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小叫化?”
“不错!”
“在下不懂?”
“问你为何对他下毒手?”
“兄台并非曲九风?”
吴刚一怔神,道:“曲九风是谁?”
“小神龙”恨毒至极的道:“万邪书生!”
吴刚茫然,他根本不认识什么“万邪书生”,看样子“小神龙”与“万邪书生”之间,似有深仇大恨,只是与拜兄宋维屏何涉呢?
心念之中,迫问道:“不管什么书生,我问你为何杀害小叫化?”
“小神龙”惑然不解的道:“小叫化是谁?”
“穴中人!”
“穴中人?穴中何来小叫化?”
“你不敢承认么?”
“兄台何不说明白些?”吴刚大感困惑,看样子,“小神龙”并非邪恶之辈,那神情也不似在说假话,这究竟是什么回事呢?难道……
“你承认穴中人是你杀的?”
“这一点不错!”
“这不就结了!”
“可是兄台说小叫化……?”
“就是死者。”
“在下杀的并非小叫化!”
“是谁?”
“一个不要脸的女子!”
吴刚剑未收回,仍指正对方咽喉,但语气却变了。
“一个女子?”
“兄台何不再看个仔细?”
吴刚想了想,收回剑,弹身穴口,定睛再看,果然,刚才没有看清楚,现在已看出了蹊跷,未化尽的长发,钗簪宛然,那些碎衣布片,分明是女子穿着的,死者腕骨上还有一只玉钏,事实证明“小神龙”所说没有错。
但拜兄分明被“妖中之王”禁在这树穴中,人呢?莫非离去了?
“兄台,想必这是一场误会……”
“小神龙”业已到了身后。
吴刚回身,道:“看来是区区误会了!”
“小神龙”苦苦一笑道:“适才小弟多有得罪!”
吴刚讪讪地道:“彼此,彼此!”
“兄台说的小叫化是谁?”
“区区拜兄,叫宋维屏!”
“他……住在这树穴中么?”
“是的,距今将近一年了……”
“哦!半年前小弟到此,并未旧有兄台所说之人。”
吴刚心念暗转,算时间,拜兄自禁百日期满,定然离去了,只是“小神龙”何以杀害一个女子呢?一念好奇之下,脱口道:“阁下杀死的女子是谁?”
“小神龙”又回复了那怨毒之情,咬牙道:“她是在下的爱人!”
吴刚一震道:“什么?阁下的爱人……”
“是的!……”
“阁下杀了她?”
“是的!”
“为什么?”
“因为她该杀!”
本来,这是别人私事,照理吴刚不能过问,但因为小叫化宋维屏住过这树穴,说不定这女子之死会关系到拜兄,当下追问道:“区区可得与闻否?”
“小神龙”仰面向天,深深吐了一口气,欲言又止了片刻,才悠悠开口道:“兄台如何称呼?”
吴刚窒了窒,道:“区区姓吴。”道姓而不提名,显然别有隐衷,“小神龙”知机,不再追问,一颔首道:“吴兄,在下已经在此地苦守了半年……”
“半年?”
“是的,为的是要等‘万邪书生’曲九风!”
“为什么?”
“唉!长话短叙吧,小弟有一位青梅竹马的女友,彼此已订白首之盟,半年前她忽然变心,采究之下,才知道是被曲九风引谤……”
言下,大有目眦欲裂之概。
吴刚同情的道:“阁下一表非凡,那曲九风难道……”
“别提了,曲九风邪恶万端,她被诱骗之后,竟然完全改变,与以往的她,判若云泥,我苦苦相劝,反而引来她的嘲笑……”
“于是阁下一怒杀了她?”
“阁下,小弟并非如此无行之人?”
“哦!区区失言了,以后呢?”
“小神龙”面上涌起一片痛苦之情,声音也变得激愤的道:“小弟与她比邻而居,她母亲便是当年名噪江湖的‘三湘女侠’,数年前,双目失明,母女相依为命,自她被勾引之后,弃家出走,置盲母于不顾,‘三湘女侠’思女心切,但双目已残,无法行动……”
“啊!”
“当她知道独生爱女交的竟是‘万邪书生’时,急愤交迸,终于卧病不起……”
“嗯——”
“小弟念以往之情,亲自照顾,有一天,她回来了,然而她母亲也到了弥留之际,临终,要她与‘万邪书生’断绝来往,含泪而诀……”
吴刚咬了咬牙,道了声:“可怜!”
“小神龙韩伟”接下去道:“小弟仍希望她回头是岸,以仍母遣命为重,岂知她陷溺已深,丝毫无动于衷,母尸未寒,尚未入土,她……她……竟然……”
“怎样?”
“与曲九风在灵前行那苟且之事!”
吴刚脱口叫了一声:“该杀!”
“小神龙”钢牙咬了又咬,颤声接着说道:“大逆不道的邪行被小弟撞破,当时就想要她的命,可惜,小弟不是她俩对手,重伤而归,伤愈之后,立誓要诛这一双狗男女,事有凑巧,我无意中从猎户口里知道她匿身在此树穴之中……”
“啊!”
“我寻到了她,她毫无悔意,恶言相向,于是我一怒挥剑杀了她……”话锋一顿,神情突转凄楚,续道:“断气之前,她说出了事实真相,她早已后悔,但迟了,她在见我面时,故意恶语相向,目的是激我杀她,她要以死赎罪……”
“自作孽,不可活!”
“谁说不是如此,原来,她已怀了孕,但却被曲九风那厮遗弃了,只好避世偷生,她死了,在悔恨之中结束了生命,于是,小弟立誓要杀曲九风,但曲九风行踪飘忽,小弟只好在此守株待兔,她怀了他了骨血,相信他总有一天会来……”
话声至此,突地“嗯!”了一声,面色惨变。
吴刚骇然道:“怎么回事?”
“小神龙”身躯幌了两幌,“砰!”然栽倒。
空气传来一声冷笑。
吴刚心头剧震,“小神龙”显然是遭暗算,身形一弹,朝冷笑声所传的方向扑去,山深林密,什么也看不到,只好折了回来,只见“小神龙”急喘着气,口唇连连翕动,俯身去听,才听出他口里在念着“万邪书生……曲……”
头一偏,死了,但双目不合。
吴刚为之发指,激于义愤,慨然道:“韩兄,你我在这种情况之下不期而遇,也算有因,小弟决替你报仇!”
说完,用手指捺上了“小神龙”的眼睑。
这种故事,在江湖中可说是很平凡,然而在当事人而言,却够凄惨。
吴刚叹息了一声,把“小神龙”的尸身与剑,放入树穴,用土石掩好。
这一对情人,生前饱受折磨,死后却同眠一穴,这是造物主的恶作剧吗?
吴刚对树穴默视良久,心念又回到此行的目的,他此来找拜兄小叫化,本存姑妄为之的心意,时隔将近一载,想也想得到小叫化早已离开了,所以并不太失望,只是有些惘然而已。
如果碰上丐帮的人,也许不难打听他的下落。心念之中,出林上道,取道“卧龙谷”。
×
×
×
隆中山,卧龙谷,各形各色的武林人物,络绎于途,有如山阴道上。
谷口,公义台前,万头攒动,挨挨挤挤,水泄不通。
巍峨的高台上,此刻静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影。
正台左右,低五尺,各建了一座副台,翼然伸张,这是专为解决争端的双方而设的,此刻,两座副台上各坐了约莫数十人之谱,左边台上人中,有近十名是道家装束。
人潮不断涌至,黑压压地盖满了谷口平场。
午正。
三声震耳金鸣,偌大一片场子,顿时沉寂了下来。
四名“金剑手”,从台后鱼贯而出,左右名二,分立正台两角,这是监台。
接着,一个赤面长髯老者,缓步而出,直抵台沿。
台下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赤面长髯老者,威棱的目光,朝台前群雄作了一番巡礼,然后,宏声发话道:“老夫武盟掌令胡大猷,奉盟主之令,主持今日之会!”
话声至此顿住。
停了片刻,才又续道:“现在请豫东镖局总镖头‘神枪丘云’及‘邙山客陈大用’上台!”
随着话声,一个黑衫老者与一个商贾打扮的中年,分从左右上台,双双向“掌令胡大猷”施了一礼,然后面向外,抱拳圈揖,各自报出名号。
穿黑衫的老者,背上交叉插着两柄短枪,不用说,他便是“神枪丘云”,另一个商贾打扮的中年人,是“邙山客陈大用。”
“掌令胡大猷”向两人低语了一阵,然后大声宣布道:“丘总镖头与陈大侠请求在本台了断过节,双方同意,沿用公约第三条,公用评理,公开决斗,至死为止!”
台下静的落针可闻,但空气却紧张万分,所有的目光,全凝结在台上。
“掌令胡大猷”转头向两人大声问道:“两位同意这条款?”
两齐声应道:“同意!”
“兵刃方面可有限制?”
“各尽所能!”
“很好,现在本掌令宣布事实,年前,豫东镖局保一批红货进京,途经邙山被劫,镖师与趟子手全部被杀害,仅有一人重伤而回,重伤的在抵达镖局之后,随即气绝,致命伤是‘红砂手’,各位同道谅来十分清楚,‘红砂手’是陈大侠独门绝艺,事件正好发生在邙山脚下,所以陈大侠难脱嫌疑,但陈大侠却声辩案发的那段时间,他远出未归,双方各执一理,最后只有决斗一途。”
台下起了“嗡嗡”的窃议之声。
这种解决方式,能算“公义”吗?根本是黑白不分,是非不明,双方流血决斗,“公义”属于那一方呢?劫镖杀人的凶手是谁呢?如果是“邙山客陈大用”,而他胜了,“公道”何存呢?
虽然很多人不满,但没有人出声反对,绝大多数的人,是来看好勇斗狠的。
“武道”必须由许多正义才智之士维护倡导,否则必因时势之转移而泯没,在整部武林史中,不乏先例。
“掌令胡大猷”单掌上扬,再次宏声发话道:“请肃静,现在决斗开始!”
说完,退到台后。
“神枪丘云”与“邙山客陈大用”双双向台下群豪拱了拱手,退到台中央,转面相向,互相一抱拳。
“神枪丘云”拔出了背上双枪,交叉胸前,枪头在日光下发出刺目的寒芒。
“邙山客陈大用”冷漠的道:“丘老哥,区区仍请你三思!”
“神枪丘云”双枪一碰,发出“锵!”的一声脆响,怒声道:“陈大用,今天我俩之中,只有一人能活着下这公义台!”
“只此一途么?”
“掌令已向天下同道交代过了!”
“区区仍然申明,那案并非区区所为!”
“狡辩无益,手底下见真章吧!”
“区区认为不值!”
“亮兵刃!”
“区区以肉掌奉陪!”
“请!”
双枪如蛟龙出穴,迅厉诡辣地扎向“邙山客陈大用”。
“邙山客”滑步闪开,口里道:“区区礼让一招!”
“臭美,纳命来!”
双枪伸缩之间,再度扎出,“邙山客”挥掌相迎。
一场恶斗,叠了出来。
“神枪丘云”双枪造诣果然不凡,扎、劈、点、刺、砸、挑,虎虎生风,使人眼花缭乱,胆颤心悬。
“邙山客陈大用”身手也十分惊人,一双肉掌,出神入化,加上玄妙的身法,如游鱼般在如麻的枪影中滑走。
十招!
二十招!
“邙山客”不知存什么心理,他放弃了好几次击倒对方的机会。“神枪丘云”却是一味猛攻,足见其怨毒之深。
五十招!
一声闷哼,“邙山客”踉跄而退,肩头上血流如注。
“丘老哥,我们稍待时日,约期再斗如何?”
“陈大用,你休想!”
“区区是念在贵镖局那些枉死的伙计份上,不忍下手……”
“呸!看枪!”
“邙山客”一闪而开,大声道:“别迫区区杀你!”
“神枪丘云”厉笑一声道:“陈大用,你怕死么?老夫的手下不能白死,纳命来!”
枪尖乱闪成幕,令人沭目惊心。
“撒手!”
暴喝声中,“邙山客”不知用的什么手法,双手抓住枪尖一扭,“神枪丘云”两手空空,虎口一片殷红。
“邙山客”冷峻的道:“我不想杀你,望你回报贵局主,再查真相!”
说完,把双枪抛落台上。
台下轰起了一片狂呼。
“神枪丘云”面孔杻曲,蹬蹬蹬连退数步,转面左侧副台,栗声叫道:“回报局主,丘某不能达成所命,无颜回见各同仁了!”
话声甫落,右掌已劈向自己脑门。
群豪惊呼声中,“神枪丘云”仰天栽了下去。
这是一个刚烈的武士,必然的收场。
“邙山客陈大用”长长太息了一声,飞纵下台,幌眼而没。
几名黑衣人,上台移去了丘云的尸身。
“掌令胡大猷”再次出现台前,大声宣布道:“第一场决斗结束,现在开始第二场,请‘武当掌教’与‘四海帮主’移驾!”
台下,又是一阵骚动,堂堂武当掌门,与四海帮主,竟也走决斗之途,这是武林中一件大事。
一个面如满月的全真老道,如巨鹰般扑上“公义台”,他,便是以剑术领导武林的剑派宗主武当掌教“灵空上人”。
接着,另一条人影跟着上台,浓眉巨口,面目威棱,身着蓝衣,他,便是当今江湖第一大帮“四海帮”帮主赵啸天。
两掌门人先自报姓名,然后互施一礼。
“掌令胡大猷”在态度上,谦和了不少,低声向两掌门人微询意见。
台下又沉寂下来,摒息以待。
工夫不大,双方似已取约协议,“掌令胡大猷”,重行到台边,高声宣布道:“循决斗双方之请,照公约第五条,秘密评理,公开决斗,事实不予公开,决斗至有一方失去反击之力时为止!”
台下私议又起,“武当派”与“四海帮”究竟结下了什么大梁子,竟劳双方掌门出面决斗?事实不予公开,显有不足为外人道之处。
“掌令胡大猷”扫了双方一眼,道:“撤监台,决斗开始!”
四名站台角的“金剑手”,默然退了下去。“掌令胡大猷”已跟着退下。
台上,只剩下决斗的双方。
“武当掌教”用的是剑,“四海帮主”使的是判官笔。
双方各占位置,凝视有顷,撤出了兵刃。
空气骤现无比的紧张,毕竟两门之主公开决斗是不同凡响的。
对峙,凝注……
蓦在此刻!
一阵裂人耳鼓的笑声,遥遥破空传来,笑声,震惊了全场,单凭这笑声,就足以证明来人功力之高,已到了惊人之境。
笑声自远而近,掠过空际,直落台上。
笑声止歇,台上多了一个怪人,身高不满四尺,枯瘦如柴,火眼金睛,满头白发,活像一头大猩猩。
“武当掌教”与“四海帮主”不期然的撤势转身,骇然望着这怪老人。
“掌令胡大猷”疾奔台中央。
台下,群豪困惑莫名,没有人知道这闯台者的怪老人是何来历。
“掌令胡大猷”端详了怪老人几眼,冷冷的道:“朋友何方高人?”
怪老人一瞪火眼金睛,道:“你明知老夫的形象,却称高人,是有意嘲弄么?”
“朋友,这是什么地方?”
“区区公义之台,这可难不倒老夫。”
“知道就好,请勿装疯卖傻……”
“好小子,你敢编排老夫?”
“朋友总有个名号的吧?”
“当然,禽兽也有个名字呀,何况是人!”
“请朋友报名?”
“看你活的时间也不算太短了,六十总出头了吧,难道认不出老夫是谁么?”
“恕在下眼拙!”
“那你请便罢!”
“在下今日奉命主台!”
“怎么样?”
“不许人破坏台规!”
“什么规不规,老夫不作兴这一套……”
“朋友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还不配!”
“掌令胡大猷”火高千丈,被弄得下不了台,伸手便朝怪老人抓去。
怪老人冷哼一声,枯瘦的手掌一挥……
“砰!”
“掌令胡大猷”被震得歪歪斜斜,直退了七八步之多。
这一手,震惊全场,身为“武盟”掌令,在武林中已甚少敌手,竟然挡不住一挥之力,这怪老人的功力,岂非到了不可思议之境?
“武当掌教”栗呼一声道:“前辈敢是‘无事生非杜宇’?”
怪老人嘻嘻一笑道:“小牛鼻子,你竟然认得出我老人家?”
“武当掌教”毫不以为忤,赶紧稽首问讯道:“灵空见过前辈!”
台下爆发了一串惊呼,“掌令胡大猷”直皱眉眨眼。
“无事生非杜宇”五十年前,单掌伏八剑,震撼了整座武林,算年纪,已在百岁之外,已数十年不现江湖,生性怪僻,好管人闲事,揭人隐私,偏偏又功高莫测,所以博得了“无事生非”的外号,数十年前,是人人头痛的人物,想不到今天会在“公义台”上现身。
“掌令胡大猷”苦着脸上前一拱手道:“老前辈德高望重……”
“无事生非”一摇手道:“用不着你奉承!”
“掌令胡大猷”可不敢来硬的了,尴尬的一笑道:“请老前辈以武林公约为重……”
“什么公约?”
“任何人不得干扰此台!”
“如干扰了呢?”
“按规由监台格杀不论!”
“下手吧!”
“晚辈不敢,只是请求老前辈……”
“别说了,什么人可以上台?”
“决斗的双方!”
“此外呢?”
“与决斗有直接关系之人!”
“照啊!老夫便是与决斗有关系之人!”
“这……”
“此台名曰‘公义’,自应名符其实,我老人家便为了主持公义而来。”
“可是……”
“我老人家只有几句话要说,说完上路,不碍事吧?”
“掌令胡大猷”呆了半晌,无可奈何地退了下去,四名“金剑手”本已在台后待命,见状只好缩身。
“无事生非杜宇”人虽瘦小,但一双眸子却使人不敢正视,迫视着“武当掌教”,一字一句的道:“灵空,我老人家与令师是方外至交,你听说过么?”
“武当掌教”恭谨的道:“知道!”
“可肯听我老人家一句话?”
“但请吩咐!”
“撤销决斗!”
“武当掌教”一怔神,退了一个大步,十分为难的道:“这一点务请前辈亮察……”
“你不顾一教之长的身份么?”
“并非不顾,此事关系太过重大……”
“胡说,争生论死,就能解决问题了么?”
“事逼处此,别无他途!”
“无事生非杜宇”冷哼了一声,转向“四海帮主”道:“赵啸天,你也心甘情愿效这匹夫之行?”
“四海帮主”躬身道:“老前辈,个人荣誉与帮誉不得不顾!”
“流血并不能维护荣誉?”
“但也是不得不顾。”
台下群豪,引颈而望,谁也不知道双方是什么纠葛。
“无事生非杜宇”凌厉的目光一扫两人,沉声道:“如果有人阴谋毁你们一帮一教,你们也丝毫不察么?”
“武当掌教”惊声道:“阴谋?”
“当然!”
“请前辈明示?”
“三月之前,武当镇山之宝‘三清剑笈’失窃,对么?”
“是的!”
“四海犹有两名弟子,横尸武当山,不错吧?”
“武当掌教”与“四海帮主”全直了眼,惊愕之情,溢于言表,这件秘辛,除当事双方,可以说决无人知,这怪老儿如何知道的呢?、
“无事生非杜宇”接下去道:“四海帮两名弟子是如何致死的?”
“被本门守观弟子发现追截,失足坠岩而死!”
“事实真的如此么?”
“武当掌教”不明“无事生非”这句话的用意何在,一时无语以应。
“无事生非”转向“四海帮主”道:“你那两名罹难弟子身手如何?”
“帮中一级武士!”
“可能会因被人追截而失足坠岩么?”
“就事论事,极不可能!”
“四海帮弟子何以上武当山?”
“该两名弟子是奉命至分舵处理帮务,不知何以会上武当山!”
“无事生非杜宇”自怀中取出一物,递与“武当掌教”,道:“看看是这东西吗?”
武当掌教接过来略一翻拣,面色大变,栗声道:“正是此物,何以会在前辈手中?”
“无事生非”沉凝十分的道:“不必问为什么,总之这是一项阴谋,目的在使各门派火拚!
“四海帮主”激愤地道:“请老前辈示知策动这阴谋的人是谁?”
“你最好不知道!”
“为什么?”
“知道了将为‘四海帮’带来横祸!”
“晚辈极欲……”
“算了,武林末日将到,省省吧!”
“武当掌教”深深向“无事生非”一礼,道:“谨代表本门向前辈致谢!”
“免了,尔后谨慎些,勿再鲁莽行事,贻笑同道!”
“谨受教!”
“你俩可以下台了!”
蓦地——
台下人声鼎沸,人群波分浪裂,一个青衫佩剑,草帽遮脸的怪人,旁若无人地一步一步向台前走来。
“无事生非”白眉一蹙,道:“来人功力已臻上乘,知道他是谁么?”
“武当掌教”与“四海帮主”同声齐应:“不知道!”
“掌令胡大猷”率四名“金剑手”闻声疾奔出台,怪人业已在此刻飘登台上,犹如落絮飞花,点尘不惊。
“公义台”一再被人闯上干扰,是前所未有的事。
四名“金剑手”各占方位,采戒备之势。“掌令胡大猷”一抱拳道:“朋友请通名号?”
“索血一剑!”
四个字冷得像冰珠,令人不寒而栗。
“索血一剑?”
“不错!”
“来意何为?”
“索血!”
两个充满死亡气息的字眼,又使台上所有人为之一震。
低低的帽檐,遮住了鼻头以上的部份,显得神秘而诡谲。
“掌令胡大猷”老脸为之一变,栗声道:“朋友请把话说清楚些?”
“这是‘公义台’,不错吧?”
“不错!”
“凡个人或门派恩怨,都可在此依规矩了断?”
“不错!”
“如此区区要在此了断一桩公案!……”
“必须事前提出请求。”
“区区现在提出请求!”
“对象是谁?”
吴刚用手朝“武当掌教”与“四海帮主”一指,道:“这两位!”
“武当掌教”与“四海辩主”同感心头剧震,想不到这自称“索血一剑”的诡秘剑手,竟以他俩为对象。
“掌令胡大猷”肩锋一紧,道:“什么过节?”
吴刚冷极地道:“区区爰例请求照公约第五条,秘密评理,公开决斗!”
“四海帮主”忍不住怒哼出声道:“这里并非无理取闹的地方!”
吴刚嘿地一声冷笑道:“阁下怎知区区是无理取闹?”
“本座与你素昧生平……”
“阁下稍待便知彼此源渊极深。”
“请先向在场同道交待来路?”
“这点不必了。”
“掌令胡大猷”沉声道:“索血一剑,照规矩你必须交待来路!”
“否则的话呢?”
“请你下台!”
“区区不下台呢?”
“掌令胡大猷”大声道:“此台成立迄今,还没有人破坏过规矩!”
吴刚淡淡的道:“区区业已报号,并按规矩请求决斗!”
“必须公开出身来历与姓名!”
“区区认为不必……”
“那就请便……”
“无人能迫区区下台!”
“掌令胡大猷”一退身,四名“金剑手”拔出了长剑。
场面顿呈无比的紧张。
吴刚冷厉无比地道:“各位想先流血么?”
许久不曾开口的“无事生非杜宇”,突地大声道:“慢来,我老人家有话说!”
他人小声音可不小,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掌令胡大猷”道:“杜前辈有何话说?”
“我老人家也算上一份!”
“杜前辈的意思是……”
“我老人家忽然兴趣来潮,要吗他向我老人家挑战,要吗我老人家向他挑战,总之这一架打定了!”
这种横来的说法,令人啼笑皆非。
“杜前辈要参与决斗?”
“不错!”
“照规矩挑战或请求决斗的一方,必须有理由……”
“我老人家的理由是看不顺眼!”
吴刚冷漠地接口道:“区区接受这挑战!”
“掌令胡大献”气势凌人的道:“索血一剑,你还没具备这份资格!”
吴刚一掀帽沿,两道充满了恨与杀机的目芒,爆射而出,朝众人一扫。
所有接触到这目芒的,无不由内心深处发出了悚傈,似乎天下所有的恨,都容纳在这一双眸子中了。
目光,停留在“掌令胡大猷”的面上。
“掌令胡大猷”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他张口欲语,却被这栗人的目光堵回去了,可能,这种目光,是他生平第一次见识到的。
四名“金剑手”,脸上的神色一连数变。
被指为决斗对象的“武当掌教”与“四海帮主”更是惊悸莫名。
台下,上千的江湖人物,虽因距离太远,看不清台上人的神情与反应,但从态势来判断,这自称“索血一剑”的诡异少年,决非等闲人物。
场面显得诡谲万分。
吴刚迫注着“掌令胡大猷”道:“区区不耐久缠!”
“掌令胡大猷”硬起头皮道:“无人能破坏台规!”
就在此刻——
一个徐娘半老的冶艳妇人,婀娜多姿地从后台出现,姗姗步向台中央。
“掌令胡大猷”与四名“金剑手”全躬身为礼。
冶艳妇人妙目流波,一扫全台,特别在吴刚面上多停留了片刻,然后素手一挥,向胡大猷道:“掌令请退下,由我处置!”
胡大猷恭诺一声,与四名“金剑手”退了下去。
这冶艳妇人是谁?竟有这大的权力?
群豪又起了骚动,场面愈来愈诡谲了。
冶艳妇人朝“无事生非”浅浅一福,道:“今日瞻杜前辈风釆!”
“无事生非”金睛连眨,大摇其手道:“我老人家一付龌龊相,这种风釆不瞻也罢!”
冶艳妇人春花般地展颜一笑,道:“前辈有兴在台上一显身手么?”
“什么显身手,看不顺眼,拚老命!”
冶艳妇人目光转向两掌门人,道:“两位对挑战有异议么?”
两人怔了一怔之后,齐声道:“无异议!”
冶艳妇人最后向吴刚道:“小友先报真实来路如何?”
“索血一剑!”
“只此外号么?”
“不错!”
“小友准备向三位挑战?”
“原只两位,但多加一位也无妨!”
“什么方式?”
“秘密评理,公开决斗!”
“到什么程度?”
“至死为止!”
这四个字是丹田内力所发,连站在最远处的,都听得一清二楚,像一柄巨锤,敲击在每一个与会者的心坎上。
“武当掌教”与“四海帮主”惊、疑、悸、骇,根本想不透这诡异少年不远而至,开口决死的原因何在?
论理,除非有不可解的深仇大恨,不会提出决斗至死的条件。
身为武人,且是一派之长,必须维持尊严与风度,是以无法充予诘问。
冶艳妇人步至台边,高声宣布道:“本人代表盟主,宣布决斗成立!”
所有在场的,心弦全为之绷得紧紧。
冶艳妇人接着又道:“循双方之请,照公约第五条,秘密评理,公开决斗。”
说完,重复扫了台上诸人一眼,姗姗移步,隐入后台。
“无事生非杜宇”功力竟有多高,没有人确切的知道,“索血一剑”竟然敢接受挑战,外加两位一门之长,真有些令人难以置信,如果他不是失心疯,便是有所倚恃。
吴刚面对昔年屠堡杀家的仇人,无比的恨,在血管里奔腾,目光,凝成了两条线,直投在对方身上。
“无事生非杜宇”干咳了一声',道:“小子,你似含了无比的怨毒而来?”
吴刚咬了咬牙,道:“不错!”
“两位门主与你何仇?”
“这不关阁下的事!”
“好么,你称我老人家为阁下?”
“这已非常客气了!”
“好哇!小子,我老人家今天非称量你有几两重不可……”
“阁下成名不易!”
“什么意思?”
“犯不着惹身败名裂之祸!”
“哈哈哈哈,小子,就凭你么?我老人家活了这大把年纪,今天头一次碰见你这等狂妄无知的小儿……”
吴刚冷哼了一声道:“区区尊阁下是武林前辈,请勿出口伤人!”
无事生非杜宇一挥手,道:“来,我们先打上一架!”
“区区与阁下无怨无仇……”
“小子,你已当众接受老夫的挑战!”
“师出无名!”
“我老人家要教训你!”
“阁下别有居心吧?”
“小子,你在放屁!”
“哼!阁下分明有意为两位掌门挡灾,可是……错了!”
“武当掌教”与“四海帮主”面色各自一变。
“无事生非杜宇”被说中了心事,索性厚起老脸,道:“小子,就算如此,你又待如何?”
吴刚挪了挪步子,冷森森的道:“阁下,这并非比武过招?”
“我老人家知道是拚命!”
“阁下无意改变了主意么?”
“当然!”
“如此阁下准备自卫!”
“自卫?哈哈哈哈……”
吴刚“刷”地抽出长剑,斜举上扬,左手捏诀横胸。
这种起手式,可说诡异万分,武林中前所未见。
“无事生非”笑声突敛,蹬蹬退了两步,栗声道:“凤剑!”
吴刚心中一动,怎么这怪老儿竟然也认识此剑?心里想,口里冷冷的道:“不错,正是‘凤剑’!”
“无事生非杜宇”老脸上起了变化,久久,吐了一口,大气,道:“决斗取消了!”
说完,转向“武当掌教”道:“灵空,你好自为之!”
一弹身飞泻落台,疾掠而去。
台下大哗,这是什么回事,一代异人“无事生非”竟然见剑退身,这“索血一剑”到底是什么来路?”
吴刚内心也是震惊莫名,“魔湖公主”有这大的潜在威望么?“无事生非杜宇”难道与“魔湖”有什么渊源不成?
“武当掌教”与“四海帮主”立时被一种无形的恐怖阴影所笼罩,到现在,他俩尚不知“索血一剑”的来路,与双方之间到底何仇何怨?
吴刚剑势不收,口里道:“哪位先上?”
“四海帮主”挺身上步,激动的道:“索血一剑,你可以说出事实了?”
吴刚把声音抑得极低极低,一字一字的道:“区区‘武圣’遗孤,索讨‘五百人冢’的血债!”
这话,两人全听清了。
“武当掌教”登时面现灰败,脸上的肌肉连连抽搐,连退七步之多,一袭道袍因剧抖的关系而瑟瑟有声。
“四海转主”脸孔扭曲的变了形,语不成声的道:“你……你是……”
“阁下有遗言要交代么?”
“本座……本座有个请求。”
“请讲!”
“不管当年事件的是非曲直,本座一人承当,请勿牵连本帮弟子!”
吴刚沉思了片刻,道:“可以,但有条件!”
“什么条件?”
“即日解散四海帮!”
“这……”
“阁下速作决断!”
“四海帮主”仰天长叹了一声,猛一跺脚,面向台下,大声道:“赵啸天郑重向在场同道宣布,今日之战,不论生死,‘四海帮’从此解散除名,永远退出江湖!”
台下群豪轰然大哗,“四海帮主”竟宣布解散该帮,实在不可思议……
副台上随行的“四海帮”弟子,齐齐起立,惊呼道:“帮主……”
“四海犹主”举手示止,悲壮的道:“本座不肖,不能守成基业,愧对先主,事已成定局,各位不必多言了!”
吴刚冷酷的道:“交待完了?”
“四海帮主”一转身,判官笔亮开门户,栗声道:“完了!”
双方默然对峙。
全场刹时沉寂下来,所有的目光,全凝结在台上。
时间在万分紧张之中一点一滴的消失……
“呀!”
“哇!”
暴喝挟惨号以俱起,栗人心魄。
群雄但见剑芒一闪,像暗夜中爆发的一个火光,随起随灭,“索血一剑”手中剑徐徐下垂,“四海帮主”没有动,判官笔仍保持起手式。
这是什么回事?
“砰!”
“四海帮主”仰天栽倒,一颗头颅,骨碌碌直滚下台,血,像洒落一天红雨。
“呀!”
惊呼之声,震得山谷齐应,这是什么剑术?这是什么身手?堂堂江湖第一大帮的帮主,竟然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十余名四海帮徒,齐齐掠身上台。
适时,两名“金剑手”自后奔出,森森剑芒绕空一拦,其中之一道:“列位,请遵守公约,不许动手,收尸吧!”
十几双怨毒的眸子,齐齐集中在吴刚毫无表情的面上,久久,由其中一名老者抱起无头尸身,下台而去。
两名“金剑手”骇悸地瞄了吴刚一眼,悄然退了下去。
吴刚像一尊冷酷的煞神,转向“武当掌教”道:“掌门人,该你了!”
由于“四海帮主”一剑飞头,全场立被死亡的气氛所弥漫,“武当掌教”功力再高,并不比“四海帮主”高出多少,准此而论,群豪似已预见必然的结局。
“武当掌教”气度与“四海帮主”又自不同,在一阵激动之后,却平静了下来,徐徐开言道:“本座亦有所请!”
“请讲?”
“这段过节,自今日了断之后算是结束?”
“那得视情况而定!”
“冤冤相报,无了无休……”
“既有今日,何必当初?”
“无量寿佛!”
“掌门人如有遗言,请速作交代!”
“武当掌教”回头向副台方向道:“玄风何在?”
“弟子在!”
一个年约三十的道士,应声上台,恭施一礼道:“师尊有何见谕?”
“今日之局,非为师出面了断不可,设若不幸,速回山禀陈长老,另立掌门,并晓谕各代弟子,不得与这位少侠为仇!”
“玄风”面目一惨,凄厉的道:“请准许由弟子代……”
“胡说,下去!”
“师父……”
“下去!”
“玄风”目含悲泪,狠狠地盯了吴刚一眼,万分不情愿地退下台去。
吴刚“凤剑”上扬,冷酷的道:“掌门人,拔剑!”
“武当掌门”回身,拔剑,道袍无风自鼓,显然功力已提到了极限。
吴刚在心中默祷道:“父亲,母亲,各位伯叔同门,天有灵,看仇人从今起逐一授首,偿付血债!”
“凤剑”泛散着森森剑气,映着日光,隐约中现出一只凤影。
高潮再起,死亡的气息也更浓,每一个人的鼻孔里,似已嗅到了血腥味。
双剑对峙,空气在刹那间凝结了。
“武当”一向为各大剑派之首,虽有祖传的无数珍贵剑笈,但因无杰出之才后继,形成了今日的式微局面。
“武当掌教”能接的下这诡秘少年几剑?这是每一个与会者心中的问题。“索血一剑”——此前名不见经传,他是什么来路?
“索血一剑”——这外号满含血腥意味,隐藏了什么人的恐怖内幕?
半盏茶的时间,在无形的紧张气氛中过去了,“武当掌教”手中剑微见震颤,这一门之长,定力上已输一着……
“呀!”
暴喝乍起,夹以金刃交鸣,和一声沉闷的惨哼。“武当掌教”幌了两幌,撒剑栽倒。
惊心动魄的场面结束了,太快太短暂。
一照面,仅只一照面,一门之长栽下了,他比“四海帮主”强了一着,因为他的剑业已出手。
血,迅快地濡湿了杏黄道袍。
随行十大弟子,一涌上台。
惊呼之声,响成了一片。
“武当掌教”手脚在抽动,显然,这一剑没有使他立即断气,原因在于他竭尽全力封挡了一剑。
索血必须彻底?
吴刚手中剑再扬……
“住手!”
一声暴喝,震得人耳鼓发麻。
吴刚手中剑为之一窒,一道如山罡劲,把他推开了三四尺。
抬眼一望,几乎气煞,站在面前的,是一个赤足芒履,破衲破帽,满身泥污积垢,乱髭绕颊的邋遢和尚,看上去直叫人恶心。
十柄长剑,齐齐扎向吴刚。
“你们找死么?”
邋遢和尚一挥手,“武当”十大弟子,被震得四散而退。
冶艳妇人,“掌令胡大猷”与四名负责监台的“金剑手”一齐涌现。
吴刚栗声向邋遢和尚道:“大和尚横岔一枝么?”
邋遢和尚高宣了一声佛号道:“君子不杀重伤者,不管死活,他已经倒下了!”
“大和尚法号?”
“无法无号,无你无我!”
吴刚对目前情况,迅速地作了一番分析,现在,自已的复仇行动,仅是开始,最终目的是“武林盟主”,此后,将不断与“公义台”发生关系,如果今天表现的太过份,可能会招致某种恶果,以眼前态势而论,自不宜惹起公愤。
虽然,自己的仇家,几乎包罗了当今江湖各门各派,而今天所有在场的,又都是各门各派的弟子,换句话说,举目俱是仇家,但自己的对象是各门派首脑与当年下手之人,在这原则之下,自当有所保留。
心念之中,缓缓回剑入鞘,一拉帽沿,遮住脸孔,片言不发,下台而去。
群豪均欲争睹这神秘人的真面目,但又似逢凶神恶煞似的,纷纷让道,所过之处,人潮波分浪裂,挨挨擦擦,喧嚷震耳。
吴刚一步一步,从容不迫地穿过人丛,心中有一种发泄后的快感。
出了谷口,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为了要宁静一下身心,他舍弃正道,加快身形,从斜方向奔去。
本来,他今天抱有另外一个目的,便是想见识一下“武林盟主”,但他失望了,“武林盟主”没有现身。
正行之间,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暴喝:“站住!”
吴刚心头一震,刹住身形,并不立即回头,脚步声到了身后停住,听来不止一人。
“谁?”
“武当玄风!”
“意欲何为?”
“问一句话!”
吴刚缓缓回转身形,面前一列四名道士,个个目含怨毒,其中之一,正是十大弟子之首的“玄风”道士,看情形,“武当掌教”业已归天了。
“问什么话?”
“阁下与我等掌门恩师,何仇何怨?”
吴刚心头的杀机又起告抬头冷酷的道:“因何有此一问?”
“为弟子的,不能不过问!”
“最好是不要问!”
“非问不可!”
“可想到问了以后的结果么?”
“什么结果?”
“流血!”
四道士下意识地一摸剑柄,面现悲壮之色,为首的“玄风”厉声道:“索血一剑,我等死不足惜!”
吴一咬牙,道:“你们定要知道?”
“不错!”
“甘愿流血?”
“无妨!”
“嗯!有种,不愧名门大派的弟子!”
话声中,一掀草帽,两道带煞的目芒,暴射而出,四道士各打了一个冷颤,向后退了两三步,但在悲愤的力量支持下,并无骇惧之情。
两道士明知找上了“索血一剑”的后果,但又非找不可,这谜底不掲开,“武当”一派在武林中将永远蒙垢。
“玄风”咬牙切齿了半晌,迸出一个字道:“讲!”
吴刚凝神审视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人暗中隐伏,才以极低的声音道:“玄风,知道‘五百人冢’的惨案么?”
四道士顿时面如死灰,“玄风”惊怖地道:“你难道……”
吴刚立即接口道:“区区‘武圣吴永泰’遗孤,这够了么?”
“玄风”窒了窒,栗声道:“当年这桩公案,论是非……”
吴刚沉喝一声道:“住口,要说的到此为止!”
“贫道非说……”
“拔剑自卫!”
“玄风”以下的话,被堵回去了。
吴刚一顿之后,接着冷森森的道:“区区已有言在先,在说出事实真相之后,必有人流血,现在你们四人准备自卫,区区只出一剑,生死看你们的运道了!”
“呛!呛!”连声,四道士拔剑在手。
那神情,确有从容赴死之慨。
吴刚缓缓抽出“凤剑”,斜举上扬。
太多的仇与恨,使他生不出怜悯之念,血债血还……
“接招!”
寒芒绕空一旋而止。
“砰!砰!……”
四名“武当”弟子,连哼声都不曾发出,便倒地而亡,手中仍紧握着剑,在吴刚手下,他们半丝的机会都没有。
吴刚在尸身上拭了拭剑上血迹,归入鞘中,举步正待离开……
眼一花,面前泻落一条身影,来势之奇、快、轻、捷、令人叹为观止。
来的,赫然是一个灰衣蒙面人。
吴刚冷眼一扫对方,道:“阁下何方高人?”
灰衣蒙面客反问道:“朋友又是何许人物?”
“区区‘索血一剑’!”
“前未之闻!”
“万事总有个起头,人,亦然!”
“答得好,但名呢?”
“有号足够了!”
“很好,彼此彼此,本人的来路你也不必问了!”
吴刚心头一动,对方是个不好惹的人物。
“阁下此来有何见教?”
“武林朋友盛赞朋友剑术天下无双……”
“不敢当此!”
“朋友在‘公义台’上的表现,业已震撼武林……”
“阁下尚未道出来意?”'
“讨教一招!”
吴刚心内一震,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若有所悟的道:“阁下想是天下第一剑手?”
灰衣蒙面人冷笑了一声道:“每一个武士,无庸讳言,都有此等想法,至于成功与否,又是另一件事!”
“阁下很坦白!”
“见笑了!”
“阁下追踪区区而来,目的就是要一较长短?”
“可以这么说!”
“何不在‘公义台’上公开挑战,如阁下胜了,岂非……”
“我们之间没有恩怨过节,犯不着当众现眼!”
吴刚心念一动,想到了一件事,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颤,眸中精光暴炽,迫视在对方面上,可惜,除了一双不比自己弱的眸子外,无法看透蒙面巾后的嘴脸。
想了想,试探着道:“以区区所知,武林第一剑实有其人!”
“谁?”
“无敌美剑客吴雄!”
灰衣蒙面客眸光一变,但瞬即恢复正常,冷漠而平静的道:“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吴刚无法从对方目光中发现什么,但仍紧迫着道:“过去两字何解?”
“此一时,彼一时,红颜会迟暮,花会谢,英雄也会成过去,当年无敌,今日未必尽然。”
“阁下识吴雄其人?”
“闻名而未见面!”
“然则阁下凭什么否定吴雄不能踞第一剑手的宝座?”
“很简单,如朋友你,吴雄就未必能与敌!”
“区区倒没这自信!”
“那是朋友你客气!”
“阁下一试的目的在此?”
“什么意思?”
吴刚陡地大喝一声道:“你到底是谁?”
灰衣蒙面客一怔之后,纵声大笑道:“朋友以为老夫是吴雄本人么?哈哈哈哈,错了,朋友未免过敏!”
吴刚微感失望,但仍未尽释然,沉声道:“阁下的目的仅是为了一试彼此剑术的长短?”
“一点不错!”
“一招为限?”
“仅够了!”
“区区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如区区输了,没有话说,如果侥幸,请阁下一示真面目……”
“朋友仍怀疑老夫的身份?”
“区区不否认!”
“可以!”
“好,准备!”
双方各掣剑在手,彼此都惊异于对方起手式的诡奇无伦,双方同时挪步,移位,把距离拉到适于出手的位置,然后凝神对峙。
彼此都感觉碰到生平唯一敌手,彼此的气势都无懈可击。
时间一分一秒地消逝,双方凝立有如两尊塑像。
如果此刻有人在旁,会被这种气势唬倒。
“锵锵……”
不知是谁先出的手,也许是同时,七声连珠金刃交鸣,划破了死寂的空气。
灰衣蒙面客左袖裂开了半尺长一道口子,臂弯处一道刺目的血槽。
吴刚大是骇然,这招“参化剑法”共分八式,每一式俱是杀着,每一出手,同时同攻八个部位,对方能挡了七式,仅一式脱漏,但仅伤皮肉而不致命,这种身手,可说已到了惊世骇俗之境,同时也证明对方的自负是有理由的。’
一丝惺惜之念,油然升起。
“阁下,承让了!”
灰衣蒙面客片言不发,猛地扯下蒙面巾,露出一张皱纹满布的脸。
吴刚“哦!”了一声。
灰衣蒙面客道了声:“后会有期。”倏然飘逝。
这怪客来得突兀,去得也突兀。
吴刚望着怪客消失的方向,怅然久之,他想象得到对方的感受,一个自命不凡,自视极高的武士,初尝失败的滋味,是颇不好受的。
他联想到创这一招剑法的“血衣”主人,他将是怎样的一个人物?何以“血衣”会落在“武盟”内堂管事“飞天蜈蚣李青山”的手上,而李青山又被“金剑手”追杀。如果李青山迟一刻断气,这谜底定可揭晓,可惜,他无法再多说一句话。
以李青山的来路而言,这谜底可能存在“武盟”之中。
日头偏西,远处烟岚四起。
吴刚瞥了一眼“武当”四道的尸身,举步离开。
他瞑想“公义”台上的一幕,觉得十分痛快。
让这批仇家,一一流血授首……
突地——
一团怪影从侧方约十丈之外掠过,定睛细视,赫然是一个人挟着另一个人向山深处疾驰。
那人影快得出奇,不容吴刚辨清,业已失了踪迹。
此地距“武盟”总坛并不太远,显然此中大有蹊跷。
吴刚心中一动,不再多想,立即展开身法,衔尾疾追下去,追了一程,距离拉近,仔细辨认之下,不由为之心头剧震。
“公义台”上不速而至的邋遢和尚,挟着“武当掌教”狂奔。
莫非“武当掌教”没有死?不然,这怪和尚挟尸何为?
吴刚窃幸追了下来。
为了要看个究竟,他保持一段距离跟进,这距离使对方不脱出视线之外,但也不会发觉被人盯梢。
翻山越岭,涉涧渡谷,怪和尚了无停止的意思,连缓下来喘息都不曾。
约莫奔行了二十里左近,到了一座石山顶上,怪和尚停了下来。
吴刚小心翼翼的借物隐形,朝对方停身处逼近,在三丈外的石后匿伏不动。
怪和尚放落了“武当掌教”,深深喘了几口气,口里道:“佛说无缘即有缘……”
以下的话,变成了呢喃,听不真切。
他想做什么?
“武当掌教”是死还是活?
只见怪和尚遍点“武当掌教”周身大小穴道,然后取出一粒龙眼大的红丸不知何物,远在三丈外的吴刚,都闻到异香之味。
他在救治他,他没有死!
吴刚业已了然,心中恨恨地道:“这和尚多管闲事,其实多此一举,自己现身加上一剑,不信他能使死人复活。”
说也难信只片刻工夫,“武当掌教”手足拳动,竟然活了。
怪和尚又点了他一遍穴道,然后静坐以观其变。
一声长长的吁息,“武当掌教”睁眼,起坐,骇然四顾,发现了身侧的邋遢和尚,惊震莫名的道:“无量寿佛,是僧兄救了贫道么?”
怪和尚高宣一声佛号,站起身来,道:“我佛慈悲,道兄竟然活了!”
“武当掌教”摇摇不稳地站起身来,错愕万状的道:“僧兄,贫道分明已经兵解‘公义台’,这……怎么可能……”
“道兄,不错,你已兵解!”
“这……这……”
“天下同道众目所睹,‘武当掌教’已死于‘公义’台上……”
“恕贫道修为浅薄,不悟僧兄言中精义?”
“有缘实无缘,无缘却有缘,道兄,你尚不了悟么?”
“武当掌教”沉思有顷,突地大声道:“悟了!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