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莫奴生最后一天起身时,他看到了乌雅的目光,摘去蒙纱的乌雅那么娇艳。
莫奴生觉得他歇息得很好,他对乌雅说道:“卓书走了?”
乌雅点头,她说:“他认出了我。”
莫奴生大笑,说道:“那又怎么样?他只能杀了我们两人,决不能把我们分开。”
乌雅握紧了莫奴生的手。莫奴生心里很是感激乌雅,如果没有乌雅,他真的难走出神山,如今他要赢了,他要走完神山,能走完神山十三圈,再也不是他卓书一个人的神话了。
乌雅说道:“你说得对,我面对着他时原先很怕。现在我不怕了。只面对着他,我再也不心跳不止,我不怕他,我不怕,他不能把我怎么样。”
莫奴生看着乌雅,乌雅真的摆脱了卓书的阴影。
他说道:“我走完神山,与你下山。”
莫奴生开始走了,他再一步一叩,一步一叩,围绕着神山走去。
跟着的人很多,他们叫道:“神子,神之子!”一步一叩,跟在莫奴生的身后。
许多人不满卓书,但他们知道,卓书的大王是神赐的,只有他才能走完十三圈神山。但如今他们恍然大悟了,原来并不只有他才能走完十三圈,就是这个外乡人,他也能走完十三圈,看来老吐蕃王也能走完十三圈,只因他身子太弱,方才被神佛召去。
最后能看到那一堆经石了,那些等在经石后的人早就看到了莫奴生,看到了一步一片血渍的莫奴生,他们欢呼着,叫喊着,呼唤着莫奴生的名字,从今起莫奴生在他们的眼里再也不是外乡人了,他是神之子,是他们的骄傲!
当莫奴生最后来到了经石前,他叩拜后,众人把他抬起来,嗷嗷欢呼,大叫道:“莫奴生,莫奴生!”
莫奴生回头,他看到了银喇嘛,他们排成两队,默默走来,银喇嘛拿一条哈达,围在莫奴生的脖颈上,说道:“好运气!”
法号响了,人们排着队,前来吻莫奴生的额头。他们有老人,有孩子,颤抖的手加上火热的心,给了莫奴生无限的祝福。
莫奴生下山了,他向着阿里的山坡下走,他急急与乌雅走,他如今知道,唐青青是在蜀中,他要去蜀中,去看青青。他问乌雅:“我要去看青青,他把青青给毁了,我要去看她。”
乌雅说道:“我跟你去,如果她受了伤,我要侍候她。”两人紧握着手,走下山去。
他们走到坡下时,忽地看到成千上万的铁骑号叫着冲来,那是卓书的人马,他们吼叫着,扑向莫奴生,叫道:“莫叫走了莫奴生!活捉乌雅!”
两个被围在正中,莫奴生看着他们,四外团团围住,一个首领叫道:“莫奴生,你听着,我是吐蕃鄂陵湖的扎罗,你要投降,让你死得痛快!”
莫奴生说道:“何不让卓书来与我一战?”
那扎罗大笑,说道:“你一个小卒何用得着大王亲自出马?你只要死在我手下,就是荣光了!”他喝令道:“杀死他,活捉那个女的!”
扑上来十几人。冲在头前的是一个年轻人,他手里握着一柄刀。
那是一柄吐蕃刀,弯如缺月,柄上镶有几粒假的珠宝,也算是一柄好刀。
莫奴生见刀心喜,他说道:“慢一点儿!”顺手便夺来那一柄刀,刀唰唰一挥,一挥九刀,十个人都不动了。
那九个人都受了伤,只有这个手里无刀的年轻人的肩头上稍稍滴血。
莫奴生说道:“我告诉你们,你们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让卓书来!”
那扎罗狂笑,说道:“大王不会理睬你这一个小人,你还是受死吧!”
莫奴生大喝一声,横刀说道:“我走过了神山,身子也在玛旁雍错湖水里洗过了,我不愿用血污了我的身体,你们走开,莫让我杀人生罪!”
那些人不听他的,全都齐步扑向他!
一步步逼近,莫奴生心内愤愤,心道:我就是死,也要杀死他千人,只是那样做,累也累死了我。
蓦地听到了法号声,听到银喇嘛的叫喊声,听到了那一排喇嘛的诵经声。
原来那些神宫的喇嘛都来到了坡下,在他们的身后有无数的信民,他们都是刚刚从神山走下来的。
那些人在吼喊:“不能杀人,不能杀人!”
扎罗也怕了,他高声叫道:“奉大王命,押回莫奴生,押回乌雅!那个乌雅原来是大王的侍女,被他拐走,如今大王要夺回侍女,命人杀了他!”
那些人一听,大是气愤,众人叫道:“神之子,神之子!”他们是叫嚷,如果他们杀了神之子,必是会受神谴,他们不会有好结果的。有人叫道:“莫奴生是走过神山十三圈的人,谁杀了他,谁生大罪!神佛降罪你十世!”
那些兵士开始退却了,银喇嘛说道:“莫奴生,你走吧。”
莫奴生再上了马,在众人的吼声中、欢呼中纵马而去。
卓书听扎罗说了他们拦杀莫奴生不成的事儿,忽地扎罗说道:“莫如大王亲手去杀他,那样岂不是更好?”
卓书说道:“他一听说青青的事儿,就忙着去蜀中,如果他看到了青青,你猜会怎么样?”
不待人说,卓书便纵声狂笑,他笑道:“他一看到青青,必是会后悔,后悔没来与我拼命啊。”
唐逸赶回了蜀中,他听到了青青的事儿,忙来到了青青的闺楼。
他扯住了青青的手,便流泪了。
青青轻声说:“哥哥,对不起。”
他不敢看青青,青青的脸也像是变了,她的脸庞再也不那么柔和了,她的声音再也不那么甜美了,她的身体有了一些骇人的变化。
唐逸说道:“青青,有时人得承受你承受不了的苦痛。我从前就是那样,我中了毒,能看得清所有的人,能看得出他体内的一切,这让我活在世上便多了一份痛苦。如我在街上看人,便看到了人的诡诈,把他们的私物藏着掖着,想法儿蒙混过关,多么可笑?我看到男人女人的私情,看到人的疾病,看到人的私欲,看到人的可怜,看到人的痛苦,我看到的越多,我越恨我自己。干嘛要看?可我还不能不看。我只要一睁眼,便能看到一切。我中了毒,不得不与女人在一起,就是刚开始时,我找的都是那些坏女人,但她们终究是人啊。我害死了她们,我一开始时娶了个女孩子,她叫荷叶,我看着她身体变成人形骷髅,死在我怀里。我年轻轻便承受了无数次的生离死别,我能怎么样?”
青青扯着他的手,是啊,她也走了,离家出走,要不是离家出走,哪里会有那么多的事儿?
唐逸说道:“青青,你是因我而受苦的,你要去死,我会伤心欲绝的。我们好好活下去,杀了卓书,你看好不好?”
青青轻声说道:“我真想亲手杀了他!”
唐逸眼神一亮,大声说道:“你为什么不好好学一学暗器,我教你,我教你内功心法,你再对付卓书。我答应你,我不杀卓书,等你亲手杀他!”
青青忽地睁大了眼,看着唐逸:“哥哥,你说,我能亲手杀了他?”
唐逸大声道:“为什么不能?从前我在唐门时,只是一个受气包,后来我学了本事,便能制得住敌手了。你能的,你那么聪明,怎么能学不会?”
青青流泪说道:“我不死了,我要学本事,我要把卓书也牵来,把他拴在我的床头,让他学狗叫,我也要割他!”
青青的眼里闪出仇恨来,唐逸很明白她的心情,如果要青青杀卓书,那会晚几年,但他不急,他要让青青再挺直身子,重新做人。
唐逸说道:“青青,不管做什么,也不管你的身体有什么变化,都没有什么可怕。做男人怎么样,做女人又怎么样?”
青青说:“哥哥,你不必再说了,我很感谢你,你用可怜姐姐换我,我才能回来,我真的知道了,你对我们姐妹很好。我们那时出走,要你担心了,对不起!”
唐逸流泪了,他走出来,在门外流泪,他心里很酸,他想着倩倩与思思。思思啊,你在哪里?据说你与那个段謇在一起,你是去了大理吗?倩倩是回来了,但她从不愿见人,只是闷头在她的房里坐着,有时来了那个齐眉杨,来了那个须小仙,她才快乐一些。唐逸便多请两人来玩,如是听到了倩倩的笑声,便是那两人在她的客房里。
唐逸对唐连说道:“你要多教青青,教她所有的暗器用法,教她如何下毒解毒。”
唐连说道:“逸哥,我想告诉你一件事,那些送岳元帅家眷的人回来了。”
唐逸忽地一醒,那么说是唐说回来了,是笑靥、俏生、可心她们几人都回来了。
他叫道:“我去看。”
他三步并作两步,急急向客房走去,还远呢,便听得有女人的笑声,原来是“忘忧屋”的姐妹们都来了,看她们久别的姐妹来了。
唐逸走进了屋子,忽地看到几个笑盈盈的女人,她们是笑靥、俏生、可心三人,她们看到唐逸来了,便盈盈一福,说道:“公子,我们回来复命。”
唐逸心里特别高兴,他大声道:“我得多谢你们才是,你们帮我大忙,把大哥的家眷送去,平安无事,如今天下人都知道岳元帅有后,那秦桧老贼也奈何不了你们,痛快,痛快!”
唐逸远远看着唐说,唐说竟是不敢看他的眼神,不愿走近来。他心里奇怪,叫道:“唐说,你立了大功,过来过来,我们兄弟为你庆贺庆贺。”
唐说只低头说道:“应该的,有什么功劳?立功的是她们。”
唐逸觉得奇怪,他刚要问,笑靥说道:“公子啊,你想不想我们啊?”
须眉骂道:“一个狐媚子,一进门便妖里妖气地叫公子啊公子啊,难道公子会忘了你不成?”
笑靥说道:“忘了也说不定。”
说罢斜了一个媚眼给唐逸。
唐逸真的想与三女亲热,他心里忽地热起来,说道:“真该好好赏你们一次。”
须眉呸道:“看看,男人都这样子,你给他一个脸,抓到鼻子上来了。”
众人再笑,“忘忧屋”的女孩子都脸红扑扑的,她们想着:原来跟了唐公子,可以与他这样说话,真是了不得,就是屋主与他说话,也是规规矩矩,怎么须眉便敢这么说?她们不知道须眉这脾气,到了唐逸那里仍是如此,时间一长,唐逸也惯了,反而不拿她为怪。
笑靥说道:“公子,我有话要对你说,一旁说说,好不好?”
唐逸想说:“有什么话在这里讲吧。”但看看几个去云南的脸色便知道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他就走出来,与笑靥一起走。
笑靥身上的清香,像是从未闻过,惹得他心跳,他偷偷地亲吻了一下笑靥。
后面远远跟着偷窥的须眉叫道:“别看啊,出了事儿啦,出了事儿啦!”她急急往回跑,似乎是回去嚼舌头去了。
唐逸坐在栏杆上,问道:“有什么事儿?”
笑靥说道:“也没什么事儿。”
她扯着唐逸的衣带,要耍娇。她轻声说道:“公子,你是不是把我们给忘了?你是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对不对?”
唐逸噗哧一笑,说道:“你哪里曾经哭过?我怎么没听见?”
笑靥说道:“岳元帅家的人都是可亲可敬,他们一说起元帅大破金兵的故事,我们听得哭啊笑啊,像是一群疯子。我们跟着他们,真的很开心。”
唐逸知道她在扯,像有什么话,不便对他说。他说道:“笑靥,你有什么话,直说好了。”
笑靥说道:“我说了,你别生气。”
唐逸再说道:“莫非出了什么事儿?”
笑靥说道:“没出什么事儿,没事儿。”
唐逸说道:“你再不说,我走了。”
他作势要走。笑靥忙说道:“别走,别走!我告诉你。”
原来,在云南的那一段时日里,可心与唐说相爱了。他们在那里很亲热,如今他们成了形影不离的一对。笑靥说道:“你别怪可心,她人心挺好的,她也喜欢公子。但她是……哎哎,我也说不明白。”
唐逸站在那里,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是不是可心不喜欢他了?
但也不是,他知道可心,也知道唐说。唐说是一个好汉子,可心喜欢他,有什么不可?再说他唐逸算是什么东西,他有那么多的女人,他怎么能再扯缠着可心?
他笑了,对笑靥说道:“你去,对唐说使一个眼色,让他来看我。”
笑靥走了,亲了他的脸一下,她很兴奋,觉得她放下了一件大事。
唐逸想:天下的美女尽多,我占有了那么多的美人,真是有罪啊。但怎么一听说唐说喜欢可心,我还那么心里难过?莫非人真的有那么强的占有欲?非得有许多的宠姬美妾不可吗?他想起了阎可怜,忽地心一沉,他答应了不杀卓书,但他要救阎可怜,他非得救阎可怜不可。
唐说来了,远远地,可以看到可心在那里观看,她不放心,如果唐逸真的要罚唐说,她要出来替唐说说情。
唐逸拍拍唐说的肩头,说道:“坐啊。”
唐说很惶恐:“不坐不坐,逸哥,你罚我吧。”
唐逸笑说道:“为什么要罚?你去了两年,可心喜欢你,我很快乐。”
唐说瞪圆了眼睛:“逸哥,你真的不怪我?”
唐逸笑一笑,说道:“我不怪你,我为什么要怪你?只是有一件,你得在唐门补一次婚礼,好好娶可心过门,你听清了没有?”
唐说大声道:“听清了,逸哥,我对不起你,我……我……”
他再也不说什么了,直飞过去,对可心说一些话,便冲进屋去了。
可心慢慢踱来,她说道:“公子,我……”
唐逸挥手止住她,说道:“我是一个有病在身的人,那是一种病,你当我是病人,宠我爱我,我心感激。但我不愿意让你们都跟我受苦。”
可心轻声说:“我们跟着公子,并没受苦,只是我……”
唐逸笑说道:“别说了,你看,他们都来了!”
当先的是须眉,她大叫道:“唐逸,你再别勾引人家可心了,人家可是有心上人的,你听见了没有?”
唐逸此时真心感谢须眉,只有她这样的人才能解他的围,他大笑说道:“我只勾引你好了。”
他作势欲扑,须眉大叫道:“你勾引笑靥那骚蹄子吧,你看她,那眼珠子都吊到眼眶上去了。你再不修理她,只怕眼睛都长斜了。还有俏生,她那眼睛抻你身上,拿不回来了。”
须眉扯一扯,向空虚扯一下,说道:“勾得这么紧,我说俏生,你放松一下,好不好?”
众人一顿笑,顿时那尴尬化得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