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是天下名都,也是天下武林人关注的地方。
洛阳六扇门的三大高手没了,人们再也不知道洛阳会怎么样,那些与艳庵作对的人没了。
洛阳的人再说话时,多在嘴边说出一声“艳庵”来,大家都知道说她,是说了惹祸根苗,便说时匆匆,说毕碌碌,再也无声。
天下武林便都知道有一个艳庵。
七星岛的岛主听得人说,艳庵害了他岛上的魔针魏知知,便派人来了洛阳。据说这人是七星岛上百年来最好的高手。
中原武林听说了洛阳的事儿,便也来了一些风云人物:丐帮来了帮主肖乞儿,少林来了无心大师,武当来了恨意道长,还有其他各门各派,都暗中明里派人来洛阳。
他们奔的是一个目标——艳庵!
天下武林再也不平静了,他们知道来了大乱,武林浩劫就在眼前那些少年侠士也都赶来洛阳,他们血热剑利,也想来管管天下的不平事儿。
洛阳的客店贵了。
胜记老店里有一个少年侠士来住,他口称要来管一管艳庵的事儿。他在那店内喝下了两瓶酒,便开始说起那艳庵来。他说道:“听说这洛阳的三大高手都死的死,疯的疯了,我看那三大高手也不算是什么高手,不然怎么会死在疯在那几个娇滴滴的女尼手下?”
住店的人不吱声,他们不敢插言。
那少年侠士大声道:“你们说,我说得对不对?”
他的剑是金鞘镶玉,果然是一柄好剑。但他那傲物凌人的神气,却让一些在店内住的江湖人看不惯。
但看不惯归看不惯,还是没人应声。
那少年道:“果然是没人敢出声,这般正气不行,洛阳还有什么好人物在?”
他正说着,忽听得店内一阵子嚷,有人叫道:“林捕头来了!林捕头来了!”
看看真的冲来一个人,那人是一个疯子,发长到腹,一直冲着店内住店人傻笑,他逢人便说一句话:“行不得也哥哥,行不得也哥哥……”
那傻子看着少年侠士,看看他的剑,忽然说道:“你这玩艺儿,是不是剑?”
少年喟叹道:“难为你还认得剑。”
那林岚本来是疯了的,看见了剑,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看着剑,说道:“我从前像是看见过,它是干什么用的?”
少年侠士笑笑,说道:“不干什么用,它只是用来切肉的,看!”
少年果然拿那一把镶金嵌玉的宝剑切肉,一边切肉一边大笑,唱道:
“拿来宝剑切肉,
舍却一切作疯;
霸王也有瘦马,
刘邦也占当亭!”
他一边笑,一边切肉。那林岚看他,竟是笑笑,傻笑不已,拍手大乐道:“我能不能也切肉吃?”
那少年认真看看他,见他那傻傻的样子,很是可惜,便说道:“好,你切好了!”
林岚也拿那宝剑切肉,他切的却比那少年还快,只是他切的块大也不好受用。那少年看他,喟叹道:“可惜,可惜啊!”
疯子问道:“你说什么可惜?”
那人说道:“我知道你有一块牌牌,你有没有?”
疯子想了一想,说道:“我有。”
他摸了半天,果然在他的怀里摸出一块牌牌来,他看着那牌牌,对少年道:“你说我有牌牌,是不是这一块啊?”
那少年看他,眼睛眨也不眨,看了半天,才说道:“对啊,就是它,你拿它有什么用?”
疯子林岚不知道那块牌牌有什么用,他想了半天,竟是再也想不起来,他只是瞪着眼看少年,问他:“我这块牌牌有什么用?”
那少年心道:看来他真是疯了,拿那皇上赐的金牌也不当一回事儿了。只是我怎么拿走他的金牌才好?他想到洛阳城里的人一提艳庵,都是噤若寒蝉,竟是连林岚怀里的金牌也不敢来占,心里不禁大生感触。他问道:“疯子,你愿意不愿意拿这一块金牌牌换肉吃?”
那林岚此时哪里知道什么金牌不金牌?他大喜过望,说道:“好,好,就换肉吃!”
他顺手把那一块金牌递与少年,再也不看他,就蹲在桌凳上大嚼起来。
少年先看看那块金牌,再看看周围的人。
那些人对他都是看不顺眼,见他把一块皇上赐的金牌揣入怀里,也都是惊讶。要知道艳庵的人如今正在得势,他拿这一块金牌,只能给他自己添烦。
但他看样子却是不怕,只是两手抱头,看着那林岚吃肉。看过了,他对林岚问:“林老兄,你说,这洛阳城如今最厉害的人是谁啊?”
林岗说话居然不走板儿,他瞪圆了眼睛,看着那少年,说道:“你说谁最厉害?”
少年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只听得人家说洛阳的尼姑厉害,你说是不是?”
那林岚看他,眼睛里突地升起了一股惧意,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突地蹦起来,大声叫道:“不行啊,不行啊,行不得也哥哥,行不得也哥哥……”
林岚起身跑了。
少年起来,对着店主说道:“算账!”
店主也不敢惹事,看着他一进来,便对着店内的人说西道东,心里正怕呢。此时见他居然肯算账走开,心里再是欢喜不过,急急来说:“客官要走么?”
少年道:“我今天到那艳庵去住,这里怕没有那里舒服吧?”
那店主心道:原来又是一个与艳庵一路的,亏得刚才他说话,我等不曾搭言。要是与他搭言,一个不好,说不定会掉了脑袋。他急急推让,也不敢收那少年的店钱,只是客客气气把那少年送出了店。
一到了店前,那少年说道:“我姓独孤,你记得不记得住我?”
店主知他难惹,一连声说道:“记得记得。”
少年笑道:“记得就好!”
他一回手,连头也不曾回,一扬手,叭地把一块银子正打在那客店的正房的铜字铛上。
只听得当地一声,那铛里深深嵌入了一块银子!
少年走了,坐在店房的一个老和尚也匆匆走了,他跟着那少年,匆匆去了艳庵。
店主愁眉苦脸,说道:“如今的事儿真是新鲜,连和尚也知道赶着去尼姑庵了,世事真的变了不少啊。”
他看着那银子,看银子正深深嵌入铜字里,忙叫伙计来用刀往外挖。
少年到了城外,他走得很慢,走走停停,后来索性坐在地上不走了。
因为他的身后跟着三个人。
一个身穿大红衣服的少女,这少女的眼睛很大,像是满脸都是眼睛,一双大眼睛太大了,大得令人吃惊。她头上顶着一只篮子,腰一扭一扭地走路。
她不像是会武功的人。
再看她的后面,有一个和尚,那和尚的年纪很老,长寿眉在下颏下搭着,样子很滑稽,他低着头,连走路时也是低着头。人都奇怪,他走路时什么也不看,能走得明白么?偏偏他就能走得飞快,他是从小练的功夫么?
再后来还有一个人,那人走路的时候,样子很平常,像是无精打彩的,还像是赌输了的赌徒,没一点儿神彩。他的背上背着两个大字:没钱。
这三个人在少年的身后走,使他停了下来。
先过来的自然是那个少女。
她的额头上有细细的茸毛,看样子是一个未开脸的少女,她看着少年,对他抿着嘴笑了笑。
少年看着她,没想明白他是不是要对那少女笑。突然那少女说道:“我看你也是想去那地方的人吧?”
少年问:“去什么地方?”
少女说道:“艳庵啊。你没看我们这儿么?我们这里的男人都去那里了,他们去那里有许多快乐。我不懂,只知道他们去一回,就像是被勾了魂似的,天天往那里跑。再过一些日子,他们便得了一种病,天天消瘦,再也爬不起来了。你们男人就是怪,明明知道那地方有些古怪,可就是愿意去,今天他去,明天你去,一来二去的,这里的男人就快去光了,只剩下了一些老人孩子……”
少女正说着话,后来的那老和尚也到了,他看到了少年与少女正在说话,便也不走了,在道当中正正坐下,坐在那里,像是要入睡。
后面来的那个无精打彩的人一上来,看着他们三个,竟是突然大大地打了一个哈欠,也坐在地上,转眼间便打起了呼噜。
少年笑了,他看得出来,后来的那两人都是高手。
那老和尚是不是少林寺的无心大师?
后来的那个没精打彩的人是不是丐帮的帮主肖乞儿?
少年笑了,就是他们是无心大师,是肖乞儿,又能怎样?他得去艳庵,他得独闯艳庵。
他笑笑,对着那少女笑笑,说道:“你说,那地方既是那么好,你怎么不去?”
少女的脸上升起了一片天真:“你说我去得?”她跳了起来。
少年笑道:“去得,去得。你要是愿意去,我带你去看看,好不好?”
那少女先时还满脸是乐,后来便满脸都是警惕了,她问道:“我听得村里的老人说,那里的人都不是好人,尤其是那里的女人,人人都是生着一副贱骨头。你说说,什么人才是生着贱骨头?”
少年笑笑,像女孩子这样的天真人儿,怎么能知道女人为什么叫做贱骨头?
少年对她说道:“你要看一看那里的贱骨头,何不跟着我一齐去看看?”
少女笑了,笑出了两只小老虎牙,她说道:“我不愿意去看。你知道不知道,村里的人都说,那里的女人吃人不吐骨头呢。”
少年说道:“我带你去看,我保你还能回得村去,你去不去?”
少女的主意拿不定,她看着少年,说道:“你不骗我?你要骗我,我怎么办?”
少年突然大笑,说道:“我带你去,保你能回来!”
他上去扯住了那少女的手,他突地觉得这女孩儿很傻,但她也很好看,她有一双让人忘也忘不掉的大眼睛。
他两人一走,坐在地上的那老和尚也睁开了眼睛,他也跟着走。那个打呼噜的懒散汉子也睁开眼睛,一句话也没有,跟着走。
他们都到了艳庵。
果然好地方,满山漫坡都是牡丹。
牡丹花下,有许多的男人,他们都拥着抱着女人,躺在那牡丹花下。他们有的已经骨瘦如柴,看着那来人,说话也有气无力,道:“来啊,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少年看也不看那些男人,他看着那些女人,什么时候起这么多的女人都成了艳庵的尼姑?他们怎么都成了光头?看她们有的那一脸贱相,便知道只是世间的淫荡奸妇,她们怎么都成了艳庵的人?是不是天下所有地方的贱女人,都来了艳庵,做这风流尼姑了?
少年走到了艳庵的大门前。
他的身后远远跟着老和尚与那懒懒的人。
他们看他站住了,也远远地站住。
少年大声道:“开门,开门!”
艳庵的人是不是仍在春睡未醒,她们不曾听得少年的叫门声?
有人无精打彩地说道:“你叫门做什么?艳庵的大门从来不开。你要进去,走那旁边的小门,左边的是‘春光门’了,右面的,是‘姹女门’,你去好了。门里可是有好风景啊,只怕你受不了!”
少年不动,他只是站在那里,对着那大门说道:“好,真个不开大门?我看她开是不开?”
他站在那里,双臂一振,只听得“咯嚓”一声巨响,那门便被震得片片裂飞。
他大声一啸,叫道:“艳庵的人听着,七星岛的独孤石来了!”
他一句话说完,那女孩子的手一抖。
少年回头,不忘了安慰她,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让她们伤你!”
后面的老和尚听得他报字号,眼睛一亮,但随即又低下了头。那个懒散的汉子反是静静地坐下了,坐在一棵牡丹花下。
他盘腿大坐。
艳庵的人怎么还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