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蟒大青送走了神剑王泰,五湖浪子和了尘惊得腿都软了,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死盯着巨蟒远去的方向,张口结舌地在一旁发呆。
五湖浪子总算是见过大风浪的人,首先恢复神智,转首向中年美妇看去,中年美妇正向他慈祥地微笑。
“足下定然是五湖浪子杜天奇了。巨蟒乃是舍下的守护灵蛇。不会擅自伤害人畜的。”中年美妇含笑招呼。
五湖浪子心中有数,知道这位中年美妇必定是非常人,赶忙行礼道:“小可正是杜天奇,多蒙大婶临危援手,此思此德,没齿难忘。大婶知道小可的匪号,定然是江湖前辈,尚请赐示名号。”
“老身并非江湖人,对江湖一无所知,逸世逃俗,只算是山野逸民,那一位定是了尘大师了。”中年美妇向盯着她发呆的了尘说。
了尘神魂方定,合十行礼,辞不达意地说:“阿弥陀佛!贫僧稽首。”
“大师少礼,刚才不曾受伤么?”
“不曾,施主如不及时援手,小僧危矣!”
五湖浪子惑然接口问:“前辈既是隐世高人,不问江湖事,怎知晚辈的名号?好教晚辈不解。”
“足下不是还有一位朋友么?”
“哦!不错,他叫夏安平,他……”
“他今晨方离开故舍附近,目下不知何往,从他口中,老身知道两位的名号,此至蜗居不远,可否屈驾前往小坐。”
五湖浪子求之不得,直忙欠身恭敬地答:“晚辈恭敬不如从命,只是打扰前辈仙居,心中难安。”
“足下客气了。皓儿,先走一步。”
林中传来一声娇唤,白影徐现,出来了罗衣胜雪的皓姑娘。
五湖浪子眼都直了,他感到心快跳出了口腔,深深吸入一口气,接着像是停止了呼吸。
“老天!天下间竟有如许动人的娇娃,杜天奇哪!你像是白活了一辈子,走遍天下,却只能找到一些庸俗脂粉,想不到这般娇美的绝代佳丽,竟藏在深山之内,多可惜哪!能一亲芳泽,我杜天奇不算白活了一辈子。”他在心中暗叫,恨不得一口将姑娘吞下腹中方送心愿。
可是,眼前的景象令他悚然一惊,神智修清。
中年美妇将剑掷出,相距将近十丈,宛若白虹飞射,直射入林,似乎不呈弧线,臂力骇人听闻。
白衣皓儿伸手泰然地将剑接住归鞘,向侧走了,一声虎吼,巨虎大黄像一头家犬般从林侧的草丛窜出,跟在皓姑娘身后走了。
“那是小女皓儿,野得很。”中年美妇微笑着解释。
五湖浪子发觉自己几乎失态,赶忙敛神答道:“令嫒清丽出尘,飘逸如仙,身畔带有灵兽,如果不是前辈说明。晚辈几疑此身已入幻境哩!”
了尘的脸色逐渐恢复正常,接口道:“小僧挂单龙池寺,对庐山不算陌生,这次与杜施主畅游山区后,更助夏施主搜寻幻海山庄众女,足迹遍及隐秘所在,却不知施主与令嫒结庐山区,十分惭愧,复又见施主一剑伏王泰的神奇艺业,小僧今后不敢言武矣!”
中年美妇淡淡一笑,一面领先举步一面说:“大师也许只留意各处是否有庐舍,却不曾留意各地洞穴。老身上有婆婆,下有小女,更带侍女四人,暂住于三叠泉附近山坞古洞,几乎被贵同伴夏小哥找到哩!两位请随老身来,移至蜗居待茶。”
“小僧斗胆,请教施主尊姓。”了尘一面走一面问。
“老身姓彭,大师出家之前,也是江湖人么?”
“小僧出家十载有余,仅在江湖行走两载。”了尘闪烁其词地答。一般说来,女人结婚之后,假使通名道姓,皆以夫家为主。两人误以为中年美妇的夫姓是彭,于是不再多问。
沿途,五湖浪子不再说话,一方面是想给彭夫人良好的印象。年轻人少说话会显得老成忠厚;另一方面他已陷入冥想中,冥想着皓姑娘的音容笑貌,计算着该如何设法与姑娘亲近,有点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之所以来庐山找幻海山庄,原意是想摸清山庄的环境,早些时,他曾经与五女中的大姐尹兰有一面之缘,惊鸿一瞥,他惊为天人,发誓要将尹兰弄到手。色胆包天,到庐山追踪,明知幻海山庄是男人禁地。接待江湖人的地方设在女儿城的外隐庐,妄自接近山庄的人,必有横祸飞灾。但他不在乎,以为凭他那个女孩子动情的相貌,山庄全是女人,必将无往而不利。岂知他来晚一步,幻海山庄已成一片废墟。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想不到归途碰上了安平,更因此而认识了彭夫人。看到了美绝尘寰的皓姑娘,将尹兰的倩影从他心中驱出,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三叠泉被发现的年代并不久,宋朝中叶才被人发现,从五老峰的北面向九叠屏方向走,位于鹰嘴峰下。彭夫人带着五湖浪子两人,在乱石奇崖下穿林攀葛而走。五湖浪子认得,看方向,他正被领向九叠谷,也就是三叠泉下泻的谷地,距绿水潭并不远。泉水下泻千余尺,远在数里外亦可听到轰雷似的水声。
进入一座山坞,似乎特别清凉。两旁怪石如林,悬崖峭壁巉立,古林蔽天,山鸟飞鸣,幽静而阴森。
转过一座崖壁,壁后突闪出浑身黛绿的小琴,盈盈行礼禀道:“老夫人在客洞相候,请夫人请贵客前往相见。”
“小琴,小书回来了么?”彭夫人问。
“回来了。已禀报老夫人,无法追踪夏公子,他的身法太快,而且存心躲避,实难追踪,想将大黄带去,也许可以寻到,但大黄已被小姐带着与夫人作伴了。”
“去告诉小姐一声,不必再带大黄前往了,山中来了几个来意不善的人,或许会有麻烦。”
“小婢遵命。”小琴行礼告退。闪入另一座崖下不见。
五湖浪心中不是滋味,他已听出一些不利于他的坏兆头,显然她们仍在追踪夏安平,用意未明,是敌是友,还很难看出征候,但在彭夫人的神色中,似乎并未存恶意。
他心中有点紧张,赶忙剖白自己的身分,说:“晚辈跟夏安平只是萍水相逢的朋友。请问前辈,不知夏安平曾否打扰了前辈的仙居。”
彭夫人未表示意见,泰然地说:“这些事不必挂心,老身还有事请教两位。”
到了一座崖壁前的树林,分枝拨叶钻入林中,距崖四五丈,树林已尽,露出崖跟下的一座石洞,洞口宽约一丈方圆,由上面挂下的山藤又长又浓,用数支树杈作钩,将山藤向两侧张,现出洞口并透入光线。
洞口,侍女小棋和小剑左右分立,中间是一个华发如银,慈眉善目,支着一根寿星杖的老太婆,看年纪已是年登耋耄,但依然龙马精神,腰直腿健,神清气朗,双目有神,满口牙齿洁白完整。
五湖浪子果然精灵,抢前两步,不等彭夫人引见,深深施礼,堆下笑道:“晚辈杜天奇,拜见老夫人。”
彭夫人没有开口的机会,只好一笑置之。了尘也不落后,上前稽首说:“小僧了尘,愿施立福寿无量。”
老夫人目不稍瞬地注视着两人,然后平静地说:“山居之人,不拘礼数,两位贵客请进,老身无任欢迎,招待不周,客人休怪简慢。”说完,肃客入洞。
洞深约三丈,干燥而清洁,一桌两几四条凳,陈设简单。老夫人肃客就座,两侍女奉上四杯云雾茶,敬客毕使侍立在老夫人身后,目光灼灼地打量着客人。
“娘,这两位是夏小哥的朋友,被一个叫神剑王泰的人所迫,几乎伤在那人手中。”彭夫人首先开口禀明。
“那王泰乃是内厂的走狗,他是来追捕夏安平的。”五湖浪子进一步解释。
“有关夏哥儿的事,两位可否见告一二?”老夫人单刀直入地问。
五湖浪子心中一动,反问道:“请问老夫人,晚辈希望先知道老夫人的用意何在?”
老夫人慈和地微笑,说:“两位不必见疑,老身并无恶意。夏小哥甚有出息,老身希望能多了解一些他的身世和为人,他是一个值得造就的好孩子,极为难得的良材美玉。”
五湖浪子还不了解安平的身世为人,更不知安平的艺业,无从说起,但他是个久走江湖的枭雄,善于察言观色,看了老太婆的神色,听到了老太婆有所希冀的口吻,他感到有一股怨气从心底升起,也泛起了无边的妒念。他已看出老夫人和彭夫人对安平极有好感,这是他难以忍受的事。这时,他只想如何接近这一群老少女人,不希望任何人插入,那么,必须用计谋将她们对安平的良好印象驱走,不然难遂他的诡谋。
一个城府极深的好色之徒兴起了妒念,不难想像出那副嘴脸。他故意沉吟片刻,说:“小可与夏安平萍水相逢,所知不多,是否说得中肯,尚无把握。”
“老身希望听到实情,杜少侠尚请直言无隐。”老夫人慈和地说。
“据小可所知,他是庐州府盛昌市庄和敬业钱庄的三少东,各地设有十八处分号,富可敌国。家中婢仆如云,长袖善舞,在商场颇具盛名。他是山西人,是当地首富,是颇负时誉的花花公子。”
“他是个花花公子?”彭夫人惑然插口问。
“这个……小可只是风闻而已,是否名副其实,还得到该地打听方可证明。这次敬业钱庄出了大纰漏,终至被官府查封。”
“为何被查封?”老夫人关心地问。
“敬业钱庄是内厂的聚敛秘窟,供给各地三厂的爪牙大批活动金银,却又暗中与三厂以外的人暗通消息,同此引起三厂走狗的猜忌,祸起萧墙。小可认为他能与江湖朋友暗通消息,倒是我辈中人尚堪利用,因此愿助他一臂之力,前来庐山寻找警幻仙子,打听夜入九江府分号盗三厂名单的消息。小可所知不多,仅此而已。总之,小可认为他人并不坏,只是久处商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沾染些商场习气在所难免,争逐财富与声色场,小瑕疪无伤大雅。”
“哦!他既然是商场中人,但不知他在何处学艺?”
“小可曾经问及,但他不愿吐实。他有的是金银,以高价聘请师父,可能对天下各门派的拳脚皆有涉猎。”
直接攻讦,那是愚笨的办法。他聪明,不正面诋毁安平,只间或加上些许对安平不利的暗示,这就够了。
彭夫人是见过安平的,接口道:“娘,夏哥儿不会是争逐声色犬马的人。他的艺业,也绝不是从各门派的武师学来的杂艺。”
“孩子,杜少侠是他的朋友,朋友的话,足以信赖的哪!”老夫人向彭夫人笑着说。
彭夫人不再表示意见,淡淡一笑算是回答。
五湖浪子赶忙说:“老夫人明鉴,小可与夏安平相识不过三五日,他真正的为人,小可还不太了解。小可久走江湖,所听到的传闻也并不一定可靠哩!”
“杜少侠,你是否能将夏哥地请来蜗居小聚一两日?”老夫人问。
“这个……小可自当尽力。”五湖浪子一口答应。
“老身在这儿约有月余耽搁,尚请少侠鼎力促成。”
“他目下志在找寻警幻仙子,行踪不定,日后遇上,小可必定将他领来谒见老夫人,小可这次助他寻找警幻仙子,委实替他担心,幻海山庄是男人的禁地,仙子的手下全是绝色佳丽,而且心狠手辣,万一他公子哥儿脾气发作,言词间稍不检点,可能惹火烧身,据他表示,绝不放弃追寻的举动,小可将尽可能将他找到。”
“他与幻海山庄的恩怨,少侠可知其中内情?”
“听说是幻海山庄的人夜盗名单,引起这次误会,但小可恐怕别有内情,只是他不肯直说而已。据小可所知,敬业钱庄本身疑云重重,官府查封的事并不单纯,假使是先期设下的陷阱,那才是真正的可怕哩!”
“少侠怀疑是预先设下的陷阱?”
“仅是怀疑而已,真相未明之前,不宜妄猜,敬业钱庄既是三厂的敛聚秘窟,而查封令却又出自内厂,岂不可疑?会不会是想利用夏三东主与江湖人勾结,乘机一同打尽那些与三厂为敌的人呢?”
老夫人已不感兴趣,转变话锋道:“老身一家隐居深山,不理会这些俗事。少侠久走江湖,对江湖朋友和江湖动静,定不陌生。”
“小可略知一二,不敢奢言自夸是老江湖。”
“老身欲向少侠打听一个人。”
“小可知无不言。”
“江湖上是否有善使降魔杵的人?”
五湖浪子沉思片刻,徐徐发话道:“当今之世,使用降魔杵的人屈指可数。内厂的走狗十八豪杰中,有一个伏魔天王姜世贤。老一辈的八豪十三英的第六英,黑金刚侯枋也是使用降魔杵。之外……哦!十二集的武功山落星寨寨主金面韦陀尹松,也使用降魔杵。他们的降魔杵并不重,最重的是黑金刚侯枋,约有五十斤左右。最轻的是金面韦陀的降魔杵,只有三十二斤。除了这三位,小可没听说过还有何人使用这种重兵刃了。”
“少侠再想想,有没有一个姓严的人使用这种兵刃?”
五湖浪子摇摇头,说:“小可的匪号是五湖浪子,家父的绰号叫瘦灵官,在武林颇具侠名,知交满天下,对江湖人士不算陌生。江湖中能叫得响字号的人,只有一位姓严的。”
“少侠尚请详告。”老夫人急急地问。
“那是十二寨的怀玉山隐山寨的寨主,玉笛飞仙。”
“他善吹笛?”彭夫人喜形于色地问。
“是的,她的笛音可降龙伏虎,她的丈夫使用一具八十斤重的怪钢人,十分英雄了得。”
“你是说,玉笛飞仙是个女的?”彭夫人失望地问。
“是的,她是十二寨中唯一的女寨主。”
彭夫人呼出一口长气,打起话题问:“世间使用重兵刃的人,有名的人以谁第一?”
“以黄泉二鹰之一的九地人魔崔真为第一,他的铁童子全长三尺二,重有一百二十斤,一击之下,磨盘大的巨石碎如齑粉,号称无敌。
“上月初,小可在九华山麓,发现一位陌生的青年人,带了四名棋童游山,一位俊童扛着一根怪兵刃,像是三刃剑,也像带回钩的三尖枪,重量可能不下六十斤。小可一时好奇,想和他攀交,岂知转过一座山壁,五个人却像幽灵般平空失去踪迹。小可找了三天,宛若泥牛入海,音讯全无。”
“这人的年纪……”
“约在三十上下。”
“这不是我要找的人。”彭夫人自言自语地说。
“前辈所要找的人,能见告么?小可在江湖走动,或许可以碰上,亦可托朋友留心打听,愿为前辈效劳。”
“不必了,这事如果张扬,恐有有便。少侠可知道一个姓狄名如柏的人么?”
五湖浪子目中放光,意气飞扬地笑道:“前辈所问的人,可能是指蟠龙堡的青云居士狄如柏。”
“青云居士,他在家修行了?”老夫人问。
“他是净土宗的弟子,奉佛十分虔诚。他的蟠龙堡是武林三大堡之一,他的儿子武林剑客狄华,是目前江湖八大名人的游龙,与破扇竹箫两位老前辈齐名,叱吒风云,名震天下。他本人却在堡中修行,不问外事,隐居在望月楼中,连堡中的事也一概不加过问。”
彭夫人脸上的神情有点黯然,颊内轻微的颤动。
“他的儿子有多大年纪了?”老夫人问。
“年约三十上下,少年英雄,剑术通玄,二十岁便名震江湖,是近百年来最杰出的剑术名家。”
“他有几个儿女?”
“他有两房妻妾,两儿一女,皆已成家。”
“哦!他总算很有出息。杜少侠,老身这儿全是女眷,十分不便,不便留少侠多耽搁。有关夏安平的事,如果有消息,尚请不吝赐告。”
老夫人直率地送客,五湖浪子知道不可久留,只好另打主意,赶忙与了尘起身告辞。
两位侍女送客出坞,五湖浪子一面走,一面向她们问:“请问两位姑娘,男主人是否有事外出呢?山坞内,难道就是老夫人作主么?”
小棋到底年轻识浅,不假思索地说:“老夫人带着夫人和小姐到各地名山遨游,老大爷带着小少爷则到通都大邑远游。也许公子爷认为老夫人女流之辈,在深山大泽中难以照顾,但事实并非如此。家主母与江湖人无仇无怨,有大青与大黄负责对付猛兽,何所惧哉?再说,小婢等的艺业,也足以自卫而有余,前面已是谷口,小婢不送了。”
两侍女的身影已经消失,五湖浪子仍依依不舍地停留在原地。
“老弟,不必胡思乱想了。这些花儿的刺太利,千万惹不得,还是早早断念为妙,走吧!”
五湖浪子冷冷一笑,说:“和尚,你要走请便。无论如何,我绝不罢手,婢亦佳丽,你想我会罢手?尹姑娘比起这位皓姑娘,简单成了粪土啦!和尚,你看出她们是何来历么?”
“你如果也看不出,我更是毫无所知,问我不啻问道于盲。但我知道的是,神剑王泰在十八豪杰中,论艺业名列第二,却被那位彭夫人一剑制住,虽然是出其不意,但已够令人吃惊的了,相信目下以剑圣自豪的银剑徐文和游龙剑客狄华,在她手上也讨不了好。咱们这种身手的人,五六名恐怕也不是她的敌手。老弟,放手也罢。”
“和尚,咱们斗智不斗力,她们再强,也不过是女人。听她们的口气,对那姓夏的小子极有好感。咱们必须先将他像拔眼中钉似的拔掉,方可如意。上官兄,无论如何你得帮忙。”
“如何帮忙法?”了尘无可奈何的问。
“咱们及早将夏小子引出山区,秘密解决。”
“一个小辈,还用得着咱们两人动手?”
“你等他出山动手,我在这儿候机行事。”
“你有何打算?”
“设法与小丫头亲近,凭我五湖浪子的仪态才华,绝对可以将她弄到手。”
“我呢?”了尘怪声怪气地问。
“尹姑娘让给你,我答应助你成功。”
了尘淡淡一笑,扭头便走,一面说:“一言为定,就这么办。走!明天将夏小辈遣出庐山,今天及早布置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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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在幻海山庄等候了一天一夜,天将破晓,五湖浪子到了,告诉他说,了尘已经在昨晚返回龙池寺,听说警幻仙子曾在九江府出现,要他速往九江府一行,了尘将在龙池寺等他。
五湖浪子却拒绝同往,说是有事将至南康府落星湖一行,无法奉陪他到九江了。
安平信以为真,谢过五湖浪子,立即取道出山,迳奔九江府城。
了尘并不笨,昨天他离开五湖浪子,展开轻功赶赴九江,被他探出安平大闹烟波楼的事,令他大吃一惊,他怎敢独自向安平下手?一不做二不休,立即化装易容,将一封书信偷偷递交给天长羽士的手下,透露安平行将从庐山出来的消息,然后重行入山,在途中等候结果。
安平不知凶险将至,踏着晨曦,取道原路急急出山,近午时分,他到了莲花峰下。龙池寺在甘棠湖,他必须走原路回到九江,以便到甘棠湖找了尘打听消息。
小径通过一条小溪,溪旁布满了乱石,野草丛生,两侧十余丈内没有大树,只有些少小灌木丛。
他感到口中发干,看溪水冰凉清澈,正好解渴,便在西南岸止步。溪中怪石甚多,游山的人不须涉水而过,可踏石而行。
他一时兴起,趴伏在岸旁,将头伸入水中。溪水冷冽,令他感到十分舒畅,精神一振。喝饱了水,他仍将头埋入水中。
也是他命大,洪福齐天。对岸附近的灌木丛与怪石后,高手遍布,正在严阵以待,准备出其不意突起袭击。有两名高手不知他突然伏下有何用意,藏身在石后看不见他伏下的地方,心中起疑,便将头伸出石后,向上徐移,想看个究竟。
鬼使神差,他突然一跃而起,眼前虽有水珠,但却挡不住视线,首先使发现石侧的人头。
人头突然缩回石后,一闪不见。
他疑云大起,赶忙抹掉脸上的水珠,定神看去,看不出任何征兆。
“难道我会眼花?”他自问。
他对自己的目力深具信心,怎会眼花?刚才的人头绝非眼花,毋容怀疑。
“老兄,还不出来,想等什么?”他大声叫。
没有任何声息,他拉起一块拳大小石,向空一抛,小石划出一道巨大的孤影,不偏不倚,堕落在七八丈外的怪石后。
“噗!啪!”石子落地,但声音甚怪,前一声不像是接触泥土的声音,后一声表示小石跳荡在石上的声响。
他心中一懔,火速将寒影剑改插在腰带上扣好,小包裹改背在背上,拾了五颗拳大小石,一面忖道:“这家伙背部挨了一石,竟然不现身找晦气,定是冲着我而来的人。难道说,三厂的人还未撤走,在这附近等我出山么?”
他不走小径,沿溪岸向西移,缓缓而行,一面留意对岸的动静。
埋伏的人沉不住气,暗袭失效,只好明截了。
灌木丛中跃出了改用齐眉棍的天龙神僧,生死判也从一座大石后闪出。
神剑王泰跃登另一座石顶,身旁还有一个校尉。
接着,共出现了二十余名劲装老少。
“夏安平,就缚。”有人大叫。
安平吃了一惊,扭头向回路狂奔。
“哈哈哈哈!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却要闯进来,哪儿走?”来路的山坡上树林前,出现了八名凶猛的青衣人,一字排开,狂笑声震耳。
向上冲,别无他途。他火速撤剑,仍向上跃进。
“小心暗器!”青衣人同声大吼,每人飞刀闪亮,钢镖耀目。
他脚下稍一迟疑,后面追兵将近。神剑王泰和生死判首先飞渡小溪,街尾狂追。
“先让老夫收拾他。”神剑王泰怪叫。
溪东的上游三二十丈,南岸山坡密林前缘,了尘躲在一棵半截树桩后,凝神向这儿细瞧,隔岸观火,心想:“妙哉!果然被他们等着了,省了佛爷不少手脚。在这许多高手名宿的围攻下,这小子不死也得脱层皮。”
他却不知,在他身后四五丈,两双神光闪闪的大眼,一面注视下面溪岸的动静,一面监视着他的举动。
他西面的密林中,三条青影幽灵般向西端的斗场移动,藉草木掩身,倏现倏隐,去势奇疾。
安平见对方已经合围,显然已落入对方已预先布好的陷阱了,走不掉了!他激怒得怒火中烧,不走了,退至稍空旷的滩岸旁,横剑相候,俊脸上泛起重重杀机,嘴唇闭得紧紧地,在压抑一发不可收拾的怒火。
神剑王泰第一个到达,天长羽士第二个跟到。老道的肋下伤势仍然严重,裹着伤巾。天龙神僧的背部也缠着布条,一手挟着方便铲。
生死判却不走近,在一旁看风色。
神剑王泰在两丈外止步,扭头向天长羽士轻声地说:“天长道长,你看这家伙像不像一头困兽?”
天长羽士咬牙切齿地说:“这小辈像是暴虎凭河,他要和咱们拼命。”
“哈哈!你是说,一个乳毛未干的小子,敢奢言和咱们拚命?”
“王施主,不可轻敌。”老道正色答。
“这人就是夏安平?”
“正是他。”
“是从烟波楼逃走的人?是他伤了道长和天龙大师?”
“不错。”天龙神僧沉声答。
“老夫委实难以置信,我得问清楚。”神剑王泰冷笑着说,一面向安平走去。
四面合围,近三十名高手刀剑并举,并准备暗器袭击,剑拔弩张,严阵以待。
神剑王泰在安平身前丈余止步,凛然地说:“好小子,你有一把好剑。”
安平冷冷地注视着对方,横剑屹立,如岳峙渊停,神色冷静肃穆,毫无惧容。
“小子,你真是夏安平?”神剑王泰冷笑着问。
安平纹风不动,不予理睬。
“你就是杀了周贴刑官的逆贼夏安平?”神剑王泰再问。
安平冷然撤撇嘴,不言不动。
神剑王泰无名火起,大吼道:“呸!你是个哑巴不成?”
安平神情依旧,如聋似哑。
神剑王泰忍无可忍,踏进一步徐徐撤剑,厉声再问:“小狗!你敢装聋作哑?你知道老夫是谁么?”
安平仍然不加理睬,默运神功,神定气闲,在神色上,他已占了上风。
神剑王泰暴跳如雷,踏进一步,剑啸乍起,突然一剑点出,声势汹汹。
安平屹立如山,视若未见,看距离,他已看出这一剑根本就够不上,显然是虚招,不必理会。他虎目神光似电,不稍瞬地紧吸着对方的眼神,站得笔直,点尘不惊。
神剑王泰在安平的身前掠过,相去不足五寸,他纹丝不动,直待神剑王泰到了身左,方泰然地挪动左脚,身形徐转,保持面向敌人的部位,真有泰山崩于前而目不稍瞬的气概。
神剑王泰又是一惊,他知道,今天遇上了高手,安平那冷静从容的神情,也令他愤怒如狂,一声怒啸,疯狂上扑,拍出“游蜂戏蕊”,在疯狂中却隐含虚着,凶猛凌厉中隐有无穷玄机,淡淡的剑影扭曲着在野进扑,展开了他的所谓神剑绝学。
安平第一次碰上真正的高手,不免有些少紧张,定下心神,打算先看看再说,向侧一闪,从容避招,并未还手回敬。
神剑王泰心中大喜,他的剑术出神入化,对方假使心中略虚,他便会放胆进攻,而且攻势更形凌厉。果然不错,被他料中安平必定不敢贸然接他的“游龙戏蕊”,洞烛机先,胜算在握。
“呔!”他沉叱,身形微转,剑幻出一道淡淡光孤,如影附形跟踪追袭。接着,绝招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没给安平有还手的机会,风雷似的剑啸刺耳,罡风直迫八尺外,重重剑网连续罩出,主宰了全局。
安平虚晃着寒影剑,左遮右拦八方游走,逐渐稳下来了,一口气接了对方狂风暴雨似的十三招,共计二十五剑之多,在三丈圆径内绕退了四匝,竟然未出招回敬,只是封拆错拨,似乎有点手忙脚乱。
该死的神剑王泰居然未看出危机,仍然放手抢攻,以为安平被他的神奇剑术所震撼,在他那狂风暴雨似的袭击下回手乏力,却不知他所谓的奇招,皆被安平一一看破了。
安平摸清了对方的剑路,找机会反击了。寒影剑的剑身,比普通的长剑整整短了一倍,十二寸比二十寸,剑靶同是六寸,因此,他必须近身出招;假使近了身,对方必定落入危局,短剑利于挥拂,不攻则已,攻则凶险无比。即所谓一寸短一寸险,不发则已,发则必中,不然自己也同样危险,也易陷入死境,这就是为何他不敢进击的原故。
机会来了,危机也在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光临。
神剑王泰勇悍如狮,得意洋洋地奋勇进击,一声暴叱,乘安平错身左闪进招,脚下未定身形未稳的刹那间,剑出绝招“射星飞虹”,剑从安平的右肋向上斜飞,接着下半式幻化出三颗银星,倏然射向安平的胸口,控制了整个胸部,银星所指处,正是玄玑和左右期门。胸腹部位任何一处皆可致人于死,只有那些初学乍练刚会练习出剑的人,或者是功力奇高不将对方放在眼下的老手,方会认穴出剑。他的剑尖虽指向三角形的重穴部位,其实是几近卖弄,而且是乱人耳目的诡谋,对方如果认位封拆,必定上当。
安平已决定下重手,怎会上当?剑在左肩前垂置,剑尖距左眼下方不足一寸。猛地扭身挫腰,身随剑转,“开门迎客”先拆对方的来招,用轻手法错偏来剑。
“铮!”龙吟乍起,火星飞溅。
神剑王泰的剑被封偏,余势未尽,“嘎”一声刺耳的怪响传出,剑身横在安平的胸前,右肋完全暴露在安平眼下。他并不害怕,这并非表示他失招,而是被安平封住而已,人在此种情景下,安平是无法向他反击的,绝不可能撤招攻他的右半身。目下唯一的变化,只有双方皆向右侧方推剑,借力飘退,谁的力道不够,谁就倒霉;即便劲道相等,分开时他的剑长,仍是他占上风,以后的攻势将益形猛烈,以压倒性的优势抢攻,锐不可当。
危机来了,他竟未看出死神在向他招手。
外围观战的人,正替神剑王泰喝采。唯一看出凶险的人,是用短兵刃判官笔的生死判;他也仅看到“危险”而已。
谁也没看清变化的始末,谁也不知其中的经过;变化太快,太不可思议了。
安平身形顺势下挫,挫得更低。快!快得令人眼花,一挫之下,随着双剑的挫动刺耳厉鸣,他的剑尖已急滑而下,快逾电光石火。
“唰!”神剑王泰的推剑力道已发,糟了!阻力亦在这刹那间消失,他的剑凶猛地拂过安平的顶门,下身空门大开,一无遮掩。
“糟!”他惊叫,知道完了,百忙中沉剑。双足急点,火速暴退。
慢了,慢了一刹那。
安平向左前方掠出,剑尖一拂之下,连人带剑远出丈外,倏然转身凝神持敌,静候变化。
神剑王泰暴退丈余,突见他身形一晃。他感到右肋不对劲,异样的感觉令他失惊,赶忙低头一看。不看犹可,这一看看坏了,看到肋下裂了一条半尺长的口子,鲜血如泉水般涌出,已染透了腿胯。
他如中电殛,浑身力道尽失,痛楚突然麋临。
“啊……”他虚脱地狂叫,声如狼嗥。
“铮……”长剑落地,身形急晃,摇摇欲倒。
安平徐徐向侧退,大喝道:“谁再上?他得死!”
喝声如乍雷,前面挡路的两名高手,脸色大变,骇然向两侧跃开,震惊已令他们麻木,不敢阻拦。
他乘机纵出三丈,脱离重围。
神剑王泰倒入天长居士的怀中,发狂地叫:“我……我好恨……,一……一招受……受创……”
天龙神僧手快,跃近察看伤势,一面掏药一面叫:“还有救,内腑未伤,快!找地方赶快替他上药裹伤。”
另两名高手不知死活,从两侧追到安平左右,一声怒吼,先行打出三柄飞刀,人随暗器逼进,势如疯虎,两把钢刀左右齐上,火杂杂地攻到。
安平直待钢刀近身,一声低叱,不退反进,快,快如电光一闪,从刀尖前掠过,晶虹分张。
人影乍合乍分,突然静止。三把飞刀呼啸而过,全部落空。
“哎……”左面的人狂叫,丢掉钢刀以手掩住左胸近锁骨处,踉跄而退。
“啊……”右面的人以手掩腹,狂号着仰而跌倒。
安平轻拂着剑,徐徐向右绕,迎向右面的人,虎目中冷电似利簇,俊脸上一片肃杀。
没有人敢接斗,前面的人纷纷变色而退。
生死判倒抽了一口凉气,大喝道:“退!咱们走,不必枉送性命。”
安平屹立在一块巨石上,阴森森地说:“诸位,这一次在下仍未下杀手,下次,可没有这么便宜了。假使你们真是奉命所差,奉命办案,便情有可原,在下不会杀你们。但你们却是假公济私,志在敲诈夏某五万两黄金,这种行为,罪不可恕。区区小伤,只算是略施薄惩,下次再向在下动刀动剑,杀无赦。言尽于此,你们可以走了,后会有期。”
生死判果然是挑得起放得下的好汉,一面指示众人救走受伤的人,一面说:“阁下,青山远在,绿水长流,咱们会有见面的一天,六僧八道十八豪杰,会在江湖上找你。”
“在下在江湖中恭候。”
“好,阁下小心了。”
因此一来,七僧八道十八豪杰倾巢南下,刘瑾像是平白失去了得力臂膀,不啻自剪羽翼,未能及时起兵造反,落了个千刀万剐的下场。
安平目送众人去远,方收剑回到溪旁,俯身在溪岸旁洗濯汗水,对刚才的恶斗,仍然耿耿于心。
“这家伙的剑术确是了得,假使他不是心浮气躁,我恐怕不易抓住伤他而不杀他的机会哩!”他不住地想。
蓦地,他以原来俯下的姿势,飞射出两丈外,双手一按溪中的一块石顶,身形再远射丈余,已贴着溪而横越过三丈宽的小溪。双脚落地,人已转过身来,剑也拔在手中,并且立下了门户。
他原先俯身洗濯处,站着一个丰神绝世,英俊雄伟的三十余岁壮年人,青袍飘飘,背手而立,隔溪相望,脸上微带惊容。他身上,似乎并未带有兵刃。
壮年人身后五丈余的溪岸树林前,两名俊美的侍童眼灼灼地居高临下眺望,穿着短衫,一个捧着一把剑,一个肩上扛着一柄奇形兵刃,晶芒四射,只有下半段有皮鞘,前段像是三刃枪,但两侧的刃是奇异的云形钩,显然可刺割碰击,也可钩拿锁夺,看上去十分沉重,奇形怪状,长仅三尺二寸,有碗口粗细,不易使用,两臂没有千斤神力,别想使用这种家伙。安平从对方的神色中看出并无恶意,收了剑,抱拳行礼,歉然地说:“对不起,在下误会了,请见谅。”
壮年人先是一怔,接着呵呵大笑,回礼道:“老弟,你好谦虚,气量恢宏,委实少见。”
“兄台之意……”
“在下不该存心相戏,老弟却反而道歉,涵养高人一等。”
“兄台过奖了。”
“老弟,你的艺业委实惊人,耳目锐敏,警觉性特高,在下佩服。老弟,交个朋友,如何?”
安平一跃过溪,笑道:“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朋友多多益善,但必须是益友;在未知兄弟为人之前,在下不拟高攀。小可姓夏,名安平,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壮年人豪爽地呵呵大笑,说:“老弟,你坦率得令人不讨厌,很难得。在下姓牛,名宏毅,老弟青春几何?”
“小可十九龄。”
“兄弟比你虚长十三岁,如蒙不弃,咱们兄弟相称。”
“牛兄,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你愿不愿与我义结金兰?”
“小弟说过,在未明白牛兄为人之前,不拟高攀。”安平毫无心机,直率地答,稍顿又道:“吾兄错爱,小弟感激不尽,但请谅我直率,不必骂我不识始举。”
牛宏毅点点头,脸色稍现不豫,说:“小心谨慎,交友执善,无可厚非,我不怪你。你的剑术超凡入圣,诡异辛辣,发如雷霆,锐不可当,请问老弟师承门派能否见告?”
“小弟无门无派!家师亦非江湖人,姓严。至于小弟的剑术,牛兄过奖了,说穿了只是取巧而已,不登大雅之堂,不敢当超凡入圣四字。”
牛宏毅卷起衣袂掖在腰巾上,笑道:“论剑术,兄弟恐怕不是老弟的敌手,我善用重兵刃回钩剑,自信两臂尚有几斤蛮力。老弟肩阔胸圆,猿臂虎掌,腿健如狮,下盘必稳。来,不打不成相识,咱们较量劲道,印证扳、扭、推、举,但不较技巧,如何?”
牛宏毅出现得不是时候,安平对他深怀戒心,有点怀疑他是三厂的走狗,因此不愿高攀结交。再听说对方要较量劲道,较劲道必须近身,尽可弄手脚。但他不愿示弱,坦然地说:“小弟斗胆,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