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楼”中。
燕铁衣十分舒适地盘膝坐在那张红木云床上独自小酌;他喜欢在心情开朗的时候来上几杯,这会使已经开朗的心绪,再增添一点蒙胧感与飘忽般的轻畅,多少带着些忘我的境界,也可使他自己在精神上获得暂时的松懈。平素,他很少有完全无拘无束的机会,而现在,他在自己的书房里对着自己的影子喝酒,那种悠然的快活同恬静,就不足为外人道也,尤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这是约摸二更天的辰光。
房中,灯光明亮却柔和,荧荧的光亮映照着四周,那经过匠心独运的雅致陈设,这配衬对称的精美布置,在熨帖的净爽里,更有着一股子安详又温暖的意味在浮漾,人在这样的环境里独酌,情调之优哉,自是不在话下。
用牙箸挟了一小片薄脂腌肉放在口中咀嚼着,燕铁衣一边品味,一边颇露赞赏之色,连连点头——那个新来的二厨,手艺还真不坏;然后,他举起白瓷蓝花的精致酒杯来,向着自家映在壁上的影子邀了邀,又眨眨眼,一饮而尽——他现在的模样,不只轻松愉快,更和他那幼嫩的面容相称,十足的顽童相。
喉中的酒才只刚刚滑润地经过食道,流进肚里,书房外面,已突地响起急促的叩门声,声音来得突兀又猛烈,惊得燕铁衣差点把咽下去的酒液,又从鼻腔中呛出来!
经验及预感告诉他,今晚上这恬静舒适的享受又要泡汤了,此时此刻,在他的门上响起这样的叩击声来,便不是大事,也是大事,而无论这“大事”的内容是好是坏,其结果却简直是肯定的——他已不能再悠然忘我。
望了小几上的酒菜一眼,他伸腿下床穿上便鞋,没好气的答应:“进来!”
门未下闩,推门而入的是他的近卫“煞刀”崔厚德,春寒料峭的天气,崔厚德的一张大脸上居然全是汗珠,这位有“煞刀”之称的大块头,一个箭步抢上前来,神情是恐慌又惊悸的,他急促地喘着气,却因为控制不住唇角的抽搐而一时讲不出话来。
燕铁衣不觉一颗心立往下沉——看崔厚德的表情,他将要说出的事情只怕决不会好到哪里去,崔厚德一向镇静,眼前的模样,竟好似见了鬼般的悸栗无措。
双眉一皱,燕铁衣大声道:“你是怎么回事?失魂落魄的,叫邪祟给魇着了?”
猛地吸了口气,崔厚德强自镇定,躬着身子,语声颤抖:“禀……禀告魁首,出了祸事了……”
燕铁衣虽明知不会有好消息从崔厚德嘴里报出来,但一听他的口气,却也忍不住暗自紧张;他带着怒意道:“说清楚点,出了什么祸事?看你这副窝囊德行!”
干咽着唾液,崔厚德期期艾艾地道:“二……二领主被刺……被刺了……”
“霍”然站起,这一回轮到燕铁衣面上变色:“什么?你是说应青戈应领主被刺!”
点着头,崔厚德激动地道:“正是应二领主,不知遭了谁的暗算!”
燕铁衣猛一跺脚,踏上两步,厉烈地道:“人呢?如今他人在何处?”
瑟缩地往后退,崔厚德结结巴巴地道:“在……在他自己的住处,‘大风阁’……”
燕铁衣匆忙换衣套靴,边叠声咆哮着,连珠炮似的叱喝:“现在情况如何?人死了没有?若是受伤又伤到什么程度?召李大夫去了没?通知了其他各有关司职人员没有?”
崔厚德惶恐地道:“我是方才得到二领主身边的近卫向长贵通报,才知道此事的,他在告诉我这桩噩耗之后,又马上接着传知其他各人去了,熊道元已赶往‘大风阁’照应,我想向长贵在禀报之前,一定已先去召请过李大夫……”
双目中光芒熊熊如炬,燕铁衣脸上是一片至极的愤怒之色,他的声音迸自齿缝:“一群饭桶!你还不立时以鼓声发出警号,传令所有弟兄紧急戒备,并立时封锁各路进出孔道,展开搜查凶嫌的行动,莫非样样都要我来教你!”
崔厚德连声答应,又讷讷地问:“魁首,但你——”
燕铁衣大吼:“做你的事去,不用管我!”
说着,他头也不回,抓起他的长短双剑,一阵风也似卷出房外。
“大风阁”坐落在“弹剑楼”的左后方位,正好与燕铁衣所居的“黑云楼”遥遥相对,中间还另隔着些院落与房舍,燕铁衣不及绕经回廊或径道,他采取直线,有如鹰隼般连连飞过中间的障碍,疾速无比地赶了过去。
在一圈扶疏的花木围绕中,“大风阁”那幢两层楼的建筑业已是上下灯火通明,更有点点火把风灯的光辉在四周闪动映眩,人声隐隐,虽未沸腾,却也透着那样一种不祥又紧张的意味了。
燕铁衣凌空而落,无视于左近那些劲装携刃的手下纷纷肃让躬身,自管匆忙登门。
前厅里人影一闪,熊道元早已迎了上来,满脸忧色地开口道:“魁首……”
燕铁衣迅速上楼,边急躁地打断了对方的话:“应领主现在情形如何?是生是死!”
熊道元紧随于后,忙道:“回魁首,二领主还活着,只是受伤甚重,人已陷入晕迷。”
略略松了口气,燕铁衣咬着牙道:“知道是什么人干的?”
熊道元道:“尚不清楚凶手是谁,向长贵察觉出事的当口,二领主业已昏倒在地,凶手也早逃了!”
燕铁衣又怒骂一句:“都是饭桶!”
熊道元噤若寒蝉,不敢出声,他知道自己主子的习惯,在这个节骨眼上,无论回答什么话,都免不了要吃瘪!
经过楼上的走道,燕铁衣熟悉的来至右边最后一间的房门前,门外两名守卫,早已将门推开,肃立于旁,连大气也不敢透。
里面,便是应青戈的卧室了。
这时,房中站满了人,燕铁衣一进去,房里的人立时静肃下来,纷纷躬身为礼,燕铁衣一挥手,快步走向那边一张勾挂着青色帐幔的铜床之前,床前三个人正在满头大汗地忙碌着,像是在为躺在床上的人施救,燕铁衣的脚步略缓,一侧的“魔手”屠长牧已凑近来低声道:“魁首,李大夫正在替青戈急救,是否可请魁首稍待再趋前探视?”
燕铁衣默默退回,脸色却阴冷得似能刮下一层霜来,他在房中一张太师椅上坐下,又赫然发现地下的几摊血迹,以及数件破碎的家具——显然,事情便出在这里,这是暴力冲突后留下的迹象!
窗外,隐隐的,却急促的擂鼓声业已传来。
燕铁衣冷冷地道:“长牧。”
屠长牧走近:“在。”
燕铁衣目光冷森地扫过房中的每张面孔,生硬地道:“是谁最先发觉青戈被刺的?”
屠长牧回头道:“向长贵,过来向魁首回话。”
一个年约四旬,黑瘦精悍的高个子急忙走上前来,单膝点地,诚惶诚恐地道:“向长贵叩见魁首。”
燕铁衣面无表情地道:“你是什么时候才知道应二领主被刺的?”
向长贵苦着脸道:“回禀魁首,约摸是将近二更天的辰光,属下在睡梦中被几声似是物件碰击的声音惊醒,在属下摸清声响传来的方位后,匆匆赶去查看,谁知却看到这么一副景象——二领主竟然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下。”
燕铁衣沉沉地道:“再说得详尽些!”
不安地舐润着嘴唇,向长贵局促地道:“属下是在起更之前就离开二领主寝居了,二领主当时还好好的,在属下侍候二领主用过宵夜点心之后,二领主说他觉得乏倦,吩咐属下把碗筷收下去后不必再进房当差,所以,属下就自行回房歇息,直到在睡梦中被那几声物件的碰击声惊醒;属下醒来之后,大概曾经朦胧了一会,方才完全定下神来,仍旧有些疑疑惑惑地摸上楼去查看,那时,属下尚不敢断定到底是确实发生了声响,还是自己在酣睡中梦魇着了,直到属下上楼后,发觉二领主房门大开,走道头的窗户也已掀起,始感到事情不对,急忙扑向门口,二领主已是仰躺地下,浑身鲜血,人事不省……”
燕铁衣半合着眼道:“从你在梦中惊醒,直到发现出事,这中间相差多少时间?”
向长贵回想着,讷讷地道:“大概……一炷香,或是一盏茶的辰光,属下不放肯定,因为当时方自酣睡中吵醒,还有些迷迷糊糊的,神智不大清爽……可能,梦中听到声响,其间还盹了一会……”
燕铁衣阴沉地道:“你当得好差!”
向长贵面如死灰,颤抖着,连连以额碰地:“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这时,屠长牧稳重地开了口:“魁首,向长贵跟随青戈左右已十有余年,平素忠心耿耿,谨慎笃实,从未出过什么纰漏,眼前的不幸,固然他难辞疏失懈怠之罪,但当请魁首念在他往昔并无大过的分上,曲予饶恕,从轻发落。”
燕铁衣默默片刻,方才缓缓地道:“就由你和阴负咎研议处置!”
屠长牧知道这就是宽容地表示了,他赶紧躬身:“是,我与负咎自当依据家法办理。”
再度以额触地,向长贵感恩由心:“叩谢魁首慈悲……”
一直没有开过口的“九牛戟”庄空离忽然干咳一声,神态愧赧地道:“魁首,这个月的堂口警戒权责轮到我来负,堂口里的安全我就该承担最大干系,出了这样严重的纰漏,我自不能推卸责任,谨向魁首请罪领罚。”
挥挥手,燕铁衣烦躁地道:“这件事以后再行追究责任,眼前最重要的事是如何保住青戈的命,以及追捕凶手——对了,你们还没有告诉我青戈的伤势到底情形如何?是被什么东西所伤?哪一个人明白,出来说说看!”
屠长牧与庄空离全不由脸孔发热,屠长牧忙道:“魁首,青戈的伤势十分严重,是由一件锐长利器透伸入肺,造成内腑溢血现象,人仍在晕迷中,李大夫正全力救治,但他并没有把握可以保证救活青戈,如今是尽人事,听天命,青戈是否可回生天,据李大夫适才相告,恐怕要再过六、七天方能知晓,也就是说,只要青戈能挨过这几天,活命的机会就大了……”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青戈的晕迷状态,最是令人担心,李大夫说这几天内还会发高热,正盼他能熬过这段日子,热退了,神智将会逐渐清醒,待到他能够恢复意识,开口说话了,方能确定脱离险境。”
微微点头,燕铁衣沉重地道:“在这最重要的几天里,乃是青戈性命交关的辰光,叫李大夫就在此房中搭铺,与他的两位助手日夜轮番守候,一应须用药材及器具也要预先备齐,他要用什么,缺什么,不惜一切代价皆要为他供应周全,费用由李大夫直接向账房支取,花多少是多少,无须顾虑,人手听凭调派,另询李大夫意见,他若感到有与人咨商的必要,想邀请什么同行高手前来会诊,悉由其便,总之,我们要以任何可以使用的法子,来挽救青戈的性命!”
屠长牧道:“魁首放心,我会完全遵照魁首交代办理。”
燕铁衣又道:“青戈重创未死,恐怕不是那凶手的希望,从此刻起,‘大风阁’开始严密戒备,加强守卫哨卡,巡逻更次,阁中上下通道,派遣好手专司扼守,不准有丝毫疏忽,这些,责成空离完全负责!”
庄空离道:“遵魁首谕。”
双眉紧皱着,眼睑下是一抹浓翳的阴影,燕铁衣低沉地道:“刺伤青戈的,是一件什么样的利器?”
屠长牧、庄空离、向长贵等几人面面相觑,作声不得,其他五六位头领级的大汉也是噤若寒蝉,肃立于侧,一句话也不敢说。
熊道元忍不住开口道:“那件东西,好像是由大领主收着了。”
燕铁衣不悦地道:“长牧,你们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这件事搞到这步田地,你们犹尚对我有所隐瞒,如果因此而造成什么不良后果,这个责任由谁承当?”
咽了口唾液,屠长牧狠瞪了熊道元一眼,表情上却有着极度的苦恼与困惑,他搓着一双粗厚的手掌,语气异常艰涩地道:“魁首……是这样的,我们由这宗凶器上,已经可以揣摸出那下毒手的嫌犯是谁来,但是……我们却又希望不是这个人……因为这个人的蒙受嫌疑,在青戈,在我们大家每个人而言,那是一桩极其痛苦又残酷的事……人性不该如此邪恶,如此变幻无常,当某样本质美好的行为,应该也有圆满延续的时候,却突然转为恁般暴戾及冷血的结局,委实令人心寒……”
似乎在考虑着措辞及表达的方式,屠长牧沉吟了一会,又悒郁地道:“这个发现,不但不能予人以鼓舞或是报复性的振奋,更把人拖向由惊悸、悲愤、悔恨、迷惘所组合的混沌里;这是一桩无比烦恼、无比沮丧的打击,所以我们不愿叫它也来困扰魁首、刺激魁首!如果魁首不坚持要知道,我们就打算自行处置过了以后再向魁首禀报经过。”
燕铁衣叹了口气,道:“你认为像这瞒我是对的么?长牧,你又认为我不该在精神与实质上分担大家的喜悦及困惑么?‘青龙社’上下的一切作为由我负责,好的也罢,坏的也罢,我必须对大家有所交代,尤其似这样的大事!”
庄空离无奈的向屠长牧道:“大哥,魁首既然一定要查究,我看也只好向魁首坦陈一切了。”
屠长牧又搓着手,讷讷地道:“魁首,我的意思是,这查究凶手的事,就请责成我来处理,魁首终年辛劳,瘁心伤神,我……”
打断了他的话,燕铁衣平静却坚决地道:“把那件凶器拿出来给我看看?”
屠长牧没有法子,只好迟迟疑疑地伸手入怀,取出一只金闪闪的细长物件来,那是一只金质的凤头钗,长约五寸,顶端尖锐,尾部雕刻着一只凤凰,凤头向下微勾成一个优美的角度,凤喙垂挂着细碎串联的三条各色宝石嵌,晶莹缤纷,每一晃动,彩光盈闪,凤尾的羽毛便镂贴在钗身之上,往后延展,越长越细,终至滑隐消失;这只凤头钗的雕工,配饰,全是第一流的,一看就知道不是时下一般俗匠所能制出的佳品,精致极了,也高雅极了。
上前一步,屠长牧的双手奉上凤钗,燕铁衣接了过来,细细审视,不觉有些意外地道:“就是这只金钗伤了青戈?”
屠长牧颔首道:“不错,就是这只金钗!”
用手指轻拭着钗尖,接触的反应果然锐利而又坚硬,燕铁衣反复查看,语气十分冷峭:“如此说来,这恶毒的凶嫌,竟是一个女子?”
显然,屠长牧微觉意外:“魁首,当然是个女子,莫非——魁首认不出这只凤头钗是谁人之物!”
怔了怔,燕铁衣道:“这话倒问得奇怪,这只金钗,也不过就是做工精细点,配饰物相当珍贵而已,钗钿环镯一类,皆是女人所用,此类饰物何止累千上万?我又怎会知道手上这一样是属于何人所有?”
屠长牧和庄空离互觑一眼,这位“青龙社”的第二号头领不觉叹息一声,低沉地道:“魁首一定知道四个月前,青戈收了一位义女的事?”
燕铁衣“哦”了一声,道:“是的,我当然知道此事,而且青戈还带她来见过我,记得我还赏了她一份见面礼,那女孩子姓舒,叫舒妲,对不对?好像出身十分贫苦,有个时期跑码头卖解生活。”
屠长牧呼吸粗浊地道:“魁首大概不常见她?”
燕铁衣想了想,通:“似乎只有那一次吧……她的模样我尚有印象,生得非常白净,面容也相当俏丽,穿一身白缎衣裙,给人一种洁净纯真的感觉,说话的声音很甜、很清脆,体形亦均匀,是个不错的女孩。”
屠长牧沙哑地道:“难怪魁首不认识这只凤头钗,原来魁首平常甚少见到它的主人;但我们却对这只凤头钗非常熟悉,因为这钗经常簪插在舒妲的鬓发间,更明确的说,乃是青戈送给她这位新收义女的几件礼物之一,这只凤头钗,乃是青戈特地派人专程到长安最有名的金饰老店‘万宝斋’合同其他几件饰物一起订制的;在四个月前,青戈正式收下舒妲为义女那场叩拜仪式里,这只凤头钗便连同另外几样饰物赠给了舒妲,以后,她也经常配用,我们常来青戈这里,所以对这件东西十分熟悉。”
燕铁衣慎重地道:“你的意思是说,青戈的被刺,凶手便是他义女舒妲?”
屠长牧严肃地道:“我们都希望不是她,但魁首,事实俱在,罪证确凿,她原来簪于发间的凤头钗,却深插进青戈的胸腔,若说此事与她毫无干系,怕亦殊少可能!”
左右盼顾,燕铁衣问:“舒妲人呢?”
庄空离抢着回答:“业已失踪了;在我们得到传报此处发生巨变之后,立时赶来查看,一见青戈身上的这宗凶器,我们马上就扑向对面舒妲的房内,可是,已经找不着人了,她房间床上被褥凌乱,但橱柜中的衣裳,妆台上的饰物箱却摆置得整整齐齐,似未动过,好像是在极端匆忙中突然离去一样。”
静听着,燕铁衣道:“当你们扑向她的房间时,门是关着的抑是开着的?窗户呢?”
庄空离道:“门是虚掩的,一推就开,窗户却是关紧下栓了。”
燕铁衣道:“检查过她可能携走些什么东西,以及是在何种情况下离开的么?”
回味了一下燕铁衣的话,庄空离道:“关于第一项,魁首,舒妲的衣物用品,丝毫没有翻动的痕迹,甚至连她藏在床下一只小木盒中的若干碎银都还在,另外几双花鞋,两只樟木箱也好端端地摆在那里,实在不像有准备地携走了什么东西,至于魁首垂询的第二项,大约是怀疑她被逼迫出走,可是也有问题,因为房里并无挣扎凌乱的现象,不似她曾被暴力胁迫的样子,再说,如果她遇到某种侵袭,为什么不喊叫求援?她的义父住在对面,楼下住着向长贵,嚷叫起来,还怕引不了人来?”
屠长牧接着补充:“舒妲武功不弱,尤其轻身之术更臻上乘造诣,以往她在江湖上卖艺之际,便曾搏有‘白鸟’的称誉,设若遭受袭击,胜负不言,至少初期挣扎抵抗尚可应付,但房中却并无紊乱情形,实令人费解!”
燕铁衣敲着椅子扶手道:“这种迹象有点矛盾——如说她是在十分从容的情况下出走,不会连最有限的随身衣物银两也不带,设若她是被迫离开,也不该毫无动静,甚至挣扎的痕迹亦没有……”
目光一闪,他又道:“长牧,你有什么看法?”
屠长牧涩涩地一笑,道:“依我看,她一定是在某种预谋或突发的情形下,伤害了青戈,惊慌中急忙逃走,否则,便不会有这种费解的矛盾现象发生!”
燕铁衣道:“你把‘预谋’和‘突发’的本意再解释一下。”
屠长牧坦然道:“‘预谋’的意思,就是舒妲之拜青戈为义父,纯系一桩有计划的行为,乃是在某一种恶毒的目的下执意造成的势态——譬如说,她与青戈之间有着仇恨,而这桩仇恨又不为青戈所记忆,她明着无法向青戈下手,只有采取这种方式接近青戈,在青戈不备中加以袭击;‘突发’的所指比较含混,可以代表一切是以造成冲突的事件,而我们如今要猜测是‘突发’了哪一桩情况才造的不幸,却是不易推断的。”
燕铁衣正色道:“青戈的为人我们大家都很清楚,所谓‘预谋’且不去说,在任何‘突发’的可能因素下,我相信都不会为了涉及青戈本人的不端行为!”
屠长牧凛然道:“魁首所言极是,这一点我们坚信不疑,问题是,若在某种‘突发’状况下造成此般不幸,那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燕铁衣冷静地道:“这即是动机问题,舒妲为了什么要向青戈行刺?”
屠长牧摇头道:“我看,只有捉回她来才能分晓了!”
熊道元忽道:“大领主,会不会……不是舒姑娘干的?”
屠长牧哼了哼,道:“若不是她,她为何潜逃?她的凤头钗又怎么插进了她义父的胸腔?”
咧着大嘴,熊道元尴尬地道:“说不定另有什么人下了毒手,嫁祸于她……”
屠长牧冷然道:“然而事实并未指向其他的人,道元,没有根据的事,不可妄加猜测,骤下定论,我们不愿冤枉哪一个人,但也绝不放纵任何一个嫌犯!”
燕铁衣道:“不错,应该抱有这样的原则行事,才不失公允。”
屠长牧又道:“还有一件事对舒妲极为不利,魁首,除非功力极高的好手,等闲近不了青戈身边,更莫说要以这种细小之物伤害于他了,除非在一种情形下,这人是青戈熟悉的,不会防范的,譬如舒妲,他的义女!”
点点头,燕铁衣道:“你说得有理,青戈艺业精湛,反应神速,再强的人物,也难以于瞬间将他击败,除非是在极度接近而趁他不备之际,这,只有熟人才做得到。”
屠长牧道:“魁首,我们都不愿怀疑舒妲是凶手,但我们却不能抹杀事实,事实所指,般般件件,俱形成对舒妲的控诉,我们不希望事情是她做的,却必须对青戈的被刺有所交代,血债,就要用血偿,尤其忤逆灭伦,忘恩负义之辈,更加不可姑息!”
燕铁衣道:“如果确然证实,自是难以包容。”
庄空离又道:“且看舒妲如何为她自己辩护,以及举出什么反证来证实她的无辜吧。”
沉思着,燕铁衣徐徐地道:“原因在哪里呢?如若是舒妲下的毒手。”
庄空离道:“但愿她能以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