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捕快仍然在不醉无归小酒家之外巡逻。
六个捕快,丁少白却不在。
“丁少白去了哪里?”沈胜衣急问。
一个捕快道:“追踪石勇去了。”
沈胜衣问道:“这件事到底怎样?”
那个捕快道:“于亮石勇两人回来之后不久,石勇突然又走了出来,飞步直向街口那边,丁副捕头在后面叫他不住,于是亦从店内追出去。”
沈胜衣道:“丁少白本来于店内监视他们?”
那个捕快道:“是……”
沈胜衣又问道:“于亮呢?有没有走出来?”
“没有,丁副捕头追踪石勇之时,已留下说话,吩咐我们看稳他的了。”
沈胜衣道:“你们只是守在门外。”
群捕点头。
沈胜衣道:“不进内如何看得稳?”
一个捕快道:“这间酒家,只有两道门。”
另一个捕快接道:“后门那边丁副捕头已交了两个兄弟把守的了。”
沈胜衣忽然道:“于亮要离开这间酒家,不一定要经由门户。”
这句话才说完,他身旁鱼化龙身形一晃,便自窜入了店子内。
沈胜衣,杜霸,胡三省相继进去。
于亮并不在堂内。
几个伙计正聚在一旁说话,一见鱼化龙,全静了下来。
鱼化龙目光一扫,轻叱道:“于亮哪里去了?”
一个伙计嗫嚅着道:“老板上了楼上雅座。”
鱼化龙道:“什么时候的事?”
“约一个时辰之前。”
鱼化龙道:“没有下来过?”
“没有……”
鱼化龙道:“他上去那么久你们也不觉得奇怪?”
“奇怪极了。”
鱼化龙道:“既然如此奇怪,可有上去问他在上面干什么?”
“有,去问过了,可是老板并没有回答。”
另一个伙计道:“也不见现身。”
鱼化龙道:“你们这样做又是在多久之前。”
“老板进去大半个时辰之后。”
鱼化龙怒道:“如此怎么不告诉门外捕快?”
一个伙计嗫嚅道:“我们可不敢。”
另一个伙计道:“老板向来都不喜欢别人过问他的事情,他去之前也已吩咐过我们不要骚扰他的了,只因为我们不放心,才放胆问一声,却也不敢太大声……”
杜霸截口道:“不用再说了。”大踏步走向楼梯那边。
鱼化龙抢在杜霸之前,却不走梯级,纵身一拔两丈,半空一折,落在楼上。
他身形方落,眼角白影一闪,身旁已多了一个人。
不用看他也知道是沈胜衣,脱口又一声:“好轻功!”
沈胜衣道:“彼此。”
鱼化龙道:“轻功我不如你!”
沈胜衣没有再客套,环顾一眼,道:“他已经走了。”
鱼化龙盯着一扇打开的窗户,道:“不错。”
沈胜衣一面走过去,一面道:“最少走了一个时辰。”
鱼化龙道:“一个时辰,可以走很远了。”
从窗户下去,是一条巷子,从这条巷子离开,的确不易被发觉。
沈胜衣冷笑一声,道:“这个人果然很狡猾。”
鱼化龙道:“丁少白看见石勇走得那么仓皇一定起疑,他追出去,于亮便可以从容离开了。”
沈胜衣淡淡道:“只怕石勇他也追不到。”
鱼化龙道:“追不到也好。”
沈胜衣点头道:“丁少白的武功无疑不是他们的对手。”
鱼化龙道:“丁少白他即使打不过石勇,要逃走相信还称问题,但是如果他不追究石勇,跟着于亮上来这里,只怕死定了。”
沈胜衣道:“于亮只要诱他走到身旁,杀了他相信其他人也不知道。”
鱼化龙道:“所以他虽然上了当,你还是应替他庆幸。”
沈胜衣道:“嗯。”
杜霸胡三省已经上到楼上,以两人的听觉,沈胜衣鱼化龙的说话当然都听在耳中。
胡三省沉着得很,杜霸却怒形于色,大步走到窗前,道:“怎么?走了?”
鱼化龙道:“毫无疑问。”
杜霸道:“潘乘风难道真的是死在他手下?”
鱼化龙道:“相信是了。”
杜霸道:“那六粒金刚钻如此是必已落在他手中!”
鱼化龙冷冷的说道:“所以他非走不可。”
杜霸大怒道:“畜生好大的单子!”一拳击下!
砰的他身旁一张桌子在他的拳下碎裂,倒塌!
胡三省怄心道:“当家息怒。”
杜霸大咆道:“你两个立即带人分头追赶,无论如何也要将他找回来见我!”
他霍的转身挥拳痛击。
又一张桌子在他拳下碎裂,他恨声接道:“这种忘恩负义的畜生,我非要亲自杀了他不可!”
胡三省鱼化龙相看了一眼,尚未回答,杜霸已连声催促道:“快,快去!”
沈胜衣即时道:“且慢!”
杜霸瞪眼道:“还等什么?”
沈胜衣道:“先弄清这件事。”
杜霸道:“已经够清楚的了。”
沈胜衣摇头。
胡三省说道:“无妨先听听沈兄的说话。”
鱼化龙亦道:“人已走了一个时辰,急也不在这片刻。”
杜霸想想,道:“也好。”
沈胜衣道:“于亮无疑是一个人,潘乘风却也是的。”
杜霸不耐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沈胜衣道:“钱未到手,潘乘风是绝不会将那六粒金刚钻交出来的是不?”
杜霸道:“嗯。”
沈胜衣道:“他们的交易若已完成,潘乘风应该没有再到这里的需要是不是?”
杜霸道:“潘乘风今天又走到这里,这是说……”
胡三省接口道:“他们的交易尚未完成。”
沈胜衣又道:“在潘乘风未将那六粒金刚钻交出之前,于亮同样也不会将他毒杀。”
胡三省道:“应该不会。”
沈胜衣道:“现在潘乘风却突然毒发身亡,到底表示什么?”
胡三省道:“凶手另有其人,于亮必然已知道潘乘风将那六粒金刚钻收藏在什么地方,因此不惜将他毒杀!”
杜霸道:“潘乘风不是将那六粒金刚钻带在身上?”
鱼化龙道:“他随时都有被捕的可能,我相信是不会这样冒险。”
胡三省道:“再说,他毒发身亡的时候,于亮并不在酒家,乃是在一间赌场之内。”
鱼化龙道:“所以你怀疑凶手另有其人。”
胡三省道:“不过他的心腹石勇却在,而且亲自招呼潘乘风。”
鱼化龙道:“所以你仍然怀疑凶手也许就是他。”
胡三省道:“石勇并非只有几斤牛力,下毒这门子学问也并不深奥。”
沈胜衣道:“在丁少白的监视下,石勇并没有机会接触潘乘风的尸体。”
胡三省道:“所以我认为潘乘风并没有将那六粒金刚钻收藏在身上。”
沈胜衣道:“可是毒杀他的若是于亮,于亮必然已知道金刚钻的所在,当时应该不在赌场,而是前去拿金刚钻。”
胡三省有些糊涂了,他想想,忽然笑道:“但无论如何,他现在必是找寻金刚钻去,否则不会这样子离开。”
杜霸道:“也是说,他现在仍然在城中!”
鱼化龙道:“潘乘风定然会将那六粒金刚钻收藏得很秘密,很小心,于亮即使已想到它的所在,亦未必能够很快将它找出来。”
杜霸怒道:“那么你们还不动身?”
胡三省忽又笑道:“我们这一切推测都是以为潘乘风就是玉蜻蜓,这其实未必是的。”
沈胜衣道:“不错。”
潘乘风如果是玉蜻蜓,又如何能够将那六粒金刚钻带出月华轩?
查四搜查过的人,沈胜衣不认为身上还能够藏着东西未被搜出来。
胡三省接道:“所以那六粒金刚钻到底在……”
杜霸大怒道:“我是要你们将于亮抓回来,不是要你们去找那六粒金刚钻!”
胡三省鱼化龙不由都一呆。
他们方才无疑都疏忽了这一点。
沈胜衣忽然说道:“这也许亦是两件事。”
胡三省道:“于亮这样离开难道另有原因?”
鱼化龙冷笑一声,道:“就是有也并不奇怪。”
杜霸即时目注沈胜衣,道:“我们各有各去找,如果这是一件事,最后必定会相遇。”
沈胜衣道:“嗯。”
杜霸接道:“我是非常希望与你合作,但彼此的立场到底不同,走在一起难免发生冲突。”
他的心情似乎已平静下来,一顿又说道:“当然。在最后相遇的时候也一样难免,所以我们不妨先来一个君子协定。”
沈胜衣道:“杜兄意下如何?”
杜霸道:“于亮倘若真的与潘乘风的死亡有关,沈兄先我们找到他,我们不过问,可是让我们先找到他的话,则请沈兄也不要插手,由得我们来处置。”
沈胜衣淡淡的道:“杜兄忘记了?”
杜霸道:“忘记了什么?”
沈胜衣道:“这并非我的事!”
杜霸怔住。
沈胜衣笑接道:“蓄意杀人以我们知是有罪的。”
杜霸倏地一笑,说道:“自卫杀人如何?”
沈胜衣道:“这个,要看看是否事实了。”
杜霸道:“只要在场的人众口一词就是事实了。”
沈胜衣闭上嘴巴。
杜霸笑接道:“我这个人虽然火性子,怒气一过,就会很有分寸的了,说得尽管凶,未必真的那么凶。”
沈胜衣道:“哦?”
杜霸道:“其实我们找到于亮,必定会将他交给查四的。”
沈胜衣道:“如此最好。”
杜霸道:“我的所谓处置,其实也不过打他几拳,消口气。”
沈胜衣的目光不由落向碎裂在地上的那两张桌子。
那么坚实的桌子,杜霸一拳就打塌,打在人身上,并不难想象会变成怎样子。
即使放轻来打,这样的拳头,几拳打下来,于亮最多也只剩半条人命。
胡三省接口道:“好像于亮这种人,是不会束手就擒的,一动上拳脚,难免就会有些损伤。”
沈胜衣淡笑。
杜霸双臂一舒,道:“废话少说,你们两个都跟我来。”
胡三省轩眉道:“看样子头儿好像要亲自出马。”
杜霸大笑道:“我好久没有认真活动过筋骨了,难得有个机会,错过了岂非可惜。”
他笑顾沈胜衣,道:“沈兄也该动身了。”
沈胜衣点头。
“我们先走一步。”杜霸连随动身举步。
胡三省鱼化龙各自向沈胜衣客套一句,紧跟在杜霸身后。
沈胜衣沉吟一下,亦身向楼梯口走去。
守在门外那六个捕快已然走进店内。
他们只是站在楼梯左右,没有上去,全都一面惶恐之色。
走了于亮,他们也有责任。
沈胜衣当然没有怪他们,叫了两个捕快去接应马顺,便自走出去。
应该先去哪里?
一出店门,沈胜衣不由得踌躇起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长街那边奔来了一个人。
这个人显然是丁少白。
丁少白远远看见沈胜衣,也觉得奇怪,脚步却已不能够再加快。
现在的速度已经是他最快的速度。
他奔到沈胜衣面前才停下脚步,不住的喘气。
沈胜衣不由问道:“什么事走得这样急?”
丁少白喘着气道:“赶回来看看于亮怎样,沈大侠怎么又在这里?”
沈胜衣道:“是杜霸请我来。”
丁少白诧声道:“有何目的?”
沈胜衣道:“希望我能够帮忙他劝服查四,撤走那些捕快。”
丁少白望一眼寂静的赌场,失笑道:“总捕头这一着对于他的确影响很大。”
沈胜衣回问道:“你是去了追赶那石勇?”
丁少白一收笑脸道:“是。”
沈胜衣道:“让他走脱了?”
丁少白道:“我已经尽力,可是仍然追究不上。”
沈胜衣道:“你可知他是为什么突然离开?”
丁少白道:“不知。”
沈胜衣道:“只因为你盯得于亮这太紧。”
丁少白一怔道:“他莫非就是引开我,好让于亮离开这里?”
沈胜衣道:“正是。”
丁少白急问:“那么于亮现在……”
沈胜衣道:“不知所踪。”
丁少白垂下头,惭愧的道:“我上当了。”
沈胜衣道:“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如果你仍然留在他身旁,说不定便会伤在他手下。”
丁少白道:“其实他是用不着多此一举的,我连石勇都追失了,又焉能追得上他?”
沈胜衣道:“不知道你的底子,好像他这种聪明人,是绝不会冒险的。”
丁少白道:“潘乘风的死,与他们难道真的有关系?”
沈胜衣没有回答,想想反问道:“你在哪里追失了石勇?”
丁少白道:“北门附近。”
沈胜衣沉吟道:“石勇将你摆脱,应该就是去与于亮会合,他们会合的地方,很可能亦在北门附近。”
丁少白道:“我已经在那附近的街道看过,可是并没有看见他们。”
沈胜衣道:“潘乘风住的那间多福客栈不就是在北门附近?”
丁少白道:“不错,沈大侠怀疑他们去了那里?”
沈胜衣道:“无论他们是否在那里我们都应该走一趟。”
丁少白道:“在潘乘风的房间内也许会有些发现。”
沈胜衣淡笑举步。
丁少白虽然有些累,仍然紧跟在沈胜衣身后。
夜已深。
可是城中很多的地方,现在确实醉热闹的时候。
北门多福客栈附近一带,正是其中之一,灯火照耀,亮如白昼。
多福客栈之内亦是灯火辉煌。
住在这间客栈之内的都是有钱的客人,现在本是他们出外花钱的时候。
这间客栈岂会在这个时候上店?
潘乘风是住在这间客栈的富贵院。
沈胜衣虽然不知道富贵院在哪边,丁少白确实清楚得很,因为查四就是命令他见识潘乘风。
他大都就在客栈门外等候,有时则坐在客栈的大堂之内,间中亦会往富贵院附近张望一下。
客栈的伙计甚至掌柜与他都很合作,这完全是因为他非独没有官架子,而且平易近人。
有他们帮助,他见识潘乘风的动作当然顺利得多。
他们并不认识沈胜衣,但看见与丁少白同来的不是潘乘风,是另外一个人,都有些奇怪。
他们甚至以为丁少白这一次一定追失了。
一个店小二连随上前道:“潘爷并没有回来。”
丁少白苦笑,道:“他是不会回来的了。”
那个店小二道:“发生了什么事?”
丁少白道:“他已经在一间酒家之内被人毒杀!”
众人大惊。
丁少白接道:“我们这次到来是一看他居住的地方。”
掌柜连随道:“请到这边。”趋前引路。
几个店小二不由跟了伤去。
丁少白挥手道:“你们都留在这里,否则一齐涌到那儿,可能惊动店中的客人,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如果有需要,再请各位帮忙。”
几个店小二只好留下来。
富贵院在多福客栈深处,是一个独立的院子。
不必进内,只看门面,已可以想象院中的豪华。
沈胜衣只望一眼,道:“这个人倒也懂得享受。”
掌柜道:“这是我们这间客栈最豪华的一个地方,租住在这里的人都是非富即贵,不过好像潘公子这样,一个人租住这么大的地方,却是前所未有。”
沈胜衣道:“是么?”
掌柜道:“我们最初还以为他的家眷未到,谁知道并非如此。”
一顿他又道:“当时我们就已经有些怀疑的了。”
这个掌柜的说话未免多了一些。
沈胜衣却没有问他什么。
应该问的查四他们应该早已问清楚的了,他现在要做的只是进去潘乘风的房间查看一下。
这是查四他们唯一未做的事情。
潘乘风的嫌疑虽重,查四他们毕竟没有任何证据,出了月华轩,便再也没有藉口搜查潘乘风,至于潘乘风居住的地方,就更不在话下。
门在内关上,掌柜一推不开,脱口道:“奇怪?”
丁少白道:“是否这店的伙计……”
掌柜摇头道:“未得住客允许,他们是不能,也不敢进去的。”
丁少白说道:“院中,现在却一定有人。”
掌柜道:“什么人?”
沈胜衣道:“进去一看就知道了。”
掌柜道:“如何进去?”
沈胜衣道:“破门而入。”
掌柜一怔,道:“也好,我找人拿斧头锤子来。”
沈胜衣道:“不必!”双手抵在门板上!
“格”一声,门闩震断,两扇门左右打开。
掌柜当场目定口呆。
入门是一个院子,院内遍植花木,一共有五个房间之多。
当中的那个房间中,竟然有灯光射出来。
掌柜脱口道:“怎么有灯光?”
不单止灯光,而且又人,两条人影斜印在窗纸之上。
灯光突然熄灭,人影消失在黑暗中。
沈胜衣即时转头道:“掌柜请回。”
那个掌柜亦想到将会有事发生,留下来可能有生命危险,慌心退出去。
丁少白那边上前一步,低声道:“潘乘风住的就是那个房间。”
沈胜衣点头道:“你守在院子,有人闯出来就将他截下,不过要小心。”
丁少白点头,拔刀出鞘。
沈胜衣的身子同时飞出,两个起落,落在房门之前,喝道:“出来!”
没有人出来,房中一点声响也没有。
沈胜衣突然起脚。
“砰”的门被踢开,沈胜衣随即闯入进来,房内人却也想不到,他来的遮阳快,镜湖失声!
两个人在惊呼。
他们的反应也相当敏锐,惊呼一声,兵刃出手!
一支剑,一把刀!
一左一右,刀劈头颅,剑刺胸膛!
房中一片黑暗,院内亦无灯,天上却有月。
冷月照凄清。
月光虽然没有射进房内,但近门地方,亦已没有那么黑暗,这在沈胜衣来说,已经足够。
他的剑刹那间已经在手,刀光剑影入眼,手中剑便自刺出。
铮一声,刀被他的剑封闭,那支刺向他胸膛的剑却只是刺出一半便已收回!
沈胜衣刺向那支剑的一剑刺空。
用剑的那个人连随喝道:“敌人武功高强,只有拼命才能够逃出生天,杀!”
杀字一出口,握刀的那个人手中刀就拼命砍向沈胜衣!
握剑的那个人竟翻身暴退!
他叫人拼命,自己却逃命。
沈胜衣听出那个声音,轻叱道:“于亮,是你——”
语声刹那被刀斩断。
刀疯狂斩下,握刀的那个人竟真的在拼命!
沈胜衣武功虽然高强,遇上这种人,也只有暂时退避。
那个人尽管不要命,他并不想要那个人的命。
他已经知道那个人是谁。
拼命的刀法亦是破绽最多的刀法,虽然在黑暗之中,那刹那之间,沈胜衣至少已发现两个致命的破绽,以他出手的迅速,只要他的剑刺出,应该可以一剑刺入破绽之内,将那个人击杀!
那个人是否该死?
沈胜衣并不知道,也不知道将他拿下是否就可以从他的口中问出事情的真相。
所以沈胜衣只有退避。
他退避,那个人进击。
刀风呼啸,那个人一连二十七刀,竟将沈胜衣迫到左面墙角。
于亮翻身一退丈八,退到一扇窗飞出院外,着地即拔高。
丁少白守在院堂,却不是这边。
他在那边听到声响,不由自主向这边望来,正好看到于亮的身子冲天而起。
“站住!”丁少白大喝一声,扑了过去。
于亮半空中猛喝一声:“小心毒药暗器!”左手疾向丁少白一扬,一样东西飕的从手中飞出。
丁少白听在耳里,看在眼内,扑前的身形当场一顿,举刀急挡!
他也算手急眼快,飞来的东西被他一刀挡下。
不是毒药暗器,只是一片木头,于亮破窗飞出时无意抓在手中,却有意掷向丁少白。
丁少白被这篇木头一阻,于亮的身形已落在那边高墙之下,连随又拔起两丈,掠上了墙头。
丁少白看的眼也红了,大喝道:“下来!”
于亮应声跳下,是墙外,不是墙内。
丁少白急奔到墙边,抬头一望,顿足长叹。
墙高差不多两丈,他的轻功并不好,如何追得上?
二十七刀刀刀砍空,那个人只能够将沈胜衣迫到墙角。
他的攻势一缓,沈胜衣的剑立即抢入,剑锋架住了刀锋,大喝道:“石勇,你还不束手就擒!”
那个人正是石勇,一听大笑道:“哪有这么容易!”
沈胜衣道:“于亮已逃去,你一个人如何是我的敌手?”
“胡说!”石勇目光一闪。“他怎会弃……”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住口。
因为他已经发觉沈胜衣并非胡说。
方才他显然只知道拼命,什么也没有理会。
沈胜衣接道:“他叫你拼命,自己却乘机逃命,好像这种人,不妨想想,是否值得你为他拼命?”
石勇瞪眼,怒声道:“他没有理由这样……”
沈胜衣截道:“也许他认为就算两人联手,也打不过我!”
石勇冷笑道:“少夸口,我一个人已可以收拾你!”
半步突退,手中刀又再砍出!
这一次已见刀法。
他喝则仍有再战之意,却显然已经没有拼命之心。
沈胜衣看得出,一剑封开,道:“你要如何才肯束手就擒?”
石勇道:“最低限度你也得击下我手中之刀!”迎面又两刀。
沈胜衣一声冷笑,闪开劈来的两刀,手中剑嗡的一声,一剑突化千锋!
这是他第一次还击!
这一剑若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石勇并不难化解,可是在黑暗之中,应付起来便吃力得很。
一时间,他只见黑暗之中寒光闪闪,根本分辨不出沈胜衣的剑要从哪个方向刺来。
他大惊急退!
沈胜衣的剑飞蝗般追击。
石勇一退再退,仍然无法闪开,心头大惊,大喝一声,一把刀上下翻飞,护住了整个身子。
铮铮铮铮的一连串金属声响,寒光尽散,石勇高兴未已,握刀右手的手腕突然一寒!
沈胜衣千锋化回一剑,一剑竟压在石勇右手的手腕上。
是剑脊不是剑锋!
石勇惊呼失声,连退三步。
沈胜衣没有追击,收剑道:“这一剑本可以断你的右腕!”
石勇点头,掷刀地上,道:“好,我跟你回去衙门。”
沈胜衣道:“先将灯燃起来。”
石勇闷哼一声,走过去燃着灯火。
灯火亮起,沈胜衣才看清楚房间的情形。
整个房间一片凌乱,枕头被劈开两片,被子被拆散。
床椅桌几全被倒翻。
沈胜衣皱眉,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石勇道:“找寻那六粒金刚钻。”
沈胜衣道:“那六粒金刚钻果然不在你们手上。”
石勇道:“否则,又何必昼夜走来这里?”
沈胜衣道:“潘乘风的死……”
石勇道:“与我们事实一些关系也没有。”
沈胜衣道:“是么?”
石勇道:“到这个地步,我更加没有理由说谎。”
沈胜衣点头。
石勇接道:“我既没有杀人,也不是帮凶,入到衙门,你们最多也只能够给我一个擅入他人住所,意图偷窃的罪名,以我所知,这个罪并不重,大不了赔偿这间客栈的损失。”
沈胜衣道:“这方面我并不清楚。”
石勇道:“丁副捕头一定清楚的。”
丁少白就站在房门之外。
沈胜衣早已发觉,这时候才回头道:“于亮已走了?”
丁少白惭愧的道:“他的轻功远在我之上。”
沈胜衣道:“在未得到那六粒金刚钻之前他是绝不会离开扬州的。”
丁少白盯着石勇,道:“问题在这个人的说话是否值得相信?”
沈胜衣道:“你认为他还会替于亮隐瞒?”
丁少白摇头。
沈胜衣回问石勇,道:“这半个月以来潘乘风差不多天天在不醉无归小酒家出入,到底为什么?”
石勇道:“最初几天他是志在结识我们,然后试探我们的口气,到月华轩案发的前两天,他认为我们没有问题了,才表示手上有几粒金刚钻想卖给我们。”
沈胜衣道:“你们当时,又是如何表示?”
石勇道:“于亮一口答应下来,问清楚大笑,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在案发前一天,才谈妥这笔交易。”
沈胜衣道:“这件事于亮并没有告诉杜霸,就是胡三省也没有。”
石勇奇怪道:“你怎会知道?”
沈胜衣说道:“我已经见过了杜霸他们。”
石勇微喟道:“于亮一开始就决定不将这件事告诉当家的了,可是在潘乘风面前却说所有都必须请示老当家,他与潘乘风一连两天讨价还价,目的也是在要潘乘风相信。”
沈胜衣道:“他当然也并非真的要买下那六粒金刚钻。”
石勇冷笑道:“这几年他虽然是在弄了不少钱上手,那六粒金刚钻仍不是他买得起的东西。”
沈胜衣道:“你们也是在月华轩被劫之后,才知道潘乘风那六粒金刚钻是来自什么地方?”
石勇点头道:“所以于亮谋夺之心更坚定。”
沈胜衣道:“他是准备如何下手?”
石勇道:“在交易之时将潘乘风毒杀,然后带着金刚钻远走高飞。”
沈胜衣道:“一个人?”
石勇道:“他说是两个人,但以今夜这件事来看,到时必定只是他一个人,金刚钻到手,我就死定了。”
沈胜衣道:“如此你现在应该替自己庆幸才是。”
石勇苦笑着说道:“而且,也应该感激你。”
沈胜衣道:“他既有意毒杀潘乘风,那么……”
石勇摇摇头,说道:“不会是他下手的。”
沈胜衣道:“何以见得?”
使用呢道:“因为被官府监视,潘乘风几经考虑,决定明夜子时他在不醉无归小酒家楼上雅座交易,那时候酒家中即使仍有客人,楼下已经够各方招呼,我与他亦习惯那时候在楼上喝几杯。”
丁少白插口道:“以潘乘风的武功,子夜时分或者可以轻易离开这里不被我发现,可是只要他走进不醉无归小酒家,我们一样会发现。”
石勇道:“我们早已发觉,有两个官差乔装赌徒不时在门外徘徊。”
丁少白一怔。
石勇接道:“潘乘风一连这么多天在那儿出入,难怪你们起疑,派人在附近监视。”
丁少白冷哼道:“可惜还是被你们发现。”
石勇说道:“所以在明夜子时,潘乘风走的,并不是前门,而是从后巷越窗而上。”
沈胜衣道:“这样说,潘乘风的死真的与你们无关了。”
石勇点头道:“他在店内突然毒发身亡,我们的惊讶,绝不在任何人之下。”
沈胜衣一皱眉,道:“那么是谁将他毒杀?”
石勇道:“以你沈大侠的材质,总会将他们找出来的额”
沈胜衣淡然一笑,转问道:“你们方才并没有找到那六粒金刚钻?”
石勇道:“否则我们早已离开。”
沈胜衣道:“你们就是怀疑潘乘风可能将金刚钻藏在宝贵院,连夜走来搜查。”
石勇点头道:“这是于亮的主意。”
沈胜衣道“宝贵院如果找不到,于亮准备找到哪里去?”
石勇道:“百鸟院。”
沈胜衣道:“找喜鹊?”
石勇道:“正是,他之所以这样做,可以说是完全是受了你在酒家那番话的影响。”
沈胜衣一怔,回头立即吩咐丁少白:“先带石勇去衙门,叫查四派人来搜查一下这个宝贵院。”
丁少白应声连随拿出手镣将石勇的双手锁起来。
沈胜衣接道:“我现在赶去百鸟院,看喜鹊怎样。”
最后一个字出口,人已在院外。
喜鹊很好。
于亮并没有找到百鸟院,也许他知道沈胜衣必会很快赶来。
沈胜衣找到喜鹊的时候,喜鹊正在百鸟院的大堂中。
这并不是百鸟院的红人招呼客人的地方。
喜鹊也只是坐在一旁看着众人欢笑。
小莺站在她身旁,显得很开心,她的面上却连一丝笑容也没有。
这几天夜间她总喜欢混在人多的地方,其他时候则要小莺寸步不离的侍候左右。
一种莫名的恐惧,笼罩着她的整个身子。
没有人知道她恐惧什么谁问她,她都推说身子有些不舒服。
小莺问,也没有例外。
百鸟院的大堂,这时候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一个锦衣少年正在带醉高歌——
桃花扇影香风软
杨柳楼心夜月圆
繁弦急管送歌筵
酒量浅
烂醉玉人边
歌声甫落,这个锦衣少年竟真的醉倒在他请来的那个玉人身边。
那个玉人不禁“哟”一声,道:“他这就醉了,叫我怎样好?”
一侧另一个少年大笑道:“这还不简单,你将他抱回房间就是。”
玉人佯羞道:“这么重的一个大男人,我如何抱得起哟。”
话口未完,醉倒在她身边的那个锦衣少年突然又跳起来,道:“你抱我不起,只好我抱你了。”
原来他并非真的醉倒。
他连随拦腰将那个玉人抱起来,向堂后走去。
玉人娇呼,众人大笑。
小莺也笑了,道:“姑娘,你看那个人多狂。”
“嗯!”喜鹊只是淡应一声。
小莺接道:“在大堂喝酒的人听说都有这样狂的。”
这是事实,即时又有一个狂人站了起来。
那是一个彪形虬髯大汉,腰间挂着一把大刀,衣襟敞开,露出一片胸毛,上面沾满了酒珠。
他右手握着酒壶,左手捏着酒杯,竟一直向喜鹊走过去。
喜鹊看见皱眉道:“那个人是谁?”
小莺道:“不知道,他怎么想着我们走来?”
喜鹊道:“你问他有什么事?”
小莺连忙上前,拦住那个虬髯大汉。“这位……”
虬髯大汉道:“我不是找你!”以臂将小莺推开。
他脚步不停,一直走到喜鹊面前,道:“可是喜鹊姑娘?”
喜鹊的身子,不觉往后一缩,道:“是……”
虬髯大汉道:“我叫做欧力,方才我同来的两位朋友说,好像我这种粗人,一定请不动姑娘喝酒。”
喜鹊叹了一口气,她知道麻烦来了。
欧力接道:“我就是不服气,所以与他们赌了三十两银子。”
喜鹊没有作声。
欧力又道:“三十两银子还不放在我眼里,我赌的其实只是一口气,只要姑娘喝下了我的三杯酒,他们的三十两,还有我的三十两,一共六十两就是姑娘的了。”
喜鹊轻叹道:“好意心领,我的酒量浅,一杯也喝不下。”
欧力大笑道:“青楼女子哪有不懂喝酒的,来,先喝这一杯。”
他斟下第一杯,递向喜鹊。
喜鹊没有伸手接。
欧力又笑道:“姑娘莫非嫌六十两银子太少?”
喜鹊道:“我不是这意思,我真的量浅。”
小莺亦道:“姑娘说的是老实话。”
欧力道:“就算量浅,小小三杯也该喝得下的。”
喜鹊摇头,目注小莺。
小莺立即说道:“我来替姑娘喝也一样。”
欧力瞪眼道:“你是什么东西,配喝大爷的酒。”
小莺呆在那里。
欧力回对喜鹊,面上已没有笑容,道:“话已说清楚,姑娘不喝我这三杯酒,是存心要我在我朋友之前丢面,这个面,我可丢不起。”
喜鹊无奈道:“我喝你一杯好了。”
欧力道:“三杯!一杯也少不得。”
喜鹊闭上嘴巴。
欧力接道:“姑娘如果再不接下,我要动手强灌的了。”
喜鹊的嘴巴闭得更紧。
两个百鸟院的打手那边再也忍不住,走了过来。
欧力看见他们过来,右手酒壶往旁边几子上一放,回手按着刀柄道:“这是我与喜鹊姑娘的事,旁人最好不要多管。”
这两句话当然是说给那两个打手听。
那两个打手各自一声冷笑,好像欧力这种客人他们已不是第一次遇上。
他们左右一齐走到欧力身旁,一个连随道:“喜鹊姑娘向来不胜酒力……”
欧力截口道:“谁要你们来多口?滚出去!”
两个打手一动也不动。
欧力厉声喝道:“再不滚,我要动手了。”
一个打手冷笑道:“朋友要动手请到外面,莫惊扰了其他客人。”
欧力道:“我喜欢这里!”
话口未完,他按在刀柄上的右手已一拳击出!
站在他右边的那个打手冷不提防,胸膛挨了那一拳,闷哼一声,飞跌丈外。
另外一个打手又惊又怒,大喝扑上,一拳击出。
欧力看准来势,回手硬接一拳,底下跟着一脚扫出!
双拳撞在一起,欧力若无其事,那个打手一张脸却立时变色,还来不及呼痛,人已被欧力那一脚扫飞。
欧力左手那只杯载着的酒只是溅出少许,他也没有再添满,又递向喜鹊,道:“姑娘,这杯酒你到底喝不喝?”
喜鹊花容失色,正不知如何是好,一个声音突然传来,道:“她不喝我喝!”
声音本来还很远,但说到最后一个字,已来到欧力身旁。
欧力一惊回头,身旁已多了一个白衣人。
他正想喝问,左手忽觉一轻,再看去,手中那只杯竟然已到了白衣人手中。
白衣人举杯一饮而尽,道:“这酒也不错,你为什么自己不喝,一定要请别人喝?”
欧力怒道:“你又是什么东西?”
白衣人笑道:“我不是什么东西,只是一个人!”
欧力道:“我是问你,姓什么?名什么?”
白衣人道:“沈胜衣。”
在场所有人尽皆一惊。
扬州城的人很少不知道沈胜衣这个人。
欧力一惊之后却大笑起来,道:“你若是沈胜衣,我就是珠光宝气阁的总管无情刀孙寿了。”
孙寿的一把无情刀被称为天下第一刀,据说他的武功并不在沈胜衣之下。
沈胜衣听说一怔,道:“你也知道无情刀孙寿?”
欧力按刀大笑道:“我与他本来就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他的功力早年虽是在我之上,今日可已不是了。”
沈胜衣道:“是么?”
欧力道:“一个人老了,功力自然随着衰退。”
沈胜衣道:“孙寿有多老了?”
欧力道:“老得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已经入寿了。”
沈胜衣道:“上寿百二十年,中寿百岁,下寿八十,孙寿既已入寿,最少也有八十岁了。”
欧力道:“差不多。”
沈胜衣不由失笑,道:“想不到江湖上原来有两个无情刀孙寿。”
欧力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沈胜衣道:“我有一个朋友叫做无情刀孙寿,今年不过四十岁左右。”
这是事实。
欧力哪里相信,冷笑道:“你这个小子吓人的本领倒不小。”
沈胜衣没有分辨。
欧力道:“换转了第二个人,现在只怕已被你吓得落荒而逃,可惜你遇着的是我!”
他板起脸庞,厉声道:“现在你最好就滚出去,否则——”
沈胜衣道:“怎样?”
欧力左右望一眼,目光落在旁边的一支蟠龙灯柱上,道:“我要你变成这支灯柱一样!”右手握住了刀柄,看似便要拔刀砍出去。
沈胜衣即时问道:“你要这支灯柱变成怎样?”
“样”字出口,他突然拔剑出鞘!
剑光射向那支灯柱,只一闪,剑锋已回到鞘内。
那支灯柱并没有任何变化。
欧力冷笑道:“你这是……”
说到“是”字,那支灯柱突然断下,断成十截!
龙口衔着的那盏宫灯托在他手中。
欧力看在眼内,语声骤断面色大变。
众人当场一声惊呼。
欧力惊呼中连退三步,嗫嚅着道:“你真……真的是沈胜衣?”
沈胜衣淡笑不语,手托宫灯站在那里,就像是天神一样。
欧力又退三步,突然怪叫一声,转身抱头鼠窜。
那边同时亦有两个人站起来,没命地奔出去,想必就是欧力那两个朋友了。
沈胜衣没有理会她们,转顾喜鹊道:“姑娘受惊了?”
喜鹊慌心说道:“我……没有。”
沈胜衣放下手中酒杯,道:“没有最好。”
喜鹊轻声道:“沈……沈大侠怎会突然走来这里?”
沈胜衣道:“我是来找姑娘。”
喜鹊一怔。
沈胜衣接道:“想不到却遇上了这件事。”
喜鹊奇怪问道:“沈大侠找我有什么事?”
沈胜衣道:“外面说话。”
喜鹊道:“好。”
沈胜衣将宫灯也放下,走向堂外。
喜鹊毫不犹疑地跟在后面,对于沈胜衣她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一点也不害怕,反而有一种非常安全的感觉。
众人都望着他们,那些女孩子的眼中而且充满了羡慕。
羡慕喜鹊。
“死亡鸟”一案死的彩凤与孔雀都是百鸟院的红人,百鸟院的女孩子对于沈胜衣这个人又怎会陌生?
沈胜衣连破几案,名动扬州,早已成为了她们心目中的英雄。
这个英雄现在却是与喜鹊一齐外出。
花径中一座亭子。
沈胜衣与喜鹊进了亭子内,相对坐下。
喜鹊道:“这里没有人走来骚扰,沈大侠可以放心说话。”
沈胜衣道:“姑娘不像青楼中人。”
喜鹊叹道:“事实是。”
她忽然问道:“沈大侠这次来找我是不是为了月华轩那件案子?”
沈胜衣道:“姑娘很聪明。”
喜鹊道:“我知道,沈大侠是查总捕头的朋友,先后已经帮助他破了两件大案了。”
沈胜衣道:“没有我帮助,那两件案子我相信,他也一样有办法解决。”
喜鹊点头道:“他无疑是一个很精明的捕头,可惜他的武功没有你那么高强,脚上显然又带伤。”
沈胜衣道:“他右脚的伤仍然未痊愈。”
喜鹊道:“如此一来,他的武功难免亦大受影响。”
沈胜衣道:“姑娘也懂武功?”
喜鹊道:“不懂,只是这件事,还不难想象。”
沈胜衣奇怪道:“姑娘这么说想必另有用意。”
喜鹊颔首。
沈胜衣道:“如果查四的武功比我还高强,又没有负伤,那么……”
喜鹊低声道:“月华轩那件案子当时已经解决了。”
沈胜衣道:“哦?”
喜鹊道:“因为当时我已经知道那件案子是怎样一回事。”
沈胜衣道:“亦是说,姑娘当时已经知道是谁拿去那六粒金刚钻?”
喜鹊点头。
沈胜衣意外之极,连忙追问道:“是谁?”
喜鹊道:“是潘乘风,玉蜻蜓也就是他。”
沈胜衣惶然道:“难怪姑娘这今天都不肯见他了。”
喜鹊道:“沈大侠想必是因此有所怀疑,到来这里找我一问。”
沈胜衣道:“正是。”
他连随问道:“你当时不是已经昏迷过去?”
喜鹊道:“这是事实。”
沈胜衣道:“如此你凭什么肯定潘乘风就是玉蜻蜓?”
喜鹊道:“因为在事前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沈胜衣道:“哦?”
喜鹊道:“就因为发现了那个秘密,在查大人搜查时我已经想通了。”
沈胜衣道:“当时,你为什么不说出来?”
喜鹊道:“以仇旭的武功,尚且被潘乘风夺剑击杀,其他人更加不是他的对手,当时我如果说出来,查四固然没有命,我更难幸免,潘乘风一狠之下,那些捕快只怕亦不免死的死,伤的伤。”
沈胜衣说道:“难怪你有此顾虑,可是……”
喜鹊道:“潘乘风在离开月华轩的时候,也不知是有意或无意,盯了我一眼,吓得我半死,说话尽管在咽喉打滚,始终都不敢说出。”
沈胜衣道:“我看是无意,他并不知道你发现了他的秘密,否则这三天之内,他已经采取行动,杀人灭口了。”
喜鹊道:“我也是这样想,但仍然不禁终日提心吊胆。”
她凄然一笑,又道:“我是一个很怕死的女人,否则也活不到现在。”
沈胜衣道:“自古艰难唯一死,况且你又专业昂年轻。”
喜鹊道:“我平日,也是这样安慰自己。”
沈胜衣道:“这三天查四也没有再找过你?”
喜鹊道:“也没有,否则说不定我已经告诉他。”
沈胜衣道:“这是他知道你是一个怎样的人,相信你与那件案子没有关系,一方面又小心着监视潘乘风的行动之故。”
喜鹊道:“他这样,我更加不知道如何是好,再下去,只怕提心也担心死了,幸好现在你找来。”
沈胜衣道:“其实你可以暗中叫人去通知查四。”
喜鹊道:“又怕被潘乘风发觉。”
沈胜衣道:“你以后都可以不用怕这个人的了。”
喜鹊道:“为什么?”
沈胜衣道:“今天黄昏前,他已经在吉祥赌坊入口的不醉无归小酒家之内,毒发身亡。”
喜鹊一怔道:“真的?”
沈胜衣点头道:“他毒发之时,仍是在监视之下,没有人对他下毒,亦找不到别人下毒的痕迹,所以,有人怀疑他是自杀。”
喜鹊脱口道:“没有可能的,他刚劫得六粒那么贵重的金刚钻,怎么竟会自杀?”
沈胜衣道:“查四因此怀疑自己的判断。”
喜鹊道:“亦即是怀疑潘乘风与那件案没有关系。”
沈胜衣道:“却只是怀疑,对于这件事,他实在束手无策。”
喜鹊道:“因此他找你帮忙。”
沈胜衣道:“我也是束手无策,因为潘乘风与玉蜻蜓到底有什么关系,这之前在我们来说,毕竟是一个谜。”
喜鹊道:“这个人的确非常狡猾。”
沈胜衣道:“不过在到来百鸟院之前,我却已找到了一些线索,知道他即使不是玉蜻蜓,也必是玉蜻蜓的同党。”
喜鹊道:“他是玉蜻蜓。”
沈胜衣道:“问题在,那六粒金刚钻他如何能够带出月华轩?”
喜鹊道:“我发现的,就是他这个秘密。”
沈胜衣道:“查四他们当时已经搜查得很仔细!”
喜鹊道:“他们疏忽了一件东西。”
沈胜衣道:“什么东西?”
喜鹊一字字地道:“潘乘风的剑!”
沈胜衣一怔,道:“据说查四并没有疏忽。”
喜鹊道:“他曾经拔剑出鞘,而且将剑鞘在桌上重重地力顿。”
沈胜衣道:“剑鞘内,并没有藏着东西。”
喜鹊道:“事实没有。”
沈胜衣沉吟着道:“那和……墨菲藏在剑柄内?”
喜鹊道:“非独剑柄,连剑锋也是中空的!”
沈胜衣脱口道:“这就难怪他们疏忽找不到了,你是怎样发现这秘密的?”
喜鹊道:“案发前九天他便已到来这里,将包起了。”
沈胜衣道:“多久?”
喜鹊道:“十天。”
沈胜衣道:“这相信不少钱。”
喜鹊道:“而且他出入打赏小莺他们,也很阔绰,完全是宝贵中人的作风。”
沈胜衣道:“一个人独占多福客栈那个宝贵院也是。”
喜鹊道:“所以我们都没有怀疑他的说话。”
她稍歇接道:“那九天之内,他只是在我那儿住了五晚,其中三爷都是因为在院内喝醉了酒,非留下来补课的,只有第一夜及案发那一夜是例外。”
沈胜衣道:“你是哪一夜……”
喜鹊道:“他那次在百鸟院醉倒的那一夜。”
她回忆着道:“当时我与小莺帮他卸下外衣,解下佩剑,才脱得一只鞋子,他便已醉倒床上,小莺替他脱下另外一只鞋子,问过我没有其他吩咐就退了出去。”
沈胜衣道:“当时,想必已经深夜的。”
喜鹊道:“将近三更,我跟着替他脱好衣服,正想将剑挂到墙上,忽然留意到剑柄上嵌着的两颗宝石。”
沈胜衣道:“以我所知,你对珠宝的认识很深。”
喜鹊道:“而且很喜欢,所以不觉坐下来,细看那两颗宝石。”
沈胜衣道:“那两颗宝石,莫非是假的?”
喜鹊道:“宝石倒不假,而且很值钱,将那么贵重的两颗宝石镶在剑柄上,挂在腰间到处走,不由我不更加相信他的说话。”
沈胜衣道:“嗯。”
喜鹊道:“也就在我伸手把弄那两颗宝石的时候,我发觉其中一颗宝石竟然可以旋转,一时好奇我便将那颗宝石旋转起来,结果将它旋出剑柄。”
沈胜衣剔眉道:“有什么事发生?”
喜鹊道:“没有,我试试用力旋转另外一颗宝石……”
沈胜衣道:“是不是也旋出来了?”
喜鹊颔首道:“是。”
沈胜衣道:“那支剑的剑柄想必就因此可以拔出来。”
喜鹊道:“不错。”
沈胜衣道:“于是你发现剑柄与剑锋中空的秘密。”
喜鹊道:“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一支制作那么精巧的剑。”
沈胜衣道:“你当时怎样想?”
喜鹊道:“只想到他是用来收藏贵重的东西。”
沈胜衣道:“这件事,你并没有告诉他?”
喜鹊道:“没有,因为我知道,这样做毫无好处,我挨骂不在话下,他的心理也不会舒服,谁都不喜欢自己的秘密被人发现。”
沈胜衣道:“那么你是打算怎样?”
喜鹊道:“自然是替他保守秘密。”
她苦笑接道:“我却是怎也想不到他竟然是利用那支剑来犯罪。”
沈胜衣道:“这如果你仍然替他保守秘密,你自己也有罪的了。”
喜鹊道:“所以现在虽然将他的秘密说了出来,心里反而只有更舒服。”
沈胜衣道:“那之后你便将宝石旋回原处。”
喜鹊道:“嗯。”
沈胜衣道:“潘乘风酒醒之后可有发觉这件事?”
喜鹊道:“没有,不过他酒醒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找那支剑,由此可以想象得到他对那支剑的重视。”
沈胜衣道:“以你看那支剑中空的地方,是否可以藏得下那六粒金刚钻以及那叠银票?”
喜鹊道:“应该藏得下。”
沈胜衣不由一笑,道:“这件案虽然复杂,知道了那剑的秘密后就简单了。”
喜鹊道:“那支剑,现在又在什么地方?”
沈胜衣道:“连同尸体搬回衙门。”
喜鹊道:“如此,你要走一趟衙门的了。”
沈胜衣道:“在所难免。”
喜鹊道:“玉蜻蜓已死,找回金刚钻,这件案便是告一段落。”
沈胜衣摇头道:“只是告一段落,并未了结。”
喜鹊道:“还有什么事?”
沈胜衣道:“玉蜻蜓潘乘风的死,他既然不可能服毒自杀,那就是被杀,杀他的人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他?”
喜鹊道:“那与这件案,难道也有关系?”
沈胜衣道:“希望就是没有,否则,事情只怕又有变化了。”
喜鹊道:“哦?”
沈胜衣道:“道理很简单,凶手毒杀潘乘风也许就是为了夺去那六粒金刚钻,如果那六粒金刚钻还未到手,凶手又怎会采取行动?”
喜鹊道:“那是说金刚钻可能已经不在那支剑之内?”
沈胜衣道:“可能。”
他连随问道:“你仔细想想,有没有不觉间将那支剑的秘密泄露出去?”
喜鹊想想,肯定的道:“没有。”
沈胜衣沉吟道:“知道这个秘密的也许并非只得你。”
喜鹊道:“这我就不清楚了。”
沈胜衣道:“无论如何,先回去衙门看看那支剑再说。”
喜鹊忽然道:“我也去。”
沈胜衣思索一下,道:“好。”
喜鹊道:“门外有马车。”
沈胜衣笑道:“就是坐马车去。”
奔走了几个时辰,难得现在又马车代步,他怎会反对?
于亮看见沈胜衣喜鹊先后上马车,不由得奇怪起来。
在多福客栈的富贵园,他心知即使与石勇联手,也打不过沈胜衣,所以叫石勇拼命自己却逃命。
他逃的可也不远。
出了富贵园,他连随折回多福客栈正门前面一条巷子内躲起来暗中偷窥,本想等沈胜衣离开之后,再行进内搜索。
因为房中有两处他觉得可疑的地方,方才尚未来得及搜查。
他看见丁少白押着石勇走向衙门,也看见沈胜衣一个人向着另一个方向飞步奔去。
他知道沈胜衣必有所发现了,却不知沈胜衣是以为他去了百鸟院找喜鹊,所以赶去百鸟院。
他紧追在沈胜衣后面。
由于他行动极尽小心,居然没有被沈胜衣察觉。
他追到百鸟院。
——沈胜衣到百鸟院干什么?是不是找喜鹊?
——喜鹊又知道什么?
他一肚子疑惑,却不敢跟入百鸟院,又躲在一条巷子内。
现在看见沈胜衣竟然与一个女孩子从百鸟院出来,一齐登上马车,他的以后自然更重。
因为他知道沈胜衣这个时候绝对没有心情走来百鸟院,请一个百鸟院的姑娘出外游玩。
现在也已不是游玩的时候。
——那个女孩子真是喜鹊?
——他们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沉吟未已,马车依然驶出。
于亮当机立断,起步追了出去。
以他的轻功,要追上那辆马车并不困难!可是太接近,不难被沈胜衣察觉,所以他与那辆马车始终保持一段距离。
街上的行人少得很,大都急步疾走。
这时候应该回家睡觉的了。
是以于亮尽管走得这么快,也没有人理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