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方看到了一群人。所有的人都围在地上,站着,站得恭恭敬敬,笔笔直。在那些人正中间,坐着一个人,这人的身子很是瘦弱,在这不算是很冷的夜晚,他身穿着一件厚厚的皮袍子,身旁生着三堆篝火。站在他身旁的那两个大汉都虎背熊腰,热汗淋漓,可他的脸仍是白白的,他的手也白白净净的,很干净,没有一点儿脏处。他手里拿着一只酒杯。
就是这个人在说话。
方方也被他的气派镇住了,低声问:“他是谁?”
刺刺也低声道:“听没听说北方许顺、南方肃杀?”
他就是南方肃杀?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但保证方方与他的三个女人都能听得清,他说道:“原来是北方的方方庄主人。请过来一叙。”方方笑笑,说道:“一叙就一叙,只是我听说你这人比我更好色,我有三个老婆,我不能让你看到她们。”
肃杀笑笑,说道:“好,就让尊夫人站在那灯影里好了。”
方方也有心眼,他想让刺刺三人站在一旁,看有什么不妥处,他再出声。肃杀递与他一杯酒,说道:“喝吧,你车上的酒可比不上我的冰酒。”
方方喝了酒,叫道:“好酒,再来一杯。”
肃杀道:“你知道不知道《黄帝内经》?”方方说道:“人说那是一本药书。”
刺刺看过那一本《黄帝内经》,但那里面究竟写些什么,方方可不甚知晓。
肃杀说道:“我的那一杯酒,须得有三个女人方才能消受。你再喝一杯,就得有六个女人了。你听说没听说过我有十七个妻子?”方方笑道:“我从前以为我有三个老婆,就是世上最不幸的人了,可你有十七个老婆,她们是不是都很受苦?”
肃杀的脸色变了,他轻轻叹一口气,说道:“我平时不怎么出门,因为我一出门,很是麻烦。我得把我的十七个老婆带着。”
方方笑道:“你有十七个老婆,你一走,前呼后拥,好不威风。有什么麻烦?”
肃杀说道:“你以为我喜欢有十七个老婆?”方方怪道:“你不喜欢,怎么会讨老婆?”
肃杀笑了,他的脸色很是苍白,方方心道:他那样子,整个便是一个痨病鬼,我看他就是因为老婆太多了,才病成这种样子。人都说:色是刮骨钢刀,像他这身子,有十七把刀不停地刮,怎么受得了?方方想到这里,不由得笑了,很得意,因为他有十七把刀,而方方只有三把刀。
肃杀笑笑,说道:“你心里一定在笑,在笑我因为有十七个老婆,把自己的身子弄成这样子……”
方方忙叫道:“不会不会,我是在笑自己。”
正在说话,忽地方方的肚子一阵奇疼,他大声叫道:“不好了,不好了,我的肚子奇疼!快,快!”肃杀说道:“你得找女人,你得找三个女人,不然你准会一死!”
刺刺三个在远处看他与肃杀正在聊闲,忽地便蹲下身子弄什么古怪,不觉好笑。磨磨道:“这个天杀的,他准是看到了肃杀的十七个老婆好,便在人家那里赖了。”
一语未竟,叭地一声,她的脸颊被打了一个耳光!打她的是刺刺。刺刺说道:“他是你老公,你得记着,你不能骂你老公。”
磨磨被打了一个耳光,直嘀咕,但不敢声张。佛佛在笑,忽地叫道:“不好了,看!”原来那方方疼得厉害,直在地上打滚。
三个女人直冲过去,刺刺叫道:“肃杀,你把他怎么了?”
肃杀悠然道:“也没怎么,只是喝了我一杯冰酒。”
看方方在地上疼得来去直滚,他叫道:“肃杀,肃杀,你快,你快一点儿!”
肃杀笑微微,当着他三个女人的面儿,问他:“方方,你要我快什么?”
方方大声道:“你快支帐篷啊,混蛋!”
刺刺看着他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心里悟到了点儿什么,脸红道:“方方,你要支帐篷干什么?”
方方叫道:“民以食为天,我以色为先。我得干事啊,我得干事啊,你们快来叫我干事,不然我就难受死了!”
肃杀的人盯着方方看,他们像是在看一只被玩耍的猴子。方方叫道:“刺刺,好刺刺,你成全成全我吧!”
连刺刺也觉得这方方奇怪,平时他虽是一个贪色的男人,但决不至于当着大众便要与女人亲热,这里面必是有些古怪。
她问:“肃杀,你的冰酒里有什么药?”
肃杀笑笑:“也没什么,只有千年的蝠媚、百年的铁芝。”
刺刺大惊,她的脸色变得难看了。她过去抱起方方。方方觉得他的小腹一阵阵胀,叫道:“别抱我,别抱我,我要……”
刺刺对肃杀道:“快,快叫你的人躲开,快搭帐篷!”
肃杀说道:“我做这种事从来不搭帐篷的。”
肃杀就是肃杀,也许他说的是真话。但叫方方当着他的下人干那种事儿,刺刺宁死也不会做。
她一声厉喝道:“肃杀,你给他喝下那一杯迷药,你是不是想害死他?”肃杀叹道:“你错了,我只是想告诉他,有些事是情不得已的,你不得不做就是。就是做那些事儿的人,他心里何尝不是很内疚呢?”
他喝一声令,叫道:“你们都先退下。”所有的人都慢慢退下了。就是肃杀,他不会当着众人的面儿,一板一眼地做那种事儿吧?天也是有些昏黑了,方方的叫声像是野兽嗥,叫得她们三人心里不安。佛佛先是流下了泪水,她说道:“刺刺,你要是不愿意,就叫我先来,我抱着他,叫他与我亲热好了。”
刺刺此时真个仍是那个刺刺,她冷道:“难道他平时就不弄么?全当他平时一般,叫他快乐快乐就是了。”
谁知道人的欲火怎么来的,从与女人的那吸吮里来,从与女人那贴近来,他与她的那贴近,使人的后天欲望变得更远了。
刺刺的声音很平静,她说道:“在这草地上,你与他先来好了。”青青丛草在漫漫飘舞,在那青丛里,有两条蛇在滚。他在喃喃叫着:“刺刺,刺刺!”
他虽是有三个女人,但他还是头一回与一个女人亲热,另外两个女人站在一旁看着。
忽地,磨磨叫道:“我受不了,我受不?”
磨磨哭道:“我见过了,只是我……呜呜……”
亲热使人变得平静,那欲火便再也没了,人一平静了,便能再面对着各种灾难。
佛佛极尽温柔,像是一个老妈妈,她说道:“方方,你平静一点儿,你平静一点儿……”
她与另外两个女人都很吃惊,她们看到的方方根本不像是平时那个嬉笑怒骂皆是风趣的方方,他像是一只疯狂了的野兽。
雨尽风止。佛佛累得满头是汗,她叫道:“不行,不行,我憋得喘不出气来。”
刺刺指着磨磨说道:“你去!”磨磨说:“我不去,我不去!”
刺刺冷冷道:“好,你不去也行,你得给他找一个女人,过后你再也不要见他。”
磨磨大叫道:“方大头,我要见你,我要见你,呜呜……”
磨磨哭着,委委屈屈地俯身下来。
看方方模样,一见磨磨来了,更是欣喜,他慢慢叫道:“啊,你是磨磨,你是磨磨,你说你们三个人谁最好?我平时看是佛佛最好。佛佛的心地最好,她不像你们两个,一个对我算计,一个对我冷冰冰。我与她在一起亲热时,那就不是佛佛最好了。你也好,但刺刺最好,她与我亲热时,尽是咬我,她咬得好重……”
方方正在昏谵乱语,忽地狂叫起来。原来磨磨也一口咬在他的肩头,把他的肩头生生咬出血来!
方方瞪着眼睛叫:“你为什么咬我?”磨磨笑,说道:“我想好了,我早早晚晚要杀了你,再不就让你吃下我的那消瘦药,那样子你就成了一个巴巴瘦的男人。你要是一个巴巴瘦的男人,谁会喜欢你?”方方看着磨磨,似有所思,他一边仍在淫戏,一边说道:“刺刺会喜欢我……”
刺刺忽地抢来,对着方方一连叭叭叭打了十几个耳光!
她要再打,那佛佛流泪道:“别打了,他又没丢你的人,他在梦里也说他喜欢你。”刺刺冷道:“我要他喜欢?”
佛佛噘嘴道:“说不喜欢,说不喜欢,人家要抱着你睡,你怎么乐滋滋的,你怎么不推拒?”
刺刺不理她,只是看着他与磨磨,看得眉头直皱。
磨磨叫道:“刺刺,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好不好?你救救我!”刺刺叹气,她推开了磨磨,对她说道:“你们两人离开这里,我叫你们,你们再来。”
佛佛叫道:“刺刺,你是不是寻我们开心?我们也是在你在的时候……”
刺刺很坚决:“你们要不要他的命了,你没听肃杀说过的话么。要有三个女人,才能救得了他的。我便是那第三个女人。”
两人不走开。
刺刺不愿意当着她们两人的面儿与方方亲热。方方早就等不及了,叫道:“佛佛,磨磨,你们又不是小孩子,什么事儿没见过?快走开好了,快,快!”
她们走远了。两人面对着肃杀。佛佛说道:“好,早早晚晚我会叫你也吃上一回苦头的。”
磨磨笑道:“好,你能叫他吃上一回苦头,我的老公让你十天。”佛佛在三人中是最不得宠的,要是能得磨磨让她十日,那威风就够她受用一阵子的。她叫道:“好,我一定会叫他吃苦的!”
肃杀的脸色仍是很忧郁,他慢慢说道:“是么,你何不杀死我?”磨磨听得他说得认真,不由得愣住了,她说:“我为什么要杀你?”肃杀苦笑笑,说道:“对啊,你们也不愿意杀我。看来天下的人都不愿意杀死我。我活着,像一只养老的猪,人家连杀我都是怜悯,你说我可怜不可怜?”
佛佛说道:“你有什么可怜?你要什么有什么,你连女人也有十七个。你一出来,把你的老婆都带出来么?”
肃杀点头。
佛佛大乐,说道:“你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说罢,她还嘻嘻地笑。
肃杀苦笑笑。
这里正在说着,就见到那边过来了刺刺。此时的刺刺,也是狼狈得紧,面上的汗水也多了,人也像是消瘦了许多,像是一夜间忽地失了血。她的颜面也不那么好看了。她盯着肃杀,说道:“我会教训你!”肃杀笑笑,笑得仍是那么寂寞。他说道:“我只是对他开了一个玩笑,想告诉他一个道理。”
刺刺大声道:“狗屁道理!我要教训教训你!”
刺刺冲上去!
怪的是,这三个女人平时在一起,总是拈酸吃醋,但一出手,竟是心有灵犀,三人一齐出手,一个捶头,一个点胸,一个直指那肃杀的双目!
肃杀笑道:“好角色,看来方方要靠女人耍威风!”他身子一飘,人退出了几步。
他身后的那两个大汉要走上来,被肃杀止住了。
肃杀两手一抓。看他的手抓得极慢,但那刺刺与磨磨躲了几躲,也不曾躲得过去,被他一抓抓住。
肃杀说道:“好,这真的是女人味儿,我平素真的很喜欢女人,但像你们这般的野女人,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过”
听得有一声炸雷也似的吼声,那人是方方,他大叫道:“肃杀,你看这是什么?我得把它撕了,你再弄我老婆一下,我便撕得碎碎的,让你再也找不到它!”
众人一看,方方正怒目而立,他的手里,捏着那一纸三十三家生杀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