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真虽然不说自比柳下惠,但这点定力他却毫无问题,于是,坦然一笑,他走了过去,轻轻地道:“严姑娘可有见教?”
拍拍身旁的卧榻,严婕微眯着眼,道:“来,坐下……”
站着不动,项真摇头道:“在下不敢。”
严婕秀目一瞟瞬又闭,她娇俏地道:“坐下,哦,听我的话,我不会难为你的。”
仍然挺立不动,项真平静地道:“只怕坏了姑娘的清誉。”
这一下似是激怒了严婕,她一双柳叶眉儿霎时倒竖,眉心中间的那颗红痣也更为鲜艳了,沉下脸来,她狠狠地道:“吴二,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把姑娘我看成了何等样人?”
项真连忙躬身,敬谨地道:“孤男寡女独处斗室之中,且房门严闭,并无他人,在下人微职卑,不足轻重,姑娘你却身为严大哥令妹,‘如意府’上,于此情此景之下,你我虽无他念,心怀坦荡,但只怕人心叵测,众口难调,在下名声事小,却怕坏了姑娘节誉,斗胆陈言,万乞姑娘亮察!”
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面面俱到,反而使严婕不好意思起来,也因为如此,令她对眼前这位俊朗俏美的“小角色”更加另眼相看,衷心喜悦,于是,她坐正了身子,缓下脸色,柔和地道:“说得有道理,吴二,但你也切莫想歪了,我这个人素来不拘小节,不重俗礼,因我看你生得秀气、口齿伶俐且应对得体,觉得和你还投缘,是而便邀你进来大家随意聊聊,没想到,嗯,你的顾虑还真多……”
项真沉声道:“在下不敢,只是为姑娘着想罢了?”
嫣然一笑,严婕道:“我想,你是对的……”
顿了顿,她又道:“吴二,在火线斗场上,苦吗?”
项真一挺胸,扮出一个视死如归的豪壮形态,道:“为了‘大河镇’‘如意府’的威名,为了协助苦难的黑手赤衫兄弟们,这点苦算得了什么?真要说苦,还得算姑娘你们呢!”
严婕娇媚地睨了他一眼,轻轻地道:“哪里,我们还不是尽点心力罢了,说不上苦……”
略一思忖,项真道:“严姑娘,依你看,这场仗我们一定占上风的吧?”
严婕咬着下唇笑了笑,道:“照情形推断,似乎是如此,我们‘百花谷’的四位哥哥全上去了,‘大刀教’的人马也围守‘大河镇’外缘的一部分,‘七河会’亦分了一半人驻守,甚至连府里的勇士们也派出去了一多半,‘赤衫队’与‘黑手党’的所有兵力现在全据守在‘抱虎庄’里……”
她轻喟了一声,低低地道:“‘黑手党’也够惨的,从‘碑石山’‘十二拐’过来这里千余人,除了轻重伤的,能战之兵至多也仅有八百人而已,他们派到‘褐石涧’去了四百,到如今,几乎连一个活着回来的也没有,‘赤衫队’的两千人更落得全军覆没,无一生还,据说本来在‘褐石涧’一战之后还剩下五六百人,就是因一时疏忽被‘无双派’的火器引发了我们事先埋下的火药,这一来,便把他们一齐坑进去了,连‘赤衫队’的三头领白维明也死在‘褐石涧’里,‘黑手党’的两个‘飞骑使’也一个不存……”
项真神色不动,他道:“‘黑手党’的曾老幺不是说对方至少也有一半人折在‘褐石涧’内么?这样一来,至少我们不算亏本!”
冷冷一哼,严婕道:“曾老幺狼狈回来,看他那急急如丧家之犬的样子,可说连一点斗志都没有了,他说是这样说,真的假的谁敢担保?”
项真故作疑惑地道:“还不能判断真假?但姑娘,你方才在大厅所言,不是十分肯定而欣慰么?”
严婕笑了笑,懒懒地道:“刚才是和你初见面,又是在大厅里,讲话自然不能太过丧气,其实呀,能不能打败人家,连我自己也拿不准呢……”
看了项真一眼,她又道:“曾老幺铩羽归来,他若是不把敌人的损失夸大一点他还能混吗?依我看,这小子所报的战果至少要打个对折!”
项真笑了,道:“凡是人的心理,大多都是如此,喜称功,好诿过……”
严婕点了点头,道:“你们在前面,消息可能比我更灵通一点,在‘褐石涧’,听说是‘黄龙’他们领着‘无双派’打的头阵,可是如此?”
项真暗暗一笑,却颔首道:“是的。”
两只洁白修长的玉手互相绞扭着,严婕低沉地道:“在‘抱虎庄’,我曾与那‘黄龙’交过一次手……”
“什么?”项真故作惊讶地道:“姑娘与‘黄龙’交过手?”
严婕恨恨地道:“不错,那小子好惹人厌,口齿尖利,形容寡毒,手段更是残酷得可以令人……但是,他那一身功夫却确实令人畏惧……”
仿佛犹有余悸,严婕又低回地道:“四个赤衫手下,都是那般人高马大,却只在一眨眼间便倒了下去,甚至连他如何出手都来不及看清……闻说此人自出道以来便只凭着一双空手杀敌,多少能人豪士、草莽豪雄便全栽在他那双手下……”
项真抿抿嘴唇,没有搭腔,在此等情景下由一个美丽的少妇来形容自己,这多少也透着点特别的味道。
吁了口气,严婕又道:“在平时,我自认我那几手功夫还差强人意,好歹也够得上入流,以前与人交手多次,也并没有吃过什么大亏,但那一次碰上‘黄龙’,却险些栽了大跟斗,而且,据我看,人家还根本没用什么力气,技不如他我不生气,最叫人受不了的是他那尖刻锋利的羞辱之言……碰上他的那天,他竟穿着‘赤衫队’的赤衣,头发蓬散,满脸黑污油腻,刚破了‘抱虎庄’号称‘天牢’的大狱……事到如今,我还不敢肯定他是何等模样,但听说此人生得美若潘安,异常俊秀……”
咽了口唾沫,项真干涩涩地道:“下次遇上他,必不叫他好受……”
摇摇头,严婕道:“谈何容易?若不是此人,‘黑手党’岂会败落至今?‘赤衫队’又怎弄得满目疮痍?老实说,‘无双派’固然兵精将足,但尚可力敌,最可畏的还是‘黄龙’此人,他足智多谋,诡异无比,且本身艺业高超,实是我们一个心腹大患,不过,髯公他老人家亦已注意到这个问题,现在,他们在研讨的各项大计中,铲除‘黄龙’一端也早列为重要行动之一,据我所知,我方己专派好手数名等着对付他了。”
项真故意淡淡地道:“未知是哪几位?”
严道:“还没有决定,大约由‘长虹派’与‘青松山庄’里推出人来做这件事。”
心中冷笑一声,项真平静地道:“长虹派?”
点点头,严婕道:“隔室的梅姑娘,便也是‘长虹派’的高手,你别看她年纪轻轻,只怕两个严婕也不是她的对手呢。”
项真奇异地道:“‘长虹派’不是只有七个男人么?怎会多出来一个女的?”
轻轻一笑,严婕道:“梅姑娘是‘长虹派’掌门人早年所收的义女,一般人所知道的‘长虹七绝’中当然便不会有她啦!不过,她的本事可大得很,并不比她那几位师叔逊色多少,算起来,她不也是‘长虹派’的一分子吗?”
项真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么,‘长虹派’的七位高手都来了?”
严婕道:“全来了,怎么,连这件事你都不晓得?他们来的那天,髯公老爷子还亲自出府相迎,场面大得很哪……”
警觉地一笑,项真忙道:“在下办的是外务,一天到晚跑得连两条腿全不像自己的了,有很多事情倒还真不如姑娘知道的多呢……”
微微伸手捂嘴打了个哈欠,严婕笑道:“好倦……”
项真躬身道:“不敢打扰姑娘安歇,就此告退。”
严婕咯咯一笑,道:“等一会,我现在还不想睡,和你闲聊倒十分愉快,我们再谈一会吧,反正时间还早,而且,今晚能否睡成还不敢讲哩。”
项真晓得时间已不多了,他闯进“如意府”来已经耽搁了很久,自对方口中探得的消息亦也不少,现在,不管露不露马脚,那最重的两件事却必须立即探询一番。
于是——
向前走了一步,项真神秘兮兮的俯首道:“严姑娘,这次‘黑手党’搞得丢盔曳甲,败退‘十二拐’。‘赤衫队’遭受连累,也落得人仰马翻,损失惨重,进而演变到今日的大血战,其主因听说乃是为了一个年轻女子?”
重重一哼,严婕道:“可不是!”
她一撇唇,又道:“就是那‘无双派’掌门人的独生女儿铁娘娘!”
仰起头,项真沉住气道:“真是祸水!”
严婕不屑地道:“哼,也没见过这等女人。她的父亲为了她正在大兴干戈,血流成河,她却像个没事人似的整天还和那康玉德泡在一起,卿卿我我,把肉麻当有趣,每次我想到这里,实在有些泄气,真是的,我们在这里卖命豁力,到底是为了何来?若不看在髯公老爷子千里托书,及‘赤衫队’老焦份上,哼,说什么也不会出头,恨只恨事情越演越大,闹到这步田地,早已不是单纯的为了这件事啦,如今髯公老爷子与老焦一牵扯进去,我们又怎好借词脱身?武林中讲究的便是‘义气’两个字,但是设若追本溯源,寻求那‘义气’所在的根本,有些时也委实令人丧气,提起来便浑身不带劲!”
点点头,项真小心地道:“他们在‘抱虎庄’里就敢如此不避嫌么?”
严婕眉儿一挑,脱口道:“哪是在‘抱虎庄’里,在‘抱虎庄’还好了呢,他们就住在府里的‘回韵阁’中,就好像仍在新婚燕尔的洞房内一样!”
心中记下了,项真又道:“严姑娘可是见过那铁娘娘?”
严婕没好气地道:“见过一次,长相嘛,倒是不差,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那一双眼睛水汪汪、滑溜溜的,一看就晓得命犯桃花,不是好路数!”
搓搓手,项真低声道:“那康玉德还成天磨在‘回韵阁’?”
严婕道:“我看哪,他们两个八成是鬼迷心窍啦,外边这等火辣法,他们二位就宛如不见,也亏了他们这股子定力,那般天长地久法……最近几天,康老三约摸被他的老大吃过排头了,才偶尔出去跑一跑,顶顶场,哼,‘黑手党’如今只存下四五百人,都是‘血魂堂’的死党,这批人,我看迟早也非断送在康老三手上不可,真可惜了那些忠心赤胆的汉子啦!”
沉吟了片刻,项真堆着笑脸道:“严姑娘,依在下浅见,我们输的成分也的确不大……”
严婕迷惘地道:“此话怎说?”
项真放低了声音道:“我们还有最后一手杀手锏未用,这记杀手锏一使出来,只怕‘无双派’再是厉害,也只剩下瞪眼跳脚的份了!”
伸出小巧红润的舌尖舐舐嘴唇,严婕道:“你别卖关子,直接说出来嘛,还怕我泄密不成?”
项真轻轻地道:“在‘碑石山’上,‘黑手党’不是曾擒获‘无双派’中几个重要人物么?这些人质俱皆十分宝贵,假如我们真到了山穷水尽之时,拿他们出来阻挡敌人岂不是一件最有效力的武器?”
白了项真一眼,严婕一副“早已了然”之状道:“我道是什么大不了的机密呢,原来竟是这么回事,这我早就晓得了,所以刚才不是告诉你‘无双派’并不足虑吗,那几个人都是他们那边位尊权重的首要人物,‘无双派’要硬干还真得投鼠忌器,他们也明白‘如意府’不是些慈悲人,真个逼急了,大家豁出去拉倒!”
又搓搓手,项真试探道:“不过,我老觉得这些人质囚在‘抱虎庄’里不大妥当,上次‘黄龙’他们钻进‘抱虎庄’里,九成儿是想把这些人救出来!”
刁钻地一笑,严婕道:“那一次‘黄龙’他们可是打错算盘了,‘无双派’的几个俘囚根本便不是在‘抱虎庄’里,早在‘黑手党’退来‘大河镇’的头一天便送进‘如意府’来了……”
一咬牙,项真道:“只不晓得那关囚他们的地方可不可靠?”
说到这里,他又连忙加上一句:“若是这几位朋友叫人家救了出去,我们损失可就大得不可估计啦!”
摇摇头,严婕道:“我只知道把他们囚在‘如意府’中,详细地方我也不明白,听我大哥说,连他们都搞不清楚,只有髯公老爷子和府中有数几个人晓得,再有知道的就只能数老焦和‘黑手党’的头儿了。”
心里沉吟着,项真有意要问问外面堡上的防卫情形如何,但又实在一时想不出借口来,如今他自己扮的是“如意府”角色,若是连“如意府”的埋伏布置都搞不清,再去请教别人,那,不是太也透着离谱了么?为今之计,还是以不露形迹为佳,否则,除了增加麻烦以外就没有别的了!……
正沉吟着,严婕忽然道:“喂,吴二,你在发什么愣?”
悚然一惊,项真笑道:“也不知怎的,这几日来老觉得心中恍惚,好像一直有块石头压着似的,沉甸甸、闷郁郁的……”
严婕眉儿微挑,道:“也难怪你,大场面见得少,如今又有这等窝心事儿憋着,怎么会不烦?眼前的情势,老实说,也确实够人头大了。”
项真正想再说什么,门外窄廊上响起了一阵细碎的步履声,他静静倾听着,这阵轻细的步履声,已在门口停了下来,随即起了几声啄剥。
严婕媚眼儿一横,低叱:“是谁?”
外头一个俏生生、脆伶伶的声音应道:“梅蕊,严姐姐,你睡下了?”
严婕展颜笑道:“哟,原来是梅姑娘,请进,我还没睡呢。”
一侧,项真低声道:“且容在下回避……”
严婕摇头道:“没有关系,我们正正当当的,怕什么来着!况且梅姑娘与我相处极洽,她不比一般女人,不会嚼舌头的!”
他们正说着话,门儿已被轻轻启开,一个袅袅娜娜的少女走了进来,这少女一跨入室中,便好像突然使房里的光度亮了起来,嗬,好一个美人胚子,凤眼儿,玉琢似的伶巧鼻子,菱形的,殷红的小嘴,这些,配在那张瓜子脸蛋上,悦目极了,美艳极了,身段也那般窈窕,肤色白嫩莹致有如凝脂,简直无可挑剔,假如一定挑剔点什么,就是那双眉毛略嫌浓了一点,浓黑得带着一股冷气,一股无可名状的狠煞!
才一进来,这叫梅蕊的少女也猛地怔了一下,她估不到在严婕的闺房重地里竟然会有个大男人在,而且,呃,这男人又竟是如此俊逸俏美,唇红齿白,气度精雅,好一个再世潘安!
一刹间,梅蕊有些窘迫地站住了,她红着脸,讷讷地道:“对不起,严姐姐,我不知道你房中有客……”
严婕站了起来,走过去亲热地拉着她的手,边笑道:“没有关系,这位吴二兄弟也是府里的人,刚从前面回来,我叫他来问问消息的……”
项真拱手躬身,道:“在下吴二,见过梅姑娘。”
梅蕊微见忸怩地回了一福,俏脸儿红红地道:“不敢当……”
笑着,严姨拉梅蕊坐到卧榻上,道:“你不是到‘抱虎庄’去了吗?那边情形如何?”
一提到这里,梅蕊的面色已蒙上一层阴郁,她瞧了瞧项真,严婕会意,忙道:“讲吧,都不是外人,吴二是跟着魏光的。”
项真听在耳里,正觉好笑,梅蕊却似放下了心,她微微叹口气,声音却仍然那般柔脆:“‘黑手党’现在所有的能战之兵只有五百人不到了,他们全是‘黑手党’里最为强悍的‘血魂掌’属下死士,今天傍晚的时候,他们已全沥血盟誓,决心战至最后一人,那场面十分感人,由‘黑手党’瓢把子‘金腕’贺亭主持,‘赤衫队’的人马在‘褐石涧’可说全军覆没,如今也只剩下两百人左右,这批人都集中在‘抱虎庄’,准备与‘无双派’一决生死,玉石俱焚!”
严婕皱皱眉,道:“那么严重?”
沉重地点点头,梅蕊又道:“前面的消息十分不佳,‘无双派’虽然牺牲惨烈,但依然步步推进,据我们的消息,对方主攻的人马是属于‘无双派’下‘飞字门’的,也是他们六门一堂中最为勇猛的一支,以‘莽字门’的所属分做侧翼助攻,‘无双派’弩强箭利,火器厉害,加上他们个个争先,人人拼命,守在第一线的‘七河会’人马已经溃退下来,现在‘青松山庄’的藤牌队与甲马队正在硬撑……”
用手捋理了一下鬓边的一绺秀发,梅蕊又道:“‘如意府’调集的精兵和‘七河会’的残众正在整聚,准备再做一次反扑,但是,看情形胜算难握,据探马回报,对方也在重布阵势,部署兵力,马啸刀闪十分紧张,恐怕另一场大战即将再临……”
怔了一会,严婕忐忑地道:“那么,‘无双派’隔着‘大河镇’还有多远?”
苦涩地一笑,梅蕊道:“不足三十里了!”
严婕想了想,道:“我哥哥他们没有意外吧?”
梅蕊摇头道:“他们都还好,其他的一些就惨了,光是撤下来的轻重伤者,怕就有千多人……”
皱着眉,严蕊道:“现在髯公老爷子准备怎么办呢?”
梅蕊道:“听说要抽调一部分‘大刀教’与‘七河会’守镇的人马上去顶,但成不成还难说,不能光顾外面,家就不要了呀……”
沉默了一会,严婕幽幽地道:“这一场仗,打得好惨烈……”
叹息着,梅蕊道:“连天也苦着脸,悲切切的……”
旁边,项真静静地站着,人,生来也就是这么回事了,既已投入这一种求生存的方式里,便得那么咬着牙硬挺下去,悲天悯人的想法任谁也会兴起,但却只是兴起而已,事情临到头上,又哪能不忍着心肠去干?这是难以避免的,是一种活着的手段,除非,除非你在开始的时候便不选择这一行。
忽然,严婕问他:“喂,吴二,你呆着在想什么?”
项真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在下想,吃江湖饭委实不易,那要用血与性命顶着才行,满眼的灰苍,期得今日望不见明朝。”
这番话,使梅蕊惊异了,她想不到一个习武的粗人还会有这等细腻的感触,于是,这股惊异与她原来对项真的第一眼所发生的好感合在一起,就越发觉得这个年轻人气质飘逸,洒脱不群,有一股特别的,令人喜爱的韵息。
似看还羞地盯着项真,梅蕊怯生生地问道:“吴……吴二,你叫吴二?”
项真恭谨地道:“正是贱名!”
微垂下头,梅蕊又羞涩地道:“最近以来,你们一定很累吧!”
项真故意一挺胸,意态轩昂地道:“这是应该的,想想姑娘你们为了这些身外之事还不惜相助一臂,受尽辛苦,正当着这些事时我们就更不觉得什么了。”
笑着,严婕道:“好一张小甜嘴,吴二,大约有不少女人被你骗了吧?”
项真目不斜视地道:“回禀姑娘,在下自来少与异性接触交往。”
点着头,严婕咯咯笑道:“哟,看不出你还是个柳下惠第二呢,但或者你对人家无心,人家早对你有了意也不一定……”
微微一笑,项真道:“这就不知道了,姑娘。”
一边,梅蕊臊得一张粉脸通红,深深垂下头去默然无言,严婕推了她一把,刁钻地道:“梅姑娘,你红什么脸哪?男女相悦是天经地义的事,有什么谈不得的?到底还是年岁太少。”
说到这里,她喟了一声,有些黯然地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以前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比你还腼腆几分呢,经过了这多年的阅历和折磨,也看开了,也看淡了,自从死鬼死了之后,唉,日子过得实在冷清……”
梅蕊还是个黄花闺女,又当着一个陌生男子面前,她是越听越觉得全身发燥,越觉得坐立不安,心意一急,她忙低叫:“严姐姐……”
严婕“扑哧”一笑,道:“好,好,我不说便是了,看你羞得这等模样……”
转眼看着项真,严婕道:“对了,吴二,你今晚还得赶回去不?”
项真颔首道:“二更前须赶去候令。”
想了想,严婕又侧首问梅蕊:“梅姑娘,髯公老爷子他们那个鬼会开完了没有?”
梅蕊轻轻地道:“他们都在楼上‘星晶室’里,那也说不上是什么会商,只是由老爷子亲自坐镇,随时由飞骑探马传回消息,再根据最新消息调兵遣将,部署变换,这场仗打不完,只怕他们便一直拖下去了。”
“啊”了一声,严婕道:“这样说来,还差点误了吴二的事啦,吴二,你有消息就快点去禀报,别等他们散会了,要不,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结呀?”
项真沉声道:“是的,在下这就前去……”
他话还没说完,外面大厅那边已忽然传来一阵隐隐的骚动嘈杂声,这声浪虽然不大,却已极其清晰地传到了这里。
严婕与梅蕊俱是一怔,严婕有些惊疑地道:“出了事啦?”
梅蕊站了起来,道:“我出去看看,这两天老是叫人心惊胆战的……”
于是,她快步推门而出,望着她消失了的背影,严婕怔忡地道:“天,这种日子再过下去,我非疯了不成,一日数惊还不说,整天紧张得就像一根绷得直直的琴弦,他们又沉不住气,一点芝麻绿豆大的事就吵翻了天,我烦都烦透了……”
项真应答地道:“是的。在下也老觉得有些恍惚……”
站起身,严婕又变得低柔地道:“吴二,等这里的事情完了,你愿不愿到‘百花谷’来玩?我邀请你为我的座上客。”
深沉地一笑,项真道:“如若有命,在下定然叨扰。”
咬咬唇,严婕道:“嗳,你怎么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吴二,你相貌清秀绝伦,神气盈足,不是夭折之状,一定可以活到九十岁。”
项真双手一拱,笑道:“托姑娘的福了。”
这时,严婕又眉心纠结,她不安地踱几步,喃喃地道:“奇怪,我怎么越来越烦?心里像有把火在烧着……不要是,不要是我自己大限难逃吧?”
项真注视着她,低沉地道:“严姑娘,你也不是折寿之相。”
严婕安慰地看着他,喜道:“真的?你看得出来?”
项真这一次是随心里答应了:“真的,在下看得出来。”
严婕刚刚开口,房门已被推开,梅蕊面色苍白,形容略显慌乱地迅速走了进来,她一面反手掩门,边微带颤音道:“严姐姐,事情不对了……”
心头大大地一跳,严婕紧张地道:“发生了什么事!”
微微喘了口气,梅蕊声音有些喑哑地道:“府外斜坡的三处暗桩不知何时全已被人拔掉,桩上的人一个不剩,‘金瓶殿’前旷地下的暗穴也被毁了一个,穴里隐伏的十几个人都死净了,现在他们正在搜寻奸细,一面急报髯公……”
捂着嘴,好半晌严婕才惊呼一声,讷讷地道:“你,你是说,有敌人混进了‘如意府’?”
梅蕊的语声如她面色那般苍冷:“是的,事实已摆在眼前……”
严婕震骇地道:“这人好大胆,他,会是谁呢?”
缓缓地摇头,梅蕊垂下目光:“不知道。”
一侧,项真却在极快地转动着脑筋,要走,现在正是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