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神迈出两步,却又停步不进,目光移注在赵辛脸上,似在征询他的意思。
赵辛呼出一口长气,打出要她赶快离开的手势。
“原来如此。”赵辛向绝剑说:“难怪她受到你的优待,你这家伙还真有女人缘。我不会在女人身上打主意,所以不会向她要求任何承诺。当初在一起时,她把我当成亲密的朋友,日后不论情势如何演变,我也不会向她要求对她不利的任何承诺。就算她愿意带我去找杭教主陈门主,我也不见得肯答应呢!”
阴神仅退了两步,没有离开的意思。
“柯姑娘,劳驾去把傅灵姑带来。”绝剑对阴神拒绝进厅,感到脸上无光,怒火上冲。
“我不去。”云华仙史先是一怔,然后大为不悦:“你把我看成随从打手?你有没有弄错。”
论名头声望,绝剑的分量哪能与云华仙史比?
云华仙史是绝剑的好朋友,请来合作追寻贡船的人,不是雇来的随从打手。
在天风亭云华仙史抢出追逐赵辛,并非听命出动,而是一时好奇,自动追逐的。
追寻贡船下落的事毫无着落,徒劳无功,眼看将成画饼,贡船的财宝无望,这位大名鼎鼎的女妖仙,已经有点心灰意冷,竟然被绝剑当随从使唤,怎受得了?
另一原因是不想与赵辛起冲突,女妖仙已看出赵辛不会置身事外,与赵辛冲突,那等于和自己过不去。
“抱歉,我是请你去。”绝剑的怒火迅即消退,赔笑低声下气:“我不便和她拉拉扯扯呀!”
“你曾经亲自看管她,现在去拉她也是理所当然呀!在座的全是你的好朋友,总不能叫朋友代劳去拉女人吧?你自己去好不好。”云华仙史说得理直气壮,总算消去了心中的不快。
有意无意中,透露绝剑和阴神的亲密关系。
阴神没受到绝剑的虐待,这是事实。
赵辛救走她时,她手中是有剑的。
但当时赵辛没留意,仓卒间制了睡穴扛了就走,室中黑暗,也没注意何人手中有何物品,也无暇留意俘虏中有否乘机逃脱的人。
按情势估计,阴神当时应该可以抓住机会逃走的,黑暗中情势混乱,看守与押解的人已自顾不暇。
“我去好了,我可以拉拉扯扯。”另一位穿蓝紫色衫裙的美妇离座而起,替绝剑解了窘。
阴神急走几步入厅,这次不再迟疑,疾趋赵辛身后,躲在后面托庇。
赵英华姑娘手疾眼快,把阴神向侧推开,凤目中冷电湛湛,不许阴神靠近背后。
“不许站在他后面。”姑娘毫不客气地提出警告:“防人之心不可无。”
既然阴神对绝剑有承诺,就表示与赵辛站在敌对的一方,应该严加提防,不能让强敌站在身后,有严防不测的必要。
“哟!找男人护花?”嫋嫋娜娜接近的美妇,用调侃的口吻说,目光却是落在赵辛脸上的,语气相当大胆,表明也是一个百无禁忌的女人。
“呵呵!按理我也该挺身而起护花。”赵辛怪笑着站起,右手拈着有盖的茶杯:“在我和傅灵姑成为仇敌之前,我们曾经是男欢女爱的江湖伴侣。这件事绝剑徐老兄应该心中有数。本来杭教主的甥女蔺小霞喜欢我,绝剑徐老兄却横刀夺爱不许我接近蔺小霞。我承认武功不如徐老兄,不敢和他争风打破头,所以退而求其次,与阴神傅姑娘相好。徐老兄,我不管傅姑娘对你有何种承诺,那都是在被迫的情况下承诺的,情况有变,承诺也自然失效。放她一马,好吗?”
“你还没问我肯是不肯呢!”紫衣美妇已到了桌旁,媚目水汪汪紧吸住赵辛的眼神,笑容有挑逗味,语气具有强者的气势。
“说来真是诡秘的内情。”云华仙史突然站起高声说:“你们都曾经是一伙的,甚至与一教一门是一伙的。杜小妹,不要逞强,退回来,男女的情爱纠纷,让他们亲自解决,局外人插手,反而不可收拾。”
云华仙史出于好意,意图阻止杜小妹插手,不便说出赵辛的武功深不可测,转用男女感情纠纷的理由直接劝阻,以免被赵辛伤害。
绝剑一直没把赵辛放在眼下,只想笼络赵辛策划追寻贡船的下落,只有这位女妖仙,知道赵辛不好惹。
“为了贡船的下落,也是我的事呀!阴神是迫杭教主出面的保证,我必须控制住她。”杜小妹无法体会云华仙史的好意,不肯放手,手向隔桌的阴神一伸:“过来,跟我走,乖。”
阴神突然打一冷战,眼神一乱,但立即斜移一步,凤目中冷电乍现,左手一抬,阴风微扬,随即出现猛烈地迸发气旋。
“你是江湖十新秀之一的离魂奼女杜紫姑。”还没坐下的赵辛说:“你的道行并不比阴神高多少,你两人如果在有地方行法的处所斗法,还不知鹿死谁手,不要在大庭广众间惊世骇俗好不好?一旦施展你们的邪术,这地方的人更迷信了,江南的五通神已经令君子受不了啦!再加上两位女……好!碎心指。”
茶杯盖突然离杯飞升,叭一声碎成十块。
杜紫姑本来指向阴神的,食中两指突然屈曲转向点出。
赵辛的巨爪,像大章鱼抓住了螃蟹,把离魂奼女的玉手抓得牢牢地,右手的茶杯,举在那令人想入非非的酥胸上方。
离魂奼女的手被抓住,无穷大的压力向外侧扭转,身躯本能地抗拒却又力不从心,上体头后仰、胸前挺、侧转,痛得脸色泛青,肌肉抽搐吃足了苦头。
所有的人,皆失惊而起。
离魂奼女名列江湖十新秀,是众所公认的超级高手,名头声威直追老一辈的十新秀,怎么用碎心指突袭反而被制住了?
绝剑最为吃惊,几乎难以相信目击的事实,对赵辛的评价,陡然提高数倍,油然兴起强烈的戒心。
云华仙史是唯一神情自若的人,似乎早就知道结果,不以为怪。
“你……你如果把茶倒在我胸怀里,今后你我将是生死冤家。”离魂奼女感到手上的抓力徐消,咬着银牙恶狠狠地说。听字义,与打情骂悄差不多。
冤家两字出在漂亮女人口中,听到的大男人会乐得忘了生辰八字。
“呵呵!我不笨,不会和你这种迷死人的女魔做冤家。”赵辛收回杯,喝了一口茶,放了离魂奼女的手:“退回去,乖。”乖字学离魂奼女的口吻,维妙维肖。
离魂奼女还没站稳,起脚便挑。
“粉腿绝佳……”赵辛伸手便捞。
“我会找你。”离魂奼女的反应极为惊人,挑起的腿居然猛然中止,身形向后疾退,几乎被赵辛捞住小腿,半途收劲的功力可圈可点。
“你最好不要找他。”已经从一侧抢到的赵英华,狠盯着离魂奼女说:“我一定会打断你的粉腿。”
“你……你配吗?”离魂奼女哪将一个小村姑放在眼下?稳下马步要伸手了。
“这丫头是我的小妹,她的武功比我强一倍,你说她配不配?”赵辛坐下说:“你的邪术或许可派些小用场,用碎心指攻击,她一定可以折断你的手指,最好不要冒折指之险和她玩命!”
“大姑娘,不要不服气。”赵辛遥指脸色不正常的绝剑:“当初我们一同落在杭教主的手中,我这位小妹所表现的英风豪气,就比这位绝剑徐老兄有骨气有所为,他就知道我这位小妹相当了不起。”
离魂奼女狠瞪了赵英华一眼,转身回座。
“又是秘密。”云华仙史摇头苦笑:“老天爷!你们之间,到底还有多少不能让人知道的秘密呀!”
“柯姑娘,没有所谓秘密,江湖朋友之间,多少有些不希望第三者知道的恩恩怨怨。”绝剑完全打消动手相逼的念头:“目下的情势,是每个人都在尽力攫取皇贡庞大的财富,目标是一致的,其他个人恩怨,没有提的必要。赵雄,咱们公平地开诚布公合作,我保证公平对待你,绝不玩弄阴谋诡计,不会在事成后,做出灭口的蠢事。欢迎你以朋友身分,合作夺回本来应该是我们的财富,你一个人绝无成功的可能。”
“阁下的诚意,在下心领了。”赵辛将赵英华拉回座,低声说:“你要特别留心那另一个女人,云华仙史柯窈娘,她的彩虹飞电录,五丈内发则必中。”
赵英华心花怒放,心情极为愉快,杀气全消,笑容十分可爱。
赵辛当众捧她,压下绝剑的威风,公然把她称为小妹,已经让她乐不可支,更细心叮咛她防范意外,关切的情怀让她浑忘“小妹”的身分。
“我不怕她。”紧傍着赵辛坐下,偎得紧紧地,转头敌视着不知所措的阴神:“你还不走?难道要等他们动手捉你才甘心吗?”
“赵辛帮助我……”阴神期期艾艾。
“我们不会帮助你。”赵英华大声说:“谁知道你对绝剑许了何种承诺?我敢武断地说,你们所订的任何承诺,绝不会对我大哥有利。你走吧!还来得及。”
“我会掩护你走。”赵辛叹了一口气:“叫你不要来,你……这些人正式交手一比一,能比你强的人只有云华仙史而已。但这些人不会和你一比一公平相决,大白天你连藏身的地方也不会有。你的身分已经揭破,除了绝剑之外,其他群雄肯定会把你当成猎物,当成发横财寻获贡船的保证,你……你难道不想活过三十岁?唉!”
除了绝剑的六男女之外,留下的群雄仍有十二名之多,所有的光,皆向阴神集中,真像一群饿狼,狠盯着羊群准备扑出。
“你……你不是……不是无情无义的人间贱丈夫。”阴神爆发似的狠盯着他:“我……强敌环伺,我……我已经无路可走……”
“罢了,我们一起走。”赵辛无可奈何地抓起身侧的短枪:“冲码头方向走,谅他们也不敢在码头人多的地方行凶。”
窗口突然出现蔺小霞美丽的面庞,邻窗也出现夺命飞虹李如花的面庞。
夺命飞虹是月华门的外堂总堂主,六寸长的双飞虹针威震江湖,号称暗器一绝,与云华仙史的彩虹飞电录性质近似,都是杀人的利器。
“傅姐,撤。”蔺小霞高叫:“偷听了老半天,以为有热闹可看,岂知你们这些江湖高手名宿,只会光说不练,并没预期打起来,他们既然不肯拼命,你该走了。”
原来阴神的出现,目的是引起争夺制造暴乱。
人影齐动,各方齐发。
绝剑飞跃而起,像飞鱼般向窗口头前脚后疾射。
云华仙史的彩虹飞电录,找上了夺命飞虹李如花。
阴神像鬼魅般乍动乍逝,消失在厅口。
两名大汉后一步追出,被幻现的赵辛一记劈空掌所挡住,劲气迸爆似奔雷,两大汉急退三四步,居然不曾受伤,掌劲的力道有分寸,无意伤人。
“我们走。”赵辛挽了跟来的赵英华姑娘,出厅步履从容离去。
没有人追赶,任由他俩手拉手昂然出店。
追随绝剑追出窗的三位男士,已经消失在窗外。
蔺小霞与夺命飞虹,早已溜之大吉。
招呼阴神撤走的计划完全成功,失败的是没能引起预期的拼斗。
×
×
×
经过镇西的大街,赵辛急步进入一条向东伸的小巷,不时留心后面是否有盯梢的人,时走时停小心翼翼。
“怕他们跟来?”姑娘笑问,其实一点也不担心有人跟踪:“那就不该走小巷呀!”
“走小巷可以早一步发现跟踪的人,反正我一定要往东走的。”
“哦!你似乎知道一教一门的人,藏身在镇东四里外的小村里,可能吗?”姑娘颇感惊讶。
“没错,我查过了,镇上有几位包打听,很能干的精明蛇鼠。你的人很聪明,所以知道一教一门的人躲在何处。我没料到的是,他们竟然敢在大白天在镇中出入。”
“他们的人手众多,而且邀来一些朋友助拳,似乎发誓要把贡船找回,不像与人勾结把贡船转手呢!”
“必须找到他们求证,再言其他。”
“你不是说另有神秘的人……”
“这只是第二种可能,第一种可能仍是杭教主内神通外鬼,所以必须先找杭教主,我得先了断他谋杀我灭口的是非。”
“大哥,你仍不打算放弃吗?那些财宝……”
“你真笨,你看我像一个贪财的人吗?我冒充李家的人,想混入钦差府,用意并非为了谋财,而是找机会警告税监陈阎王。你想到钦差府行刺,也笨得可以,就算你能接近那奸阉,杀掉他必定替荆州的百姓带来无穷的灾害,他是皇帝派去的钦差,钦差被杀与造反相等,明白了吧?”
“那你……”
“我打算加阉他。”
“你……”姑娘脸一红,拍了他一掌。
“我是说,废了他的手脚,让他成为真正的废人。奸阉本来就是废人,阉上加阉,所以叫……你的人呢?赶快去与你的人会合。”
“大哥,我身上是否长了刺?”姑娘突然撇开正题,挽住他的手膀问。
“你问的是什么疯问题?”赵辛一头雾水。
“似乎我在你身边,你就浑身不自在。所以我怀疑我身上长了刺,你怕……”
“鬼话。”赵辛摸摸她的头:“我的处境是颇为险恶,现在更是险恶加倍,有你在身边,我照顾不了。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阴神的事……”已到了郊外,循小径北行,他将与阴神结交的经过,用颇为含蓄的辞语简略地说出,直到昨晚搭救后的情形,最后说:“由于希望她能脱身事外,祝福她能活到三十,所以希望她向南走瓜洲,远走高飞脱出是非。没想到她不听。可能已经与她的人会合了,身不由己。说实话,扬州目下高手如云,我自己还可以应付,搏斗时生死间不容发,哪能分心照顾另一个人?稍一差错,两个人都死。小妹,明白了吧?你的人多,凶险相对地减至最低。我喜欢你,甚至希望祝福你能活到一百岁。阴神不接受我的祝福,恐怕活不到三十岁,真遗憾!可是我无法勉强她,她也不能接受我的帮助。”
“任何一个黑道组合,都不容许徒众背叛。月华门也不例外,所以她在一脚跨入月华门时,便已注定了她的命运。你如果有心救她,唯一的手段是彻底毁灭月华门。大哥,你办得到吗?”
“办得到,但我不可能去办。月华门不是太坏的组合,敢劫夺皇贡就值得我尊敬。其实当我有意隐起身分时,谁也不知道我是老几。何况以鬼见愁为绰号的人并不少,鬼见愁赵更不易找。你看,我已经有意露名号,这些人仍然不知道我是鬼见愁赵。所以只要她愿保全性命,应该如愿以偿的。”
“你这是一厢情愿的想法,不切实际。不谈她了,她有她的道路,你有你的方向,用不着你替她作长远打算。念在你和她过去的一段情,你已经替她尽了心力。如果没有你大闹雷塘史家,她一定会死在盐务署走狗手中的,而且死得很惨,你已经不欠她什么了。”
“毕竟有点愧疚于心,情义有亏,因为我可以废了她的气门,打发她远走高飞的,她成为平凡的人,命保住了。”
“那她会恨你一辈子。”姑娘大声说:“你等于是绝了她争夺利益的机会,逼她做一个平凡的可怜女人。她的同伴叫了她一声,她就随同伴走了;你救了她为她打算,她根本就不听你的。”
“不谈她了,烦人。”他呼出一口长气脚下加快。
小径的行人不多,全是本乡本土的朴实村民。
沿途看不到奇装异服佩刀挂剑的人,似乎已离开风暴区了。
向后眺望,小径弯弯曲曲,树木挡住了视线,视界仅可及百步左右,没有可疑的人跟踪。
路左出现一座杨林,高仅两丈左右,树龄浅整枝范围也小,林下因此视野有限。
远远地,便看到枝叶摇摇,一个青衣人拨枝踱出,站在林旁目迎他俩接近,借枝叶掩蔽身材面貌,但形影可辨。
“可能是杭教主的人。”他警觉地说:“小妹,除非有其必要,请手下留情,不要伤害他们。杭教主与陈门主例外,但不需你干预,我要和他们亲自了断,必须先擒住他两人问口供,要他们招出其中阴谋来。”
逐渐接近,林中又出来一个人。
林内到底藏了多少人,即使走近也无法看到。
接近至五六十步,可以看到树叶映掩中的面庞轮廓,以及佩了长剑的隐约身材,但还看不清面貌五官。
姑娘将剑挪至趁手处,随时可能拔剑应付意外。
“任何人对你有伤害的举动,我都不会下手慈悲。”赵英华神色庄严,一字一吐:“杭教主与陈门主也不例外,他们最好不要妄图向你下毒手。大哥,请相信我的武功修为,不必一切以我为念,放手去做你应该做的事。你根本没有替这些徒众担心安全的必要,刀挥出剑发招,不想伤害对方。受到伤害的一定是你。所以,我不能答应你不伤害对方的要求。我领先。”
半隐藏的两个青衣人,突然向下一挫便消失了。
“他们已有周详的准备,埋伏以待情势凶险。”赵辛止步,神色檩然:“除非我们向后转,不然将一头钻入非常凶险的陷阱里。”
“你不会向后转吗?”姑娘沉静地问。
“我本来就要找他们呀!”
“不是我们?”
“这……”
“我也有权兴师问罪呀!在湖广要不是你扮鬼怪把我救出,这世间早已没有我这个人了,他们所加与我的侮辱与伤害,我有权报复,不是吗?”
“可是,硬闯陷阱,凶险重重,而且愚不可及。”
“问题是:我们非闯不可,不然为何要来?”
“唔!来的目的就是找他们的,他们现身了,那就非闯不可啦!小妹,你几岁了?”
“青春一去不再回,老啦!”姑娘信口答,目光突然一转:“快二九……”
身形一晃,便远退出三丈后。
赵辛的左手,晚一刹那伸出。
“你打算祝福我活过三十岁。”姑娘咭咭笑,得意极了:“这一招你用在阴神身上一定管用,出其不意制住她破气门,她就成了平凡的女人,可以平安没有风险活过三十岁。但你没把三十岁以后的可能风险计算在内,你的神机妙算只能算一时,不能算未来。嘻嘻!后悔了是不是?”
“你这鬼精灵……”他苦笑。
“答应我,不许对我玩花招,你答应?”
“如果……”
“没有如果。我会跟在你后面,保证你到哪跟到哪。”
“好吧!我答应。”
“我相信你的承诺。”姑娘笑吟吟回到他身边:“大哥,你不会后悔的。”
“这样吧!咱们绕远些,不要在他们预期的陷阱玩命,我们选定有利的决斗战场。”
“对呀!你人孤势单,必须发挥神机妙算的才华,斗智不斗力,才能予取予求。”
两人的话嗓音不低,远在五六十步躲在杨林中的人,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我们从北面绕走,从杨林的西北围绕林搜索,逐一把埋伏的人逼出来。要砍大树,必须先破除树干的枝蔓。”赵辛像在面授行动机宜。
“对,枝蔓碍手碍脚。把蜂窝弄破三二十个补不了的大洞,蜂子蜂孙便会另找地方筑巢。”
“一教一门的人,都知道我算无遗策。”赵辛一面说,一面向姑娘打手势。
“对,甚至对你的性格有相当深入的了解。嘻嘻!陈门主知道你好色,所以派阴神勾引你……”
“鬼话。”他无奈地强笑:“面临生死决战前夕,闯荡江湖浪费生命的男人,多少有点自暴自弃的自虐念头,难免产生人生几何,及时行乐的颓废想法。预计中,湖广钦差府的走狗必定倾巢而出,护送财宝数量最为庞大的贡船进京。而一教一门中真正参与劫船行动的人手,不会超过五十名。奇袭并不能保证定可成功,惨烈的搏杀在所难免,我是策划的主将,行动的执行人,是双方的目标,活的机会并不多,所以……”
“别说了,大哥。”姑娘挽住他的手膀:“我错了,我道歉。真正的英雄好汉,一定有软弱的时候,所以说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再坚强些,那就可以称圣人了;英雄好汉绝不可能成为圣人。阴神是江湖浪女,她对露水姻缘毫不介意,你却放不下丢不开,依然为仇敌出尽死力拯救她。我要向你抗议……”
“抗议无效……”
两人的身影,真像电火流光,一眨眼间,便已到达林缘,枪出囊剑出鞘,无畏地穿林猛扑。
林中只有六个人,没有强大的埋伏。
出其不意突袭贯林而入,埋伏的人大感意外章法大乱。
埋伏,暗器最具威力。
两个青衣人刚从树下挺身而起,六把飞刀全向冲来的赵辛集中。
人影下沉、消失。
淡淡的金钱镖就在人影下沉的同一瞬间破空,一闪即逝。
六把飞刀穿枝而飞,全部落空。
“哎……我的手……”有人狂叫,枝叶摇摇。
正德喜钱体积不小,贯入肩井非同小可,右锁骨折断,右臂失去举起的能力,会把人痛得冒冷汗,右半身一动就痛入骨髓。
以牙还牙,看谁的暗器厉害,看谁的技巧高明,神意一动胜负便决定了。
姑娘立即超越,连绕三株杨树,躲过三镖两刀剑,刺穿一名青衣人的右大腿,一脚踢断一名青衣人的右臂。
她不用暗器,仅用如虚似幻般快速身法,抓住空隙便切入行雷霆一击。
刹那间,六个青衣人都起不来了,自始至终,没发生贴身的激烈打斗。
两人配合之佳,有如天衣无缝。
右臂被踢碎手肘的青衣人,是伤势最轻的一个,被赵辛按倒在树下,一掌劈松了左肩骨,双手失去活动能力,完全勾消了反抗的力量。
“我认识你。”赵辛的枪尖,在对方的脸部移来移去,划破了两条小血缝:“你是浊世威龙的心腹,虽然我不知道你的真名号。你们的人在此不像布伏,很像故布疑阵。杭教主目下在何处?招。”
“他们应该躲在前面两里左右的农舍。”在旁戒备的姑娘说:“推进到此地来,似乎料定我们一定会走这条路。我记得这个人的面貌,他曾经与赤练蛇走在一起。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大哥,交给我问口供,我要把他弄成一堆零碎,除非他肯据实招供。”
被一个曾经受过侮辱苛待的女人逼口供,情景与后果,会让自以为天不怕地不怕,不怕死的歹徒恶棍做噩梦。
“我招,我……招。”这人怕死,不想被弄成一堆零碎。
“教主料定你会找来,所以在此地等你……”
“人呢?”
“在……在北面。教主知你疑心大,不会硬闯埋伏,你会绕到后面探入,正好陷入后面的埋伏中。我们在这里布假埋伏,引你起疑,没……没料到你……你真硬闯。放我一马。”
“杭教主看穿你了。”姑娘收了准备逼口供的匕首,不准备再逼供了:“他一定在林北一带作白日梦,梦见我们跌落陷阱任他宰割。”
“那就让他好梦乍醒,赶来寻找梦的结局吧!”赵辛开始解对方的腰带,撕开成两条。
“他回来寻梦?”姑娘意似不信。
“会,一定会。”
“他不笨呢!他是白莲社南天王的门人,南天王号称妖仙,门人已获真传,非常了不起。”
“他不见得聪明,贡船一到手就迫不及待杀我灭口,就笨得无可救药。等着瞧,我会让他来寻梦,但寻的不是好梦,而是心胆俱寒的噩梦。”
“你打算……”
“帮我。”赵辛说:“把这六个混蛋吊起来,在创口上塞入一根分岔的弹性佳小树枝,他们就会痛得呼爷叫娘,杭教主能掩住耳朵,仍躲在陷阱旁做好梦吗?动手,可让靴尖刚好触地,就有挣扎的机会,一挣扎……”
“愈挣扎愈痛苦,很妙。”姑娘兴趣来了,扭住那人的双手开始捆腕。
“放……我一……马……”这人狂叫:“我的右手不……不能吊……”
“那不关我的事。”
×
×
×
六个人的痛苦叫声,足以用惊心动魄四个字来形容。
途经此地的乡民,老远便惊怖地向后转,不敢探视出了何种灾难,本能地远离灾祸。
早些天便有不三不四,或者穷凶极恶的佩刀挂剑人物,在这一带出没。
乡民早就心中檩檩,深怀戒念,一听到可怕的叫号声息,本能地及早趋避,以免惹祸招灾。
因此这一段小径,不再有乡民行走了。
片刻,又片刻。东面里外,几名佩刀挂剑的人,听到叫号声讶然止步,略一商量,决定向后转。
叫号声很可怕,不相关的人,最好不要卷入是非中,以免引起误会,万一被人误指为凶手,跳到河里也难洗清嫌疑。
许久许久,东北角杨林中终于有了动静。
赶来的人不采直线到达,绕至东北蜂拥而至。
枝丫低垂,视界不良,树下杂草丛生,隐身容易。
这附近该是非常理想的埋伏处,但也易受到反击,除非能在短暂的初期接触中,一举解决闯入者,不然将受到利用草木反击的不利情势所影响,损失必定颇为惨重,地形对伏击者有利,但有利的条件并非一成不变的,时机控制不住,有利反转变为不利了。
领先的五个人,神色焦灼穿枝入伏飞奔,看到依稀可以分辨的悬吊人影,脚下加快像五轮大车冲来。
树后与草隙中,悄然飞出要命的芒影,这些人即使不急于抢到,也不可能闪避悄然射出的暗器。
赵英华姑娘的百宝囊中,没携有暗器,她没收了青衣人的飞刀、镖、袖箭。
这一类的暗器,不需特殊的技巧,飞刀用掷,飞镖用甩或弹,袖箭只需压下机簧便可发射,运用自如而且熟练。
当然,她避免向要害发射。
她不同意赵辛不向一教一门弟子下毒手的要求,但感觉中下手却留了几分情义。
向人群攻击,甩出一块石头,也具有相当大的杀伤力,用暗器更是得心应手。
听到枝叶急动声,一名右膝被正德喜钱击裂膝关节的人,知道同伴赶到了,可是看不到形影。
“不要……过……来……有……埋伏……”这个人嘶声力竭厉叫,咬字不清声音破碎。
叫晚了,元气充沛的叫号声大作,人影掷倒枝叶摇摇,叫喊声比被吊的人叫喊声高三倍。
被吊的人精力已快耗尽了,叫号声凄惨而声音不大。
后面三二十步跟进的人,骇然止步两面急分。
“救我……”倒在树下的人狂叫求救。
两人循声急窜,刚窜伏在一株杨树下,草丛中伸出光亮的枪尖,连敲两记,分别敲在两人的左脚与右脚侧方,两根胫骨腓骨折断,站不起来了。
“我的脚……”第一个人狂叫,转身坐倒将剑伸出准备自卫。
没看到有人,伸出的剑找不到目标。
“不要过……来……”第二个人抱住树干单足站起,向后面的人示警:“有埋伏……”
七个人挣扎难起,求救的叫号声更猛烈了。
“退!”传出颇为熟悉的发令声。
共有二十余人悚然后撤,来路该是安全的。
“哈哈哈……”赵辛的狂笑声声震林野:“杭教主,你总算赶来了,你感到意外吗?我在等你把账算个一清二楚,你还了债,便可无债一身轻了。”
二十余人脚下加快,不敢停留,草木丛中看不见敌人,快走是唯一的选择,退出险地再言其他。
“哎……”走在左方最外侧的一位女郎,尖叫着砰然摔倒。
左脚的小腿肚,一枚钢镖斜贯左右,穿在肉上十分岔眼,镖尾的红丝定向穗更是刺目。
镖贯在肉上,表示创口甚大,可能创口的洞孔有四分大,那会把人痛得浑身发紧。
一阵狂奔,像是丧家犬。
自始至终,他们没看到人影,仅听到赵辛所说的几句话。
共有十一人生死不明,叫号声惊心动魄,杭教主即使是天下第一的高手,也会心中发毛。
×
×
×
赵辛和姑娘坐在小径旁的大柳树下,路对面是杨林,叫号声逐渐微弱,可能有些人已经昏厥了。
“应该穷追的,白白让他们跑掉了。”姑娘抛弄着一把单刀,飞刀上下翻腾:“他们还有很多人,怎么一声不吭就望影飞逃的?一教一门这次声威疾升,成为劫皇贡的英雄,不能再像鼠辈一样,听声见影便丢下徒众逃命呀!不像话嘛!”
“放心啦!他们跑不掉的。”赵辛神态自若信心十足。
“哼!恐怕早就逃出十里外了。”
“敢打赌吗?”
“打什么赌?”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寺庙;这吊着的十一个男女,便是寺庙。”
“你是说……”
“杭教主肯逃,其他的人肯吗?一定会把在别处埋伏的徒众找来,救这些情同骨肉的可怜虫。我阻止你穷追,用意是不想被他们作困兽斗,反埋伏给我们致命一击。在这里等,凶险可以减少九成。”
“好啊,我和你赌。”姑娘收了飞刀兴高飞烈。
“你赌……”
“我赌他们会回来。”
“去你的!你可算得上是神赌呢!”赵辛拧了姑娘的粉颊一把:“哪有这种押注的?你如果开赌坊,赌鬼连一文钱也休想赢你的。”
“当然我没有你精啦!高邮的土地神吕大风,就号称赌霸,你在他的赌坊,赢了他不少银子。”
“别提啦!我没拿走他一文两文,反而连赌本都送给他了……咦!你怎么知道的?”
“我那时也在高邮呀!”
姑娘一语带过,一蹦而起:“该死的!她敢来?”
小迳自东向西伸向三汊河镇,南面是杨林,林内吊着十一个男女,叫号声与求饶声不绝于耳。
西面四五十步外,阴神正缓步向他俩接近。
“你们布埋伏等我,杭教主的神机妙算,功力不下于我,果然等到我了。”赵辛懒洋洋站起相迎,张开双手伸伸懒腰:“你们的人都到齐了吧?该一涌而出啦!”
“我们是等候钦差府走狗的。”阴神比在茶社时气色好多了,重新焕发出阴森的气息:“哦!绝剑那些人,没和你同来?你们该谈妥合作的条件了。”
说话间人已到了近前。
“如果我愿意找人合作,绝不会是绝剑,他阴狠贪婪永不知足,野心太大,我无法与他相处。你和他如果携手,可说是天造地设的理想同谋。杭教主呢?他居然龟缩不出,令人莫测高深呢!我和小妹只有两个人,他难道不想救受难的门人子弟?十一个人中,你月华门有一男一女,陈门主也不出面,不像话吧?”
“冲你我的交情,请让我把人带走。”
“抱歉,不行。”赵辛断然拒绝。
“赵兄……”
“我欠你的情,已经还清了。江湖男女的情为何物,我懂,我所还的,已经超过所获得的了。”赵辛不再让步,一字一吐:“从前恩爱反成仇;面对仇敌,我已经付出太多,够情义了。如果我无情无义,你该知道我会把你我的一夕风流,向江湖朋友指摘渲染,指斥你蓄意勾引贪欢。所以,你最好不要用无情无义来指责威胁我,江湖朋友都知道你阴神是什么人。你走,去叫杭教主陈门主来还我公道。”
“我坚持要把我月华门的两个人带走。”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杭教主陈门主是债务人,他必须和我这债权人当面结算。灵姑,你不够分量,你没欠我什么,不需你担当。”
“她不走,我来赶她走。”赵英华姑娘大为不耐,怒火上升,妖女仍然妄想用情义打动赵辛,再纠缠下去,很可能会发生作用,岂能让这种情势发生?
一声剑吟,她拔剑出鞘,凤目中杀气怒涌,踱至路中伸左手食指勾了几下。
这种表示轻蔑的手势,通常出于自以为强者手中。
阴神名列江湖有数的女强人。
赵英华这时的身分,是毫无名气地位的黄毛丫头,向一个超拔的女强人用上这种手势,接近狂妄不自量力。
神阴果然被激怒了,心中涌起即将胜利的快感,兴奋地徐徐拔剑,脸上涌现得意的笑容。
只要把这个被赵辛称为小妹的小丫头制住,大事定矣!哪怕赵辛不就范?这真是天赐其缘,妙极了。
“你真是赵雄的小妹,相貌差得太远了。”阴神笑得暧昧,也有意探口风:“赵雄的武功,打烂仗派得上用场,与真正的高手硬拼,他差得太远了。你小小年纪,我不信你会比他强一倍。即使强一倍,仍然派不上用场的。”
立下门户剑一引,轻飘飘地显得毫无力道,有意引姑娘大意进招,明显地表示不屑运劲对付一个小辈。
赵辛心情有点紧张,在外围全神贯注严防意外。
他了解阴神的性格,也知道阴神的武功和幻术的修为深浅。
阴神在湖广与极乐散人一群走狗拼搏,表现得极为出色。
极乐散人的走狗中,都是成就不凡的高手中的高手,阴神却能应付走狗群殴,虽然几乎丢命,但依然是强者中的强者。
因此,他必须替赵英华姑娘押阵防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