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郭免站在一旁,但马愚还是有些紧张,他看看郭免,再看看方为等人,心道:你是郭盟主了,总不能看他们几个杀了我吧?但他也深知郭免为人,他自是不怕马愚说出来那个挑方顿脚筋的人,可能他还有些幸灾乐祸,巴不得马愚早些说出来,好让方为等人去杀人。或许郭免更盼着方为等人杀了马愚,那样便犯了江湖大忌,他就能发出盟主令,令天下武林人捕杀方家几人。
郭免扬声笑道:“前盟主的弟子弑师,此事还未了结,怎么还想杀人吗?”
几天坐在沙滩上,方为等人的怒火已甚,他哑嗓子说道:“郭免,你就是当上了盟主,也是一个凶手,早晚我必查出你杀我师父的证据。”
郭免说道:“好啊,那就查吧?还在这里等什么,去查啊。”
怨复我说道:“盟主,我看拿下他们几人,再查他劣迹,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郭免慢悠悠道:“我看看他们敢不敢当面行凶。”
方为不理那郭免,只扯住了马愚,扯得他在沙滩上趔趄来去,方为厉声喝道:“马愚,你说,我师父究竟是被谁挑了脚筋的?”
马愚看着方为,轻声一叹:“你就是知道了,也没什么用,反是自增烦恼。你何必问?”
方霸在一旁着急,大声喝问:“马愚,我兄弟几个坐在这里,不吃不喝,就是要问一个明白。你说是谁挑师父的脚筋,真的是那个庄重吗?”
马愚笑笑,说道:“是她,是她,你们都知道了,还不放开我?”
方为看他神色惊慌,且言语支吾,心知他所说是假。方为逼问道:“是谁,真是她吗?你说,是不是那个郭免?”
郭免看着方为,有恃无恐。
马愚说道:“怎么会是他?”
方生扯着他,离开郭免远一点儿,说道:“如果是他,你直说不妨,我们兄弟几个会杀了他。”
郭免说道:“是吗?”
他一使眼色,几个人凑近来。
他们是怨复我、疯僧、狂剑殷没、何不济。
他们逼近了。
郭免忽地说道:“马神医,我也想听听那个害了方盟主的人是谁?你说说看!”
马愚忽地大声说道:“好,我说,我说,我不怕了,我知道早晚得说出来,我就说,他是……”
忽地,他的身子一蹦,跳起老高,再落下来,便死在地上。
马愚的眼里是不信,他刚才忖度,如是有人害他,也只会是眼前的方家兄弟,他很注意方为几个人的手,怕他们出手。只要他说出来那个人是谁,再也不会有人来追问他。但他没注意身后,他的身后站着几个人。
是疯僧他们几人!
郭免叫道:“不好!”
他扶起马愚,叫道:“神医,神医!”
可马愚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他只是瞪大眼睛,兀自不信会有人当场击杀他。
再看他的后背,有一根细细的针,露一半在外。那是蜀中唐门最厉害的毒针。
有人在他的后面,飞向他后背一根毒针,那毒针是刚才马愚未说出话时就射的。那人估计马愚会说出来挑方盟主脚筋的人,便先下手为强。因马愚太过紧张,刚才那一枚针刺在后背上,他竟没发觉。也是那使毒针的人手法过高,他只是轻轻地把那毒针刺在马愚后背,便让他送了命。
郭免回头看着,在他身后的怨复我、狂剑殷没、疯僧、何不济这几个人中,有一个杀了人。
他会不会有一天把毒针刺入郭免的后背?
郭免忽地一笑,他昂起了头,在他的十个人里,有一个人与他并不一心。他要找出那个人,慢慢找出他来,杀了他!
他看着方为,说道:“你问不出来了,可惜,可惜,我也想知道那个挑了方盟主脚筋的人是谁,如果不是他,我还不会做武林盟主呢,是不是?”
郭免说道:“搜一搜马愚的怀里,他是神医,说不定有些药物。”
何不济上来搜他,从马愚的怀里掏出一块玉牌来,放在沙滩上。
玉牌,马愚哪里来的玉牌?按说玉牌只有十面,那就是方顿的八个弟子与方雏儿带着玉牌,另一面玉牌在庄重的手里。
马愚的玉牌哪里来的?
方为说道:“三师弟!”
几个人都不知道三师弟是怎么死的,但只知道三师弟死在当院,玉牌令不见了。如今却在神医马愚的袋里掏出来,真让方为几人震惊。莫非三师弟是神医马愚杀的?
郭免拿着玉牌,递与怨复我,说道:“十长者中,只有你与狂剑没有玉牌令,你先拿这一枚令牌吧。”
怨复我一揖,拿起那令牌。
郭免一叹,说道:“马愚啊马愚,你要能告诉我,是谁挑了方盟主的脚筋,从谁的手里拿来的令牌,那有多好?”
郭免带着人扬长而去。
红绡帐,像是春暖时分,却是秋寒季节。女人只着一袭小衣,眉目带愁,嗔里含怨,只是背对着人,冲墙支颐。
男人脱衣,他脱衣的时候很小心,像对女人陪罪,像是对女人很是心疼,脱尽了衣服,人变得有些尴尬,说道:“你来。”
声音是轻的,人也极温柔。
女人不理他,但男人知道,女人是水,有时得用堵,有时得用导,两法并用,方能讨得女人欢心。
他低声道:“我得罪了你,给你陪罪!”
女人赌气道:“我怎么受得起?你是盟主了,盟主吗,管天下人的大事,怎么能对我一个淫妇陪罪?”
男人陪笑道:“我只有打击方顿,方才能做盟主,你也不是不知。”
女人厉声道:“你打击方顿便打击方顿,与我有什么相干?方顿是方顿,我是我。我告诉你我的过去,是信你,你拿我的事儿去败我的名声,是杀我。你不是人!”
男人笑了,说道:“做大事的人,从来就不是人,我是神。我能在方顿一去时便抓住时机,我看准了,我看准了他一个断了脚筋的人无所作为,我便杀了他!我算准了,我赌赢了!”
看男人得意忘形的样儿,女人不语,她慢慢回身,去穿她的鞋子。男人抓住她:“你去哪里?”
女人说:“这里是你的地方了,我再也不会来了。”
她慢慢穿上鞋子,要走出去了。
男人看着她,看她的举止,无一不美。等得她穿好了鞋子,再复走到门前,忽地听到了一声:“我要娶你,我要娶你做我的妻子。”
她停住了,说道:“我是一个淫荡的女人。”
男人笑了:“我也淫荡,我能制服你,我能让你死心跟我,再也不想别人,看着世上的男人如视粪土。”
女人撇撇嘴:“你没那么大的威风。”
男人笑了:“你要不要试试看?”
他扑倒了女人。
人皆像兽,当人脱去那一层外衣,把自己的欲望都释放出来,那时的人行如兽欲。不知黑夜白天,不知冷热。
郭免躺在床上,他的身体没了一丝紧张,他说:“你能让我快乐,让我再也不紧张。你知道,我一直很紧张,我想当武林盟主,我想号令天下,可不知我能行不能行?”
女人柔柔地贴在他的身上,轻声说:“怎么不行?你不是做到了么?”
他微笑一笑,说道:“我做到了,我做到了!”
不光是方顿的盟主地位到了他的手里,就是方顿的美人也归他所有了。
女人笑笑,说道:“我不能嫁给你。”
男人微笑,他不信,被征服的女人还怎么和胜了的君王讲条件,她只能俯首贴耳,听他号令!
如果他有了庄重,再有了十个人,他会天下无敌。
女人笑了,像是窥透了他的心事,说道:“你不如方顿。”
他不服气:“我哪里不如他?”
庄重道:“方顿当盟主,曾叹气,我问他,他说,从前他不是盟主时,所有的人都是他的朋友。当他做了盟主,所有的朋友成了他的部下,他心里不安。”
女人再没说什么,只是看着郭免。
郭免是聪明人,他听得懂。
他想着庄重的话,心里对她更是看重,看来这女人确是盟主的有力辅佐,她懂得许多道理。如果真的娶了她,会对他的大事有助。
他忽地说道:“我要下帖子,请武林中人来,我要娶你,要他们看我娶你!”
庄重摇头,说道:“我不会嫁与你。”
“你嫁了方顿,他是一个老头子,我不老!”
庄重笑了:“方顿娶我,他只有我一个女人,你有许多女人,非许多女人不欢。我不喜欢你抱过别的女人,你对别的女人说爱,再来对我说,我不愿意。”
男人看着她:“我会再也不碰别的女人,我有了你,一切都足了。”
女人微微一笑:“你还是想一想的好,我只一朵残花,再也没什么好的。你还有许多的选择,你可以有更好的女人。”
男人突然问道:“你说,我在海滩边上突然怕了,知道那十个人里有一个是我的敌人,他不知何时给了马愚一根毒针。如果他刺我一针,我怎么办?”
庄重笑笑,说道:“方盟主在世时,他的许多主意都是我的,他活得很久,也活得很滋润。但当我离开他时,他就出事了。”
男人说:“我在问你,你还没说话。”
女人说:“查他们。”
“怎么查?”
“试他们,要他们去杀人。杀那些你不喜欢的人,他们或是你的敌人,或是你的对手。你派他们去杀人,他们会不会杀?”
男人笑了,这是好法子。
他们手里有盟主令,要他们杀人,看他们服是不服。
男人笑笑,说道:“我要人去杀方家的几兄弟。”
庄重还是笑。他问:“你笑什么?”
女人说:“他们是你明面的敌人,你如果一上任便把他们杀了,岂不是太没面子?”
男人哈哈大笑。
他看得出,这女人很有心计,是他最好的妻子。如果娶了她,能给他带来兴旺,能带来快乐。
郭免待那女人结衣束带,看着她睡着了,方才起身,他慢慢走出去,走到了院子里。
他步入一条甬道,一直走到了尽头。
这里坐着两个人,一个是怨复我,另一个是狂剑殷没。
怨复我说道:“你迷上她了?她很危险,方顿可能就死在她手。”
殷没不语,只是喝酒。
郭免说道:“她要我试一试你们。”
怨复我问道:“试什么?”
郭免长吁:“让你们去杀人。”
殷没提起剑来,只问一句:“谁?”
郭免笑了,看着他笑。他说道:“我只是想知道,她有什么主意。如今我知道了,她是我的一个内助,只要她不挑我的脚筋,我会娶她的。”
怨复我大大吃惊:“你会娶她?你是不是说错了?”
郭免说道:“没说错,我真的要娶她。”
怨复我说道:“你对女人并不认真。”
郭免无奈道:“这一次有一点儿认真了。”
狂剑殷没说道:“错。”
他只吐出一字,表示他反对郭免与庄重成亲。
郭免说道:“我刚刚做盟主,不能服天下,如果我娶了她,对我有利。我只要看着她,不被她下毒,不被她挑了我的脚筋。如果她要背叛我,我先挑了她的脚筋!”
郭免的样子很可怕,他阴森森地冷笑。
怨复我说道:“从来女人误事误国,我劝你不要娶她。”
郭免大声道:“我是盟主还是你是盟主?”
怨复我长叹一声,起身欲去。
狂剑横剑拦住了他。
怨复我大叫:“狂剑,你躲开!”
狂剑不动。
郭免说道:“怨大侠,你我兄弟一场,不会因一个女人不和吧?大事要紧,还是不要生气的好。”
怨复我说道:“有女人横在你我间,我复何言?”
怨复我走了,只剩下郭免与狂剑对面。
狂剑拿来了酒,推向郭免。
他示意郭免:酒是好东西,不像人,有时会背叛你。酒只会依赖你,你可以时时找它消愁。
郭免喝了几杯,再喝几杯,喝到最后,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几杯了。他对狂剑说:“殷兄弟,你还年轻,很是有为。怕我的十个兄弟里,你是最忠心的了。我告诉你,有一个鲸鱼帮的帮主,他叫飞奇,我怀疑他与方顿有关。你去一次,问一问他,方顿如何死的,那两块玉牌令在哪里?他不说,就杀了他。”
狂剑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把那柄剑插在腰间,再拿起一瓶酒,走了。
郭免实在醉得厉害,他低头,像是昏昏欲睡。
有人鼓掌了:“好,好,果然盟主好手段!”
走出来的是怨复我。
他再也不是那个与郭免赌气的人了。
怨复我说道:“那一天在马愚的身后,最有可能出手的人,就是他三个人了,一个就是他。”
郭免喝一口酒,说道:“慢慢来。”
两人再斟一杯,碰一下杯,一饮而尽。
怨复我说道:“盟主真的要娶她?”
郭免笑了,说道:“我答应了她。”
怨复我说道:“盟主也知道,她是一个贪婪的女人,盟主非得有许多女人不欢,怎么能与她独处?”
郭免看着他,说道:“谁说我要与她独处?我是说娶了她,她就得独处了,守在灯下等我,我玩够了乐够了,自然回去看她,是不是?”
郭免大声狂笑,他得意极了,人生未半百,功名皆已成,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狂剑走在风里,他直奔海边而去。
他需奔波上百里,如果他能跑,到了天亮,会赶到鲸鱼帮的驻地。
到了那里,他会找到飞奇的,就是飞奇不在,他也会找得到他。
不是因为鼻子下有嘴,而是因为腰里有剑。
风吹得很厉害,他的脸上有泪,是风吹出的泪水。
他叫吼起来,野兽一般叫吼,直射如箭。
天真的要亮了,到天亮时,他能不能到鲸鱼帮的驻地,能不能杀得了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