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并不在潘乘风尸旁。
尸体回到衙门,少不免又经过一番检验。
这一次主要是检查那六粒金刚钻是否在潘乘风的尸身上。
查四又一次失望。
他拿了潘乘风那支剑回去捕房。
之后他一直都是在捕房之内沉思。
正当他准备休息的时候,丁少白却押了石勇回来。
他问清楚丁少白,立即吩咐丁少白带人去搜查宝贵院。
然后他审问石勇。
石勇仍然是那番说话,查四问到的并不比沈胜衣多
他一再审问,最后无奈命人将石勇暂时押入监牢。
——也许应该派几个人到百鸟院帮助沈胜衣。
此念方动,一耳光捕快突然进来禀告道:“沈大侠要见捕头。”
查四一怔。
那个捕快接道:“同来的还有个女孩子。”
查四道:“哦?”
连随喝道:“快请!”
这两个字才出口,另一个捕快已领着沈胜衣、喜鹊进来。
查四起身,道:“沈兄不是去了百鸟院。”
沈胜衣道:“我正从百鸟院赶来。”
查四的目光一转,问道:“你后面那位——”
沈胜衣偏身让开,说道:“查兄忘记了?”
查四的目光落在喜鹊面上,诧异道:“原来是喜鹊姑娘!”
喜鹊一福道:“查大人。”
查四摆手道:“姑娘不必多礼,随便坐。”
喜鹊也不客气,弯身坐下。
查四回顾沈胜衣道:“沈兄怎样将喜鹊姑娘从百鸟院带来这里?”
沈胜衣道:“还不是为了那件案。”
查四急问道:“沈兄莫非发现了什么线索。”
沈胜衣目注喜鹊,道:“那件案喜鹊姑娘其实当日就已经知道是谁做的了。”
查四追问道:“是谁?”
沈胜衣道:“潘乘风!”查四击掌道:“我一直就在怀疑这个小子。”
沈胜衣道:“查兄却找不到他犯罪的证据。”
查四闷哼道:“他实在有两下子。”
沈胜衣道:“而且狡猾。”
查四道:“嗯。”
沈胜衣道:“他显然就是那个飞贼玉蜻蜓。”
查四道:“我们都没有办法证明。”
沈胜衣道:“现在又了。”
查四道:“真的么?”
沈胜衣颔首道:“杀仇旭的人是他,拿走六粒金刚钻的人也是他。”
查四道:“我们却找不出他将那六粒金刚钻藏在月华轩的什么地方。”
沈胜衣道:“金刚钻并不是藏在月华轩内。”
查四道:“那么藏在哪里?”
沈胜衣道:“他是随身带着。”
查四立即摇头,道:“没有可能,当日我们已将他浑身上下搜查的很彻底。”
沈胜衣道:“但查兄却疏忽了一样东西。”
查四道:“是什么东西?”
沈胜衣道:“他的佩剑。”
查四“哦”一声,目光落在身旁的桌子上。
潘乘风那支剑他拿来捕房,一再检查过之后就放在那里,他探手一反抄起,奇怪地说道:“这支剑我并没有疏忽,剑鞘之内并无任何东西。”
沈胜衣道:“剑柄之内查兄又有没有看过?”
查四一愕道:“剑柄?”
沈胜衣道:“这支剑的剑柄以及剑身都是空的。”
查四道:“是么?”拔剑出鞘,左看右看,可是都看不出其中巧妙。
沈胜衣连随道:“查兄不妨旋开剑柄上那两颗宝石。”
查四伸手捏着其中一颗宝石旋动。
那可宝石竟然真的能够旋转。
沈胜衣看在眼内,又道:“潘乘风醉宿百鸟院的一夜,喜鹊姑娘无意中发现了这秘密,是以当日在月华轩,她已经想到潘乘风将金刚钻藏在剑柄内,只因为潘乘风武功高强,恐怕你们拿他不住,招致杀身之祸,是以才没有说出来。”
他说到这里,查四已经将两颗宝石旋了出来,而且将剑柄拔出。
剑柄剑锋都是空的,里头却看不见藏有东西。
查四倒转顿了几下,也没有顿出来。
喜鹊一旁看见,忍不住问道:“金刚钻不在里头?”
查四回顾喜鹊道:“不在,里头什么东西也没有。”
他的眼中露出了疑惑之色。
喜鹊道:“莫非他已取出来了。”
沈胜衣道:“取出来的未必是他。”
他一笑接道:“那六粒金刚钻应该不在剑柄之内的!”
查四又是一愕,道:“应该?”
沈胜衣道:“金刚钻如果仍然在剑柄之内,潘乘风的死便真的不可理解了。”
查四不由点头,道:“不错。”
沈胜衣道:“凶手杀他,相信就是为了那六粒金刚钻,在金刚钻尚未到手之前,是不会动手的。”
查四忽然道:“那这个凶手,你以为有没有可能就是于亮?”
沈胜衣说道:“丁少白难道还没有回来?”
查四道:“回来放下石勇又带人出去搜索那个富贵院。”
沈胜衣道:“那么查兄是必已经清楚他们在宝贵院的事。”
查四道:“我已经一再问过石勇。”
沈胜衣道:“如果金刚钻已到手,他们何必再到宝贵院去搜搜。”
查四道:“这也许是做给我们看的,好让我们以为他们并没有得到那六粒金刚钻。”
沈胜衣道:“不无道理。”
查四道:“他们如果没有拿走那六粒金刚钻,正如石勇所,最多只能够控告他擅入他人住所,意图偷窃,这条罪,并不重。”
沈胜衣道:“如果是这样,于亮岂非比潘乘风更狡猾。”
查四道:“甚至石勇的被捕,也是他们的计划。”
沈胜衣道:“表面上看来并不像。”
查四道:“知人知面不知心。”
沈胜衣沉吟起来。
喜鹊或突然插口道:“可否让我一看那两颗宝石?”
查四道:“随便看好了。”
喜鹊走过来,在桌上拿起查四从剑柄上旋下来的那两颗宝石。
她讲那两颗宝石移近灯火,细看了一会,道:“这两颗宝石是假的。”
“假的?”查四霍地回头。
沈胜衣道:“姑娘是说这两颗宝石并非剑柄上原来那两颗?”
喜鹊颔首道:“方才我已发觉它们的光泽有异,不像真正的宝石。”
她放下那两颗宝石,拿起剑柄,细看起来。
这一次她看了很久。
沈胜衣查四虽然诧异,但都防住不开口,以免喜鹊分心。
他们都想到喜鹊可能又有所发觉。
喜鹊看过了剑柄,又将剑锋拈起来反复一看再看。
她的神情倏的变得很奇怪。
到她将剑锋放下,查四再也忍不住,问道:“姑娘又发现什么?”
喜鹊道:“这支剑也是假的。”
查四道:“哦?”
沈胜衣诧声道:“姑娘是说这支剑并非潘乘风原来那支剑?”
喜鹊道:“它们很相似,却是两支剑,如果以潘乘风原来那支剑是真的来说,这支剑就是假的了。”
查四说道:“姑娘真的能够分辨得出来?”
喜鹊道:“查大人莫非忘记了我擅长鉴别珠宝。”
查四道:“我没有忘记!”
喜鹊道:“不单止珠宝,任何东西我除非不感兴趣,否则我看过之后,一定会记着它的特征。”
沈胜衣道:“何况姑娘,曾经研究过潘乘风原来那支剑。”
喜鹊道:“这支剑的确是假的,却假得足以乱真。”
“乱真?”沈胜衣浑身一震。
喜鹊道:“所以,我几乎也分辨不出来。”
沈胜衣并没有将喜鹊这句话听入耳,他怔在那儿,喃喃说道:“以假乱真,不错,以假乱真。”
查四倒给他这个样子吓了一跳,道:“怎样了?”
沈胜衣忽然笑道:“我现在要去一个地方。”
查四道:“去什么地方?”
沈胜衣道:“乱真斋。”
查四道:“哦——”
沈胜衣道:“说不定在那里,这件案便会有一个水落石出!”
他回顾喜鹊道:“姑娘暂时就留在这里,以便照顾。”
喜鹊点头道:“嗯。”
查四连随道:“我派人……”
沈胜衣截口道:“那边已经有三个捕快在。”
查四道:“三个就够了?”
沈胜衣一声“够了!”话出口,人已在捕房门外。
夜更深。
乱真斋的大门已关闭。
对门那户人家的屋檐下,马顺与两个沈胜衣叫来接应的捕快正坐在一起闲聊。
他们的目光却没有离开对面的乱真斋。
沈胜衣来到,他们居然亦觉察,先后站起来,迎上去。
马顺第一个,其他两个捕快也不过稍后一步。
沈胜衣脱口道:“很好。”
三个人尽中一乐,一身倦意尽消,马顺连随问道:“沈大侠怎么又来了?”
沈胜衣道:“非来不可。”
马顺反问道:“沈大侠是否已经找到了线索?”
沈胜衣点头道:“贾双绝有没有外出?”
马顺道:“沈大侠走后不久,他外出走了一趟。”
沈胜衣道:“去哪里?”
马顺道:“那边的饭店吃饭。”
沈胜衣道:“之后,有没有去其他地方?”
马顺道:“没有,出了饭店便回来关门,至现在仍然不见开门出外。”
沈胜衣目光移向那边。
门内并没有灯光透出,他看着问道:“灯光是什么时候熄去?”
马顺道:“门关后约莫半个时辰。”
沈胜衣语声一沉,道:“由现在开始,你们要小心的了。”
三个捕快精神一振。
马顺道:“沈大侠要我们怎样做?”
沈胜衣道:“守着乱真斋的门口,一会如果有人逃出来,就设法将他截下。”
马顺道:“明白了。”
沈胜衣立即步向乱真斋,马顺三人腰刀相继出鞘,紧跟在沈胜衣身后。
来到门前,沈胜衣身形突起,掠上了滴水飞檐,连随又拔起来,身形一闪,一落,消失不见。马顺等三人看见,又是惊讶,又是佩服。
三人都没有这种本领,只好在门前左右散开。
门内无灯,堂内有灯。
一盏明灯放在乱真斋内堂正中的雕花桌子上。
灯光下,贾双绝正在忙着将挂在四壁上的书画一幅幅取下来,卷好,放入一个大布袋中。
在他的身旁有一辆木头车,车上已放着三个相同的布袋。
车旁还有一个,却是载着半袋面粉。
夜凉如水。
贾双绝的额头竟然有汗珠。
他的一双手仍然非常稳定。
最后一幅画亦已卷好,放下去,正好放满了那个大布袋。
贾双绝用绳子扎袋口,将这个大布袋亦在木头车上放下。
然后他拿起那袋面粉,将面粉洒在木头车以及那四个满载书画的大布袋之上。
洒的并不多,恰到好处,那四个大布袋看起来简直就是四袋面粉。
他绕着木头车转了两圈,再加减弄些面粉上去,便将那袋面粉放下来。
放在木头车上那四袋书画旁边。
这两木头车子于是更像一辆载面粉的车子了。
他这才拍去手中沾着的面粉,目光转到那张雕花桌子。
桌子上有一套破的衣服,还有一顶帽子。
衣服之上竟放着一张人的面。
是人皮面具。
一面的皱纹,胡子全都已花白。
只要他戴上这张人皮面具,换上那套衣服,再加一顶帽子,便变成了一个老头儿。
一个推着面粉车子的穷老头儿,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有人注意。
即使是沈胜衣,道左相逢,也不会在意。
更也不会想到这个老头儿就是贾双绝。
这种易容技术已足以乱真,就像是他的书画手法一样。
以假乱真本来就是他的特长。
贾双绝左看看,又看看,面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需用的东西,都已准备好,他现在唯一还未安置妥当的只是那六粒金刚钻。
那六粒金刚钻仍然在剑内。
剑就放在明灯下。
嵌在剑柄上的两颗宝石映着灯光,闪出绚丽的光芒。
这两颗宝石是真的,这支剑,也是真的。
真的是潘乘风的剑。
贾双绝拿起了这支剑,本来非常稳定的双手竟起了颤动。
他左手握着剑鞘,右手拇食中指拈着其中一颗宝石,正准备旋动,耳边忽然听到了一声叹息。
叹息来自门外。
贾双绝霍地回头,拈着宝石的右手已变了握在剑柄上,轻叱道:“谁?”
“我!”一个人推门而入。
“沈胜衣!”贾双绝面色一变。
沈胜衣缓步走到桌旁,老实不客气,在一张椅子坐下。
贾双绝面色一变再变,握剑的右手青筋蚓突。
他居然忍得住不拔剑。
沈胜衣坐好了,猜到:“我来得竟然还是时候。”
贾双绝冷冷道:“不是时候!”
沈胜衣道:“在你的确不是。”
贾双绝道:“的确不是!”
沈胜衣道:“在我却是正好,否则就算路上相遇,我也绝对想不到推着车子在身旁经过的老头儿是你。”
贾双绝冷笑。
沈胜衣道:“本来你的易容术也相当高明。”
贾双绝道:“我现在还没有易容。”
沈胜衣道:“见微知著,只是你那些准备已可以想象得到了。”
贾双绝道:“是么。”
沈胜衣道:“书画双绝,再加上这易容术,你应该叫做贾三绝才对。”
贾双绝道:“你这次说错了。”
沈胜衣道:“错在哪里?”
贾双绝道:“我应该叫做贾一绝。”
沈胜衣道:“你是只有一绝?”
贾双绝点头道:“只有一绝——以假乱真!”
沈胜衣不由得点头。
贾双绝相着他,道:“你是一个聪明人。”
沈胜衣道:“你也是。”
他叹息接道:“只可惜一个人无论怎样聪明,有时候仍然不免做错事,你我都不会例外。”
贾双绝道:“你说我这次错在什么地方?”
沈胜衣目光一落,道:“你应该早就将那六粒金刚钻取出,将潘乘风那支剑弄掉,那么即使我找到来,也会像那次一样,一无所获,只有离开。”
贾双绝道:“我却是认为自己只做错一件事。”
沈胜衣道:“请说。”
贾双绝道:“太过自信。”
沈胜衣道:“你原是一位自己的计划毫无破绽?”
贾双绝道:“正是。”
沈胜衣道:“所以你本来准备留在这里不走的?”
贾双绝道:“不错。”
沈胜衣道:“为什么又改变主意?”
贾双绝道:“在你离开之后,监视我的那个捕快,非独没有离开,而且不久之后,又来两个,因此我知道,你已经对我起疑。”
沈胜衣道:“这是事实。”
贾双绝道:“我却想来向去,也想不出u什么地方露出了马脚,夜长梦多,还是溜之大吉。”
沈胜衣忽然说道:“你我方才都说错了。”
贾双绝道:“什么?”
沈胜衣道:“你其实是错在疑心太重,对自己太缺乏信心。”
贾双绝冷笑问道:“你到底何以对我起疑?”
沈胜衣道:“两个原因,一个是看出你有一身武功。”
贾双绝道:“你的眼睛好利。”
沈胜衣道:“第二个原因是你说错了一句话。”
贾双绝道:“哪一句话?”
沈胜衣道:“你如果没有到过不醉无归小酒家,又怎知道那是低三下四的地方,不是你这种人去的地方。”
贾双绝没有作声。
沈胜衣接道:“当时我就想,你为什么要说谎。”
贾双绝道:“你以为是什么?”
沈胜衣道:“潘乘风的死可能与你有关系。”
他一顿接道:“不错潘乘风是在不醉无归小酒家毒发身亡,可是酒杯中无毒,酒壶中无毒,酒中也无毒,而且他又一直在小白监视之下,没有人能够向他下毒不被察觉。”
他沉吟又道:“从他毒发的情形看来,毒药显然是在他肚子发作,这是大有可能是自杀,但他又怎会在这个时候自杀?”
贾双绝只是听着。
沈胜衣道:“他进入不醉无归小酒家之前,只是在你这里逗留的半个时辰不在监视之内。”
贾双绝道:“既然如此,你当时为什么不叫捕快进来搜索一下?”
沈胜衣道:“因为我没有找到证据,而且即使发现了这支剑,当时我也不知道剑中的秘密。”
他笑笑接道:“这一次也是,我虽然已知道剑种的秘密,却毫无把握在这里找到这支剑!”
贾双绝脱口问道:“你怎会知道这支剑的秘密?”
沈胜衣道:“潘乘风一次醉倒喜鹊的香闺,剑种秘密被喜鹊无意中发现了。”
贾双绝皱眉道:“那是说月华轩案发之时,喜鹊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沈胜衣道:“不错。”
贾双绝道:“何以她当时不揭发?”
沈胜衣道:“女孩子胆子比较小,何况她又知道死在潘乘风手下的仇旭武功犹在查四之上。”
贾双绝道:“你找到她,她当然放心说出来的了。”
沈胜衣道:“我知道后立即与她赶到衙门。”
贾双绝道:“潘乘风的尸体已在衙门之内。”
沈胜衣道:“那支剑也是。”
贾双绝道:“喜鹊是必看出了剑柄上两颗宝石是假的。”
沈胜衣道:“也看出那支剑并非潘乘风的剑。”
贾双绝奇怪道:“这与我好像并没有关系。”
沈胜衣道:“喜鹊在无意中,说了一句话。”
他淡笑接着又道:“那支剑假得足以乱真。”
贾双绝恍然道:“言者无意,听者有心,于是你走来乱真斋。”
沈胜衣说道:“我只是走来碰一下运气。”
贾双绝道:“你的运气倒好。”
沈胜衣道:“一向都不错。”
贾双绝道:“我也是,但与你比较,却要差了一点,所以,遇上了你,便要倒霉了。”
沈胜衣道:“潘乘风与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贾双绝道:“我们是老朋友,他每次劫到的珠宝都是卖给我。”
沈胜衣道:“你原来是一个收买赃物的人。”
贾双绝道:“这种生意虽然赚钱,可不是容易做到的,一方面要将那件珠宝改装,避免给人认出来,另一方面又要找门路卖出去。”
沈胜衣道:“听你这样说,似乎真的不大容易。”
贾双绝道:“可惜潘乘风始终都不明白这个道理,总是说我的钱赚得太容易,也嫌得太多。”
沈胜衣道:“到底是不是太多。”
贾双绝道:“我花那么多心思,又冒那么大的险,就算比他多赚一些,也是应该的。”
沈胜衣道:“他花的心思,冒的险,可比你更多,更大。”
贾双绝道:“但是没有我的帮主,他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处置那些珠宝。”
沈胜衣微笑道:“好像他那么聪明的人,只要他肯动脑筋,一定会想出一个办法来。”
贾双绝没有作声。
沈胜衣接道:“再说,收买赃物的人并非只有你一个。”
贾双绝道:“不错还有很多,问题在,是否有我这样可靠,这样安全?”
他一顿又道:“我与他合作了已经有五年,到现在始终逍遥法外,换转了别人,能够吗?”
沈胜衣道:“在改装珠宝出卖这方面,无疑你是一个高手,但所谓一山还有一山高,除了你之外,未必就再无能人。”
贾双绝说道:“潘乘风也曾经这样说过。”
沈胜衣说道:“他是必很想证明这一点。”
贾双绝道:“很想。”
沈胜衣道:“所以这一次他走去不醉无归小酒家,与于亮接洽。”
贾双绝道:“事前而且完全不告诉我知道。”
沈胜衣道:“你搬来扬州,开设这间乱真斋,想必就是为了方便接应他。”
贾双绝道:“正是。”
沈胜衣道:“以你的聪明,在他到来扬州之后,当然不难从他的说话态度瞧出他已经另有打算。”
“因此我曾经易容追踪他。”
“追踪到不醉无归小酒家?”
“以我的聪明,当然亦不难从他们的神情举止,瞧出他们在商量什么。”
“潘乘风是否察觉被追踪?”
贾双绝傲然一笑,道:“你方才不是说我的易容术也是一绝?”
沈胜衣道:“如此他自然不会防范你的暗算了。”
贾双绝道:“可笑他竟当我仍然蒙在鼓内,仍走来这里故意与我讨价还价。”
沈胜衣道:“你是必故作不知。”
贾双绝笑道:“否则他又怎会喝下那杯毒茶?”
沈胜衣道:“毒下在茶中。”
贾双绝摇头道:“是涂在杯内,遇茶即溶,遇酒才发。”
沈胜衣道:“有这样奇怪的毒药?”
贾双绝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沈胜衣道:“恕我孤陋寡闻。”
贾双绝道:“那种毒药来自天竺,我重金购来,这还是破题儿第一次使用。”
沈胜衣道:“你将毒药涂再杯内,目的相信就是不想潘乘风生疑。”
贾双绝冷笑道:“他自知对我不起,虽然认为我一定不知道那件事,多少亦已有些戒心,好像他那么狡猾的人,如果那壶茶我不先喝下一杯,我相信他是绝对不会喝下的。”
沈胜衣道:“他虽然狡猾,与你比显然又有一段距离。”
贾双绝接道:“那杯毒茶不错遇酒才发,在喝下之初,仍然能够令人的心里恍惚一会,那一会之内,我已经可以将他腰间那支剑换去。”
沈胜衣道:“如果他不喝那杯茶你又如何?”
贾双绝道:“以我易容术配合一双灵巧的手,这仍然不是件困难的事。”
沈胜衣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那支剑的秘密?”
贾双绝道:“第一次他利用那支剑行劫之后。”
沈胜衣道:“那个时候开始,相信你便已打他那支剑的主意了。”
贾双绝道:“不错。”
沈胜衣道:“你那种以假乱真的本领果然厉害,剑在他身上,也能够仿造得这样相似。”
贾双绝道:“这是因为我有足够的时间研究他那支剑。”
沈胜衣道:“哦?”
贾双绝解释道:“他不错天天剑不离身,也天天无酒不欢,很多时都醉得一塌糊涂,在他醉酒的时候,莫说借他的剑一看,就算借他的人头,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沈胜衣相信这是事实。
否则,喜鹊又则能够发现那支剑的秘密?
他突然一笑,道:“如果你准备与他合作到底,应该不会这样做。”
贾双绝道:“像他这种人,根本就不能够与他合作到底的。”
沈胜衣道:“是否因为他的酗酒?”
贾双绝点头道:“万一有一日他酒后失言,说出了所有的秘密,他固不得了,我也万事皆休。”
沈胜衣道:“这是说你早已有意将他杀死的了?”
贾双绝没有否认。
沈胜衣接道:“那当然是你发觉他的存在影响到你的生命安全,又或者已不能够再加以利用的时候。”
贾双绝道:“正如现在。”
沈胜衣道:“他毒发的时候,相信亦已经想到是你下的毒手。”
贾双绝道:“是么?”
沈胜衣道:“否则他怎会瞑目?”
贾双绝道:“听你这样说,我的心里才没有那么难受。”
他居然叹息起来:“老朋友了,如果他死不瞑目,你叫我如何过意得去。”
沈胜衣道:“那种毒药也算厉害,一发作便无救,连话也说不出来。”
贾双绝叹息道:“只可惜他虽然不能够说什么,你仍然能够找到我这里。”
沈胜衣道:“这都是多得喜鹊。”
“喜鹊报吉不报凶,”贾双绝摇头道,“她在你是喜鹊,在我却是乌鸦。”
沈胜衣道:“真的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贾双绝道:“你这个人也实在太好管闲事了。”
沈胜衣笑道:“你并不是第一个对我说这句话的人。”
贾双绝道:“现在,你准备怎样对付我?”
沈胜衣笑接道:“承蒙你告诉我这么多秘密,省得我一一再去调查,我也不忍心让你太过难看,只要你随我回去衙门,就算了。”
贾双绝道:“你是否真的清楚我犯了什么罪?”
沈胜衣道:“接赃,杀人。”
贾双绝道:“杀人一罪,只怕你找不到证据。”
沈胜衣淡应道:“你用来毒杀潘乘风的毒药相信还没有用光,在这里相信还可以找得到。”
贾双绝徐徐地说道:“你比我还要厉害。”
沈胜衣道:“过奖。”
贾双绝又问道:“两罪俱发,你以为我进去衙门之后,有什么收场?”
沈胜衣道:“刑场斩首。”
贾双绝道:“换句话说,你要我走的是一条死路。”
沈胜衣道:“只有这一条路。”
贾双绝道:“如果我是一个傻瓜,一定会毫不犹疑地跟你走向这条死路,可惜不是。”
沈胜衣道:“那么你有什么打算?”
贾双绝道:“反正都是一条思路,与其束手待毙,不若拼死一战,希望奇迹出现,逃出生天。”
沈胜衣道:“我知道,你必会这样说话。”
贾双绝道:“因为,你也是一个聪明人。”
他突然拔剑!
剑长三尺,灯光下剑锋晶莹如一泓秋水。
沈胜衣若无其事,盯着那支剑,道:“这支剑表面上看来是一支好剑,其实并不是。”
贾双绝以指弹剑,道:“因为这支剑中空。”
沈胜衣道:“中空的剑易折。”
贾双绝道:“可惜,我身旁只有这支剑。”
沈胜衣道:“这支剑却也是我平生所见最贵重的剑。”
贾双绝道:“剑内所藏的六粒金刚钻加值万金,的确贵重,能够死在这样贵重的一支剑下,亦应该瞑目了。”
沈胜衣道:“剑值万金,只不知用剑人的剑术又值得多少。”
贾双绝道:“正要你品评!”左手一挥,剑鞘飞出,叮当落地。
沈胜衣仍然没有站起身子,目光转落在剑上。
贾双绝右腕陡动,施了一个剑花,握剑右拳斜抵着鼻尖。
沈胜衣目光一闪,道:“原来是峨眉弟子。”
贾双绝一怔,道:“好眼力。”
沈胜衣道:“峨眉夺命十二剑,向以迅速狠辣见称,剑出即夺命,下手不留情。”
贾双绝一哦,道:“你难道已经见识过了。”
沈胜衣道:“尚未有机会。”
贾双绝道:“只是听说?”
沈胜衣道:“正是!”
贾双绝道:“现在机会来了!”
了字出口,剑亦出手,闪电般刺向沈胜衣的咽喉!
沈胜衣一声:“好!”连人带椅向后倒飞了出来。
贾双绝长剑追击!
沈胜衣双脚一缩,身形从椅上飞起,飞上了半天。
剑从他脚下刺过,刷刷的两声,两条椅脚剑光中断下!
贾双绝拧腰回剑,剑从下刺伤,人亦凌空,剑光暴涨,一分为三,一剑三式,刺腹,刺胸,刺咽喉!
沈胜衣身形如飞,半空中身子一转,落下。
贾双绝一连三剑都刺空,他身形同时急转,剑势亦转,追着沈胜衣当头刺下。
沈胜衣身形落下,立即斜飞了出去。
贾双绝第四剑落空,他面无表情,脚才落地,身形便又展开,第五剑刺出!
这个人的武功绝不在潘乘风之下。
铮一声,沈胜衣的剑终于出鞘。
那铮的一声尚未消散,他的剑已横截贾双绝的剑。
贾双绝倏的一声怪叫,手中剑贴着沈胜衣的剑圈一挑,化开十百道剑影,飞蝗般袭击!
沈胜衣一剑,同时亦化千锋,以快斗快!
贾双绝如何快得过沈胜衣。
一阵珠走玉盘也似的异响过处,贾双绝连退七步!
沈胜衣剑势不停,他的左手简直就像是没有骨头也似,剑势变化之迅速,剑路之广阔,可以说已到了人力的极限!
再退七步,后面已是墙壁,贾双绝背贴墙壁,硬挡几剑,大叫道:“住手!”
“住手”儿子才出口,沈胜衣已然收剑。
贾双绝呼了一口气,道:“江湖上传说,你用剑之迅速,无人能及,今夜一见,果然并非过誉。”
沈胜衣道:“你不想再打下去了?”
贾双绝苦笑道:“如果你一定要打,我也只好舍命奉陪。”
沈胜衣道:“那么你又打算怎样?”
贾双绝道:“除了跟你回去衙门,我还能够怎样?”
沈胜衣道:“很好。”
贾双绝叹了一口气,缓步走过去将剑鞘拾起。
沈胜衣亦步亦趋,始终与他保持原来距离。
贾双绝回到桌旁,将剑放在桌上。
为什么他突然变得这样柔顺?
莫非真的是打不过沈胜衣,又不能逃走,心灰意冷,完全放弃挣扎?
沈胜衣亦自走到桌旁右手伸向那支剑,目光却没有从贾双绝身上移开。
贾双绝面露沮丧之色。
沈胜衣那双手掌落在剑上,一声轻叱突然传来:“剑暂时就放在桌上,谁也不要动它。”
沈胜衣、贾双绝二人,不由得一齐回头望去。
一个人冷然站在内堂进口。
贾双绝一见脱口道:“于亮?”
那个人就是不醉无归小酒家的老板于亮。
于亮举步走进内堂。
只不过三步,便自停下来。
他的手中拿着一支粗如儿臂的铜管,指着沈胜衣贾双绝。
贾双绝目光落在那支铜管之上,面色一变。
沈胜衣的面色亦似乎有些异样,他将手收回,笑顾贾双绝,道:“你当然知道潘乘风就是打算将那六粒金刚钻卖给这位于老板。”
贾双绝点头,面上一丝笑意也没有。
沈胜衣接道:“这位于老板却并非打算买下那六粒金刚钻,潘乘风一将金刚钻拿出,就死定了。”
贾双绝苦笑道:“潘乘风似乎不知道这位于老板打的是这个主意。”
沈胜衣道:“如果知道,他早已将那六粒金刚钻卖给你。”
贾双绝忽然一声叹息,道:“看来我实在不应该将他毒杀,应该让他有机会尝试一下这位于老板的手段,后悔一下。”
沈胜衣道:“很巧,于老板也是给他准备了毒药。”
贾双绝道:“不过我却敢收一句,这位于老板的毒药发作起来,是没有我那种毒药好受。”
于亮冷笑道:“所以他虽然死在你的毒药之下,也应该很感激你才是。”
沈胜衣回头,问道:“你怎会走来这里?”
于亮道:“跟着你来的。”
沈胜衣道:“是么?”
于亮道:“由你离开多福客栈开始,我便一直在后面跟踪!”
沈胜衣道:“为什么忽然跟踪器我来了?”
于亮道:“也许是因为你走得太匆忙。”
沈胜衣道:“你以为我找到线索?”
于亮道:“我知道你是一个聪明人,一定会找到线索的。”
沈胜衣道:“当时我急着离开,只是担心喜鹊的安全,赶去百鸟院。”
于亮道:“离开多福客栈之后,我本来也是想走一趟百鸟院,但一想你可能亦会到那里,才打消这个念头。”
沈胜衣道:“可是你结果仍然是要走一趟。”
于亮道:“我跟在你后面比你跟在我后面安全得多了。”
沈胜衣道:“你看见我与喜鹊一齐从百鸟院出来,一定更加不肯放弃跟踪。”
于亮道:“这个还用说。”
沈胜衣道:“然后你又由衙门跟踪我到来这里?”
于亮道:“不错。”
沈胜衣淡笑道:“这方面你居然也是一个专家,我竟然完全不觉。”
于亮道:“你只顾赶路,同时相信未必会想到有人跟踪,难免就疏忽过去。”
沈胜衣道:“我们方才的说话,你是必已经全都听到了。”
于亮笑道:“不错。”
沈胜衣道:“难道你叫我们不要动那支剑?”说着他伸手指着那支剑。
他的手才一伸,于亮笑脸一敛,沉声道:“沈胜衣,你的手老实一些。”
沈胜衣将手收回,道:“在多福客栈富贵院那里,一见我你就逃命去,前后有多久,怎么你简直就变了一个人一样?”
于亮冷笑道:“你难道没有看见我手上这支铜管?”
沈胜衣问道:“这支铜管又是什么东西?”
于亮道:“好像你这样见多识广的人,似乎没有理由不知道。”
沈胜衣眨着眼睛,道:“是不是七绝管?”
于亮点头道:“件都是光毕竟是见多识广。”
沈胜衣道:“据我所知,七绝管是七绝君打造。”
于亮道:“正是,七绝君为了打造这种七绝管,头发都白了,他足足花了三年的时间才打成七支。”
沈胜衣道:“在他来说,七支已经太多。”
于亮点头道:“不错,他一生之中,只用去五支,我手中这支,是剩下来得那两支之中的一支。”
沈胜衣道:“你从哪里得来?”
于亮道:“是一个窃贼卖给我,至于他窃自何人,如何得手,是他的秘密,与我无关。”
沈胜衣淡笑。
于亮接道:“这小小的一支铜管之内,据说一共藏有七七四百九十支头发一样粗细的七绝针,那种七绝针是用精钢炼成,上面淬有七绝君秘制的毒药,见血封喉,必死无救。”
沈胜衣道:“据说是的。”
于亮道:“这种毒药,其实并非无药可解,只是那么细小的暗器,一进入体内,必然随血液流窜,上面即使没有淬毒,一入心脏,仍然难免一死。”
沈胜衣道:“嗯。”
于亮接道:“机簧一按下,七七四百九十支七绝毒针便会一齐从这支铜管之**出,没有人能够闪避,阻挡四百九十支毒针的同时射击!”
沈胜衣道:“最低限度,在这之前没有。”
于亮道:“死在七绝君这种七绝管之下的五个人,都是七绝君的仇敌,他们都有一身惊人的本领,可是在七绝管之下,仍然无一能够活命。”
沈胜衣道:“你认为我们亦不例外?”
于亮道:“你莫非认为不是?”
沈胜衣道:“我只是奇怪,你身上既然带着这么厉害的暗器,在富贵院何以不拿来对付我?”
于亮道:“七绝管一发不可收拾,我只得这一支,没有必要是不会乱用的。”
沈胜衣道:“这样说来,我应该庆幸当时来不及将你留下了。”
于亮道:“你应该庆幸。”
沈胜衣道:“不过当时你如果已经发现了那六粒金刚钻,正准备动手拿,我相信你一定不肯离开,而且立即用七绝管对付我。”
于亮道:“所以那六粒金刚钻不在富贵院,你也同样应该庆幸。”
沈胜衣道:“现在既然清楚那六粒金刚钻就藏在桌上这支剑之内,你怎么仍然不发射那支七绝管?”
于亮冷笑说:“我已经说过了,没有必要是不会乱用的了。”
沈胜衣道:“如何才有必要?”
于亮道:“你们如果抗拒,我非用这支七绝管不可了。”
沈胜衣道:“方才你如果发射七绝管,我们冷不提防,一定会双双倒地,你便可以取予拿走,那么好的机会,我实在不明白,你怎肯放过。”
于亮道:“你以为我是一个喜欢杀人的人?”
沈胜衣反问道:“你不是?”
于亮冷笑。
沈胜衣亦笑道:“你是想那样做的,只不过,没有信心一举击杀我们。”
于亮冷笑一声,道:“我为什么没有信心?”
沈胜衣道:“那支七绝管倒地是别人的东西,对于它的威力你只是听说过,是否真的那么厉害,无人能够抵挡得住?你完全不知道。”
于亮道:“在买下这支七绝管之时,我已经详细加以研究,确定是真的之后才付钱。”
沈胜衣道:“七绝君以它射杀五个强敌的那些事,你都全是听人说的。”
于亮道:“七绝君已经死了二十多年,我当然没有可能目睹那些事。”
沈胜衣道:“很多事一经传开往往就是两回事,那五个高手是否真的倒在七绝管之下?相信连七绝君的后人也不敢太过肯定。”
于亮道:“哦?”
沈胜衣接道:“再说七绝君既然已经死了二十多年,七绝管无疑就是二三十年前的产品,二三十年并不是一个短时间,七绝管里的机括有没有损坏或者松弛,有谁敢肯定?”
于亮冷冷一笑,道:“你难道就敢肯定了?”
沈胜衣道:“我也不敢。”
于亮道:“所以我说这支七绝管向着你发射,你根本无法抵挡,一定会死在七绝管之下,你也不能不相信。”
沈胜衣道:“嗯!”
于亮道:“尽管你艺高胆大,一定不愿意只是为了六粒金刚钻,拿自己的生命来一试七绝管的威力。”
沈胜衣道:“不错。”
于亮又道:“既然如此,你就少再废话。”
沈胜衣闭上嘴巴。
旁边贾双绝即时接口道:“你手上那管七绝管与传说的好像有些不同。”
于亮盯着贾双绝,道:“你是否想告诉我这支七绝管可能不是真的七绝管,可能是别人假造的,只不过是假得已足以乱真?”
贾双绝道:“不无可能?”
于亮道:“如此你最好冲上前来,替这支七绝管证明一下。”
贾双绝没有冲上前去。
于亮一声冷笑,厉声道:“两位既然都没有意思拿生命来一试这支七绝管是否一如传说那么厉害,现在就请退后,退到那边墙角。”
沈胜衣一笑退后,看见他退后,贾双绝如何还敢怠慢。
他们退后一步,于亮就进一步。
到他们退后到那边墙角,于亮已来到那张桌子之前,他伸出左手,抓住了那支剑。
右手起圈管始终指着沈胜衣贾双绝两人。
剑一抓到手,不由他笑逐颜开,右手七绝管不觉旁移。
也就在这一刹那,嗤嗤的两道银光突然从一扇敞开的窗户外射进来。
于亮耳听风声,一怔。
一怔未已,两支银针已然射入了他左右双手的手腕!
他闷哼一声,左手剑落地,右手握着的七绝管亦脱手堕地!
沈胜衣的身形,即时似鹰隼般,飞扑过来!
于亮惊惶之下,并没有忘记那支七绝管,俯身忍痛抓去。
他的手还未抓在那支七绝管之上,沈胜衣已到了。
他身形还未着地,右脚已飞踢,并踢在于亮的右肩上面!
于亮惊呼未绝,整个人,已被踢飞丈外!
沈胜衣左脚这时才站起,右脚相继落下,一落一挑,地上那支七绝管便已被他挑起来。
他右手一伸接住,目光转向贾双绝。
贾双绝的身形几乎同时发动,他虽然没有沈胜衣那么快,在沈胜衣将那支七绝管抓在手中的时候,他亦已扑到俯身探手抄起那支剑。
他才挺起身子,沈胜衣的目光,已落在他面上。
“我只不过将它拾起来。”他一笑,连随将剑在旁边桌上放下。
沈胜衣冷笑,目光又一转,转向窗那边。
一个人,即时飘身而入,手中一把摺扇,刷的打开,素白的扇面上,写着六个小字。
——吾日三省吾身。
这个人正是杜霸的智囊胡三省。
于亮落地滚身,一滚跃起,目光及处,就看见了胡三省,面色当场一变。
胡三省连随一笑,道:“我这柄摺扇射出来的银针,虽则没有七绝管射出来的七绝针那么厉害,但仍然很有用的。”
于亮面色一变再变,脱口道:“那两支银针……”
胡三省笑道:“放心,银针上并没有毒。”
于亮面容一宽,身形突起,扑向大门口。
胡三省没有喝止,只是道:“如果我是你,一定不会选择那个方向逃走。”
话口未完,两个人已一闪而出当门而立。
于亮耳听胡三省那么说,身形不禁一慢,眼前人影一闪,脚步已自一收,一眼望清楚,面庞就发白!
“老当家!”他惊叫一声,蹬蹬蹬连退三步。
贾双绝接问道:“那位潘公子犯了什么罪?”
沈胜衣道:“月华轩被玉蜻蜓劫去六粒金刚钻这件事你是否知道?”
贾双绝道:“在饭店里听人说过。”
他的面色倏的一变,道:“那位潘公子莫非与这件案有关系?”
沈胜衣道:“官府方面怀疑他就是那个飞贼玉蜻蜓。”
贾双绝面色一变再变,嗫嚅道:“我可不知道……”
看来他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
杜霸也来了,一张脸铁青,悍立在堂门正中。
鱼化龙如影随形紧跟在杜霸身后。
两人连随举步跨入。
于亮一退再退,噗地跪倒,叩头道:“老当家饶命!”
杜霸脚步一顿,冷笑道:“你眼中还有我这个老当家?”
于亮跪地不起,只叫饶命。
杜霸又一声冷笑,道:“你放心,我是不会杀你的。”
于亮大喜。
杜霸一言九鼎,说话出口,从来都不会后悔,他是清楚的。
鱼化龙横移两步,接道:“老当家现在是一个奉公守法的百姓,又焉会杀人犯法。”
于亮抬头一望鱼化龙。
鱼化龙面冷如冰,右手正握着剑柄。
那支锥子一样的长剑灯光下闪动着夺目的寒芒。
于亮打了一个寒颤,转呼道:“鱼当家饶命。”
鱼化龙摇头道:“杀人者死,在扬州这样一个法治之区,我一样也不敢要你的命。”
于亮一呆,道:“那么……”
鱼化龙道:“老当家的意思,不过要送你去衙门,让你接受官府的惩罚。”
于亮心头一宽。
鱼化龙下面还有说话:“但是就这样送你去,老当家的一口气如何消除了?”
胡三省那边接道:“所以在送你去衙门之前,老当家要亲手教训你一下。”
杜霸一双手厉害,于亮当然也清楚得很,听说忙嚷道:“老当家手下留情。”
杜霸冷笑道:“你方才的气焰哪里去了?”
于亮只是叩头。
杜霸接道:“七绝管那么精彩的东西你弄到手也不告诉我一声,可见你眼中早就没有我这个老当家的存在。”
于亮立即道:“七绝管现在在沈胜衣手中。”
杜霸道:“怎么?你还想挑拨我于他动手,好得乘机开溜?”
于亮道:“不敢……”
杜霸没有再理会他,转向沈胜衣道:“他本来就本领高强,何况现在手中还握着一支七绝管,我若是动手,岂非是自讨苦吃。”
沈胜衣一笑道:“杜先生怎会走来这里?”
杜霸说道:“跟着于亮那个小子进来的。”
沈胜衣道:“什么时候开始?”
杜霸道:“你离开衙门赶来这里,他随着跟踪之际。”
胡三省道:“我们老远看见他,本想将他截下,但见他的行动那么诡异,所以才不动声色,跟踪他一看究竟。”
杜霸道:“可笑他只顾跟踪你,完全没有留意身后情形。”
胡三省又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是如此这般了。”
沈胜衣道:“幸得三位即时来到,否则这件事,又得费一番心力。”
杜霸道:“沈兄言重了。”
沈胜衣道:“这是事实。”
他笑顾胡三省道:“胡兄针无虚发,我今日总算是大开眼界。”
胡三省摇头道:“雕虫小技,倒教沈兄见笑。”
杜霸道:“说本领还是沈兄,这么复杂的一件案子,这么快便解决了。”
沈胜衣道:“这并非我的本领,只是这件案子一开始已经留下了一条线索,给喜鹊抓在手中,我找到了喜鹊,事情便完全明朗。”
杜霸道:“这件案子到现在应该完全解决了。”
沈胜衣道:“不错。”
杜霸笑道:“那么现在应该就是我教训一下于亮这个不忠的下属的时候。”
这句话出口,跪在地上的于亮突然一窜而起,扑向另外一边的窗户。
他这下举动非常突然,只可惜鱼化龙一直都小心看着他,一见他身形动,立即标前拦截。
于亮的身形又怎能够与鱼化龙相比,才窜出半丈,鱼化龙已将他截住。
“回去!”鱼化龙一声轻叱,手一挥,于亮立时倒飞。
飞至杜霸面前。
杜霸手一伸,劈头将于亮抓住,冷笑道:“还想走?”
于亮当场全身麻木,不能动弹,却仍然能够说话,急叫道:“手下留情!”
杜霸道:“一定留情,不取你性命!”右手缓缓高举。
高举欲落未落,堂中突然飞起一篷白雾!
不是雾,是面粉。
贾双绝也想走。
于亮从地上穿起来,众人的目光完全都集中于亮身上的瞬间,贾双绝的身形亦缓缓后移,突然将桌上的剑抓起来。
沈胜衣已察觉,回头大喝道:“放下剑!”
“剑”字出口,贾双绝已拔剑出鞘,右脚同时将旁边木头车上那半袋面粉踢起来!
沈胜衣急退。
那刹那之间,厅堂中就像是吹来了一大篷白雾,众人的视线不由都变得迷蒙!
贾双绝也就趁着这个机会向一扇窗户扑去!
“哗啦”一声,贾双绝一掌震碎窗户,身形正欲从窗户窜出,自后一股劲风,突然压来。
贾双绝耳听风声,知道不是一件痛惜,是一个人。
是谁?
沈胜衣,杜霸,胡三省,鱼化龙无一不是高手,给他们任何一个截住,便休想脱身,贾双绝一声闷哼,反手一剑刺出!
“夺”一声,那支剑竟然好像刺入了那个人的体内。
惨叫暴响。
贾双绝反而一呆,转头望去。
剑果然刺入了那个人的心胸,直没入柄。
那个人不是别人,是于亮!
贾双绝又是一呆,眼胖已瞥见几条人影从漫空面粉中飕飕飕的射来。
他急忙拔剑。
一拔不动,再拔也不动。
剑从于亮的后心穿出,剑尖已夹在杜霸的一双手之中。
杜霸将于亮掷向贾双绝,身形亦同时展开。
他的轻功虽然不大好,双手却有万斤之力,于亮从他的手中掷出,简直就像是离弦箭一样,及时赶上贾双绝的身形。
贾双绝回剑刺杀于亮这一阻,杜霸已来到,双手一拍,夹住那支剑。
他的一双手有如两块铁板,贾双绝仓皇之中内力又打了一个折扣,如何拔得动?
杜霸连随大笑道:“杀人填命,你还想走么?”
贾双绝这时候已明白是什么一回事,逃命要紧,右手弃剑,左手搭在窗框上,正想借力翻身飞跃出窗外,“呜”一声,一道寒芒飞来,刺穿了他的左手。
寒芒一闪即回,贾双绝的身旁已多了一个人。
鱼化龙。
贾双绝一痛收手,右手一震,手中那刹那之间已多了一支匕首,飞刺鱼化龙胸膛。
鱼化龙直似未见,没有闪避,也没有挥剑迎击。
贾双绝的匕首却未能够刺入区,因为亦在那刹那之间,横来一把摺扇,重敲在他的右腕之上!
击的骨碎声响,匕首落地!
贾双绝回望胡三省,眼都红了。
他突然一声怪叫,张开手臂,向胡三省抱去。
胡三省冷笑起脚,便想将贾双绝一脚踢开,哪知道贾双绝双臂一沉,竟然转向下,抱住了他那只脚,旋即张口咬在他的右腿上。
他做梦也想不到贾双绝回这样,猛觉一阵剧痛,右腿已被贾双绝咬住。
鲜血横流,染红了贾双绝的嘴巴。
胡三省尽管一身武功,一时间也不由乱了手脚,摺扇正想当头劈下,“嗤”一声恐怖已极的异响处,右腿老大一块肉已被贾双绝咬下来。
贾双绝亦将手松开。
他就像变了一头野兽,双臂捧着那块肉狂嚼。
胡三省当场软瘫地上,也不知是痛极不支,还是被贾双绝的样子吓倒。
鱼化龙杜霸都看呆了。
沈胜衣亦呆在当场。
贾双绝嚼着那块肉,倏地纵声狂笑。
狂笑未绝,突然一头撞在墙壁上!
鲜血飞激!
谁也来不及阻止。
杜霸打了一个寒噤,脱口道:“他……莫非疯了?”
沈胜衣一声叹息,道:“那双手对他来说,比他的生命还要重要,双手同时间被毁,精神难免就有些失常。”
鱼化龙偏过头去。
他虽则无情,仍难禁有不忍看之感。
胡三省多看两眼,终于忍不住呕吐。
他呕吐着从怀中拿出一瓶药粉,倒在伤口上,再撕下衣襟,将伤口包扎起来。
杜霸亦自偏过脸。
沈胜衣再声叹息,目光接在手中那支七绝管之上,道:“早知这样,倒不如就用这支七绝管将他射杀。”
杜霸目光一闪,道:“这支七绝管以你看是否真的?”
沈胜衣道:“一试便知。”
他突然举起那支七绝管,向着屋顶。
杜霸还未来得及阻止,沈胜衣的手指已按在机括上!
一声异响,那支七绝管的管口突然射出了无数支头发一样粗细的钢针。
寒芒音乐闪烁,一闪即逝,无数支钢针直射上屋顶,刹那消失。
杜霸失声道:“果然是真的。”
沈胜衣道:“而且机括并未损坏。”
杜霸道:“以你看,你能否闪避你能否闪避抵挡得住这种暗器?”
沈胜衣道:“如果是方才那样,我相信能够,暗器顾名思义,必须暗中施放,才能够发挥它的全部威力,明来就会打一个折扣的了。”
杜霸道:“不错。”
沈胜衣接道:“这种暗器如果暗中施放,绝对没有人能够闪避得开。”
杜霸道:“这种暗器,却是只能用一次。”
沈胜衣道:“一发不可收拾。”
杜霸微喟道:“好像这么厉害的暗器,你这就射掉,未免太可惜。”
沈胜衣道:“亦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么厉害的暗器如果落在恶徒受伤,你可知道有什么结果?”
杜霸道:“嗯。”
沈胜衣说道:“如果于亮没有插手这件事,有一天,你将会倒在这支七绝管之下。”
杜霸不由点头。
沈胜衣目光转向于亮的尸体,道:“你的这一着借刀杀人也很厉害。”
杜霸笑笑。
沈胜衣接又道:“这种人却也死不足惜。”
杜霸笑道:“所以我也可以说是做了一件好事。”
沈胜衣淡笑。
轰的一声巨响即时划空传来。
杜霸转顾门那边道:“大概是那三个捕快听到惨叫,忍不住破门进来了。”
沈胜衣道:“一定是。”
说话间脚步声由远而近,马顺三哥捕快握刀先后冲进来。
沈胜衣一见叫道:“你们来得好。”
马顺急忙上前,道:“沈大侠,事情怎么样了。”
沈胜衣道:“已经完全解决。”
马顺三人的面上,不禁都露出失望之色。
沈胜衣接道:“你们赶快回去通知头儿,说是案已破了,那六粒金刚钻也已找到了。”
马顺三人只好应声退出。
杜霸忍不住问道:“那六粒金刚钻真的在那支剑之内?”
沈胜衣道:“应该在。”
他上前两步,将剑从于亮的尸体拔出来。
血迅速从剑尖滴尽,一滴不存。
杀人不沾血,这支剑本来就是一支好剑。
六粒金刚钻全都在剑内。
金刚钻用纸包着才塞进去,他所以不会滚动发出声响。
那些纸就是潘乘风当日在盒内的那叠银票。
除了面头一张,那叠银票其余的都是白纸。
纸包中除了六粒金刚钻之外,还有一只玉蜻蜓。
那是潘乘风犯罪的标识。
灯火下,六粒金刚钻晶芒四射,那只玉蜻蜓亦然,闪出淡薄的绿光。
沈胜衣手捏着那只玉蜻蜓,心中无限感慨。
潘乘风无疑就是一个聪明人,贾双绝也是。
而且还有一双很灵巧的手,却都是用在犯罪方面。
这的确令人感慨。
长夜已将尽。
风更冷。
沈胜衣终于将手中的那只玉蜻蜓缓缓放下。
这件事到此亦已结束。
明天说不定又有事发生。
但明天将会怎样,有谁知道?
── 黄鹰《玉蜻蜓》全书完,感谢百度黄鹰吧“崔斯蒂”侠友的辛苦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