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登龙表情阴寒的来在石炕之前,双目灼灼的逼视着范苦竹,那模样,倒像是范苦竹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重罪,正等着他来审斥似的。
至于欧阳淳,仿佛也对他这位二师兄的突然出现感到迷惑不解,他站在一边,有些不知所措的怔愣着,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范苦竹毫不畏惧的迎接任登龙的目光,过了半晌,他才语声沉痛的道:“二师兄,你大概不是来主持公道的吧?”
任登龙冷漠的道:“什么叫公道?天下没有公道,江湖没有公道,甚至连我们‘幻翼门’之中亦早公道不存,谁要讲公道,谁就一辈子抬不起头!”
范苦竹的面颊肌肉颤动着,他艰涩的道:“这和你平时的举止言论大不相同,二师兄,为什么你会忽然变了?变得和以前的你恍若两人?我只坐了三个多月的牢,三个多月并不算长,但这一进一出,人心的迁异却使我几疑隔世……
重重一哼,任登龙道:“我没有变,我一直就是我,问题在于你根本就不了解我,环境逼得我不能不戴上虚伪的假面,做些违背我本意的事,说些表里不一的话;如今既然情况有了转变,正好大家抖出来,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
范苦竹茫然道:“二师兄,我们之间,何人与何人有冤、何人又与何人有仇?”
一指范苦竹,任登龙厉声道:“我们两个当中就有冤屈,不过受冤屈的不是你,是我!”
范苦竹低缓的道:“小童害我是为了凤凰,老五害我是看上那点财物,二师兄,你对我如此不容,却是为了什么?我已再也没有引人觊觎的东西了……”
任登龙扬着脸,神情寡绝的道:“我便老实告诉你是为了什么;范苦竹,在我们‘幻翼’一门,第三代弟子共有七个,你排行第四,功力之佳却是七人之首,你凭什么有这等逾越常情的造诣?不,不是你的资质佳,禀赋好,也并非你颖悟超人,聪敏伶俐,而是我们师父有私心私念,对你格外偏爱之故,把他的密技绝活暗里通通传授予你,我们几个只学得几手他的烂把式,这还不说,十年前师父病危之际,几乎不顾武林传规,竟坚持将掌门大位交承给你,视我兄弟几人宛如无物,范苦竹,种种般般,叫我好恨好恼,这口冤气,可怜我已憋了快有十年……”
范苦竹正要回答,任登龙已用力摆手阻止,又接着往下说:“你待提那一年是你拒不承位的事!不错,你是恳告师父不愿接位,但却全是做给别人看的表面功夫,再者亦正好显露出你实际绝非如此的谦怀美德,范苦竹,你清楚师父喜欢淡泊明志的人,嘉许忍让无争的个性,你就投师所好,十足的扮演了这一段伪君子的把戏;师父的老迈昏聩,加上你的巴结得宜,便使幻翼门门章大乱,伦常离失,便令我们师兄弟含悲忍辱直到今朝!”
深深叹息着,范苦竹悲哀的道:“二师兄,这全是你偏激不实的想法,我料不到你的观念竟然歪曲到这种地步,胸襟狭隘至这般程度,就算我是善于做作的伪君子,能从小做到现在,也该是真的了;二师兄,提到受业,师父传授我们的技艺绝无多寡明暗之分,我们之间所以会有差异,只在于个人的体质、领悟力、以及下的功夫深浅而已,你们学的,也是我所学的,我没有从师父那儿多得到一丁一点,至于接掌本门的事已成过去,我那时不曾起意,眼前更无贪恋,二师兄耿耿在心,我可以由你斥责泄愤,却不该辱及师尊,这不仅有失弟子之礼,恐怕犹要背上逆伦失德的万世骂名……”
冷笑一声,任登龙道:“这种师父,不足为人之师,我也就难执弟子之礼,骂他几句,已是客气,依我的性子,不去将他掘坟鞭尸,已经算忍之又忍!”
背脊上泛起一阵寒意,范苦竹变色道:“二师兄,我们相处半生,至今我才知道你是这么样一个衣冠禽兽,枉披着一张人皮的畜生!”
任登龙须眉怒张,咬牙切齿的道:“我叫你骂,范苦竹,你骂不多时了,只待这里收拾了你,下一个就轮到那颟顸无能、捧着师父灵牌当圣旨的常家鹏!”
全身一震,范苦竹脱口道:“你怎可对大师兄下毒手,他风烛残年,体弱多病,何时又招忌于你?”
任登龙形容狰狞的道:“不妨一并向你明说——我们这位大师兄业已立好遗嘱,你猜他那混帐遗嘱是怎么个内容?开宗明义的头一条,就指定由你继承本门掌门大位,更可恶的是竟叫我与展老三去署名见证,好,他是师父一脉相传,是师父的乖徒儿,他会拍死人马屁,冲着那堆腐朽的骸骨做奉承,我却不吃这一套,范苦竹,我已受了十年鸟气,我不再受下去了,幻翼门的掌门,只在常家鹏一朝归阴之后,就该我姓任的接替!”
范苦竹还没有说话,一边的欧阳淳已赶忙接口:“二师兄,谁来接掌门可不关我的事,我只等银子到手,立时远走高飞,别处逍遥,你们这滩浑水,我是决不趟不沾……”
眼底深处掠过一抹杀机,任登龙却连连点头,语气分外柔和:“这个我知道,你和小童不是说妥了么,拿到银子,你马上离开,走得越远越好,本门诸事,不可宣泄,就好像你从来没进过幻翼门,从来与我等不曾相识一样!”
欧阳淳咧嘴笑道:“一定,二师兄,我一定会照你的吩咐去做——就好像这辈子从没进过幻翼门,打生出来就不曾认识你们一样!”
任登龙不似笑的一笑,道:“印记拿到了么?”
这一问,欧阳淳怒气又升,他悻悻的道:“回二师兄,到现在还没有拿到,姓范的光和我扯些闲谈,愣是拖拉着不把那印记交出来,我正在琢磨怎么给他吃点苦头;他娘的,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东西!”
任登龙又转向范苦竹,沉着脸道:“坦白说吧,范苦竹,你横竖是个死字,早晚都逃不过这一关,印记不交出来,你莫非还想带到阴间去享用?”
范苦竹也是豁开了,他冷冷的道:“这是我的事,二师兄,银子是我辛苦赚来,并没有借助你一丝一毫的帮衬,眼下你当着老五逼财逼命,这其中,你又打谱多少好处?”
呆了一呆,任登龙悖然大怒:“好个放肆大胆的范苦竹,你竟敢如此污蔑于我?我争的是一口气,要的是一个名,岂在乎你这点小小身家?我全是在为老五打算——。”
范苦竹不屑的一笑,道:“用不着假撇清了,二师兄,你的底子我们清楚得很,你有什么产业,多少积蓄,说穿了不值一晒,你不过利用老五的莽撞粗鲁,从我这里逼出财物,然后坐享其成,更明确的讲,一旦银子兑现,老五能分得多少,甚至分得到分不到,都是一大疑问!”
任登龙瘰疬的颊肉微微抽搐起来,他抑压着火气,嘿嘿冷笑:“范苦竹,你到颇识挑拨离间之道,只可惜这个方法过于古老和幼稚,我固然不可能受你的骗,老五也一样不会上你的当……”
他是这样说,欧阳淳却不禁心头忐忑了,这位“幻翼门”的第五号弟子形色不安的道:“二师兄,这笔钱的分配,是小童与我早就说定了的,二师兄另有所图,我是一定支持,但二师兄,你总不会横插一腿,分一杯羹吧?”
任登龙脸上有点挂不住,他双目一瞪,厉声道:“老五,我岂是这等贪财图利的小人?你把头脑弄清楚,这全是范苦竹在耍花样,想造成我们彼此间的猜忌,你可不要中他的诡计!”
欧阳淳连忙陪笑道:“二师兄这一点明,我就放心啦,你宽念,二师兄,我又不是傻子,姓范的搞什么名堂我自会有数,他绝对骗不了我……”
任登龙板着脸说:“老实说,小童找你合作办这件事,还是经过我的首肯,你日子不好过,心里怀着怨恚,我也知道,给你这么一次发横财的机会,指望的是你将来少说话、少挑刺,多维护着这一边,老五,你可要识抬举,别起什么三心二意!”
欧阳淳一个劲的点着头:“我懂得利害,二师兄,包管不会误你们的事——”
任登龙严峻的道:“不止是‘我们’的事,老五,你拿了钱,便算有一份!”
干涩的咽了口唾沫,欧阳淳呐呐的道:“拿到钱,我就得走啦,二师兄,不是这么说的吗?”
任登龙神色一转,竟然笑起来:“不错,是这么说的,实际上你是走了,名义上我们的行动你却曾经加入,所以你维护我们,即是维护你自己,明白么?”
欧阳淳无可奈何的道:“我明白……”
任登龙仍在微笑:“但是,老五,小童在与你密商这件事的时候,不也同时赋予你一个任务么?一朝银钱到手,你该做什么善后呀,目下辰光业已延宕甚久啦……”
眼皮子跳动了几下,欧阳淳强笑道:“二师兄,该做什么我知道,只是至今还逼不出印记,那善后如何做得?”
任登龙目视范苦竹,阴沉的道:“我再问你一次,范苦竹,你是自己把东西交出来,抑是要我们逼你交出来?”
范苦竹淡淡的道:“二位如何逼我交出?”
任登龙向欧阳淳下令:“用‘错脉手’,老五,我不信他是铜浇铁铸!”
“错脉手”是一种十分歹毒的内家制敌手法,功能错脉绞筋,逆血截气,一旦施于人身,则百骸欲裂内腑翻腾,其痛苦不亚于生刮活剥;这种功夫,武林中有数家大同小异的出处,“幻翼门”所传,尤为入木三分!
嘿嘿一笑,欧阳淳竟有几分自我满足的形态:“这玩意曾对外人使过几遭,的确有效,却料不到有一天会冲着咱们师哥下手,说起来真叫遗憾,真叫遗憾……”
任登龙催促着道:“不要唠叨,老五,快下手、快拿钱、快了结!”
用力吸了口气,欧阳淳双手微曲有如鹰爪,慢慢逼近炕前,眼神凝聚,隐现血光——
低喟一声,范苦竹幽幽叹道:“罢了,印记给你就是。”
欧阳淳双爪做势欲落,心里又是兴奋、又是恼怒;他恶狠狠的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东西,先是谈条件,后又瞎扯淡,磨时间把我当猴耍,早知你这样犯贱,一上来就该下手整治你才对!”
任登龙大声道:“快取印记,少说废话!”
欧阳淳怒目瞪视范苦竹:“说,印记藏在哪里?再要拖延,我马上就叫你识得厉害!”
范苦竹平静的道:“我的金箭和弦索你置放何处?”
一怔之后欧阳淳悖然色变:“姓范的,你还想玩花巧?我要的是印记,你提你的兵器做什么?”
范苦竹道:“印记就藏在金箭底座的杆心暗洞内,只要扭旋箭翎,你就可以得到那枚竹字花押印记……”
欧阳淳半声不响,连忙转到炕前火眼前面,蹲下身来伸手进火眼之内掏摸,很快便取出一只金光灿亮的长箭,与一条黑色的、极富弹性力的牛皮绞索。
金箭长约三尺有二,粗似核桃,通体烨烨炫丽,箭镞尖锐;黑色绞索扯开正比人身,若拇指粗细,稍加留意,便可明白绞索的径圆恰配金箭的尾翎嵌口。
将绞索弃置于地,欧阳淳迫不及待的便去扭转箭翎,这时,站在他后头的任登龙突然有了惊人的动作——身体挺前,双掌在如此短促的距离内暴挥十三次,十三掌的过程连成一个形式,掌掌有力,着着凶狠!
欧阳淳做梦也没想到他的二师兄会在此情此境之下向他痛下杀手,他完全不曾防备,丝毫未具戒心,因而任登龙的十三掌就结结实实的整个落在欧阳淳的身上,不但力透劲贯,更无一掌落空!
凄厉的号叫着,欧阳淳的身体猛烈的旋翻滚撞,每次旋翻一口鲜血,每次滚撞一声痛嚎,这一切的怖栗情景,又在刹那间归于寂然。
炕上,范苦竹闭着双眼,眼皮却在不住痉动,这样的结果,他早已料及,只是当状况真正发生,他又觉得无限的悲楚无奈……
任登龙从地下拾起金箭,先不去转动箭翎,他望着范苦竹冷酷的道:“你明白会是这么一个收场,对不对?”
范苦竹睁开眼睛,看了看房角那边蜷曲着的欧阳淳,而斑斑血迹溅印周遭,猩赤刺目,空气中甚至还飘荡着鲜血惯有的那种铁锈味,绝情伤情,最是此刻;他胸隔间宛如梗塞着什么,胀闷得想呕……
任登龙又阴森的道:“老五太贪,定力又差,这种犹豫优柔之徒难以成事,却乃祸患之源,所以必须除去;范苦竹,如果是你,大概也会像我这样做……”
范苦竹的形色冷静得出奇,说话也冷静得出奇:“二师兄,但我不是你,从我出生到现在便不是你,将来也永不可能变成你,人和畜牲总有分别,不能混为一谈!”
额门上的筋络暴浮,任登龙长长吸了口气,硬是把自己的火性压住:“你想激怒我,好死得痛快一点?范苦竹,你错了,让我们慢慢消遣,我们的时间长得很……”
范苦竹太息着道:“老五真是可怜,他从小就资质差颖悟不足,长大了没有半点进展,却多添了一份贪婪外加一份糊涂,他居然会相信一个欺师灭祖的禽兽,一个残害同门的孽畜,与虎谋皮的下场便是杀身之祸……老五只要稍稍深入盘算一下,就不该上这种当!”
任登龙狞笑道:“套句你的话,他也不是你!”
范苦竹道:“从你突然出现的那一刻,我就有了预感——老五恐怕要遭殃,因为你一亮相,即已表明几个事实:其一,你必然参预了这桩阴谋;其二,你必是来察探老五行事的结果;其三,从老五见到你的反应看来,老五以前并不知道这里面有你一份,你不惜让他知道,更不惜任他取到财物远走高飞,则结论只有一个,二师兄,你根本没有打谱留着这张活口!”
任登龙粗厉的道:“说得对,只可惜老五没有你这么聪明,即使你告诉他他也不会相信!”
范苦竹低沉的道:“所以我不提也罢……”
举起手中金箭端详着,任登龙目光怨恨,喃喃的道:“就是这只箭,这只箭抑压了我多少年,委屈了我大半生,这是只邪箭,毒箭,冷箭……我要毁了它,连它的主人一起……”
范苦竹忽然和悦的说:“二师兄,你且莫诅咒我的兵器,我还有点小小疑问,是否可以请教?”
放下金箭,任登龙耶揶的道:“你尽管问,范苦竹,在我而言,你已经算一个死人了,对一个死人,还有什么不可说的?”
范苦竹很能把持,毫不激动的道:“陷害我的这件事,是二师兄你的筹划,还是小童的计谋?”
任登龙坦然道:“老实说,是小童的手笔,直到有一天我发觉他对凤凤的态度不正常—
—那是你在牢中的时候,——才生出疑窦,经过再三观察,旁侧敲击之下,小童始露了口风,他有这个打算,我也有我的苦衷,正好可以配合起来各得所需。“微微点头,范苦竹咬了咬下唇道:“凤凰和他……是凤凰自愿?”
任登龙戏狎的大笑:“这个我倒没有问过,可惜你也没有机会问啦;范苦竹,你却不妨想想,如果凤凰不是自愿,一个巴掌如何拍得响?”
面容扭曲了一下,范苦竹沙哑的问:“如今,凤凰和小童正在一道?”
任登龙道:“好像是吧,我已有一阵子没有看到凤凰了,你知道,妇道人家惹上这种事,总归难以为情,免不了闪闪躲躲,遮遮掩掩……”
范苦竹沉默了,一颗心不仅在滴血、更宛如被毒蛇啮咬着,被利刃剥割着;在整个事情的过程中,只有一项疑点他不能解开,除此之外,全盘状况已昭然若揭——身处此情,心受此煎,其感触不单是寒天饮水,尚有着难以承接的绝望与颤栗!
任登龙表情诡谲的道:“你还有什么话要问么?我已答应过你,对于一个死人,我不会吝啬于唇舌的施舍……”
定了定心,范苦竹道:“小童现在何处?”
任登龙冷笑一声:“怎么着?你还想打他的主意?范苦竹,恐怕你是听多了洗冤雪恨的故事,看多了游侠异志的闲书,现实生活中,哪来这等的奇迹巧遇?眼看着生死只在一线,你就不必再为身后操心了!”
范苦竹低沉的道:“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敢于启问,假若我能以脱险逃过劫数,你也不会回答了;二师兄,莫非你还在乎一个要死的人?”
任登龙大声道:“当然不在乎,就算你不曾受制,我也不怕你,我从来就没有怕过你!”
所谓“色厉内荏”,大约就是任登龙现在的模样了,范苦竹心中有数,说起话来便更形谦和:“兄尊弟卑,你对我自是无须顾虑,尤其对于一个生机渺茫的卑下帅弟,就更没有什么好忌讳的,二师兄,那你为何不能告诉我小童的隐藏所在?”
任登龙悻悻的道:“小童人在‘大鹏楼’;你知道他的下落,又能将他怎样?充其量剩个瞪眼磨牙罢了!”
范苦竹仔细的问:“就是三芝岩往南十二里地的大鹏楼?包揽七府六十三县地面骡马驮运生意的三才帮全寿堂全老爷子的堂口?”
哼了哼,任登龙道:“你明白这是谁的堂口,乃再好不过,就凭你,只怕还惹不起全老爷子!”
范苦竹道:“就算我惹得起,我现在又如何去惹他?二师兄,莫非在你的下意识中,认为我尚有生出的机会?”
眼下的肌肉不自觉的抽搐起来,任登龙突兀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努力摒拒这种预感,尽量让回答的声音提高放重:“你不用作梦了,范苦竹,你没有任何活命的机会,实际上没有,我的下意识中更没有,你必须死,而且还要死透死绝!”
范苦竹有些疲乏的道:“二师兄,我要问的话已经问完,你该怎么做也可以行动了——但求二师兄念在师门一场,下手的时候给我一个痛快!”
暴烈的一笑,任登龙道:“别忙,咱们还有一道手续未曾了结,范苦竹,待我查明金箭底座之内是否真个藏有那枚印记,然后你再上路不迟,万一你诳了我,留你一口气在尚有得追逼,你若先挺了尸,我则又找谁去?”
范苦竹神色幽暗的道:“你考虑得倒真周全,二师兄……”
任登龙冷硬的道:“你向来奸诈成性,不多防着点,行么?”
说着,他又将金箭拿起,平举眼前,右手用力扭动底座箭翎,只听到“咔”
的一声轻响,整个翎座应声转脱,但是,从中空的箭杆内出现的却非什么印记,而是一蓬以强劲力道喷出来的光雨,金芒如丝般的灿丽光雨!
距离这么近迫,那蓬数以百计的细锐金针又是在如此劲道之下做扇面形的弹射,再加上任登龙的绝对意外,铸定之后果便难幸免——任登龙狂叫如泣,本能的将手中金箭奋力投向石炕上的范苦竹,在金箭出手的瞬息,他面孔五官上密密麻麻插满的金针出在闪动映炫!
范苦竹闭目屏息,暴掷向他的金箭却在任登龙的极度痛苦里失去准头,金光流灿下“呛”的一声重重撞击在扣锁范苦竹右腕的钢环笋锁接合处,钢环“嘭”声弹开,任登龙亦长嚎着冲到门外!
长嚎惨凄全身沁着鲜血,伴着哭叫,在一阵碰撞声后,那么凄厉的沿路歪斜而去,好一阵子,余音仍似袅绕未散。
范苦竹依旧闭目未动,这须臾前后,恍若一世,几同永恒——当金针喷出,当金箭射来,任何一丝偏差,任何一点变异,都足以影响他的生死,而命运之神是多么眷顾于他,老天还是有眼,还是悲悯的啊……
房中很静,范苦竹的眼角慢慢溢出泪水,泪水清莹,却是滚烫滚烫的。
(武侠屋扫校独家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