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维宁开始对眼前这个白发女人生起同情,他一直以为自己和奶奶是世上最不幸之人,现在才知道世上还有比自己祖孙两人更不幸之人,想到这个白发女人从十八岁开始便过着一种孤单凄凉的生活,心中不禁恻然,怪不得她未老发先白,原来她没有丈夫,没有儿子,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住在这荒山之中,连和人说话的机会也不多,对一个女人来说,还有比这个更残酷的么?”
她,为什么不嫁人?
武维宁一想到这个,忍不住问道:“大娘,您为什么要一个人住在这儿?”
白发女人淡淡道:“老身无亲无戚,除了住在这儿,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呢?”
武维宁道:“大娘,您年轻的时候——”
白发女人突然转身厉声道:“够了,老身不喜欢听人提起这些!”
武维宁一怔,惶恐地道:“是的,大娘,小可无知,说话惹您伤心,请您不要生气。”
白发女人凝望他一阵,忽然怒容尽消,敛目一叹道:“很抱歉,孩子,老身知道你是出于一片同情心,可是你要知道,到了现在,同情对老身并不是最好的安慰!”
武维宁道:“是的,大娘……”
白发女人微笑道:“你很好,孩子,到屋后去替老身抓一只鸡来吧!”
武维宁一愣道:“抓鸡干么?”
白发女人笑道:“你是今年老身的第一位客人,老身要宰鸡请你。”
武维宁忙道:“不,大娘别客气,能受大娘一顿粗淡饭菜,小可就感激不尽了。”
白发女人道:“去吧,老身也想打打牙祭,你也许不知道,只有在有客人的时候,老身吃鸡才能吃出味道,否则味同嚼蜡。”
武维宁听得心酸,不忍再拂却她的好意,于是转出竹屋,到屋后的一个鸡笼里抓出一只鸡,白发女人立刻动手开剥,然后放入另一个锅里去煮……
半个时辰后,饭菜上桌了。
白发女人点亮一盏油灯挂到壁上,拿了两只大碗到一个酒缸里舀满两碗酒,笑道:“这是老身自酿的酒,味淡如水,你别见笑!”
武维宁却闻出那酒味道极烈,心想这白发女人许是因独居过久,对一切均已绝望,所以对事物的感受已近于麻木,故说吃鸡肉昧同嚼蜡,称烈酒味淡如水,唉!哀莫大于心死,一个女人到了这个地步,真是太可悲了!
白发女人招呼他坐下,笑道:“来吧,要是你不急着想躺下睡觉,咱们可以慢慢的吃,今夜虽非佳节,但山居僻静,月凉似水,此景此情,别有一番滋味!”
武维宁道谢坐下,跟她对饮了一口酒,笑道:“大娘,您一定读过不少书,是不是?”
白发女人淡淡一笑道:“这也就是老身最感遗憾之事,你知道这世上什么样的人最幸福么?”
武维宁失笑道:“难道是不读书之人?”
白发女人颔首道:“一点不错,不读书的人就不大会胡思乱想,也就不大会有痛苦!”
武维宁颇不以为然,但却不想反驳,笑问道:“大娘贵姓?”
白发女人道:“老身姓艾。”
武维宁道:“大娘一个人住在这山中,就以种植蔬菜为生?”
白发女人道:“是的,偶尔挑些蔬菜到附近的村镇上去卖,换些别的东西回来。”
武维宁道:“这儿的地名叫什么?”
白发女人道:“这地方算是恒山的山麓,没有地名,不过老身替它取了一个名字,叫‘伤心坡’!”
武维宁为之默然,他渐渐感觉到眼前这个艾姓妇人的过去必不如她所说的那样单纯,她一定有一段伤心的往事,但是他不敢问。
白发女人举筷招呼道:“来,吃菜吧!”
两人默默的吃了一会,白发女人又去舀来两碗酒,说道:“孩子,这酒的味道如何?”
武维宁道:“很好,只是太烈了些,小可只怕不能多喝了。”
白发女人笑道:“你怕什么?”
武维宁道:“怕醉。”
白发女人道:“醉有何不好,老身就希望喝醉,可惜这酒已经醉不倒老身了。”
武维宁深深注视着她,道:“大娘,小可想冒昧问您一句话,希望您不要生气。”
白发女人轻叹一声道:“只要不问老身的过去,老身自然不会生气。”
武维宁道:“不,小可要问的是,大娘准备一个人在此长居下去么?”
白发女人苦笑一下道:“不然,老身还有什么地方可去么?”
武维宁问道:“那么,大娘喜不喜欢跟人同住?”
白发女人似未想到武维宁会问这件事,她默望他良久之后,才笑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有一个人跟老身同住在这儿,就可以使老身排除寂寞?”
武维宁点头道:“正是,大娘愿不愿意?”
白发女人道:“老身已习惯了寂寞,不过如果是老身喜欢的人,老身却也不反对,你说的是谁?”
武维宁道:“我奶奶!”
白发女人注目一哦,问道:“你奶奶多大年纪了?”
武维宁道:“七十三岁,而且双目失明……”
白发女人微诧道:“因何双目失明?”
武维宁:“哭的,我奶奶只有我爹一个儿子,可是我爹在一次行猎中被老虎咬死了。”
白发女人脸上毫无同情之色,只点了点头道:“你这样说,老身明白了,你怕你奶奶一个人在家太孤单,所以想带她来和老身同住?”
武维宁点头道:“是的,一方面大娘也可以排遣郁闷,当然她在此的花费都由小可负担。”
白发女人沉吟不语,似在考虑。
武维宁接着道:“要是大娘觉得不方便,那就作罢,其实大娘即使肯和我奶奶同住,我奶奶也不一定能够来到这里……”
白发女人一怔道:“这话怎么说?”
武维宁低头黯然道:“我奶奶被人……带去某处,现在还生死不明!”
白发女人惊奇道:“谁带走了你奶奶?”
武维宁默默有顷,叹道:“此事说来一言难尽,还是不说算了!”
他忽然不想说的原因是:他觉得不该在陌生人面前述说三绝毒狐的罪恶,虽然他觉得眼前这个白发女人绝非坏女人,可是人心隔肚皮,万一她是个与三绝毒狐有关系的女人,自己在她面前痛斥三绝毒狐,那岂不糟糕?
白发女人见他不说,反更生好奇,说道:“你是不是走路走累了?”
武维宁摇头道:“不,不累。”
白发女人笑道:“那么,你可以慢慢的说,老身有耐性听的。”
武维宁沉忖片刻,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我们祖孙原住在长白山以挖煤为生,后来有一位武林高人要小可拜他为师,并要小可跟他来中原,小可因要照顾奶奶,就拒绝了他,谁知他竟偷偷把我奶奶带来中原,害得小可到处找寻……”
“原来如此,你所说的武林高人,是指一个会武功的人?”
“是的。”
“他叫什么?”
“叫三绝神狐。”
“没有姓名?”
“有,但他嘱咐小可不可在生人面前说出他的姓名。”
“一个人以‘狐’字为号,只怕不是好人,你可要小心些才好。”
“是的,不过小可觉得他为人不坏,只是喜欢游戏人间,喜欢跟人开玩笑而已。”
“他有没有留言要带你奶奶去何处?”
“有的,他要小可去龙泉关见面,可是小可到了龙泉关,又发现他留言要小可去恒山。”
“哦!真是缺德,你此番就是要到恒山见他和见你奶奶?”
“正是。”
“恒山这么大,你要到哪里去找?”
“他说要在恒山的主峰等候小可,大娘可知此地距恒山主峰尚有多远?”
“大约还有一天半的路程。”
“那么后天中午小可就可赶到那里了。”
“你真要拜他为师?”
“是的,小可不能拂却他的一番好意。”
“你最好还是多考虑一下,一个以‘狐’字为号的人,绝不会是好人的!”
“好的,小可会仔细观察,发现他不是好人,小可就离开他。”
“你可以和你奶奶一起来老身这儿,此地虽无煤可挖,却有砍不尽的柴,你可以卖柴养活你奶奶!”
“谢谢大娘美意,但要是小可发现那位‘三绝神狐’是好人,小可便决定跟他练武,那时大娘肯不肯收留我奶奶?”
“也好,你就带她来吧!”
“大娘,您真好!”
“来!吃菜,你还要不要酒?”
“不了,小可量浅。”
“老身一顿饭不喝它三大碗,总是不过瘾……”
她说着,又起身去舀了一大碗,也许是喝了酒的关系,她的话也多了,笑道:“孩子,刚才你问起老身年轻的时候,老身很生气,你知道那是为什么?”
武维宁道:“小可不知道。”
白发女人道:“那时,你想问什么?”
武维宁赦笑道:“小可说了,大娘可不要生气。”
白发女人道:“老身现在不生气了,你问吧!”
武维宁道:“小可在想,每个女人总是要嫁人的,大娘年轻的时候为什么不嫁人?”
白发女人笑道:“没有人要我啊!”
武维宁望着她美丽的脸孔笑道:“我不信,一定是……一定是大娘看不中意别人!”
白发女人忽然敛去笑容,叹道:“真的,真的是人家不要我……”
武维宁心想她年轻时必是美若天仙,若说有哪男人不要她,那男人一定是个糊涂蛋,当下接口问道:“那人是谁?”
白发女人目中涌现泪光,满含怨恨地道:“他是个了不起的人,一个非常非常了不起的人!”
“他姓甚名谁?”
“孩子,老身发誓不再提起他的姓名了!”
“哦!他很坏?”
“不,很好,是一位大大的好人,普天之下几乎人人都在称赞他,敬仰他!”
“他做了大官?”
“嗯,说他做了大官倒也可以……”
“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他在功名未就之前认识了大娘,准备和大娘白首偕老,可是做了官后,他就变心了,对不对?”
“对,你真聪明!”
“那种无情无义之人,大娘大可不必再去想他!”
“是的,他不值得老身去思念,可是老身不能不想,因为他杀了老身的父亲和两位伯父!”
“啊!那是为什么?”
“因为他想成名,他想成为一个闻名天下的大英雄!”
“他杀了大娘的父亲和伯父就可成为大英雄,这话怎么解释?”
“孩子,老身只能说到这里为止了。”
“他现在还在不在人间?”
“在,活得好好的!”
“住在哪儿?”
“你问这干么?”
“要是大娘愿意,小可愿替大娘去杀死他!”
“不!”
“为什么?”
“死对他并不是最严厉的处罚!”
“不然,什么才是对他最严厉的处罚?”
“老身也不知道……”
“大娘不想报仇?”
“想的,只是老身还没想到要怎样报仇。”
“小可替您去把他擒来,好不好?”
“不,等老身想到了处罚他的方法,如果需要你帮助,再告诉你好了。”
“大娘,您真可怜!”
“是么?唉,老身真不该说这些不愉快的事,来来来,菜快凉了,咱们快吃吧!”
“大娘,小可练过一点武功,要把他擒到这儿来是十分容易的,您可以相信我!”
“来,这只鸡腿给你!”
“大娘——”
“吃吧!吃饱了好睡觉,你明天还要赶路呢!”
武维宁困惑的望了她良久,轻轻叹了口气,只得低头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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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后,白发女人把厅上的两张长板凳拼在一起,再由房中抱出一床棉被,笑道:“孩子,老身这里只有一厅一房,所以今晚只好委屈你睡这厅上!”
武维宁忙道:“不妨,这就很好了。”
一夜无话。
次日早晨,武维宁醒来时,白发女人已烧好早饭,并为武维宁做了六个饭团,准备给他带在路上吃的,武维宁大为感激,一再称谢不已,临走时便取出五两银子放在桌上,说道:“大娘,这点小意思请您笑纳。”
白发女人弗然道:“收回去!”
武维宁红脸笑道:“小可知道不成敬意,但是现在小可只能这样向您表示谢意——”
白发女人不等他说完,又道:“收回去,听见没有!”
武维宁发窘道:“大娘,可是嫌少?”
白发女人冷然道:“再比这多一百倍,老身也不稀奇!”
武维宁心知她绝不肯收,只得收回银子,拱手一揖道:“那么,小可这就告辞,此去小可如能见到家祖母,半月之内,小可就带她来此,好么?”
白发女人笑道:“昨夜老身已经答应过你了。”
武维宁再度道谢,告别走出竹屋,仍照地图指示往北前进。
这是他离开长白以来,最使他感到愉快和温暖的一天,世上恶人虽多,好人毕竟也不少,只是像白发女人这样的好人,上天给她的却是孤苦寂寞,满身仇恨……
他同情白发女人,为她的遭遇深感不平,可是他却不知道,就在他走出竹屋不久,就有一个人悄悄的进入竹屋,和白发女人相见。
这个人,便是麻衣鬼师闻天笙!
第三天中午,武维宁来到同心盟了!
他比预定的日程快了半天,因为他觉得要通知白侠俞玉龙抢救圣侠俞立忠,时间愈快愈好,所以他一路上不敢多休息,也因此,赶到同心盟时,已疲惫不堪了。
但是,当那座巨大无比的建筑物呈现在他眼前时,他不禁精神一振!
那是一座白色的圆顶石楼,高达七丈,分上中下三层,四边石柱林立,拱形的大门,外面盘踞着两只石狮子,气派异常雄伟。
门庭上,有一面直立的匾额,其上镂刻着五个泥金大字:四海同心盟。
在它的四周,是一片绿草如茵的平坦广场,左右两边还有花园,园中有凉亭、假山、荷池、花圃,一眼望去使人俗念尽消,觉得这是一块和平的乐土。
整个情景,给人一种正气磅礴和圣洁之感!
这就是四海同心盟联合二帮三教九门派维护武林安宁的一个特有组织的中枢所在!
武维宁深深吸了一口气,面对如此庄严的圣地,他有着虔诚的崇敬,也有着深切的愧疚,因为自己是破坏武林安宁,带给同心盟麻烦的罪人!
也许是时当正午,同心盟的人正在休息,故四下显得很是宁静。
武维宁正想举步走去,忽听身后有人说道:“老弟,同心盟今日休会,你来干什么?”
话声突然而来,令得武维宁吓了一跳,他掉头一看,见是一位仙风道骨相貌清奇的青衫老人,忙转身拱手问道:“敢问老丈可是同心盟的人?”
青衫老人凝目打量他半晌,颔首答道:“是的,老弟有何见教?”
武维宁恭声道:“小可武维宁,有事求见白侠,烦请老丈引见如何?”
青衫老人面色微变,目放精光道:“噢,你就是武维宁?放走七十一魔的那个武维宁?!”
武维宁低头答道:“是的。”
青衫老人突然伸手抓住他手腕,说道:“很好,你跟我来!”
说着,拉着武维宁向同心盟走去。
武维宁看得出老人满怀敌意,但是他不怕,也不想反抗,他知道圣侠俞立忠宽恕自己的事,必已由白侠俞玉龙传达同心盟的各派代表,故此刻在同心盟的人绝不会再拉自己去治罪,退而言之,即使各派代表反对圣侠俞立忠的主张要拿自己治罪,那也没关系,反正自己是罪有应得的。
因此,青衫老人虽然把他的手腕抓得很紧,他却毫不反抗,心里只在苦笑:“我既敢来这里,难道你还怕我逃掉么?”
青衫老人拉着他走入同心盟的大门,转入一条走廊,打开一间房间,将武维宁推了进去,冷冷说道:“你先在这房中等一下,老夫待会就来!”
语毕,砰然关上房门。
武维宁听到他在房外下锁,心中只是苦笑,一点也不着急,他知道既然到了同心盟,总会见到白侠俞玉龙,只要见到俞玉龙,一切便可解决了。
不久,一片悠扬的钟声,突然在同心盟中响了起来!
武维宁虽是第一次来到同心盟,但听到钟声时,就知这是召集开会的讯号,因暗忖道:“等下他们若要我说出前来同心盟的目的,我该怎么说才好?嗯,我还是私下与俞特使说明较好,同心盟人多嘴杂,要是我将三绝毒狐准备诱杀俞特使的阴谋当众说出,只怕会被三绝毒狐知道……”
正思忖间,已有人在门外开锁,接着门开了,青衫老人和一个浓眉虎目身穿金衣的老人并肩站在房门口,那金衣老人面色严峻的凝望武维宁片刻,开口沉声问道:“你就是武维宁?”
武维宁知道他是同心盟的“金衣特使”,乃拱手答道:“是的,小可有事求见俞特使。”
金衣老人不答,轻轻一挥手道:“出来!”
武维宁泰然举步出房,金衣老人随即转身走去,说道:“随老夫来!”
于是,武维宁被带到了一间大会场!
这是一间圆形的议事厅,约有十几丈宽广,布置得非常精致堂皇,正中是一座高约三尺的平台,其上有一排红案,其后有三张椅子,再后是一堵白壁,上面绘画着一颗斗大的红心,两旁写着一副对联:
四海同心誓约盟
八方一志保太平
此刻,红案正中的位置,端坐着一位慈眉善目身披袈裟的老和尚!
两旁则各坐着一位文案。
任何人都看得出,此刻老和尚坐的那个座位,是同心盟盟主圣侠俞立忠的坐位,可是现在却坐着一位老和尚,武维宁不禁暗暗诧异。
平台对面,是一排白色长案,乃是与会各派代表的席位,案上立着许多小木牌,标示着他们的派别,由左至右是:黑衣教、穷家帮、华山派、长白派、五通教、少林派、武当派、昆仑派、太极门、崆峒派、青城派、雪山派、海洋帮、白衣教;每一帮派各有三位代表在座,其中少林派的代表少了一人,故在场的代表共是四十一位,场面严肃,像是大公堂!
代表席位的后面,是一排一排的旁听坐位,约可坐上千人之多,此刻没有坐着人。
旁听坐位的后面,又有一排长案,其后有十八张坐椅,此刻坐着七位金衣人。
那显然就是武功卓绝的同心盟金衣特使,可是包括带武维宁进入议事厅的金衣老人在内,今天在场的金衣特使只有八位,另十位哪里去了呢?
这个疑问只在武维宁的脑中闪了一下,他没有继续去猜想,因为这时在场的四十一位代表已纷纷掉头打量着他,那充满愤怒的每一张面孔,使他毛骨悚然,浑身不自在。
“走,到前面去!”
金衣老人推着他走到平台下,向红案后那位老和尚躬身道:“启禀代盟主,罪贼武维宁带到!”
禀毕,转望武维宁冷然道:“上面坐的是少林派代表无尘上人,他现在代理盟主职务!”
言下之意,是要武维宁向无尘上人敬礼。
武维宁便朝上供手一揖道:“小可武维宁,参见代盟主!”
无尘上人微微颔首,默望他半晌,才开口吐出清悦而平静的声音道:“小施主当真是放走正心牢七十一个囚犯的武维宁?”
武维宁点头道:“不错。”
无尘上人见他神色镇静,心中有些生疑,又道:“小施主的回答,有关你自己的生死——老衲再问一遍:你当真是放走正心牢七十一个囚犯的那个武维宁?”
武维宁又点头道:“是的,代盟主若不相信,可请俞特使出来,他见过小可的。”
无尘上人默然有顷,缓缓道:“好,你今天来同心盟何为?”
武维宁道:“小可有事欲见俞特使。”
无尘上人问道:“何事要见俞特使?”
武维宁道:“兹事体大,小可希望先和俞特使谈谈,代盟主请容小可拜见俞特使如何?”
无尘上人道:“俞特使此刻不在同心盟,你有什么话就告诉老衲好了。”
武维宁一呆道:“俞特使不在同心盟?他哪里去了?”
无尘上人微微一笑道:“俞特使去了何处,小施主似乎应该知道吧?”
武维宁陡地心头一震,脱口道:“俞特使莫非去了洪涛山?”
无尘上人含笑道:“正是,前天五台禅寺主持百忍禅师赶来本盟,说是小施主擒获一名假三绝毒狐,据说那是真三绝毒狐的一项诡计,他假称要带小施主去洪涛山见令祖母,目的则在诱杀俞盟主,这是小施主暗中通知俞盟主的,是不是?”
武维宁暗暗着急,心想三绝毒狐并不知自己曾经暗中通知俞盟主诱杀之事,此行若有奸细在场,单凭无尘上人这句话,就够使自己陷于万劫不复之地了,但是无尘上人既已问了出来,自己却不能不承认,当下点头答道:“是的。”
无尘上人接下去道:“因此俞盟主便打算将计就计歼灭群魔,并托百忍禅师赶来通知,嘱提前调派本盟十位金衣特使赶去洪涛山埋伏,那十位金衣特使中,自然有白侠俞特使在内,小施主应该知道俞特使必已赶去洪涛山,何以今天忽然前来求见他?”
武维宁呐呐地道:“小可虽知俞盟主曾请求百忍禅师帮助,却不知俞盟主是要百忍禅师赶来通知,故十位金衣特使赶赴洪涛山之事,小可并不知道……”
无尘上人目光一注道:“俞盟主没有告诉小施主?”
武维宁道:“是的。”
无尘上人讶然道:“这倒奇了,俞盟主应该把他的计划告诉小施主才对呀!”
武维宁道:“当时小可曾问过,可是俞盟主说小可不必知道。”
无尘上人眉头微皱,面呈疑虑的注视他一会,又道:“那么,照说此刻小施主应是与俞盟主押着那个假三绝毒狐前往洪涛山才对,何以小施主突然来此?”
武维宁一时颇感难以回答,因为在这大庭广众之前,他若将一切内情说出,万一被魔方潜伏的奸细听到,那不仅对解救圣侠俞立忠将增加困难,而且自己的奶奶也必将被三绝毒狐杀害,故他没有即时回答,只是默默的站着。
无尘上人见他不答,心中更疑,说道:“小施主,你不能回答这个问题么?”
武维宁仰起了头,道:“可以回答,但小可希望先和俞盟主夫人谈谈,不知俞盟主夫人在不在?”
无尘上人面色微变,陡地站了起来,沉声问道:“是不是俞盟主遇害了?!”
敢情他见武维宁求见白侠俞玉龙不成,转而要见盟主夫人,故敏感的猜想到圣侠俞立忠业已遇害,神情紧张已报。
武维宁忙道:“没有,俞盟主此刻还好好的,不过……唉,代盟主能否接受小可的要求,先让小可和盟主夫人单独谈谈?”
无尘上人正要回答,忽听议事厅的上方有个清悦的女人声音道:“老身在此,有话就说吧!”
武维宁抬头一看,才发现第二层楼上站着一个衣着高贵的老妇人!
她年约六十出头,脸上虽已起皱,却仍不失姣美,可知年轻时也是个出色的美人。
这个老妇人,正是圣侠俞立忠的妻子红小萍!
议事厅中的八位金衣特使和四十一位代表似也未发现盟主夫人已来到会场,这时闻声见人,连忙纷纷起立,表示敬意。
武维宁朝她抱拳一拱问道:“您就是盟主夫人?”
盟主夫人略一颔首,神态娴静的答道:“不错,你有什么话要和老身谈?”
武维宁望了望全场代表,说道:“很抱歉,小可觉得此非说话之处,望盟主夫人——”
盟主夫人打岔道:“这里没有靠不住的人,你但说不妨!”
武维宁道:“小可不敢怀疑在场各位靠不住,只是小可觉得此事先和盟主夫人谈谈较好。”
盟主夫人沉吟半晌,道:“好吧,韦特使请带他到密室来!”
语毕,退后而去。
姓韦的金衣老人走到武维宁面前,声色严峻地道:“武维宁,把你身上的武器取下来!”
武维宁身上只带着一柄匕首,当即将匕首取出交给他,说道:“韦特使若不放心,小可愿接受搜身。”
韦特使接去匕首,又伸手摸摸他的双袖,即带着他离开议事厅,登上二楼,进入一间密室。
密室中,盟主夫人已然在座,她身后还站着一个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