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一鸣被关在一间屋子里。
他明白,这一间屋子已经不是那一间很阴森的放着丽儿棺材的屋子了,也不是那一间有着很多很多的古物很幽雅清静的房间了。
这不折不扣是一间囚室。
南宫一鸣不在乎这些,囚室就囚室,他们既然把他南宫一鸣关在这里,就没有打算让他好好活着,也没有打算让他活着出去,他对这一切都很是淡然。
他知道,自从吴帆把他骗了以后,他再也无法相信这世上的人了。
他又想起了丽儿,他想起了丽儿时,他的心中就又有了一丝歉疚。他是不是真的忘了丽儿,象吴帆所说的,他只是心中有时想着他的丽儿,而在大多时并没有把他的丽儿放在心上?
那样,他算不算是一个真的痴心男人?
吴帆对他说了假话,她对他说,她从来不曾把大侠林渊的心剑剑法看过,她也从来没有练过那心剑剑法,可她今天一出手,就是这天下沛莫能御的心剑剑法,一出手就把名震武林的中州镖局局主郑开天杀死,她的心思真是狠毒……
她为什么要骗南宫一鸣?她以为她骗过南宫一鸣就可以骗过天下豪杰了么?
南宫一鸣的心中很不是滋味。
因为他相信过吴帆,他相信吴帆对他说过的话是真心话。他甚至相信吴帆听了他的话一定会改弦易辙,重新做人的。却不料,他的一番心思只是受了她的嘲弄,让她白白地耻笑了他一回。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只是恨她的从前的情人大侠林渊,还是从此她就恨天下的一切男人?
如果她只是恨大侠林渊,她不该出手对郑开天那么狠,她一击致命,让郑开天死不瞑目,她这么狠毒,可见她对世人已完全没有一点儿好感。
南宫一鸣心中感到很悲哀。
他这时听到了一声一声的哀唤。
“给我一点儿吃的吧,好不好?你们行行好,给我一点儿吃的吧?”
在南宫一鸣对面,也有一间囚室,那囚室里伸出了一只手。
这是一只很瘦很瘦的手,是一只老人的手。
他显然很饿,他的声音很弱,他的手软软地丢在外面,不甘心地等着。
走过来两个女人,是两个很漂亮的女人。
她们新浴刚罢,一个个还都发出一股股香味儿。
两个女人在嘻嘻地笑。
“阎老头子,听说你有一家很大很大的钱庄,对不对呀?”
那人的声音有气无力:“对,我有一家,可我饿,你们能不能给我一点儿吃的?”
一个女人道:“不能。”
那老头子呆了,他想不到她回答得这样快。
“我快饿死了……行行好,好不好?”
女人吃吃笑:“你饿么?看不出来,你饿,为什么那一间屋子里有酒有肉,你不去吃,却偏偏要在这里受苦受罪?你如果说了,就可以让你进那一间屋子了,你可以有吃有喝,还可以让我们姐妹陪陪你。那时你可就神气了,你再也不是受我们的气了,而是我们要受你的气呢。我们姐妹得小心翼翼地陪你,一点儿也不敢惹你,你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你看那样好不好?”
那老头子的声音干干巴巴:“我没有钱,我没有钱给你们。”
那女人笑得很阴森:“那可就对不住了。阎老头子,你的钱好好放着吧。我听说你连一个后代也没有了,是不是?那你就只好呆在这里活活地饿死。阎老头子,你如果死了,你的那些大笔大笔的钱都会落在谁的手里?你说,是谁有这么大的福份?”
老头子突然睛声怒吼:“胡说!我告诉过你,我没有钱!”
那女人笑了,笑得很悠闲:“是么,可你那家恒德钱庄是十足竞现的,天下十家有名的钱庄之一,谁不知道?你如果死了,你的那个大掌柜可就发了财了。我听说你总叫他是一个笨蛋。如果你死了,他是不是会变得很聪明?他一下子就成了天下有名的大富翁,他会不会为了这个,来一次这扶化城,来为你烧上一陌纸钱,让你在阴世间也有一点儿钱花花?不过,我听说他挺恨你,他大概不会为你烧纸的,是不是扶化城又这么远,他也不会来吧?如果他连一点儿纸也不给你烧,你会不会生气?你是不是会死不瞑目?”
老头子呆住了,好久,他才吼道:“滚!你给我滚!”
女人仍然在笑,她笑道:“老头子,咱们做一笔买卖好不好?”
老头子的声音有气无力:“做什么买卖?”
女人道:“你有那么多的钱,可我一点儿钱也没有,你可不可以我一点儿?”
老头子道:“你想白白要我的钱,没门儿!”
女人在媚笑:“老头子,你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你怎么会不明白,你把钱给了世上的任何人,都可能是白给,只有你把钱给了女人,你才是真的给对了地方。你如果把钱给了我,你就可以有了女人疼你,就有了女人管你。那有多好,对不对?”
老头子道:“你给我走开!”
他的话已经是有气无力了。
女人道:“有人告诉我,你有足足三千万两钱子,这还不算你的几家宅院,不算你的几家店铺,是不是?”
老头子不吱声,看来是默认了。
“如果你每年花去那么几百万两银子,你还能花十年呢。”
老头子不言语,他看来也在他的心中想他的钱。
女人不管他,只是在自言自语:“如果一年花三百万,十年就能花三千万了,可你活到十年之后,就已经是七十岁了。你如果年年花上几百万银子,你还可以花上二十年。可惜啊可惜……”
老头子问:“可惜什么?”
女人悠悠道:“可惜你就要死了。”
老头子道:“你怎么知道我就要死了?”
女人幽幽地笑:“我怎么不知道?你不吃不喝,你也不能好好睡在一间舒服点儿的房里,象你这样大的年纪,骨头也不抗折腾了,你看,你这样下去,死还不是很快么?”
老头子不言语。
女人道:“如果你肯讲出来,你如果肯拿出几百万两银子,你的苦日子就没了。”
老头子突然道:“好,好,我干,我干!我要你这个混蛋来陪我睡,我要让你明白老头子还不老,不一定会比你早死呢。”
女人的声音很媚,也很欢欣:“好,快,让人给阎老爷子找一间好屋子,让我来陪阎老爷子……”
女人吃吃荡笑着,去扶老爷子。
叭!叭!
一连两声脆响。
女人失声道:“你……你……你想干什么?”
老头子哈哈笑:“我先打你两个耳光,让你尝尝老头子的滋味。”
女人狠狠道:“你想变卦?”
老头子道:“我不想变卦,我只是想让你来陪我,我要让你天天尝尝这好滋味。你以为银子好赚么,赚银子时,人就得受苦。”
女人半晌无语,最后她慢慢道:“好,老爷子想打我,只管打好了……”
老头子道:“过来,来扶着我!”
女人果然很听话,扶着他,慢慢走出去了。
南宫一鸣看着他走过去,他的心里很是震惊。
他想不到,吴帆的手下人竟然能为了逼出金钱,什么花招都用。她们决不是一些平常的人,她们一定有极大的图谋。
她们想干什么?
他正在闭眼思想,就听到了一声叹息。
他没有睁眼,但他知道是吴帆来了。
“南宫一鸣,你看,实在委屈你了,让你在这湿湿的牢房里呆着,你是不是还想去那一间放着丽儿的尸体房间?你如果实在想去,你就可以去……”
南宫一鸣一言不发,他动也不动。
“你不相信我?”
南宫一鸣道:“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吴帆看着他,她的眼里有一丝温柔:“你不明白,我只有对你讲真心话。你不相信我,我又有什么办法?”
南宫一鸣不屑于同她讲话。
她苦笑笑:“好,如果你愿意,你就自己去那一间屋子好了。我把这一间屋子的锁打开,你愿意走就走。”
吴帆走了,她悄悄走了。
入夜了,南宫一鸣听见了那个老头子阎德奉的笑声,尽管他是在苦笑,但他毕竟是在笑,笑总比在这牢房里苦苦呆着好。
南宫一鸣这时在想什么?他是在想那个张巧儿,还是在想他的丽儿,不然,他就是在想这个喜怒无常的吴帆?
他很饿,但没有人给他送吃的。
他如果走了,他去那一间房里,同他的丽儿在一起,他是不是会好受一些?
他站起身,慢慢走出去。
他看见了那个山西恒德钱庄的老头子阎德奉,他正搂着两个女人嘻乐。他让两个女人对他奉承,他很快乐,他的面前放着一些酒,一山珍海味,香气逼人,让南宫一鸣不禁食指大动。
但他只是看着阎老头子。
阎老头子道:“混蛋,你是不是一个女人?你如果是一个女人,你怎么不会讨我喜欢?你要用尽你的本事,讨我喜欢,你就有银子了,你干哪,来啊?”
那两个女人就竭尽全力,去计好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
南宫一鸣慢慢走开了。
他如果不再走开,他一定会呕吐不止。
一路上无人,他当然也不想逃走,他连向那一面大墙看也不曾看过一眼。
他直接走进了那一间有丽儿,还有棺材的房间里。
他伏身在丽儿的棺材边。
他对丽儿有无数话语要说。
丽儿,丽儿,你怎么死得那么早?你知道不知道,这世上决不会再有你这样的好女人了?你知道不知道,世上的女人尽多,但没有一个会象你一样,纯真正直,你对我那么好,我怎么会忘记你,你说,她这样欺骗我,是不是她是天下最恶毒的女人?你如果活着,你一定会来安慰我,要我不要急,别对这世上的一切都没有信心……我可是真的很想你呀,丽儿……
他流下了热泪。
他一向不相信那名言:男儿有泪不轻弹。他知道,他为了丽儿,不知道流过了多少热泪了。
他不知道他在这放着两口棺材的房间里呆了多久了。
他只是呆呆地看着丽儿。
这时,他听到了一个人在讲话。
“你何必那么伤心?世上的女人又不只是有你的一个丽儿,你如果要找女人,我尽可以为你找到,你从前要那个张巧儿,我也给你办到了。如果你现在嫌秋夜寂寞,我可以让我的人好好陪你……”
南宫一鸣冷冷道:“你以为我是那个老头子么?”
吴帆道:“世上并不存在着什么正人君子,所谓正人君子,只不过是一群装模作样的混蛋就是了。你如果愿意,我可以让你好好快乐快乐……”
只有一瞬间。
这房间变了,变得连南宫一鸣也暗暗吃惊了。
没有了棺材,没有了那阴森森的气息,只有许多的妇人来来往往,忙着装饰房间。
房间变成了一间古色古香的喜屋。
房间中间挂着彩绸,喜庆的彩绸交成了十字,都是红红的颜色,在房间正中是一张大大的床,床上有一厚撂被子,都是上好的料子做成的。被子上绣着五子登科,绣着石榴、牡丹,还有一切喜庆的物什,屋子里,还有一些日常用具,有一些很讲究的用品。
吴帆的脸上有笑意。
所有的女人的脸上都有笑意,她们尽心尽意地张罗着,一转眼间,就把这房间张罗成了一间很漂亮很漂亮的喜屋。
吴帆道:“南宫一鸣,我明白你这个人,你这个人是有病了,你的病是想女人想的。你看看,我给你找一个女人,你喜欢的女人,好不好?”
吴帆向手下人一声令下,所有的女人都一个个走了过来。
吴帆道:“我可以告诉你,我的这些人决不会比那个张巧儿差,你看好了谁,就点点头。我就让她同你成亲。”
南宫一鸣不讲话,他无话可说。
女人们千娇百媚。
她们有的羞涩不已,有的脸色胀红,有的搔首弄姿,还有的故作姿态,一一在南宫一鸣眼前走过。
南宫一鸣也不知道是如何想的,他竟然看着这些女人,看得津津有味儿。
他是不是仍然是那个南宫世家放荡不羁的长公子,是不是又变成了那个声色犬马的南宫一鸣?
都走了过去。
最后走过来的两个女孩子,是那个替她捧剑的女人与那个为她办事的苦苦。
苦苦在笑,她笑得很憨。
那一个捧剑的女孩子的脸色很严肃,她的眼睛很大,她吃惊地看着南宫一鸣。
她们是喜欢南宫一鸣,还是怕她们被南宫一鸣挑选上?
南宫一鸣突然笑了:“站住!”
苦苦站住了,那个脸上毫无表情的女孩子也站住了。
吴帆道:“南宫公子,你是看上了哪一个?她是苦苦,另一个叫白菱。”
南宫一鸣道:“既然你愿意,何不成全了我,让这两个女孩子陪我?”
吴帆显然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她的眼中象有深深的湖水,她盯着南宫一鸣,好半天才说道:“好,如果南宫公子喜欢,就让她们服侍公子好了……”
南宫一鸣的脸上突然升起了笑意,他笑得很快活,他一跃而上。
把这两个女人搂在怀里,放声而笑:“好,好,果然是好!吴帆,你让我真的遂了心愿,你要我做什么,你说好了。”
吴帆的眼睛盯牢他,轻轻道:“我不要你做什么,我只要你好好待她们,好好快活就行了。”
南宫一鸣抱住了苦苦与白菱,他一冲至床上,他向吴帆道:“好,好,你既然把这一切都办好了,你们为什么不都走开,你们如果都走开,我担保我一定会更满意。”
他哈哈大笑,笑得很放肆。
吴帆冷冷道:“好,我们走!”
真的都走了,真的只剩下了南宫一鸣,真的只剩下了他自己和两个温柔可人的女孩子。
苦苦道:“南宫公子,你真的……要我们?”
南宫一鸣道:“当然,为什么不要?”
他似已陶醉,口中念念叨叨:“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好,好,真是好……”
他抱着两个女人,已经沉溺入他自己的欢乐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