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绝世双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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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一点香

“是谁?”他问。

身后又闪出了一个人。这人是万钱。

“柳神医深夜了还不睡?”

这像是问候,不像是查询。

柳不恭一笑:“万总管有何事?”

万钱不紧不慢:“庄主从泉庄带回来的那个小丫头,柳神医想必记得?”

柳不恭仍很疏淡地说:“她怎么啦?”

万钱笑盈盈地:“她呀,中毒了。”

柳不恭身子一震。

“庄主请柳神医去看看她。”

柳不恭一句话也没说,身影燕子一般掠飞了去。

万钱只好紧紧追赶。

黄金屋本来不大,不大的黄金屋站满了人。庄主钱不多,胖女人,柳毛毛,小双儿的婢女阿米,再加上刚刚赶来的神医柳不恭和总管万钱。

钱不多脸色阴森,他向柳不恭打了一揖:“柳神医,麻烦你了。我费了好大劲儿,把这女汉子弄来,我和海大少赌约娶她,你可不能让她死了。”

柳不恭面色一变:“你何必讲这么多话?”

柳不恭顶撞了钱不多,孔方庄没人顶撞过钱不多。

钱不多的脸马上变色,变紫,紫胀成猪肝色。没人敢抬头看他,柳毛毛也不敢。

钱不多的手指咔咔响,他好半天才费力地憋出一丝笑意来。这一笑笑得很难堪。

柳不恭看那仍有剩茶的茶盅。

他脸色变了,变得极难看。“一点香!”他轻轻一吐这三个字,钱不多、胖女人,柳毛毛、万钱四个人都不啻听见一声惊雷。

一点香,天下至毒,绝无解药。

柳不恭呆坐在床前。

小双儿双目紧闭,人如春睡,颊上浮两盏酒涡,有无限姿态。但这时的小双儿只是一个活死人。

柳不恭伤心欲绝,良医无奈,看玉人冰殒,便觉医道无力,觉自己无能,多半会增这烦恼。

他慢慢向钱不多说:“是谁下的毒?”

钱不多一一审视他面前的这几个人。

他手下人虽然多,但能在这奇岩亭榭,楼台池湖中间来去自如的却没几个人,而能直接走到小双儿身边来的人又微乎其微。

但这几个人都有机会下毒。婢女阿米和小双儿最近。

阿米见钱不多眼光阴鸷,定定地瞅自己,忙说:“不是我!不是我!”

钱不多身后响起了柳毛毛的声音:“怎么知道不是你?”

阿米只是慌忙,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庄主,不是我,庄主,你说话呀……”

钱不多如果说话,她就能活;钱不多如果不说话,她就只有死。

钱不多冷冷地看着她。

阿米绝望地站起来,如果死,就再不用向任何人跪着了。

她轻轻念叨着:“不是我,真的,真的……”

她抬起手臂,向自己的头上猛地拍下。既然不能活,只有自己去死。

柳不恭一把抓住了阿米的手。

钱不多看看她。

柳毛毛说话了:“何必着急呢?柳神医,她那一掌不够力道,拍不死,顶多把她拍成个残废……”

柳不恭鄙视地看她一眼。

柳毛毛还想讲话,但被这眼光一盯,马上噤若寒蝉。

柳不恭缓缓松手,对钱不多说:“不会是她,她只是个婢女,一点香是秘药,轻易不可能得到。她要杀小双儿,也不会这么动手。”

众人首肯。

阿米如果想杀小双儿,一千个也杀完了,用不着露这由头,完全可以杀得没一丝痕迹。

那么,是谁下的毒?

万钱守着钱不多,当然不会是他。柳不恭是外人,没有毒死小双儿的道理。剩下的人很少了,只有两个,那就是柳毛毛和胖女人。

每个人的目光游来游去,最后都落在了胖女人和柳毛毛身上。

钱不多不讲话,他不着急。

小双儿反正活不了了,死人不用着急,夜还长,他有的是时间等待。

等待叫人快意,别人的惊惧正体现出你的权力,体现出你的威风来。

钱不多在等,万钱在等,柳不恭和阿米都在等。

胖女人和柳毛毛互相看着。

“是你!”

“是你!”

先沉不住气的是胖女人。

柳毛毛也马上戟指胖女人是下毒人。

万钱看着柳毛毛,突然发了话:“我可是真想知道你刚才干什么去了。我刚来时,见到你从外面回来……你总不会说是夜半游湖去了吧?”

柳毛毛冷笑,索性不说话了。

钱不多突然看着柳毛毛:“我想听你说话。”

柳毛毛仍然冷笑,冷笑显得不那么气壮。

胖女人跳脚喊:“是她,就是她下的毒。告诉你,就是她,她恨着我呢,还恨那个小丫头。”

钱不多一声吼:“你给我住嘴!”

胖女人嘴张得老大,好半天忘了合拢。她想哭,又不敢;想撒嗲,知道又不是时候。她只能恨恨地瞪柳毛毛。

万钱看定柳毛毛:“庄主等你回话。”

柳毛毛恨恨地看万钱:“我没让你上手……是不是?”

万钱毫不在意,睒睒眼皮,问柳毛毛:“你是商代,还是西周的古钱?”

钱不多瞪眼瞅柳毛毛,他缓缓从凳子上站起来:“你从来不讲这么多废话的。”

柳毛毛看定他,坐下了。

钱不多的眼中要喷火,他一步步走向柳毛毛。

柳毛毛应该是他的一桌银子。钱不多生气时,也把银子攥成饼饼。

柳不恭突然说了话:“她没下毒。”

钱不多停住了,看着她。

万钱用肮脏的手指去摸一枚古钱,他常这样摸,古钱的凸起处就摸得锃亮,锈蚀与年代都记在字凹和钱缝里。万钱一边摸钱一边冷笑:“柳神医不会告诉我们,这里每一个都没下过毒吧?”

柳不恭一字一顿地说:“别人不知道,她刚才没下毒。”

万钱冷笑:“她上哪儿去了?”

柳不恭说:“她去了敲琴小筑。小双儿中毒时,她和我在亭子里。”

钱不多的脸色难看起来:“你去他那里做什么?”

柳毛毛突然笑了,笑得娇且艳:“我睡不着觉啊,夜长。他正弹琴。男人睡不着,女人也睡不着,就像那湖水,乌云一来就泛波。是不是?”

柳毛毛又笑。突然笑断了,没一点声音。她脸上已经满是泪水。

钱不多笑了:“难得柳神医有雅趣,也难得你有这个心境。”

钱不多慢慢转过身去,他一字一顿地向胖女人说了话:“你说,你为什么要下毒啊?”

胖女人突然吼起来:“我没下毒,我没下毒。”

她慌乱地转身,看柳不恭,似乎也盼他来讲上一句证实她不是下毒人的话,她又看柳毛毛,万钱,看阿米,体味到阿米刚才那恸绝的心境。

没人说话,都看着她。

钱不多看着她,这眼光冷而且怪。

一阵阵冷颤就从她骨髓中透进去,让她听见了那冷风明明在骨髓里嘶嘶轻响。

钱不多轻轻叹了一口气。

万钱出手如风,胖女人萎倒在地,双目睁着,看着钱不多,死去。

地上流着一滩血,血腥气掩住了龙涎余香。

柳不恭突然对钱不多打揖:“我有一点薄技,想试试解着一点香毒。”

钱不多看定他,似乎神思不属。

柳不恭说:“但我没把握……”

钱不多一笑:“不是已经死了么?你带她去就是了。”

柳不恭心中一阵子激动,他低下了头,去抱小双儿。娇躯抱在怀中,他才明白,这女娃马上就是大人了。他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向敲琴小筑走去。

柳毛毛突然看定阿米,说:“你乐不乐意和我去住在一起?”

阿米点点头,又看钱不多。

钱不多似无所闻。

柳毛毛说:“咱们走吧。”

她看也不看钱不多,扯住阿米的手,向另一间黄金屋走去。

万钱和钱不多站在屋门外。

他们看着柳毛毛慢慢走。月光下,柳毛毛的身姿很是好看。

万钱突然说:“不是她下的毒。”

钱不多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

万钱就再也不讲什么了。

钱不多和万钱向前走,走到胖女人那间黄金屋前,万钱站住了。他得往回走了。

钱不多走了两步,也站住了。他有好多女人。现在他是有三个女人常在身边的。一个是胖女人,这女人总是兴致勃勃,贪得无厌。一个是柳毛毛,这个女人被他视为禁脔,他现在还不想和她在一起。他还有一个更小的一两——柳不恭叫她小双儿,他想马上说她不叫小双儿,叫一两。再想她反正死了,没这必要了。

钱不多常想,他是富人。这三个女人他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想着瓮里的。

胖女人在碗里,柳毛毛是在锅里,小双儿是在瓮里。可一夜中碗里没食了,锅也要泼洒,瓮里空空如也。

他今夜去找谁?长夜好熬,清宵难度。

万钱像是猜到了他的心思:“你该去她那里。”

她,当然是指柳毛毛。

钱不多略一迟疑,转身向后走。

万钱就又没有一句话,跟在他身后。

到了柳毛毛门外,万钱看到他脚步没停,一直进到屋里去了。

只有万钱才知道,只有万钱才明白,他在迈向门的时候,走的三步稍小了一点。只小那么一点点儿。

万钱看着这黑黝黝的黄金屋笑了。

灯会亮,柳毛毛也会让钱不多过夜。

象万钱这样精明,做什么都会成功。

钱不多在黑暗中慢慢走向床边。没有声息,没有人的形貌,只有许多猜想,还有柳毛毛那好闻的香气。

钱不多有点羞恼:妈的,这算什么?

他说话了:“算了,我知道你没睡。点灯吧……“

这话说得竟然很温柔。男人一站在女人床边,就温柔。

好半天,才点起了灯。

柳毛毛拥被而卧,梨花带雨。

钱不多突然没了气,他笑。

柳毛毛不理睬他。

男人都知道,女人的不理睬多是让你更重视她,更待见她,就拼了命地讨好,如果你成功,她让你亲近,一切便会冰释。

天拂晓的时候,柳毛毛睫毛带泪,睡熟了。

钱不多身心舒泰。他看着柳毛毛,笑。

泉庄的女人真妙。柳毛毛让他对女人有一种很新的体味,他着迷这体味,像喝了醇酒。

钱不多突然懊悔他那一个月一个月的打熬精神,苦练功夫。他已经不是年轻人了,不该虚度时光,春宵一刻值千金啊。他很明白这话,就“千金,千金”地念叨了好多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