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人鬼妖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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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父子情仇

恶鬼与欣凤真的成为夫妻了。 他与欣凤躺在一处,心里暗暗得意,因为他从来不知道男女情事,居然也被他弄得象模象样。

他很得意。他明白,不经过女人的男人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男人,如今他已经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了。

他与欣凤真的曾有过了那春风一度。

恶鬼如今正搂着欣凤,他很疲倦,想好好地睡上一觉,然后再做别的。

但欣凤不愿意,她不让他睡。

此时的恶鬼当然知道,他不能对这女人太厉害了,如今这女人已经是他的妻子了,他自是得对她温柔一点儿,不然他怎么当她的男人?

他很自豪。

他轻声问:“你想做什么?”

他的手比他的人更不老实。

欣凤说话时嘟嘟哝哝,女人有了心爱的男人时,都是这副模样。她说得甜甜腻腻:“恶鬼,你真的叫什么名字?你终不能让我总叫你恶鬼,是不是?”

恶鬼瞅她,那样子象是受了惊吓,此时的他居然真的象是一个孩子了。

他不愿再说他的过去,他的过去只是一场场梦。只因为他的过去是一场场梦,他才成了今天的恶鬼。他今天怎么会愿意再说它?

欣凤却是女人,女人最聪明的就是,她能征服男人,最聪明的女人征服男人时居然能让那男人以为是自己征服了女人,而不是被女人征服了。

恶鬼轻声道:“我不愿意说。”

欣凤沉默,只是用她的手轻轻抚着恶鬼的头发,她一下下很稳地抚摸他,让他体味到那抚摸。

恶鬼哭了,他哭了很久。

如果女人喋喋不休地问他,他也不愿说,如果女人也跟着他哭,他也不会说。只有女人一声也不吭,他才哭了许久。才想起了一个女人与你一同在哭,她看着你流泪,才决心把一切都告诉她。

“我爹奸污了我娘,他把我娘奸污了,他便再也不知去向。”

欣凤不语。她此时知道了,恶人岗的人都不是先天便恶。

恶鬼有一个伤心的故事。

他娘被他爹污辱之后,娘的族人便把她吊起来,让她招,是哪一个野汉子把她弄坏了?娘不招。因为她无话可招,因为她不知道是哪一个恶人干的,她只知道那人喝了酒。

她只是说:“那个人喝了酒……那个人喝了酒……”

族人把她打成残疾,从此在那一个破窑里便有了一个瘸婆子,她天天讨要,在人家门口,人人都是厌弃她,因为她不是一个好女人。

恶鬼有这么一个身世,他从来不向人说。

但他怎么能不对欣凤说,她是他的妻子,他怎么能对他的妻子隐瞒这些?

恶鬼哭成了一个泪人儿,他再也不是那个恶鬼了,他只要把心向一个人披露,他再也不能成为恶鬼了。

娘死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到处流浪。他吃过野食,与狗睡在一处。他偷过东西,放过火,十岁的时候就杀过人了。他从来不曾知道那个害死娘的人是谁,如果他知道,一定会杀死他!

恶鬼拿出一块玉来,这是一个玉锁,上面写着字,一共有四个字,“天日可表”。

恶鬼至今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不敢拿出来给那些恶人岗的人看,他怕,怕他们把他这一块锁抢走。

他与娘只有这一块锁的联系。

娘在他七岁的时候死了。

欣凤轻轻抚摸着恶鬼的头。

她从来不知道人还会在小时受过那么多的罪。

她从来不曾受罪,她小的时候,最让她记得的是,有一回老爹训了她,她就躲在花园里,再也不出来,老爹便和哥哥们一齐去找她。

那一回她躲在暗处,心道:让他们喊一回,让他们再喊一回,让他们再喊……

只是喊了六回,她便再也忍不住了,她答应了。

老爹只是笑,但大哥与二哥都是大笑,他们说,他们一到了花园,立时便知道她躲在哪里了,只是老爹不让他们说,他们只好装作不知,到处喊她。

她问过老爹,为什么要喊,不直去找她?

老爹笑了:“让你得意一会儿,你得委屈一阵子,是不是?不然你怎么会消气?”

想到了这件事,欣凤顿时满是热泪。

恶鬼心想:这欣凤真的是我的妻子了,她一听得我如此受苦,竟是伤心得这般模样,真是……

恶鬼放声大哭。

欣凤说道:“你真的叫什么名字?”

恶鬼说道:“我叫来福儿。”

欣凤念叨道:“来福儿,来福儿……”

她不知道这名字是什么来历,她也不知道自己念叨这名字时,心头是什么滋味儿。

恶鬼小声道:“你别在人前叫我,你只是在没人时叫我,不然他们会都知道了,他们会笑我……”

欣凤大声道:“他们凭什么笑你?他们怎么会笑你?我不准他们笑你。我告诉你,我与你一起出去,我告诉他们,我与你已经成了一家,你敢不敢?”

恶鬼吃惊地看着欣凤,他不知道欣凤会想出这么一个主意,他吃惊,但他想了一想,便一跃而起,大声道:“我为什么不敢?我怎么不敢?”

两人真的携手走出了这武王墓。

他们看到了恶人岗所有的人。

疯子冷冷看他们,楚无心也冷冷看他们。

只有色鬼疯了,瞪圆了眼睛,冲了过来。

他冲过来,想扯住欣凤的手。

但欣凤突然笑了,她只是叫了一声,就生生把色鬼的脚扯住。

欣凤冲着色鬼甜甜地叫了一声:“爹!”

这一声把恶人岗所有的人都叫愣了。

恶鬼怎么会与这欣凤在一处?欣凤怎么会叫他爹。再看色鬼,象是被蚊虫咬过了一般,他苦着脸,说道:“欣凤,你叫我什么?”

欣凤嘻嘻笑着,说道:“老爹,我听说你是恶鬼的老爹,你既是他的老爹,也就是我的老爹了,恶鬼,我要不要拜你的老爹?”

恶鬼的样子也是有些滑稽,他盯着色鬼看,慢吞吞道:“你愿意拜,你就拜好了。我怎么能不让你拜?”

欣凤便笑意盈盈,走上前去,给那色鬼一拜,她笑道:“老爹在上,儿媳给老爹拜见了。”

色鬼的脸色很是难看。

恶人岗上的人,人人都是知道,恶鬼是他的干儿子。人人也都知道,欣凤被抢来恶人岗上后,已经成了他色鬼的女人。

她怎么又成了恶鬼的女人?她怎么能先是老爹的女人,又做儿子的媳妇?

但欣凤不以为然,她笑意微微地问道:“老爹,我从你那里走了以后,你便再也没有找我么?”

欣凤象是在与她的旧情人叙旧。

恶鬼置若罔闻。

色鬼此时说些什么才好。他的眼睛盯着欣凤,恨得他想杀死她。这个女人看上去很是规矩贤淑,但一与这恶人岗上的人相交,转眼间便变成了荡妇淫娃。

色鬼无话可说,只是在他鼻孔里轻轻地哼了一声,算做是回答。

恶鬼突然说道:“老爹,你若是不愿意让她跟我,你就把她领走好了。只要她愿意,我有什么法子?”

恶鬼瞅瞅欣凤,他看见欣凤眼里正在闪着光,这光能让男人疯狂,她正盯着色鬼看。她那目光,让色鬼一下子就是醒悟,她便是色鬼日思夜想的那个卓文君,那个杨贵妃,那个虞姬……

色鬼大叫一声:“恶鬼,你个混蛋!”

恶鬼不等他说完,便笑嘻嘻道:“你从前给我看你的戏时,我就记得有一出,叫做什么‘辕门射戟’是不是?你看人家那董卓与吕布,竟是打了一仗,两人终是成仇。老爹,你说他们也是干爹干儿,你与我也是干爹干儿,你说咱们能不能和他们一样?咳,要是那样,你说我能杀死你,还是你能杀死我?”

这恶鬼轻描淡写,就把他与色鬼间的这一段事儿说成情仇。他瞪眼瞅着色鬼,再无言声。

如是色鬼真想与他争这欣凤,他会与色鬼拚个你死我活。

色鬼大声道:“恶鬼,恶人岗上的人都知道,她一上了岗,就是我的女人。你说是不是?你怎么能把老爹的女人夺去,你那么做,岂不是大大不孝?”

恶鬼乐了,他瞪眼吼道:“你有女人,我为什么偏偏就不能有?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不象你这个人,整天象是一个疯子,天天作戏,没一点儿正事儿。她怎么能喜欢你?”

色鬼呆呆瞅着恶鬼,他说不出话来。

他想不到恶鬼竟会如此说他。

他再看看欣凤,欣凤象是很快乐,一会儿看看恶鬼,一会儿看看他,她象是很愿意两人作对。

色鬼说道:“孩子,你有一点儿鬼迷心窍了。我告诉你,当年那辕门射戟故事,便是因为吕布鬼迷了心窍,才有那么一场父子残杀的。”

恶鬼道:“是么,多亏老爹告诉我,我才知道,可是听说那董卓的女婿告诉过他,要想不出事,他得把那个女人让与吕布,你说他为什么不听?他是不是不象老爹那么聪明?”

色鬼知道,他与这恶鬼一比,他太不聪明了,这恶鬼只是一个孩子,但他已经不能算是一个孩子了,他的鬼心思比谁都多。

色鬼心里气恨,他不能让一个孩子把女人抢走,他看着欣凤道:“你愿意跟着他,还是愿意跟着我?”

欣凤笑了,她一笑时实在很美,她梨涡浅现,轻轻一蹙一颦,让这些男人都知道她是一个美人。她回头顾盼一下恶鬼,见恶鬼正眼巴巴地看自己。她再看色鬼,见出色鬼凶狠狠的模样,就乐了,笑得很快乐。

她轻轻道:“我愿意跟你演戏。”

色鬼脸色大是开朗,他大声道:“恶鬼,你听听,她说她乐意跟我!她说她乐意跟我!”

恶鬼的脸刷地一下子变得苍白。

但欣凤又说话了,她盯着恶鬼,说道:“我还是愿意与他在一起,他与我在一起,不用演戏。”

色鬼大声叫道:“他还是一个孩子,你怎么能与他在一起?”

恶鬼道:“你怎么知道我还是一个孩子?我早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我要是一个小孩子,你们恶人岗会容我?

你们恶人岗的人早就宰了我……”

恶人岗上的人都是瞪圆了双眼,看着他们。他们不说话,因为他们觉得很有趣,他们觉得只要恶鬼与色鬼能打起来,那是最好不过。

恶人岗上哪有亲情?偏偏他二人要故作亲热,还叫什么老爹儿子?

看他们如何反目,岂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儿?连疯子都是默不作声。

恶鬼道:“看来,老爹,你也得辕门射一次戟了。”

色鬼冷冷道:“恶鬼,可惜你不是什么吕布,你只是一个臭狗屎!”

恶鬼突地大声叫道:“老爹,你可真是一个董卓,一个活活的董卓。”

恶鬼笑眯眯地看着色鬼,他的那神态分明是在戏弄他。

色鬼突地一叹,唱道:

“你与我,分明是父子亲情,

奈何要一分西东?

你不知人情逐世看冷暖,

为父在朝权正盛?”

恶鬼道:“我知道你,一到了人家说你,没了理时,你便一准要装疯卖傻。”

恶鬼突地出手,扑向那色鬼。

色鬼一叹,说道:“我怎么能与你动手?你真的杀我,就叫你杀了你老爹罢了,你看那样岂不更好?”

他口里说着,却不动手,只是躲闪。

那胖子一蹦,跳到了欣凤眼前,叫道:“你还不止住他们,不然准会出人命。”

欣凤乐道:“为什么要止住他们?他们是不是都喜欢我,若是他们都喜欢我,让他们斗好了。”

两人相争,已是出血。但见恶鬼的肩头涌血,色鬼的臂膊也有血现。

没人相劝,他们兀自苦斗不休。

恶人岗的人都冷冷看他们,他们都等着疯子说话。但疯子只是看天,他不吐口。

既是疯子也不管他们,让他们去斗好了。

色鬼不敢用尽全力,他不管怎么说,仍算是恶鬼的老爹,他不能杀死恶鬼。他不能用狠心思下手,只能应付。

恶鬼却来得很实在,他一招一式都是用尽了全力,不做应付。

两人要拚命了。

活菩萨笑了,她一笑咯咯响,她笑着对那欣凤道:“我看你这个丫头,最好是也来做我恶人岗的人,你要是做了恶人岗的人,恶人岗也有好戏看了,省得天天看色鬼的戏,没有什么趣儿。”

欣凤不语。

疯子突地一声长啸。

没人能有疯子这功力,就是大侠蘧赛花好好的,也无这等功力。

疯子一啸,他二人顿时止住。两人凝望,互相仇视。

这哪里是什么父子?只是一对冤家。

疯子站直了身子,冷冷道:“南欣凤,你想怎么样?”疯子果然厉害,他一吐口,竟是不对着恶鬼与色鬼,只是对南欣凤说话。

欣凤悠悠道:“疯子,你是恶人岗的人,你也知道,要是有一个女人,好几个象模象样的人男人喜欢她,她得意不得意?”

疯子道:“恶人岗有恶人岗的规矩。”

欣凤道:“是么,说与我听听?”

疯子一字一顿,显是气忿已极,他说道:“恶人岗上的人,不得互相仇杀,除非岗下的人来此寻仇,与他们其中一人交手,岗上的人不愿出手,尽可旁观。待得这人杀死恶人岗上的人,恶人岗也不会容他。”

欣凤道:“是么?我就是从岗下来的人了,我就是要杀死恶鬼与色鬼的人了?”

她慢慢走向恶鬼,说道:“恶鬼,他们都说你是一个小孩子,你说你是不是一个小孩子?”

她说话时声音委婉已极,说得莺声燕语,让恶鬼顿时心里一热,他大声道:“我不是什么小孩子,他们知道什么?这只有你才知道。”

她笑一笑:“是么,只有我才知道么?”

她那一笑,真真是千娇百媚。

疯子道:“我知道如何让恶人岗平静,我要杀了你!”

欣凤大叫道:“慢!”

疯子哼了一声:“你还有什么要说?”

欣凤说道:“我记得你恶人岗是不是还有那么一条规矩?就是恶人岗的一十六人随时都可再换?我现在告诉你,疯子,我想好了,我想从今日起,就做一个恶人岗的恶人了。你们杀死我的全家,我也得做一个恶人,做恶人岂不是比做好人更容易?”

疯子无话可说,她说得在理。如果能杀死恶人岗上的一个人,她便是恶人岗的十六恶人了,那时,她做什么,谁也管不了她。

胖子道:“你想杀谁?”

欣凤看着一十五人,除了那个与南三元一起下山的痴子,恶人岗的人都在。

南欣凤说道:“我想杀死谁,我可是没有想好,我也许能杀死恶鬼。但我不想杀他,他很可爱。我想杀死色鬼,但我也不想杀死他,他会演戏,恶人岗只是一堆乱坟,你没人演戏,有多寂寞?我可能杀死胖子,也可能杀死瘦子,只要我能杀谁,我就杀谁,你看这好不好?”

欣凤瞅瞅恶人岗的人,她嘻嘻而笑。

她是女人,她如今再也不是南家的小姐了,她是一个女人,一个很漂亮的女人,漂亮的女人就有法儿杀人,色即杀人刀,而且是一把钢刀。

疯子道:“好,我就看你如何杀人,但愿你别杀不死人,却被别人杀死。”

南欣凤仍在笑,她笑得很自信,慢慢说道:“你们都是男人,男人天天躲在地下,这很可笑。你们又没有女人,没有一个可人心意的女人,那就不光是可笑了,你们还很可怜。”

众人都看她,此时的目光,自是再也不把她看成一个规规矩矩的南家小姐。

谁再那样看她,岂不是傻瓜一个?

她是一个女人,一个放荡的女人。众人都想:红颜祸水,说不定她真的能杀死一个恶人岗上的男人。

因为他们都是男人,他们都喜欢女人。这恶人岗的石室,一间间都太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