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门有一座小小后山,在山上有一个小院,院里是山石山洞,在洞里有偌大的地势,一直走进去,足有半个唐门大小的地下洞府。洞里有流水,那水是清的,洞内有房间,足有上百个房间供人居住。在洞里有十几个唐门的长辈,他们应唐逸的请求,自从唐门做毒暗器以来,他们便住在这里,足不出户,只是为唐门打造暗器。
他们是唐门的老人,他们来这里是情愿的,为了他们的子女,为了他们的后代,他们在这里辛苦锻造暗器。
有名的铁相思刺便是从这里打造出来的。
一枚铁相思刺要打三十几次,方才能成,先是打造那些奇巧的叶片,再是打造那些精巧的机簧,最后才是组装,待得把它们组装起来,便是一枚很好看的铁相思刺了。
铁相思刺看样子像是一枚制作精巧的铁花,一枚枚放在案上,很是好看。待得把它们全都放在一只大大的锅子里,那毒水沸腾,便发出一股香气来,那香气熏得人欲醉。站在旁边的老人都是流泪,他们的眼睛看久了,便再也看不清什么,只是流泪,而那毒气很厉害,把他们的身体都弄垮了。
他们只听了唐逸的一句话:如果你们去制暗器,你们的子女可以从此出人头地,他们可以做蜀中的巨富。他们便来了,他们也知道,每逢到了月初的第一天,到了月中的那一天,他们的子女便会拿来很好吃的东西,很好用的东西,来看他们。他们抱着头,痛哭失声,然后子女便会告诉他们,他或是她得了一间店铺,那铺子从前是姓钱,如今是唐门的了,他会有一年三千两银子的收入。娃子也读书了,不再是受人凌辱的孩子,在唐门念书,爷爷还不知道呢,如今唐门的学堂是天下最好的学堂,逸主人派人去京都请了最有学问的十几个夫子回来,连他们的家属都接来了。他们一开始不愿意教,后来他们在唐门也呆惯了,便教得津津有味儿。再就是家里有地了,从前没有,只在唐门做下人,如今在蜀中有一个县城,有咱们的土地了,每逢年底去收租子,咱们也是富人了。
老爷爷默默地听着,他在风中流泪,他的泪不干,但儿子或是女儿是高兴的,他或是她拿给老爷子吃的,告诉老爷子,在唐门有一个大墓地,在东山,就是从前官府的那块风水宝地,被逸主人买下了,所有的唐门的长者死后都可以去那墓地安葬。他笑说道:“可了不得了,那墓地的外面如今修得好好的,有石翁仲一排排,有麒麟,有石马石牛石羊,在墓地外面有高耸云天的牌坊,上面写着“唐门墓地,闲人免入,惊者驱出,扰者重责”。在那墓地外面有十个唐门的弟子拿着暗器,在那里看守,任是谁也不许私闯。再就是家里所有的房子都改过了,在唐门的所有人家,都是独自的楼院,依你自己的心意着个匠作认真盖砌,真是家家别致,户户宫庭。唐门的堡子里有花园了,所有的奇花异草都搬来了,请来了花匠,都是最好的。那些老婆子老爷子天天坐在花园里唠嗑呢。
老人听着,吃着儿女送来的东西,他们忽地明白了,他们制出来的暗器是保住儿女幸福滋润日子的宝贝,他们不能不作,他们只能害眼、流泪。
肃叔如今是唐门的大人物了,除了唐定、唐才、唐说外,他就是最主要的人物,所有在唐家堡外的店铺都要肃叔去打理,每逢到了天亮,肃叔便得打算,今天去哪里看铺子,人到了老年,竟能如此精神抖撖,做这么大的事儿,肃叔从来也没有想到。
这一日,他决定去看成都府的“蜀江楼”。
蜀江楼的生意很好,从前是郭老爷子的,如今成了唐门最旺火的铺子了。
肃叔到了蜀江楼,正是楼上生意最红火的时刻,人吵吵嚷嚷,到了楼上,点菜叫酒,伙计忙不停,脚不沾地地赶,吆喝着,忙碌着,真是好生意。
肃叔站在楼外瞅,心里很满意,他知道,这就是唐门的旺兴,是他肃叔的福分。
眼前突地站了三个人,是三个壮汉。一个悄声说:“肃叔,如果你出声,我们便杀了你的儿子唐匝。”
肃叔的乐子从头顶溜到脚下,一直溜走了。他的腿有些软,不能站稳。他被那三人拖着,到了对面小店,坐下来,那大汉叫道:“快来茶,你当人家是谁?这是对面的蜀江楼的东家肃叔,你拿茶来,人家不去自家的楼上喝茶,来你小店喝,是看得起你!”
肃叔悄声道:“有什么事儿,你说,你说。”
大汉不忙,说道:“先喝茶,先喝茶。”
肃叔哪里喝得下茶去,低声道:“有什么事儿,你说好了。”
大汉说道:“你家公子得罪的江湖人太多,我们家主人说,要你拿出一些解药来,能解得唐门剧毒的解药来,我们就放过你家的唐匝。”
肃叔一听,大是惊恐,悄声道:“好汉,好汉,我家公子的解药放在哪里,我也不知,再说那解药都是有数的,我拿一粒,当时就知道了。”
大汉说道:“不要说,我们走。”
三人起身便走,肃叔急扯住,说道:“再商量,再商量。”
大汉转身再坐下,说道:“肃叔,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如果你不能拿出五粒解药,我便不能保住唐匝。”
唐匝是肃叔的儿子,肃叔只有这一个儿子,还有一些傻。
如今唐逸着他仍在唐门看守大门,他天天在门前呆着,要想杀他,不最是容易?
肃叔说道:“你们容我一些时间,我再想想。”
大汉说道:“肃叔,你是唐门的长辈,就是犯一些过失,唐逸能拿你怎么样?莫非他能杀了你不成?可你不拿出解药,你儿子就没命。这事儿你看着办吧。”
肃叔扯住他,说道:“好,好,我想办法。”
肃叔几天来,只是在想着拿解药,他天天躺在床上,想着如何去拿。肃婶说他:“你怎么不去看店铺了?着来逸哥给你的事太多了,你管不了那么多的事儿。”
肃叔说道:“我烦呢,你休理我。”
肃叔决意去看看内院。在唐门,内院原来只是思思、青青、倩倩三人的住处,后来思思走了,青青也走了,倩倩跟着答罕,内院如今也只有佛堂,有过世的老夫人的牌位与不知哪里去了的唐六的住室。
在唐六的住室里,有一连气十间房子。那里面藏有唐门的暗器,藏有唐门的解药。
肃叔去了屋内,看到唐逸正坐在那里写信,他笑说道:“逸哥,你今天有闲?”
唐逸看是肃叔,也笑说道:“肃叔有事儿?”
肃叔说道:“逸哥儿,唐门弄这么大,你整日不得闲,反不如你爹在时,那么轻闲了。”
唐逸笑说道:“肃叔嫌忙了吗?”
肃叔忙说道:“哪里,哪里,越忙越好啊。我现今可是风光多了,我去哪一间铺子,人家肃叔肃爷地叫,叫得忙呢,还端水拿茶的,受着老太爷的恭敬,就是六哥当年,也不见得有我这般威风啊。你说我得意不得意?”
唐逸正与他说话,忽地脸胀得通红,肃叔说道:“逸哥儿,你是不是有病了?”
唐逸不好说出他的毛病,说道:“肃叔,我得走了,我要去一处地方赶办一点事儿。”
唐逸匆匆而去,肃叔看着他去远了,心道:真是好时机,我要看看那解药,我得进去。待得弯进了里间屋子,肃叔才知道,那里面有一些机关。但他左弄右弄,竟弄开了机关,人走了进去。看到了那些瓶子,那些瓶子里哪一个是解药,哪一个是毒药,他也弄不清,反正是进来了,就拿吧。他拿了五粒青色的丸药,拿了五粒黑色的丸药。
唐逸赶忙去了后院,此时阎可怜正在那里操琴,一见他忽地闯来,便起来笑道:“公子来了?”
唐逸的脸色难看,他盯盯地看着阎可怜,说道:“我为什么不能与你说话,我为什么一看到你,便说不出话来?”
他也有答罕那感觉,不过不是在紧急关头,而在面对着阎可怜的时候。在他时,他能十分轻松,笑谈自若。但一见到了阎可怜,他便有些口吃,或是有些沉默。
阎可怜见到的唐逸总是那么郁郁寡欢,如今一见他那样子,竟是像酒醉一般,不由说道:“公子,你是不是醉了?”
唐逸浑身如被火烧,他扯住了阁可怜,说道:“你是救我的那个人,你的个子很小,我看得出来,你为什么要救我?是因为你的姐姐害了我吗?如果是那样,你不必救我,让她害死我就是了。”
不妙的是,唐逸此时能看得清清楚楚,一个阎可怜在他的面前,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她的一切比三个美人俏生、笑靥、可心都要好。
阎可怜说道:“公子,你要女人,我让姐妹们来。”
唐逸扯住了她,说道:“你是屋主,你不陪我,找什么姐妹们?”
阎可怜流出了泪,她的样子既窘迫又难堪,她说道:“公子,不是我……”
唐逸说道:“我天天与你在一起,想着如何救人,如何害人,我与你就没有一丝情意在?我要安什么天?你能不能让我心安,让我心里烧着的欲火平熄?你让我平息了欲火,我就去做我自己的事?我告诉你,我对天发过誓,我再不娶一个女人,可我告诉你,我如要娶一个妻子,那人就是你!”
阎可怜不料得他会对她说出这些话来,站在那里流泪,发愣。她轻声说道:“公子,我与你有缘,将来会有那么一天。”
唐逸笑道:“什么将来?如今就是将来,你看,这院子里,只有你与我在一间屋子里,你的姐妹们天天看我瞅你,像一个傻瓜,她们不知笑过我多少回?我看透了你,我的眼睛能看得清你身上的一切,你有什么不能做的?你姐姐要嫁与我,她的身体与你的身体都是一样的,你恨我与她在一起过吗?我与她并未成亲,我与她只喝过合卺酒,你恨我与她喝过合卺酒吗?那我就割下自己的舌头,好不好?”
唐逸此时情意突发,像一个疯子般扯住阎可怜,竟要与她合欢。
阎可怜轻轻吐一口气,说道:“公子,我与‘忘忧屋’的姐妹都说过,我们既是与公子有约,我们的一切都是公子的了,有什么事不可做?就是为公子而死也行啊。我与公子如有情意,那我们就可认真相爱,你不能像对其他姐妹那样,扯来就与我交欢,我不惯这个。”
唐逸恨声连连:“你姐姐害得我这样,我一发病,便成了野兽,哪里像是一个好人?就连我的妹妹也看不起我,她们宁可到处流浪,也不肯呆在家里与我这个哥哥相处,你说我可怜不可怜?”
阎可怜说道:“你不可怜,有那么多的人敬你重你,有那么多的人爱你喜欢你,你有什么可怜?像我这般的女人,才是可怜。人家爱我,还因为是姐姐的影子……”
唐逸叫道:“胡说,我爱你,并不是因为你是惜情的影子,我只爱你,可怜!”
阎可怜说道:“公子,你等一等。如要你真的强暴我,我就听你的,只是过后你休要后悔。”
可怜轻声一叹,躺在床上,说道:“你来好了。”
唐逸的身全被火烧,他是野兽,野兽哪里知道什么廉耻?他应声扑上去,把他早就熟知的可怜扑倒,像占有一只小兽一般占有她。
但他站住了,他的嘴唇咬得出血,他叫道:“你走,你快走,不然你会后悔的!”
阎可怜走了,只剩下了唐逸,他呻吟着,叫着,叫着可怜的名字,不知道他是叫可怜的名字,还是叫他自己是一个可怜。
待得他再清醒时,他看到了两个女孩子,她们是“忘忧屋”的女孩子,一个叫素素,一个叫平儿。
素素看着他,说道:“你咬得人身上流血。”
他看着素素,心里惊骇,这一次发作很厉害,他几乎把素素的肩头都咬烂了。他轻声说道:“对不起,你看到一只野兽。”
素素嫣然一笑,说道:“你是病人,你是一个发病的病人。我怎么会怪你?”
唐逸心内升起一股悲哀,他知道,所有“忘忧屋”的女孩子只当他是一只野兽,当他发作时,对他百般照顾,她们并不是真心爱他,他只是一个病人啊。
从前的唐逸喜欢女人,当他的眼睛能无遮无挡地看透一切时,欲火烧着了他的欲望,他满足自己的欲望,再沉沉地沉入失望中。他知道欲望是不能满足的,尤其是那野兽的欲望,当你一旦满足它,一稍歇息,它便再来,无尽无休地扰着你。他什么时侯才会真心爱上一个女人,再也不是一个病人?
当你是病人的时候,人都照应你,他们像只病了的麻雀一般看顾你,但那是不真挚的爱,那不是你做男人得到的爱,那只是一种慈爱的胸怀。
平儿说道:“公子好厉害,咬人,还骂人……骂女人,你骂的是谁?”
他知道,每逢他一发病,都是要骂惜情,骂那个女人忘恩负义,骂她不知好歹,但此时蓦地一念到了他心头:惜情不喜欢他,只喜欢卓书,他凭什么要惜情非得对他好?,为什么惜情就不会为了卓书,或是为了索雅而杀死他?
平儿悄声说道:“公子,你喜欢我们吗?”
唐逸点头,他再无那一次次的激情了,此时他再也不像抱着荷叶那样,大悲大喜,欲生欲死了。他也不像怀抱着俏生、可心、笑靥那新鲜了,他只是尝着快乐,一种野兽满足后的快乐。
平儿说道:“你欺负坏了人家。人家那么小,你怎么那么欺负人……”
她吃吃地笑,像是在说很新奇的话。
但在唐逸的心里已是掀不起波澜了,他只是想着:可怜,你是对的,我只是一只野兽,根本不配得到你的爱……
肃叔忽地看到唐逸了,他看到的唐逸有一些疲惫,他心道:逸哥儿太累了,他把唐门整治得比六哥在时更好,但他更累。他叫道:“逸哥儿。”
唐逸看着他,叫一声:“肃叔,没人进我的屋子吧?”
肃叔说道:“没人,没人。”
肃叔慌忙溜了,他到了大门前,看他的儿子。有人来了,坐着轿子,但到了唐门前,他下了轿,恭敬的神色,一看便知道他明白唐门在江湖上的份量。他对着唐匝行礼,唐匝问他话。两人在那里一递一答,肃叔在这里心里好生安慰,匝儿行啊,唐门很重的脸面着唐匝管,当初是思思姑娘用他的,如今思思姑娘在哪里呢?能找到她就最好了。肃叔看着唐匝,心道:匝儿,爹就是为你死了,也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