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温柔。
再也没了那肃杀气氛,再也没了那紧追人命的追兵。
米离坐在白素的对面,两人无话可说。
白素刚才哭过了,泪里桃花的美人,看着也心疼。
白素对米离讲了她的过去。她从前是一个娇儿,如今她也成了一个孤儿。
她面对着米离,她愿意什么都对他说。
米离也有了一种冲动,他愿意对白素说他自己,他把他的苦衷都对这姑娘说了。
姑娘看着他的眼睛,她的眼很温柔,她说:“你很苦,是不是?要是鱼漂儿活着,你便不会这么苦了。”
他流下了热泪,他知道他的心里轻松些了。
从前就是对着丑女,他也不说自己的不幸,他如今对着白素,竟说得那么畅快。
白素说:“我愿意跟你亡命天涯,就是你死在他们手里,我也跟着你。”
有一个红颜知己这般对你,你是不是会觉得很幸运?
米离睡着了,他头一回睡得很香。
他是伏在白素的膝上睡的。刚才白素还对他脸红红的,说了一句话:“你能不能……像对她们一样,对我?”
他看着白素的眼睛,知道了她的心思。
她愿意做他的情人,做他的妻子。
他说出了许茹仙,说出了她一心一意做他的妻子。
白素轻声说道:“她是她,我是我。”
米离心里一阵子狂喜,他知道他又得了一个好女人。
风在轻轻吹。
有人在夜里呓语。
是不是归水,他在想着鱼漂儿大战三尸手的那一段故事,他想着他的祖先对鱼漂儿的尊敬,想着他与米离的漂泊,不知道他比起他的祖先是不是更强些?
也许是张稳婆,他在想着在静静的夜里,在那一条街道上,他去救人。他去时,还是一个正在呻吟的妇人,等他再踏月归来时,那儿躺着的就是一个女人和一个刚刚生出的婴儿了。
啊——一声叫喊,很狂很骇怕的一声叫喊。
白素醒了。她对米离说道:“我刚刚听到一声叫喊,很怕人的。”米离说他也听到了。
得出去看一看。
到了归水的房间前,正看到他开门走出来,归水说道:“我听到了一声叫喊,把我喊醒了。”他们到了张稳婆的房外,看到了张稳婆正站在那里凝神细听。
张稳婆说道:“声音很吓人,像是受了惊吓。”
他们便来到堡里巡视。
白家堡里没有多少人了。
到了那白生几人睡的房外。
白素叫道:“白生,白生!”没人答应。
他们冲开了门。
一看屋内,顿时大吃一惊。
正房里,没有一个人。
白生呢,还有白痴,还有一个白兔儿,他们都去了哪里?
米离忽地叫道:“快走!”几人箭一般冲出。
到了房外,米离一看,不远处有一片树林,那树林正黑黑黝黝地显在对面。米离叫了一声,便扑向那树林!
那几个人到了树林里,他们比米离的身子都慢。他们看到了米离。米离的身子正停在一株树下。
那树上晃晃当当吊着一具尸体。
尸体上写着一个字条。
月下看得明白,那字忽明忽暗:谁与米离在一起,当死!
米离说:“他是谁?”
“白痴。”
白家堡的剩下的几个家人之一。白痴吊着的样子很是可怕,他的舌头垂下来,脸偏着,像有话要对人说,但又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白素哭道:“他们要杀人,为什么不来杀我?来杀我好了。”
米离说道:“轻声点儿!”
风里传来了一声声哭声。
米离说:“在那边!”
他身子又扑出去了。
又到了一处地方。
这一回,连张稳婆与归水也看得清了:在树下,活活站着一个死人,他的眼睛瞪得老大,瞅着米离。他的眼神呆滞,像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要杀他。
这人是白生。
米离看着白素,两人样儿心思,白兔儿千万不要……
忽听到了一声孩子的哇哇哭声。
米离又像箭一般射出去。
归水与张稳婆苦笑笑,他们知道,去了也是白去。
果然是米离,他蹲在地上。
他怀里抱着一个人。
那是小孩子白兔儿。
他昏死过去了。
他发出一阵阵谵语:“我看到了,他杀我,一刀一刀……他要杀米离,要杀米大侠……”白兔儿看着米离,他认不出米离了,他的眼神渐渐散了,他说:“你快告诉米大侠,就说他很危险……有人要害他……”
米离不语,白素叫道:“兔儿,是谁杀了你,是谁?是谁?!”兔儿的头一歪,死了。
夜仍是很静,但这静里带着杀气,有着无限的杀机。米离抬起了头,他对着归水与张稳婆说道:“我要你们走开,你们再不要跟着我!”归水看他,眼里也有气愤,也有泪水,他恨道:“我乐意跟你不成?你走到哪里,哪里便是一群死人?!我不愿意看到你,可你知道不知道,我要看着你,我得看着你,看你最后是不是死在那些恶人的手里,我得看着你一个苦心人能不能活下去。”
张稳婆说道:“你知道不知道,一个接生婆被叫到了那一家人家时,如果孩子没生下来时,他怎么办?”
他怎么办?
张稳婆的声音很静,在夜里很平静,他说:“我就得等,一直等到我接下来他,他和大人平安。如果不是,就是他死,或是那个大人死,或许是他们两个都死……”
一生一死,机会均等。
有什么好抱怨的?
他们再回到堡子里。
张稳婆看着那桌上的酒,伸手便去抓杯。
米离忽地扯住了他。
呼地一阵风,那杯子像是风中的竹叶,呼地飘散了,像风一般飘散了。
杯子碎了,碎在桌上,再过了一会儿,连杯子的影子都没了。米离说道:“血魂焰!”
“血魂焰”是一种剧毒,是从前艳庵用来对付天下英雄的剧毒。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米离说道:“所有的东西都不要动,我们走吧。”几个人走出了白家堡。
形影相吊的几个人。
米离在前面走,他不知道他会把这几个人带到哪里,但等着他们的一定是死亡。
天快亮了。
许顺在喝着酒,他搂着田乐儿,如今不是月圆夜,田乐儿的销魂本事让他快乐不已,他尽情地享着乐趣。
有人在帐外报告道:“他们出了白家堡。”
“还有几个人?”
“四个人。”
许顺皱皱眉:“怎么又多了一个人?”
那人犹豫了一下,说道:“那个白家的白素姑娘跟着米离了。”许顺说道:“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田乐儿伸伸她的长腿,说道:“你有什么事儿不明白,为什么不问问我?”
许顺说道:“你知道什么?”
田乐儿笑笑,不再问。
许顺反是耐不住了,他讲了白家堡出来的几个人。
田乐儿笑了,一笑笑出了酒涡涡儿,她说道:“我告诉你,如果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女人逃命,他一定会死。”“为什么?”
“因为他得顾着那个女人,他没机会自己逃。”
许顺笑了,他大笑,很得意地大笑。
他说道:“看来你对,我真的能让他顾不上他自己的性命。”
许顺哼一声,外面有人应声来了。
许顺说:“我不愿意让他带着人逃,我想让他只剩下一个孤家寡人!”
那人应了一声,出去了。
肃杀正在听曲儿,为他唱曲儿的是一个很美的姑娘,她手抚着琵琶,唱道:
“人说天下无英雄,
谁知米离最寂寞?
难得英雄空垂泪,
英雄泪水化悲歌!”
肃杀搂着那美人,说道:“好了,好了,整天说英雄唱英雄,你不累么?不如你来与我快乐快乐。”
那美人也知肃杀是一个风流公子,她低声说道:“贱妾是一介蒲柳残躯,公子万金之躯,还是不要点污公子贵体的好。”
肃杀大笑,说道:“什么什么?你别开我玩笑了,好不好?谁不知道美人身子干净?你来,让我看看你的身子有什么不干净处?”
肃杀的眼光像是贼,他剥下了那美人的衣服。他剥人衣服的动作很是熟练,转眼间便毕,他对着那美人说道:“我看看,我看看!让我看看你!”
美人抿嘴乐,她知道肃杀,天下两公子,许顺与肃杀。许顺狂,肃杀淫。这是她听来的,她心里对于肃杀的行动,早就有数儿。她低声说道:“既是公子要我,那便……要了吧……”
肃杀的动作很快,他的眼光越来越变得疯狂。
他等不及了,直扑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那女人嘤嘤哭泣。肃杀说道:“你只是一个女人,你得了快乐,还要什么?”
听得有人在外面咳了一声。
肃杀问道:“是谁?”
“我。”
肃杀说道:“什么事儿?”
“米离他们从白家堡逃出来了。”
“还有几个人。”
“四人。”
“咦?”
显是肃杀对于米离的事儿烂熟于心,他怎么会有四个人?
那人说道:“除了他们三人,还有一个白姑娘。”
肃杀想想,说道:“我不喜欢他们有四个人。”
那人道:“明白了。”
那人刚要走,忽地肃杀说道:“能不能让那个白姑娘离开米离?”那人沉吟一声,说道:“怕不行……”
肃杀马上变得怒火冲天,他低吼道:“为什么不行?”
那人说道:“他说……他说……昨夜里,她是与米离在一起睡的。”肃杀的身子委顿在地,他轻声地呻吟起来,像是米离伤害了他最珍贵的一件宝物。
他说:“好,我不愿再看见她了,我不愿再看到她了。你让她消失在这世上,好不好?”
那人匆匆应了一声,便走了。
美人的柔荑如握,她的手在肃杀的手里,像是无骨。她问:“你要他做什么?”
“不干你事儿。”
那美人娇了一声嗯哼哼,她拥在肃杀的怀里。
肃杀对她说道:“你的琵琶上的弦有多少根?”
她不明白肃杀的意思。
肃杀说道:“如果你知道得太多了,有一天会有那么一根弦突然错了,它不在琵琶上,它突然绕在了你的脖子上……”
美人噤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