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深夜,但小公子发了疯,她一声声唤人。
就来了一个人,这是一个服侍胡敦的女人。
小公子对她笑。
“你去把大家都叫起来,你就说我有事儿要大家去做。”
那女人的眼睛瞪着,呆呆地看着小公子。
小公子道:“你去是不去?”
那女人道:“去,去。”
她匆匆去了。
小公子道:“胡大哥,你等着,我告诉她们,要她们马上就办。好不好?”
胡敦象看着她做戏。
来了许多的人,她们都是雪山天池冰宫的人,她们都是女人。
她们都站在小公子的面前,静静地等吩咐。
小公子笑容满面,她乐道:“我想起了一件好事,所以我急不可耐地把你们都叫来了,我想告诉你们,我要成亲了,我要娶一个男人做我的妻子。你们猜,他会是谁?”
众女人都有些懵,她们呆呆看着小公子,不知道她这话从什么地方说起。
小公子道:“我告诉你们吧,我要娶的就是他……”
她一指胡敦。
胡敦此时能讲什么,何况他本来就不善于言词,他只能看着小公子苦笑。
众女人都呆了,小公子是不是疯了,她怎么半夜三更地把大家都叫了起来,就为的是说这一件事儿么?
这时,众人中的玄冰出来一礼,道:“小公子,这是大事啊,可喜可贺。但小公子是不是得问一问娘娘,如果娘娘不愿意,你怎么办?”
小公子顿时面露不快,她悻悻道:“你是主人,还是我是主人?何况我并不是要嫁人,我只是要娶一个男人,娶一个妻子,这有什么不好?”
众女人都知道雪山冰宫的主人冰娘娘的脾气,她厌恶世上的一切男人,她决不会愿意让小公子娶胡敦的。
小公子大声道:“你们听着,我今天晚上就要成亲,你们快去准备好了!”
所有的女人都没有办法,她们只好听她的,因为她是主人,她是小公子。
明烛高烧,喜堂一新。
所有的人都喜气洋洋,除了胡敦以外。
小公子并不去与众女人一起,她只是喃喃地对胡敦讲话。
“你也许不会喜欢我,但你以后会喜欢我的,对不对?”
“你看绿绿好,我也象绿绿一样,是一个好女孩子,有时有的女孩子会为一个男人疯一阵子,有时有的女孩子会为一个男人疯一生,我会为你疯一生,你相信不相信?”
胡敦当然得相信,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她的疯样儿。
“你看,我和绿绿不同,我愿意和你成亲,我愿意让你做我的妻子。如果你不愿意,我就只好杀死你……”
胡敦当然不愿意死,他不愿意死在小公主的手里。
“我告诉你,我的母亲不愿意让我跟男人在一起,在我小时,母亲找人算了一卦,那人说我长大时是一个得男人喜爱的好女人,你猜我母亲做什么了?”
胡敦不知道,但他渐渐忘了他自己,他想着,那个江湖上传为神人的天池冰宫的主人冰娘娘会怎么做。他想了一想,想不出,他只好摇摇头。
小公子道:“她宰了那个算卦的人。”
胡敦的心一抖,她为什么这么做?她为什么?
小公子吹气如兰,她轻轻一叹,这叹声很轻,但却有无限辛酸。
胡敦禁不住一问道:“她……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人?”
小公子道:“她恨男人,她恨这世上的所有男人。一听到姐姐与男人在一起,她一句话没说,只是一句:杀了他,带她回来!她再也没讲话……”
胡敦明白了,不是小公子要杀天龙,也不是冰星儿要害天龙,而是冰宫娘娘要杀死天龙。
这样看,天龙不是还很危险么?
小公子道:“我可以告诉你,天龙早早晚晚得死在雪山天池冰宫的人手下。”
胡敦一哆嗦,他害怕天龙死,他的朋友们都死了,如果天龙再死了,他活在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一个朋友了。
一个没有朋友的男人,活在这世上是不是很没有意思?
胡敦看着她,这时胡敦的脸上有一种很柔和的光,他轻轻道:“你要与我在一起,你的母亲也会宰了我?”
小公子乐了,她笑得很开心,但也笑得很辛酸,她轻轻柔柔地说道:“我可以告诉你,那是真的,她一定会宰了你,因为她一定会比恨天龙更恨你……”
为什么?
她声音轻轻,象是在谈一件很好玩的事儿,她甚至在吃吃地笑着。
“我告诉你吧,她喜欢我,她说我象她,我象她一样恨世上的一切男人,她不喜欢冰星儿,因为冰星儿不恨男人……但现在我也说不明白她是不是再喜欢我了,我现在也象冰星儿一样,喜欢上男人了。”
她轻轻捻着胡敦的胡须,胡敦的胡须很难看,他的胡须不比别人,只有稀稀的几根。
她轻轻吐气道:“要不要我给你好好剪剪胡须?”
不等胡敦说话,她就跳了起来,去拿来了一把小刀。
这是一把锋利的小匕首。
小公主笑了,她笑道:“胡敦,我为了你,得罪了我的母亲,如果你真的负心,我就用这柄小匕首宰了你!”
小公子为胡敦轻轻剪胡须。
小公子道:“我从前是一个不知道男人的女孩子,如果我早见到了你,我可不愿意做娘的什么小公子,做女人有多好?”
她轻轻地为胡敦剪胡须。
香气吹着胡敦,她看着胡敦,象看着一个孩子。
“你说,我从前对男人都不喜欢,都恨,我看到了你,怎么对男人都不恨了?”
胡敦不知道他是不是该回答她。
她告诉胡敦:“我告诉你,我想,早早晚晚娘也会不喜欢我的,因为她知道我喜欢了你……”
胡敦不知道她的母亲会怎么样对她,但他知道她的母亲对天龙是痛深恶绝,她曾经派她的女儿毒杀天龙,把天龙弄成了一个痴痴呆呆的无用人。
她也会这样对待胡敦么?
小公子乐道:“会,她会这么干的,她一定会杀死你的,如果她知道了我和你在一起,她一定会宰了你,她不会让人把你毒成痴呆的,因为……因为她更喜欢我。”
胡敦的心一动,他知道,在江湖上,他对付不了的,就有一个是这冰宫娘娘,她的势力太大了。
他也许会死在她的手里。
小公子笑道:“胡大哥,你怕不怕?”
胡敦心里害怕,但他的口里不怕,他看着小公子,说道:“我不怕。”
小公子拍着手道:“好,既然你不害怕,我们为什么不成亲?你现在起,就做我的妻子好了……你是一个男人,你这一辈子除了嫁给小公子,就再也没有机会嫁给一个女人了,你明白不明白……”
胡敦明白,他心叹道:我早就知道,世上除了一个疯女绿绿,恐怕就数你这个小公子疯了,我怎么不知道?
天已经要亮了。
此时,玄冰走了进来,她轻轻道:“小公子,喜事儿的准备都做好了,你是不是和新人一起,去喜堂?”
小公子三跃而下,她大声道:“去,去为什么不去?”
她乐滋滋地扯着胡敦的手,直走向回廊。
她一边走,一边在胡敦的耳朵边轻轻念叨:“胡大哥,委屈你了,你嫁与我,我会好好对你的,你说是不是?我对你一定比别人对你更好,你要做什么,我一定帮你,你想干什么,我一定跟你在一块。你一会儿千万不要当着众人的面儿让我难过,你知道,她们都是我的下人,我娶你,她们就以为我疯了,你千万别让我难过,好不好?”
胡敦不语。
他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个男人会被一个女人架着去参加婚礼,而且架着他的是一个漂亮的女人,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女人。
他的穴道仍然被制。
如果不是穴道被制他会怎么样,也许他此时穴道被制反而好些。不然,他是不是逃走,他愿意不愿意逃走?
胡敦看着小公子。
此时的小公子确实是艳若桃花,满面春色,她盯盯地看着胡敦,说道:“我告诉你,我一看见你时就喜欢上你了,我对我自己说,我要是与这个男人是一家的就好了,我可以也象冰星儿一样,有一个可人心意的男人……”
胡敦迷迷糊糊,进了喜堂。
有许多的人在喜堂里。
都是些女人,一些红装素裹的女人。
一见到他们走了进来,所有的女人都欢呼了起来。
胡敦一惊,他从来没有想到小公子会带这么多的女人下山,他也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多盛装以待的女人,她们一个个都是粉面带笑,一个个都迎向胡敦与小公子,她们满身是香气,一个个玉色生春,都快快乐乐,她们一齐向着胡敦道:“给新人道喜了!!”
胡敦怎么说?
他只好听不到,只好什么也不说。
喜堂上,有无数的彩绸飘带,系在了喜床的上面,低低垂下的喜带给喜屋添了无限的喜气,女人们都嘻嘻哈哈,都拥着小公子与胡敦,一齐叫道:“恭贺小公子成亲,万千之喜!”
小公子满面春风,她叫道:“谢谢你们……”
胡敦此时却不知道他如何是好,他心道:明明是一个女孩子,却偏偏要成亲,说是娶一个男人,这世道也是乱了套了,她一个女孩子把我一个大男人娶了回家去,做什么妻子?这怎么办?真是荒唐。想当年冯二师爷活着的时候,他也不曾给咱们讲过这等事儿,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
胡敦此时正在心里感慨,一群女人就拥了上来,她们七手八脚地为胡敦换衣服,弄得胡敦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有三个女人捧着衣盒进来了。
一群女人在唱——
“新人新人,
衣履一新。
新人新人,
花苞之晨。
只有新人,
才有一新。
只有新人,
才是新人。”
她们七手八脚地忙,把胡敦的衣服都扒了下来,然后当着小公子的面为胡敦换了衣服。
胡敦的心咚咚乱跳,他何曾见到过这种场面?一个男人做了女人,当着众人被人家当成女人打扮,让他怎么免得这一场羞辱?
但胡敦是一个男人,一个男人闭上了眼睛,就能挺过这一切。
胡敦心道:天啊,幸亏我不是一个女人,如果我是一个女人,此时被她们这一弄,怎么能免得羞辱?
众女人一个个都围着他们转。
女人们唱——
“一日之晨,
女人之春。
一日之晨,
女人成人。
公子欢心,
女人羞赧。
花儿开了,
公子欢心。”
胡敦看着这些女人,不知道他此时是该快乐还是该发愁,他瞪大着双眼看着这群女人。
女人们一拥而上,把他与小公子一齐拥至拜毡上,让他们跪下来。
众女人齐唱——
“给山川磕头,
谢过它荫蔽之恩吧。
给父母磕头,
谢过他养育之恩吧。
给男人们磕头,
谢过他成全之恩吧。
给女人磕头,
谢过她怀抱之恩吧。
天也大地也大,
人生才如画。”
胡敦此时也被女人们的歌儿唱得呆了,他心道:原来世人成亲,也要如此庄重?看来人生也是一大美事,如果真的能与自己的心上人成亲,这岂不是一件极美的好事儿?
但小公子算不算是他的心上人?如果此时他是与绿绿在一起,是与绿绿拜堂成亲,他一定会欢喜得要疯了,但绿绿已经死了,他再也没有绿绿了。
是喜是忧,他说不出。
众女人唱——
“天还未亮,
送入洞房。
女人成了女人,
再也不生梦想,
男人成了男人,
从此有了系缰。
天还未亮,
入了洞房。
男人成了男人,
再也不信马由缰。
女人成了女人,
眼神再也不盯在男人身上。”
众女人把胡敦和小公子引到了洞房。
她们把两人放在了床上。
她们轻轻地把胡敦的衣服扒光。
胡敦的身体不能动,他只能动的是两条腿,是他的腰,他总不能乱踢他的两条腿,乱扭他的腰。
他只能是呼吸急促地看着她们。
她们的动作轻柔。
胡敦心道:天哪,如果我真的是一个女人,这一场羞辱怎能免得?她们如此做,让一个女人会多难为情?她们怎么能这样做?
此时,胡敦眼巴巴地看着,众女人也把小公子放在了床上,她们也把一个小公子脱成了一个赤身人,放她在胡敦的身边。小公子此时也没有了那颐指气使的样儿,她也成了一个绯红着脸,呼吸急促的女人,她的心也在直跳,她眼睛也眯着,不敢看胡敦。
女人们轻轻唱——
“天要亮了,
人要起床了,
你别害怕,
你是新人呢。
天要亮了,
人要起床了,
你别害怕,
你是新娘呢。”
她们唱罢,一个个笑着,笑得咯咯响,都去吹熄了烛火,慢慢退出去了。
只有一个似初生时辰的小公子和一个呆呆怔怔的胡敦。
“你为什么不说话?”
“说什么?”
“说什么都行。”
胡敦不知道他说什么,他什么也说不出。
两人的心都一样在跳。
小公子道:“我告诉你,我是一个女孩子,一个从来对男人瞅也不瞅的女孩子……”
胡敦知道,但他很笨,他不明白小公子为什么老是对他讲这些。
小公子幽幽道:“我对你这么好,你也得对我好才行。如果你对我不好,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轻轻一叹。
她轻轻地依偎过来。
“我已经是你的丈夫了,你还有什么话对我不能讲?你说啊,你说啊?”
胡敦什么也不能说。
他突地讲出了一句话:“你其实是一个女的……”
小公子突地哭了,她一下子扑在了胡敦的身上:“你说得对,我是女的,我是一个女的,我是一个女人,你不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妻子,这还不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