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方大喜,他发现了一个大秘密。那就是,肃杀带的那十几口棺材里,很可能都是那些未死的美人。她们都躺在棺材里,白天一动不动,直睡到了夜晚,等着肃杀来一回,来宠幸她们。
这有点儿神奇,也有点儿阴阳怪气的,但却可能是事实。
莫非肃杀的十八个老婆都是这样子的,她们都是半死不死的,一直躺在棺材里等着肃杀来幸?他那时来,像是奸女人的尸体一般,怎么弄这些女人,她们就怎么是,她们没有一丝反抗,因为她们不会动一动。
方方看着那玉娘,说道:“你喜欢肃杀?”
那玉娘眨眨眼。
刺刺不死心,再问一句:“你现在也喜欢他么?”
玉娘仍是眨眨眼。
刺刺有些愣了,她不知再问什么好。
方方就再问:“你与他在一起几年了?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十年?”
看到玉娘眨眼,他吃惊了,原来她做了肃杀的五年妻子。
方方再问:“你知道他有十七个老婆?”
玉娘笑一笑,她的神情很自豪,像是说她自己。
肃杀有十七个老婆,她很自豪。
刺刺忍不住,她问道:“你不怕他么?你不讨厌他么?他天天来看你么?他怎么对你那样子?你能受得了么?”玉娘的眼睛眨得急,但刺刺已经看不清了。因为这时她听到了一声像是炸雷似的声音:“你何必问她,直截来问我岂不是更好?”
方方心里叫糟,他慢慢抬起头来,果然看到了一个人,这人便是那个叫他不寒而栗的肃杀。
他们两人不敢再动了,他们不敢再问玉娘了。
肃杀像是没看到他们两人,他伏在那玉棺边问道:“玉娘,我不在,他们扰了你么?”
那玉娘笑了,她笑得真个是千娇百媚。
连一旁的刺刺心道:“我从来没有看过像她这样子的笑,我要是一个男人,看到了这样子的笑,我为她死了也不在乎。”
肃杀像是哄孩子,说道:“玉娘,你累了,你歇一歇,好不好?”玉娘仍是笑一笑。
肃杀说道:“你就像一个任性的孩子,总是不听话,什么时候你听话了,我再带你出去玩。”
玉娘再笑,那笑是醉意。
肃杀回头来,对着方方两人道:“你们两个轻声点儿,跟着我来。”到了一座帐篷内。这是唯一一座没有棺材的帐篷。
肃杀也不对他们两人说话,只是坐下,自斟自酌地喝起酒来。方方看他,从肃杀的脸上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来,方方心道:不好啊,妈的,这小子的模样,就像是他刚刚死了亲娘似的,我要是得罪了他,那还有我的什么好处?我只要奉承他几句,他会不会对我好一点儿,放了我与刺刺?想到此处,他说道:“肃杀公子,你真正好福气,娶了那么一个娇娘子……”
肃杀抬头看看他,那脸色不豫。
方方心道要糟,莫要拍马拍在蹄子上。他说道:“肃杀,我听说你带着一大车一大车的财宝,我真的想弄一点儿……”
肃杀吐声了,他的话出乎意外的平静:“方方,你喝不喝酒?”方方直跳起来,他说道:“喝,喝,不喝才是王八蛋呢。”
方方与刺刺一齐坐下来,与肃杀拚酒。
不料得肃杀喝起酒来,却真是有一套,他一直在喝,一直在添,却从来不见他醉。不光是不醉,他竟是神奇地连咳也不咳了。
两人心内忐忑,不知道肃杀的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
肃杀说道:“我有病,我的病不轻……”
方方心道:是啊,你真个是病得不轻,不然哪里会有你这种人,把好好的女人都弄得残废,让她们天天像死人一般躺在那棺材里,天天不见天日?你要是没有病,怎么会这么做?但他心里如此作想,还打着哈哈,说道:“你有病,我看得见,你直咳,是不是?你的肺不好,你最好少喝酒。”
肃杀一听得方方说话,他大怒,直揪住了方方的胸襟,叫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看肃杀的眼神,有逼人的杀气,方方吓坏了,他可不是肃杀的对手,何况他只是一个病疯子?他急急道:“你不喝酒最好,你一喝酒,对你的身子不好。”肃杀一扔,把方方扔在刺刺的身旁,他说道:“谁也知道喝酒不好,她从前只是喝,只是喝,天下人都知道,她会喝酒。从没有人能喝得像她那么快的,只有米离,只有米离那个王八蛋能与她一样喝酒。你知道她怎么乐意喝上酒的,都是他,都是米离那个王八蛋!”
肃杀哭了,方方从来不曾看到过男人掉眼泪,他从来不愿意看男人掉眼泪。
他知道男人的眼泪是金子,因为这金子值钱,所以男人不丢。肃杀大声道:“方方,你看我像不像是一个男人,你看我像不像一个死人?!”
他跳起来,直扯住了方方,把他丢在了地上,再扯起了他,说道:“我要杀你,像宰一只蚂蚁,你说对不对?”刺刺说:“那也未必。”
肃杀急了,他一扯扯起了刺刺,说道:“刺刺,你觉得你像一个美人,可你不如我的玉娘妩媚,不如我的小可儿甜蜜,不如我的满珍儿可心。你要做我的老婆,也不是一个我最宠的老婆。”
方方心道要糟,但听得刺刺很平静地说道:“幸亏我不是你的老婆,我要是你的老婆,我会自尽。”
肃杀的眼睛都红了,他盯着刺刺,说道:“她们都不自尽。她们都喜欢我。每天晚上我都陪她们说话,与她们在一起。你知道不知道?只要是在平时,我就同她们在一起。但到了月圆夜时,有时就不行了……”
方方的心咯一下响了,果然如此,原来那人是肃杀,他才是害那些女人的元凶。
只是米离为什么要替他背那黑锅?
只听得刺刺说:“未必如此吧?”
肃杀像一个孩子,他说道:“好,好,我就让你看一看,我的十七个老婆对我怎么样。”
他带着刺刺与方方走出了帐篷。他来到了一座大帐。
这帐内有一口棺材。
又是一口玉棺。
肃杀抱起了棺里的女人,他说道:“她是我的第十七个妻子,她叫满珍儿。”
这是一个小巧玲珑的女人。
从来男人都不知道,女人的小巧都是男人养出来的,只要她百依百顺,只要她能顺着男人,看去就是小巧,就是乖极的女人。
这满珍儿一定是那种最讨男人喜欢的女人。
肃杀把她抱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头,说道:“满珍儿,我今天又想你了。你说,喜欢不喜欢我天天想你?”
满珍儿的眼睛很神,流光溢彩。看去像神人的眼睛一般。
她能听得懂肃杀的话意。她笑了,笑得很开心。
他对满珍儿说:“我今天又娶了一个新妻子,你喜欢不喜欢?”
满珍儿听了,皱眉头。肃杀的心大是开怀,他大笑道:“满珍儿,我一猜就是你最不乐意,果然果然。”说罢他又是大笑。
刺刺与方方不料得还有这种世上夫妻,两人的话只由一个人说,另一个人只是从他的话意里得一些生趣。
方方心道:我能么?就是我与刺刺,两人也是时常话不投机一句多。哪里有他这种甜情蜜意?
想到此处,不由得回头看一眼刺刺。
看时刺刺也在看他,看得出他的用意,就狠狠地挖他一眼。这一眼挖得他脸红心跳。
米离忽地跳起来,他看到了一个熟人,那是许顺,他直直地像是一座塔,直耸在他眼前。
“你的心思都白费了,你再也护不了他了。”
米离看着许顺,他看许顺的眼神很伤心,他从前看着小袖儿、看着肖乞儿时,眼神就是这么伤感。
许顺说道:“你救不了他,就是你化成了灰,你也救不了他。”
米离不动,他的身子直立如山,他能救得了七大门派,他能救得了武林中人,他怎么就救不了一个肃杀?
许顺说:“他来找我,他说什么?你猜一猜?”
米离不语,许顺笑道:“他说,我得杀死米离,我要能杀死米离,他今天死,我明天死也心甘。你猜,他为什么要杀死你?”
米离仍是不语,但许顺看得出,他像是要站不住了。
许顺仍在打击他:“他最恨的人便是你,听说鱼漂儿的酒是你教与她的。你当时以为你不久于人世,你就与鱼漂儿喝酒,看谁最能喝。你死了,撒手尘寰,可她最与酒结上了不解之缘。最后她才生下了肃杀。”
米离的身子直抖。
许顺笑问他:“你是不是太冷了,你不该喝那么多的酒,酒大伤身……”
许顺说道:“他一生下来,鱼漂儿就得用酒偎他,他是一个酒虫子,没有酒他便活不下去,但没人能想到,他伤于酒,他是一个治不好的废人……”
米离忽地一吼:“别说了!”
许顺说道:“米离,你是天下最难敌的人,没有人能打过你,可是,你看着他,你再也不是天下无敌的人了,有一个人能打得败你,那就是你的儿子肃杀……”
米离低吟道:“他不是我的儿子……”
许顺说道:“他是,在你与鱼漂儿喝酒的时候,他就是你的儿子了。不管他是鱼漂儿与谁生的,他毕竟是你的儿子,他是你与鱼漂儿的酒儿子……”
米离站不住了,他说:“你要做什么?”
许顺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想杀死你,你天天用你的那一只破箫告诉他如何做人,他早就不耐烦了,我看早早晚晚你得死在他的手里。我本来该杀你,但我不愿意让他不快乐,我愿意让他杀死你。一杀死你,他再也活不长了,他也得乖乖死在我的手里……”
米离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疯子。
他说道:“你知道不知道,我给少林的方丈无望大师写了一副对联,我写的是,水水水水不不,风风风风习习?”
许顺笑了,他说:“我知道。”
米离说道:“你明白我的对联的意思么?”
那许顺笑笑,说道:“我比方丈大师更知道你的心思。”
米离说:“你知道就好。”
忽地,听得冷天大叫:“米离,你出来,我有话要对你说。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儿。你出来!”
眼前闪出了冷天,他的身后跟着那个从来不吭一声的丑女。
冷天看着许顺,说道:“许顺,我要告诉你的是,你休再来扰米离,我再看到你来找他,我便宰了你。”
冷天说话时气很壮。
许顺显得漫不经心,他说道:“是么?就凭你也想宰了我?冷天,你那一把刀如果抽出来,你不死在我的眼前,就算怪了。”
冷天是火暴性子,他怒吼道:“是么?我试一试!”
一刀一刀,直砍向许顺!
许顺的手一翻,也不见他如何试掌的,冷天的刀便砍不下去了。丑女忽地搭上了剑,叫道:“休伤我的夫君!”
许顺一愣,大笑道:“好,好,米离,就连你最好的朋友丑女也嫁了人了,你干脆成了孤家寡人,好,好!”
他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