刀而上,一连七刀,把翔云老人的袍袖登时削裂。
但翔云老人却又已经把雷可的脖子捏断。
杜赞这一次脸色变了。
变得比雷可的脸还难看。
只是雷可的脸,眼耳口都挤在一起,眼泪,鼻涕,嘴中的鲜血,都一齐喷了出来。
杜赞虽然是苗疆一等一的高手,但他竟然看不出翔云老人是用什么武功扯脱万彻摩的手,和捏断雷可的脖子的。
但无论翔云老人用的是什么武功,这种武功却一定非常可怕。
杜赞是苗疆的高手。
他也是苗疆的第一号勇士。
他具有真正武士的本色。
武士本色,也是英雄本色。
英雄不怕死。
就算明知送死,他也不怕。
但这种英雄,是不是英雄得悲哀了一点?
万彻摩的右手被扭断,娄岳看得比谁都清楚。
翔云老人一直都很少与别人动手。
直到现在,娄岳总算大开眼界。
翔云老人用的武功,是“星沉月落金刚手”。
金刚手本是少林南支的一种武功,比大力金刚掌还是威猛一筹。
但星沉月落金刚手的始创者,却不是少林的僧人,而是一个在湖边卖鲜鱼的小老板。
这一个小老板三十多岁的时候,就已经练成了一套很厉害的拳法。
他并不是一个很喜欢与人争强好胜的人。
但有一次,他偶然见了一个强奸女人的和尚。
这种事,他还是第一次遇上,而且被强奸的人,还是他的师姐。
小老板怒不可遏,立刻与和尚拼命。
那和尚年纪不轻,从外貌看来,是一个德高望重,老成持重的中年和尚。
然而,人不可以貌相。
这个看来老老实实的中年和尚,其实比采花淫贼还更不老实。
他就是一百年前,有少林凶僧之称的普叮大师。
少林寺在一百年前,都差不多给这个狂妄的叛徒丢尽了清誉。
但少林寺找了二十年,还是没有把普叮大师这个叛徒拿下!
小老板自信拳脚功夫了得,以为三拳两脚,就可以把这个和尚重重教训一顿。
可是,被教训一顿的不是和尚,而是小老板。
小老板能够捡回一条性命,已是万幸了。
直到半年之后,他才能在病床上走下来。
他痛定思痛,在病床上疗伤的时候,不断思索普叮所使用的武功,研究他如何出手。
后来,他去找周四公。
周四公是当年江湖上十大高手之一,也是小老板的师伯。
周四公原本不想理别人的事。
但小老板是他的师侄,师侄被少林凶僧打伤了,这种事他不能不管。
然而,普叮大师用的是金刚手,想把普叮大师打败,除非能练成一种比金刚手更厉害的武功。
周四公不愧是武学宗师,他的脑筋动得很快,居然闭关半年,就给他悟创出一种能够克制金刚手的武功。
这种武功,就被定名为星沉月落金刚手。
而这个小老板,也就是翔云老人的父亲。
翔云老人的父亲从周四公那里,把星沉月落金刚手才练成,再在江湖上流浪了三年,终于再度找到了普叮大师,而且恶战三百招之后,把这个声名狼藉的少林凶僧活活捏死。
翔云老人家学渊源,早把星沉月落金刚手练成,并且已在三十年前加入天地门。
天门三老之中,武功最厉害的,自然就是翔云老人了!
娄岳看准形势,务求一击即中,要把天门谷变成死谷。
要杀绝天门谷的人,翔云老人是最主要的目标。
现在,苗疆蛇蝎族三族长已倒下了两个,只剩武功最高的杜赞冲杀而上。
娄岳很满意。
杜赞果然是一个不怕死的人。
怕死的人要死。
不怕死的人也一样会死。
所以,杜赞也死在翔云老人的星沉月落金刚手之下!
他的死状,比雷可更惨。
但他没有半点埋怨。
既不埋怨别人。
也不埋怨自己。
勇士!
无论这种勇士是否愚蠢,是否悲哀,他的奋战精神,的确令人感到钦佩。
世间上有许多令人不可理解的事。
杜赞为人阴险,刀法也阴险。
一个如此阴险的人,断不会是一个出色的勇士。
可是,他却例外。
可惜,他死在翔云老人手下的时候,娄岳的脸上,不但毫无悲哀的神色,反而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
他是否已看出了翔云老人武功上的破绽?
星沉月落金刚手,把蛇蝎族的三大族长彻底击败。
娄岳的脸上,却露出了冷森的微笑。
“好!杀得好!”
万彻摩是三人中唯一还活着的,他听见娄岳的说话,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鲨王果然是个魔王,杜赞跟随着他,真是瞎了眼睛!”
万彻摩是苗人,但汉话他倒是听得懂的。
娄岳忽然冷冷的对万彻摩道:“退下,难道你想连左手也被折断?”
万彻摩疼得浑身都是冷汗,虽然心中对娄岳有所不满,但也无可奈何,只好依言退了下去!
翔云老人一笑,笑意中充满了仇恨的火焰:“娄岳,老夫看错了你!”
娄岳摊了摊手,道:“你一直以为本王不会袭击天门谷,甚至以为我不会找到这种地方?”
翔云老人冷冷道:“你说对了。”
娄岳阴森森地盯着翔云老人,对他说道:“你的年纪已老,而且不喜欢冒险,所以,你拣选了这种地方,准备在此安享晚年。”
翔云老人深深抽了口气。
娄岳的说话,并没有错。
“可是,你做错了一件事。”
翔云老人忍不住问:“老夫做错了什么?”
娄岳长长叹息一声:“你不应该收留方天环叔侄在天门谷里!”
翔云老人一怔。
他当然知道,自己绝对没有“收留”方天环叔侄。
十八年来,他甚至从未见过方天环和方玉辉。
但现在,他并不否认。
因为无论否认也好,承认也好,都已不能挽回梅九真和辛宇兴的性命。
他只是问娄岳道:“你已经准备好了没有?”
娄岳道:“准备?我为什么要准备?准备什么?”
翔云老人道:“因为你已快要掉进第十八层地狱里!”
说完这十五个字之后,翔云老人的一双手已把娄岳的飞鲨棍紧紧抓住。
翔云老人的出手,果然快得令人不可思议。
娄岳却连动也不动。
翔云老人悚然一惊。
飞鲨棍虽然已被他拿住,但却像抓着了一根深深嵌在石里的钢柱。
娄岳纹风不动。
飞鲨棍也是纹风不动。
翔云老人的脸色,刹那间变得火红。
他双腕的劲力,已逐渐增强。
娄岳一张脸也不停在变化,变成铁青之色。
翔云老人想不到娄岳居然会与自己较量内力。
他更想不到在比拼内力的时候,飞鲨棍的尖端,会突然喷出一团淡淡的烟雾。
烟雾袅袅上升。
色泽淡淡,味亦淡香。
翔云老人的目光,陡地变得异常的愤怒。
突然,他把右手抽起,手腕一沉,又再一扬,三颗飞蝗石,直打娄岳的脸庞。
当双方在比拼内力的时候,翔云老人突然抽起右手,自然吃亏不少。
但他立刻打出三颗飞蝗石,却使娄岳为之吃了一惊。
但娄岳毕竟是高手中的高手。
三颗飞蝗石刚打出,他便已索性放弃飞鲨棍,翻身倒跃三丈。
三颗飞蝗石打空了。
翔云老人却在这个时候,好像喝醉了酒的样子。
他没有喝酒。
他是中了飞鲨棍上射出来的毒雾!
娄岳翻身倒跃三丈之后,一眨眼间,整个人已蹲坐在一株大树的树桠上。
翔云老人的内力深厚,虽然已中奇毒,但仍然能支持得住。
他立刻把飞鲨棍甩手飞击娄岳。
飞鲨棍去势急如矢箭。
但娄岳左手一抄,又把飞鲨棍接住。
翔云老人突然大笑。
娄岳脸色一沉:“老匹夫,有什么好笑?”
翔云老人笑得很厉害。
过了好一会,翔云老人才道:“你以为只有自己才会用毒,老实告诉你,老夫把飞鲨棍抛回给你的时候,已在棍上涂了剧毒!”
娄岳脸色大变,急急检视飞鲨棍。
只见棍上,果然已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粉末。
翔云老人道:“这是腐骨摧魂粉,不出半个时辰,你握着飞鲨棍的手就会变成一滩浓血。”
娄岳脸色再变。
但他仍然持着飞鲨棍,没有放手。
翔云老人接下去道:“半天之内,你整个人也会变成一堆白骨,普天之下,绝对没有任何人,任何药物能够挽回你的性命。”
娄岳忽然笑了。
他笑得很镇静,很安详。
翔云老人笑着道:“现在你当然不会相信我的说话,但等到你觉得双手麻痒的时候,你也许会把自己的一双手都砍了下来。”
娄岳静静的听着。
翔云老人脸上的笑意更浓。
他有如酒后的醉意也越来越甚。
翔云老人知道自己快要“醉”死。
他拼尽了全身的气力,想再扑前与娄岳拼个高下。
翔云老人已中毒,娄岳也同样中毒。
但翔云老人的毒力已发作。
他再也支持不住,突然僵立在地上,然后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娄岳仍然在微笑。
他忽然把飞鲨棍插在树干上。
然后,他很仔细地,在整理他的一双手。
如果翔云老人现在还能够看得见的话,他一定会死得更不瞑目。
飞鲨棍虽然已被他涂上了毒粉,但娄岳没有中毒。
娄岳的手,原来居然早就戴着了一双又软又薄,肉眼无法看得出来的薄皮肉色手套。
娄岳觉得有点可惜。
他可惜的是这双手套,和那一根飞鲨棍。
这两种东西都已染上了奇毒,再也不能使用。
但是算来算去,丢了一根飞鲨棍,一双薄皮手套,就能够换取了翔云老人的性命,还是划算得很的。
天门谷在这里平平静静的度过了十八年。
但就在这一个残酷的清晨里,被飞鲨鱼娄岳突袭得手,杀得片甲不留。
娄岳下令,全面搜查天门谷。
他仍然相信,方天环方玉辉叔侄,是匿藏在天门谷中的。
可是,经过一番彻底的搜索之后,娄岳失望了。
方天环不在天门谷里,连方玉辉也不在。
娄岳原本打算在天门谷里暂住一段时期的。
但就在这个时候,毒狮子花五爷的败讯,已传到了他的耳中。
花五爷是地门中第二把交椅人物。
他在贩马镇上,也拥有非常雄厚的实力。
接着,十野林静堡被攻陷的消息又传到。
娄岳眉心皱一皱。
但无论怎样,他已击败了天门三老。
他觉得己方已经站立在稳胜不败的地位。
然而,事实是否如此?
娄岳坐在一块大石上,沉思了片刻,忽然从怀中取出一张已很残旧的地图。
他把目光集中在地图东北角的一个小黑点之上。
“金兰!”
“如果料得不错,龙城璧下一次的攻击行动,一定会在金兰城发动!”
娄岳的脸上,陡地升起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机。
他突然冷冷一喝,道:“拿枪来!”
这三个字刚说完,立刻就有两个赤膊大汉上前,恭恭敬敬的把一杆殷红如血的长枪抬到娄岳的面前来。
这一杆枪,也是娄岳最喜爱的饮血金枪。
这杆枪虽然是红色的,但本身却是黄金铸造。
娄岳并不重视人命。
别人的性命,他不重视。
甚至连自己的性命,他也不重视。
但他重视自己的武器。
武器,在娄岳的心中,就等于是神。
他尊重别人的武器,更尊重自己的武器。
饮血金枪当然是一件很厉害的杀人武器。
他丢了飞鲨棍。
但他绝对不能丢了饮血金枪。
——这一杆枪,究竟藏着些什么秘密呢?
天门谷已变成了死谷。
在这里,再无活人。
天门谷中八十余人,只有七八个成为漏网之鱼。
这几个能够逃出地门飞鲨鱼毒手的人,武功并不佳,胆量更不佳。
正因如此,他们才能活着。
因为他们是连跑带跌,慌惶逃命而去的。
武功较好,胆量大些的人,都已死在地门的突击之下。
这是天门谷遭遇到的第一次浩劫。
既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娄岳没有再在天门谷耽下去。
他带领着一百九十三个手下,匆匆离开这一片广阔的森林。
他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带来了天门谷一场浩劫。
现在,连他的手下,都不知道他们将会去到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