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八拉沙衮,有一个好去处,那是有绿草有花园的沙洲。
这里叫美人洲,是对那一片绿草地的称呼。这里是从前的黑汗人用来晒干果的地方,到处都挖好了遮荫避风的地棚,在棚里,挂着瓜果葡萄,以备冬季后食用的。因满沙洲都是瓜果,所以风一吹,遍地都是香气,吹得人也欲醉。就在这片绿洲上,召开一次六国会议。
西夏来的人是王妃红顶天,吐蕃来的是吐蕃王卓书,蒙古来的人是粘拔恩部的首领粘拔恩,金国来人是五王子泽利,大理来人是王子段謇,加上西辽王耶律重恩,一共是六国代表,齐集在八拉沙衮议事。
耶律重恩是东道主,自是先说话,他看众人坐定,便说道:“请诸位来,想说一下,近来各国征战不已,先是吐蕃对回鹘、黑汗用兵,再是西辽对黑汗、回鹘用兵,再是蒙古对金用兵,金对大宋、蒙古用兵,兵战不已,却无利可图。如今西辽的瓜果也熟了,便请各国王子、王妃来议事,能不能找一个好法子,解决各国的急难。”
粘拔恩道:“不知道西辽王有什么好主意,说来听听?”
耶律重恩说道:“蒙古与金人交战,为的是国土问题,但说到根本,却是金国此时粮饥,蒙古也缺稂。我不知道大理如何,只知道各国包括吐蕃在内,都缺银少粮,或是缺少富庶之地。”
卓书看着耶律重恩,颇具讥讽意味地说道:“人人都缺钱用,你知道哪里有钱吗?”
大理段謇说道:“也许西辽王并不缺钱,他有自己的钱。”
众人都知道他说的那一批珠宝,那是西辽赖以复国的本钱,当然他不会缺钱。有人还知道,他在成都府几年前就愿意一掷几十万两银,就为买一个痛快。那时他并无国,也不缺粮。
众人一笑,耶律重恩又有什么好主意了,就听得耶律重恩说道:“当今各国,最富庶的当然是中原,就是大宋,虽说大宋地只剩下一隅,但江南富庶地,皆在大宋。”
他扯开一张图,把它挂在墙上,这是从前索雅给左光远大人看的图,也是答罕与哈迷蚩再三对老狼主示意的图,更是蒙古人、吐蕃人梦里也熟知的图。
耶律重恩说道:“大宋有几处地方实在富庶,先是成都府,人皆说,川熟天下足,便说的是这一块富庶之地。再有江浙,都是鱼米之乡,我在江浙走过,那里良田千顷,稻菽成浪;碧水行舟,鱼成网阵;桑麻菜蔬,不胜枚举。如此富庶之地,才是你我梦寐以求的地方。”
粘拔恩说道:“不知道西辽王想图的是大宋,可喜可贺!”他拍手道:“只不知道以西辽王一国之力,要拔下江浙几城,或是拿下成都府,有无困难?”
耶律重恩说道:“西辽只想图一清净地,但存活在黑汗,地广人稀,很难存活。也盼能有一个存身之地,我对那里的富庶并不在意,但我想有人对那里的金银财物十分在意吧?”
卓书忽地说道:“吐蕃人存活的地方虽是苦些,但尚差强人意,只是说到金银,吐蕃可是缺得多了。”
耶律重恩眼睛一亮,说道:“吐蕃王愿意富庶,耶律重恩愿与吐蕃王共勉。”
此时两人一对眼色,便算是盟成。就是各国不去攻大宋,只有吐蕃与西辽,势力也不小了。
但蒙古人粘拔恩突然朗声说道:“我也要那里的金银!”这就是说,蒙古人也愿意出兵进攻大宋!
红顶天突然说道:“据我所知,有人想进攻别国,都是悄悄进行的,怎么能召来六国的王子王妃,大张旗鼓地要进攻大宋,难道西辽王不怕事泄吗?”
耶律重恩笑笑,说道:“如果只是我西辽人攻大宋,那另当别论,我得悄悄进行。可你猜猜,如果六国的兵一齐进攻大宋,大宋会怎么样?”
众人皆惊,他们想不到耶律重恩会说出这一个主意来。
六国一齐进攻大宋?怎么可能?
耶律重恩看定几人,说道:“我知道如何占得大宋,如果你们愿意,便可把大宋分成几份,你们六国各有一地。你们看!”他指着地图,说道:“如果胜了,大理可得一地,云贵潮梅。西夏可得一地,就是大名府内外。吐蕃可得成都府,至于金人,可得德州密州,由此可占海湾地带。最后是蒙古人,当与我西辽共占建康城及台州明州地带,虽说那一带是跨国土地,但联合我两国力量,怕谁会侵我地域吗?”
粘拔恩听得血热,他大喝道:“好!”
真个是好,蒙古有地,但地广人稀,如真能在沿海地带有自己的属国,岂不是大大富强?
粘拔恩说道:“只不知我国的兵马如何进攻大宋?”
耶律重恩说道:“六国要攻大宋,只须有一统帅,我请卓书大王来担任,我等一齐进攻,大宋必亡!那样我们便可依据先前定下的夺地盟书来占地,各无相扰。”
众人皆喜,只有大理的段謇笑说道:“大理不愿攻人国家,那潮梅地带可让别人占去好了。只我听得西辽王说起大宋,像是探囊取物一般,大宋会不会任你六国欺凌,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耶律重恩说道:“有谁能顶得住六国强攻?”
段謇说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就是五国六国强攻人国,也未必能胜。”
耶律重恩说道:“我不知道大理怎么想,但如你不动,我便不动。你要助大宋,我们也会攻你。”
段謇说道:“莫非西辽王是威胁我?”
耶律重恩站起身来,说道:“段王子,桃园李下,都成嫌疑,为免段王子去帮大宋,还请段王子晚几天走。”
说罢,便上来几十人,耶律重恩说道:“请段王子在绿洲住上一段时日,好好观光西辽美景。”
段謇也知无法走开,他笑笑,说道:“好,但愿各位的美梦成虚。”
段謇走了,只剩下了五国的人,红顶天说道:“西辽王也没问问我,要是我也不愿攻人国家,是不是会把我也关在绿洲?”
耶律重恩说道:“不会,你要不攻大宋,我们会联合吐蕃、西辽、大金、蒙古四国兵力,先灭了你西夏。”
红顶天霍地起身,她说道:“莫非你们想裹胁我?”
卓书说道:“不错,西夏要么跟我们走,要么就亡在我们手里。”
红顶天看着他们几人,每一个人都虎视眈眈看她,像要吞了她一样。她忽地泄气了,说道:“好,西夏只出一千兵马。”
耶律重恩大笑,说道:“你只要出兵,出多少都无关系,到时你只等成功就是了。”
当下耶律重恩再问泽利:“不知道五王子好久无话,是不是愿意出兵?”
泽利看看粘拔恩,此时的蒙古与金国已成敌国,但两人在此,不好对面抵牾,泽利说道:“凡有蒙古人的地方,大金皆不愿参与。”
耶律重恩笑说道:“五王子错了,只有大金参与,才能再与蒙古争雄,如果你占有了大名一带的富庶之地,大金的重振指日可待。你与蒙古也在这一次的会兵中可重修旧好,何不乐而为之?”
泽利也知道,他一人反对,对大金也更不利,要是真像他们威胁西夏那样,几国一齐对付大金,岂不是惹祸上身?就先随他们做去就是了。
耶律重恩说道:“五王子想好了没有?”
泽利说道:“好,我便出兵。”
会盟已成,这是卓书想也没想到的好兆头,他带头在绿洲盟誓,卓书、耶律重恩、粘拔恩、泽利、红顶天五人跪地盟誓道:“五国进兵,共谋分宋;划下地域,齐整进兵。待得大宋,划而分之。但有违约,人神共殛!”
卓书道:“盟誓人,吐蕃王卓书。”他滴血而誓。
耶律重恩说道:“盟誓人,西辽耶律重恩。”他也滴血而誓。
粘拔恩道:“蒙人粘拔恩。”他也滴血而誓。
泽利道:“金人泽利,他也滴血而誓。
最后是红顶天,虽说她很不情愿,但也得盟誓道:“西夏人红顶天……”
共誓完毕,卓书说道:“就定在下月十五月圆日,各国一齐进兵,攻入大宋,先时西辽兵可与我吐蕃兵合一处,在西夏与吐蕃边境进兵。西夏兵发自从夏州,乘其不备,便攻入夏州。蒙古兵发从金与西夏结合处,自成一队,入攻沔州。几路兵出,大宋灭亡,指日可待!”
耶律重恩满面喜气,他办成了一件大事,他回到了帐内,看到了答罕。
答罕说道:“听说五弟来了?”
耶律重恩笑说道:“对啊,我要请他来饮酒,但有些不便,刚刚盟誓方成,我单请他饮酒,大是不便,还是你请他,与他兄弟相近,好好一叙。”
答罕说道:“如果大王同意,我自与他相会,说说兄弟之情。有酒无酒,都不是大事。”
答罕出去了,耶律重恩叫来了一个黑衣人,说道:“听清他们兄弟说些什么,来报与我。”
泽利看到答罕,他的眼里有泪。
他看不起答罕,当答罕要做大金的狼主时,他第一个反对。但过了几年,他才知道他犯了多大的错。没有答罕,大金无望。看来治理国家决不像与人争战那样容易,他问道:“三哥,近来可好?”
答罕知道这一声“三哥”叫得多难,他笑笑说道:“五弟安好?”
两人坐定,答罕说道:“把帐篷的门窗都打开,我们要好好说话。”
泽利一笑,知道答罕在西辽并不被放心重用。在大秋日的晚上,要打开帐篷的门窗说话,分明是给人窥听方便。他笑笑,要是从前的泽利,此时便大大愤怒,但此时他只是一笑,大声说道:“哥哥,我们好久不见,今天只饮酒,不谈他事。”
答罕说道:“问问家乡事,问问家乡人。”两人说起小时候的事儿,便开怀大笑。再过一会儿,答罕问一问老狼主,泽利说道:“狼主的身体不适。”
答罕明白,他点点头,叔叔也同父王一样,免不了酒色淘虚,早晚不保。
泽利看着答罕,说道:“想不想家?”
答罕说道:“不想。”
泽利对他用手一示意,那意思是说,如果他回去,泽利拼死也保他回大金。答罕摇头,用手比划一下他的脖子:“嚓!”他也告诉泽利,如果他一动念回大金,耶律重恩不会放过他的。
泽利有些难过,他低下了头,先好久不声响,再对着痴娘儿说道:“嫂嫂,你照顾哥哥,有劳了。泽利这里有礼!”
他低下头,对着痴娘儿施大礼,这是久违之后的大礼,是泽利对亲人的顾盼。痴娘儿也明白此意,她大大方方受了这一礼,说道:“答罕是我的亲人,也是你的亲人,何必如此?”
泽利说道:“嫂嫂在外,照顾哥哥,哥哥能如此好,我也放心。”
当下两人再说了一会儿话,泽利问道:“哥哥,五国攻大宋,能不能成?”
答罕笑一笑,划一下手。
泽利大惊,这是他们童年时的玩戏,那时他们笑话一个无能的人,便用手指做这种动作来污辱那人。答罕做此举动,是说他们一事无成吗?
泽利说道:“三哥说,有什么人能阻拦我们灭宋?”
答罕笑笑,说道:“大宋好灭,早就灭了。但五国出兵,这是一个机会。只怕大宋危在旦夕了。可大宋有一个人,我对狼主也说过的,五弟忘了那人吗?”
泽利说道:“就是那个告密人报说的什么安天大计的主人?”
答罕说道:“不错,当年定下大计,此时方见功用。看来五国的最后失败,怕就败在此人身上了。”
泽利说道:“你说五国会师出无功?”
答罕说道:“不会,五国在此进攻中,都得了好处,也都消耗了自己的实力,最后天下大势,因而更有新局。”
泽利想再问,痴娘儿对他递一个眼色,说道:“五弟,何不吃一点儿瓜果?”
泽利也知不能再问,便低头吃瓜。
答罕说道:“金国进兵,也从进兵中得好处,五弟不必迟疑。”
泽利见答罕点头,便知道进兵确实对大金有好处,那就进兵好了。
卓书躺在两个女人中间,他看着索雅说道:“我们进兵中原,会灭了大宋。”
夷离尺冷笑道:“大宋如好灭,早就灭亡了,难道只等你与西辽王不成?”
索雅冷冷道:“你知道什么?他有鬼心思,我知道他必是力量不够,不然决不会把大宋这一块丰腴之地让与几国的。”
卓书笑道:“让西辽也享美果,必是会出大力。”
夷离尺说道:“耶律重恩有兵马,也有实力,他为什么要五国一齐攻宋?”
卓书说道:“他必是不愿只呆在那沙漠里,想出来占地夺城。”
卓书哈哈大笑,说道:“不管他怎么做,只要能攻占大宋,他事再说。”
索雅恨卓书,她突地想到:如是卓书能去攻大宋,就增一个敌国,说不定五国会在进攻大宋时留下什么可乘之机,那时她们便有机会杀死卓书,再杀死耶律重恩了,她们能等,她们愿意等。
卓书很快乐,他要好好在女人的身上再体味一下男人的快意。
索雅恨他,她的眼里有星星恨意,只要有机会,她一定要杀死卓书。
夷离尺说道:“占人的国家,夺人的土地,再屠杀民众,你有何快乐?”
卓书说道:“男人的快乐你不懂,我要做天下的霸主,耶律重恩能助我,我便帮他。如是他不助我,我便铲除他。”
索雅咬牙,耻辱何时已?她想到了布那儿,说道:“你把布那儿放在城里,她如乱走,会不会走失?”
卓书冷冷道:“她是一个废人,你管那么多干嘛?”
索雅恨道:“卓书,我恨你。”
卓书大声笑道:“恨我的人不少,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我怕什么?”
他再扑倒索雅,说道:“我的乐趣就在于你们两人都是我的敌人,我的敌人侍候我,我何等快乐?”
仇恨使得索雅与夷离尺受尽了痛苦,但也同时是仇恨使她们充满了希望,如果有朝一日,她们能杀死卓书,那是何等快意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