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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寒雪传战书

大清早,初雪如纷,远山近岭,平畴沃野尽敷一层银妆,风不凛烈,却有股子刺骨的寒冷。

就在这么个光景下,一乘篷车不缓不急地驶到四合院外。驾车的把式一袭红袍,缺少左臂,赫然正是“彤云山庄”的总管事“一剑轮回”左世魁,至于篷车里还有什么人,便不得而知了。

篷车甫停,十余条人影骤自四合院内外各个隐蔽处扑出,刹时已团团围在周遭。这些人,全是“申家三堡”的“巡狩”角色,领头的一个,则为“游猎使”“翼狮”洪拓。

前座上的左世魁口鼻间喷着热气,原本细眉细眼、颜色冷峻的一张面孔,如今竟透着相当的亲切和蔼,他冲着为首的洪拓点头致意,笑容可掬:“借问兄台,这里可是‘申家三堡’诸位英雄好汉驻扎之所?”

洪拓上上下下打量来人,一边也中规中矩地道:“‘申家三堡’的弟兄是驻留于此,‘英雄好汉’则不敢当,老兄停车见询,莫不是有以指教?”

面对眼前阵势,左世魁夷然无惧,神态自若:“不才左世魁,身为‘彤云山庄’总管事,不知尊驾是?”

洪拓笑笑,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一剑轮回’左总管事,失敬失敬。在下洪拓,主公座前‘游猎使’,总管事清早莅临,必非无由吧?”

左世魁十分客气:“我是尊奉本庄庄主谕令,专程前来谒见贵堡总提调独孤兄,或是申翔舞姑娘皆可,尚烦洪兄代为传报,感激不尽。”

洪拓头也不回地一挥手:“禀。”

包围四周的人群中,当即有人飞奔入内,左世魁单掌顶礼,形态庄敛:“多谢洪兄。”

洪拓抱拳道:“此为份内之事,大总管无须客套。”

望了望篷车,他接着问:“车内有人?”

左世魁笑得酸涩:“可能洪兄亦曾见过,车里躺着的是晁松谷之女晁媚,这些日来,已被折磨得形销骨立,站都站不稳了。”

洪拓当然明白其中来龙去脉,也猜到了对方此来的部份用意,他颇守分寸地道:“总管事,一切且待与敝上面叙吧。”

刚才奔进来的那名“巡狩”,又快步折返,几步之外已在高喊:“回‘游猎使’,总提调正屋客堂有请——”

洪拓侧身相让:“左总管事,有人前引,恕我不奉陪了。”

左世魁略显犹豫地道:“这篷车,是否可以?”

洪拓点头;

“当然,请驭车入院,但烦晁姑娘稍候,敝上自有处置。”

左世魁不再多说,缓缓策缰引车入内,四平八稳停妥之后,他才自前座跳下,并不因一臂之失,稍稍影响动作。

正屋门口,独孤少保已在伫候。

前迎的那名“巡狩”微微呵腰,指出方向:“总管事,这边请。”

左世魁颔首,大步趋近,面对独孤少保,满脸堆起笑容:“兄台想是独孤少保,独孤总提调?”

独孤少保晃动一头蓬乱白发,呵呵笑道:“好说好说,我就是独孤少保,对世魁兄仰之久矣,今日得见,竟属同病相怜。所谓‘瓦罐不离井边破’哪,信哉斯言!”

愕然之后,左世魁看到独孤少堡空荡荡的右掌,这才顿悟“同病相怜”的意思,赶忙接话道:“兄台所言甚是,‘瓦罐不离井边破’,我们江湖中人,总避不开这种忌讳的宿命,说起来,委实悲哀……”

独孤少保伸手肃容:“请,请,屋里请。”

客堂中,二人分宾主坐定,花瑶红已自过来献茶,上茶后,却并不退下,只站在堂角一隅,似侯差遣,又像戒护,但举止间十分从容。

左世魁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态度有点拘束:“今日来见兄台,有两事相陈,第一件事,只怕大伤感情,那第二件事,尚恳兄台慈悲,重助一臂——”

独孤少保一派安祥地道:“此话初闻,似有矛盾,不过世魁兄必有道理,尚请明示。”

左世魁从怀里掏出一份对折的硬帖,帖子是黑底白字,乍看便予人一股幽晦不祥的感觉。独孤少保心中有数,接过来细阅,封面上端端整整写着“敬致申摩岩大当家”字样,翻开折页,也仅简简单单一行字:“谨邀申大当家摩岩兄等明日正午于胭脂崖下赐教”,落款为鞠仁宽,帖子上书明“申大当家摩岩兄等”所加的这个“等”字,显然便有一网打尽的含意了。

独孤少保淡淡一笑:“世魁兄,这是下战书了?”

左世魁有些尴尬地道:“兵燹凶危,干戈灾晦,却亦是无奈之事。我们彼此之间的大小恩怨,终须有个解决,除开一战,余无良策——”

独孤少保点头,顺手将帖子置于桌上:“不错,事固无奈,也唯有从命。请上回贵庄主,明日正午,‘申家三堡’及一干关系人等,必然准时赴会。”

左世魁试探着问:“一干关系人等?未知兄台这‘关系人’所谓何指?”

独孤少保道:“譬如荆力疾荆老弟,他虽不属我‘申家三堡’,但与整个事件皆有牵连,总不能置身事外吧?”

“哦”了一声,左世魁道:“当然,呃,当然。”

独孤少保举杯邀客,啜一口茶后,不无感慨地道:“草莽风云,不离血腥,江湖恩怨,终归断魂。世魁兄,我们置身斯地,只有得过且过,令朝把臂言欢,明日便兵刃相向,而人生如戏,扮什么,就该像什么,丝毫由不得你我挑选……”

左世魁吁了口气:“我乃奉上命差遣,难以自主,唐突冒犯之处,尚望兄台有以海涵……”

摆摆手,独孤少保道:“言重了,世魁兄言重了。”

目光轻移,左世魁又道:“独孤兄,明日正午,转瞬即至,未悉贵大当家,是否能够及时赶到?”

独孤少保笑嘻嘻地道:“不敢说,然无论敝主公到与不到,‘申家三堡’总不会令贵方失望就是。”

左世魁打着哈哈:“说得是,说得是……”

向门外的篷车看了一眼,独孤少保道:“世魁兄,那第二桩事,又是何为?”

左世魁上身前倾,语气诚恳:“晁松谷之女晁媚,遭真元之气禁制,每日数次定时发作,逆脉走穴,痛楚莫名,敢烦独孤兄解脱其苦,度出生天——”

独孤少保干脆地道:“这晁姑娘原本无辜,只是两方斗战,互施辣手,她不幸成为代罪羔羊罢了,如今肇因已失,该给她解脱了。”

左世魁忙道:“多谢独孤兄慈悲,在这里,我先向独孤兄顿首。”

独孤少保道:“不须客气,稍后我自有处置。”

这时,立于客堂角隅处的花瑶红,已经悄然而出。

左世魁轻咳一声,赔笑问道:“独孤兄,心里有件事,不知是否问得?”

独孤少保道:“但说无妨。”

左世魁慎重地道:“是晁松谷日前被贵方所俘,我们很关心他的安危……”

独孤少保面色沉滞,缓声道:“世魁兄,晁松谷和荆力疾、端木一苇之间的纠葛已成死结,既成死结,只唯死能解,端木一苇已遭害,晁松谷何来生望?”

怔悚片刻,左世魁颇觉意外:“你的意思,独孤兄,是说晁松谷已然亡故?”

独孤少保道:“多日前已遭处决!”

左世魁喃喃地道:“真是死结,这个死结,简直越结越死了……”

独孤少保苦笑道:“往后去,世魁兄,我们只有自求多福喽。”

左世魁面孔上浮一层灰黯:“唉,因果啊,因果。”

门外人影一闪,花瑶红婀娜进入,面对独孤少保福了一福:“二老爷子,小姐已将晁媚晁姑娘穴脉解开,自此无碍了。”

独孤少保道:“很好,我就知道她有这个能耐。”

左世魁一阵惊愕之余,带点沮丧地道:“丢掉一条左臂,像连功力也折损多半,申姑娘什么时候上车解禁,我竟毫无所觉,不中用了,真个不中用了。”

独孤少保安慰着对方:“世魁兄专注与我交谈,自然无暇兼顾,宝刀尚未老,何须妄自菲薄?”

左世魁站起身来,单掌顶礼:“无论如何,我都谢了。独孤兄,今生不得,但愿来世结缘。”

独孤少保离座侧立,肃容道:“其实,今生来世,并不遥远,亦仅一瞬之间,世魁兄,幸会了。”

于是,左世魁转身自去,上车调头,又不徐不缓地渐行渐杳。

站在门前的独孤少保,无由地叹了口气,道:“小红,主公知道这件事了?”

背后的花瑶红应声道:“已向主公禀报过,主公交待,等左世魁一走,就请二老爷子过去。”

回身拿起桌上的战帖,独孤少保踽踽跨出客堂,直往右侧厢房那边行去——申摩岩一向的习惯,主帐不设于正央,而以偏倚为进退。

右厢房的末间,“八隼卫”中的“苍鹰”樊昭、“兀鹰”厉力两人门神似的挺立左右,一见独孤少保来到,赶忙分让开来,并代为启门。

独孤少保问道:“还有谁在屋里?”

“苍鹰”樊昭略微躬身道:“贵娘和荆力疾荆爷都在。”

独孤少保进入房内,八仙桌两侧陪坐的荆力疾与申翔舞起身相迎,坐在正中的申摩岩依旧容颜未改,雪白的须眉衬托着满面红光,穿着也一样的简朴,灰袍布履,不见任何炫耀身份的搭配。他笑如往常,和和泰泰地打着招呼:“少保,来人走了?”

独孤少保先递过战帖,然后拉把椅子自己坐下:“走了,虽说是下战书来的,过程倒还融洽,没有剑拔弩张、恶言相向的那一套。”

翻开帖子扫了一眼,申摩岩笑道:“来人是左世魁?”

独孤少保点头:“我和左世魁可谓‘同病相怜’,说起来也算讽刺,一个掉了左臂,一个断失右掌,两人凑合在一堆,谈的主题却是安排下一场屠杀,感觉上难免不大受用。”

申摩岩神态间流露出极深的歉疚之意:“少保,这要怪我策划欠周,致累你遭至截掌之痛。前日初抵,看到你的横样,令我心头悸震,迄今仍未能平复,为了‘申家三堡’,你已牺牲太多……”

独孤少保笑了:“老哥子,你干嘛跟我婆婆妈妈说上这一箩筐?凭我们之间的情意,凭我在‘申家三堡’应有的担当,休提一只手掌,便卖上老命亦属顺理成章,我固无怨无悔,老哥子你岂可见外?”

申翔舞搭腔道:“你们老兄老弟,搅合了大半辈子,有时却不免惺惺作态,真叫人看不惯。”

申摩岩笑道:“这不是惺惺作态,女儿,这叫情深义重。”

独孤少保冲着申翔舞一伸左手拇指:“翔丫头,你说能解那‘走穴指’的禁制,我还一直担心你办不妥,没想到竟处理得这等利落,呵呵,我们丫头越来越本事了。”

没有再以任何物件掩遮脸靥的申翔舞,右颊的旧创已然结疤,疤痕凸出肌肤之上,形成一块淡褐色的狭长淤斑。要说这块疤痕无碍于整个面目的调和,那是骗人的,但她心理间的失衡似已被怯除,至少已多半消褪,这样的结果,乃是荆力疾再三抚慰、信誓旦旦之下方才获至的成效。此刻的申翔舞,容光焕发,毫无忸怩之态:“说我有本事,不如说爹跟老叔教得好,没有明师,哪来高徒?别的不敢自夸,凑合着能上台盘却假不了!”

申摩岩手里翻动着帖子,边道:“谈正经的吧,对方约战的‘胭脂崖’,可知道地方在哪里?”

独孤少保道:“就在附近,往西去大概二十里不到。那是一处景观相当奇特的所在,半山间有块崖翼伸展突出,崖石作褚红色,近若胭脂状。崖下为大片旷地,由于前后只得曲径蜿蜒,并无道路可通,地方十分荒僻冷寂。他们选择‘胭脂崖’做决战场地,倒挺合适。”

申摩岩道:“你进驻此间并没有多少日子,竟把周遭环境摸得恁熟。”

独孤少保笑道:“平日无事之际,少不得随处逛悠,顺便也想先找块情况有变时的移师之所,那‘胭脂崖’我前后已去过两次,因为地形质色特殊,因而颇有印象。”

申翔舞嘟着小嘴道:“爹,人家战书来了,你也早知这是必然之事,怎就只帮了这几十人来?”

申摩岩平缓地道:“女儿,兵在精而不在多。只要主力人手具有确实的打击功效。便强似光摆阵仗的大批乌合之众,所谓擒赋先擒王,一朝歼灭几个为首领头的,他不乱亦必乱。数字多寡,并不能代表输赢。”

顿了顿,他接着道:“这次随我前来的人,有我身边的‘八隼卫’,有上堡宗令岳默、副宗令任霜寒,再加上你们这边原有人手,对付‘彤云山庄’做最后决战,应该够了。反过来说,如果我们以这样的阵容应战,尚不幸落败,则即使‘万丈荒原’调来再多人手,又于事何补?”

荆力疾忍不住道:“申前辈果然独具卓见,所论透彻。要是已我们现在的实力犹不敌对方,大伙亦其有认命了。”

出乎意料的,申翔舞没有顶驳,反倒柔柔顺顺地道:“既然爹和荆大哥都这么认为,我们就全心全力来打好这一仗,说真个的,离开荒原恁久,也有点想家了……”

申摩岩与独孤少保相视一笑,独孤少保语带促狭:“我们翔丫头也会想家?呵呵,我还以为你早已乐不思蜀了呢。”

申翔舞不但无愠无嗔,更笑得甘甜:“这是两码子事嘛,老叔,总不能说有了姓荆的人,就忘了姓申的家……”

一听这话,荆力疾不禁腼腆,只干笑着不知如何接腔。申翔舞却落落大方,脸不红、气不喘,似乎一派天经地义的模样。

申摩岩连连摇头:“唉,女大不中留啊,看这丫头,像换了个人似的,一点也不害臊!”

独孤少保道:“老哥子,是你不懂女娃子家的心,这不叫不害臊,该叫不虚矫,我们丫头有当大了?你还把她当孩子?”

申摩岩面色一整,道:“先不谈这个,少保,明日之战,你的身体状况,适宜上阵么?”

独孤少保老大不痛快地道:“我早说过,我只少了只手,又不是少了个头,为什么不能上阵?右手难以执拐,左手照样可执,再则,除了用家伙,我还有其他功夫,老哥子,残而不废这句话,你总该听过吧?”

吃吃笑了,申摩岩道:“我是为了你好,没抖凭白受你一场教训!”

独孤少保悻然道:“当仁就该不让,老哥子,你莫挫了我的气势!”

申摩岩道:“好,好,就随你吧,少保,我看今天就得先行布置一下!”

独孤少保眼瞅着申翔舞,道:“老哥子,翔丫头业已成竹在胸。”

申摩岩素来就对女儿极具信心,闻言之下,眯起两眼道:“嗯,说来听听。”

申翔舞本能地放低了声调:“爹,你老人家带来的人马,亮相的只有那十二名‘巡狩’,其他的人具皆隐匿于后面庄稼地里搭帐野营?”

申摩岩道:“不错,此中亦暗蕴相互呼应之妙。至于‘八隼卫’留下的樊昭、厉力二人,不过随身相侍,我足未出户,他们同样不曾露面,对方应无所悉。”

手指轻敲桌面,申翔舞慢慢地道:“跟爹前来的各位,今天入夜之前,就得进入‘胭脂崖’埋伏,埋伏的位置须扼险要,利于支援,尤其崖上制高居点更不能疏忽。我的意思,这支奇兵,应须老叔亲自指挥调度,有关地形的勘察,人手的部署,全凭老叔裁定。”

独孤少保道:“好丫头,居然派了这么个苦差事给我,叫我来山崖旷野餐风饮露?”

申摩岩正想说话,独孤少保又呵呵笑了:“然而差事虽苦,却苦得好,这证明我确实残而不废,足当大任!”

眼望着申摩岩,他又道:“老哥子,这可不是我向翔丫头强行争取的,在此之前,我也不知道她会派我当这份差。”

申翔舞赶忙道:“怎么能说是‘派’?老叔,我是恭请你老临危受命,膺此重任。伏兵先置,乃为前敲牵制主力,逆袭狙击,随机应变,皆具扭转大局的功能,因而其指挥者责任重大,非如老叔这等的经验长才无以胜任……”

独孤少保摸摸脸颊,道:“我怎么感到飘飘然起来?”

申翔舞带着歉意道:“只是深宵寒寥,霜雪沁骨,得受一番折腾了。”

独孤少保傲凌地道:“放心,我仍宝刀未老!”

申摩岩问道:“然后呢?”

申翔舞继续往下说:“由老叔率领爹的‘八隼卫’及上堡正副宗令先行进行‘胭脂崖’下各打击位置埋伏之后,到了午前,我们这边的人马便请爹带头上场露面,接下去,就是一场好杀,该尘的归尘,该土的归土了。”

想了想,申摩岩道:“似乎简单了点。”

申翔舞笑笑:“爹,事情本来就不复杂嘛,莫不成还得布下一座奇门八卦阵?”

申摩岩沉吟着道:“预科对方也会有相同的策略,奇正相生的兵法,他们应该懂得。”

申翔舞道:“所以我们先置伏兵,亦是为了加以克制。”

瞅着独孤少保,申摩岩道:“你还有什么补充意见?”

独孤少保摇头:“我看差不多了,翔丫头的布置相当周密。”

申摩岩又对荆力疾道:“你呢?”

荆力疾搓着手道:“令媛英明,前辈,我附诸骥尾便可。”

申摩岩干笑道:“老弟,我这女儿有时刁蛮了些,可确是个心地善良、本质淳厚的孩子,往后,你好歹容让她几分。”

荆力疾诚心诚意地道:“晚辈省得。”

哼了哼,申翔舞道:“荆大哥,休在我爹面前吐苦水,你凭心说,我待你好是不好、美是不美?”

荆力疾迭声道:“好、好、美,真美……”

申摩岩哈哈笑道:“若是夫妻,能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固然称为佳话,但彼此宜喜宜嗔,逗惹缠闹,亦未尝不可蜜里调油,益见真情,无论如何,只要白首偕老,就不枉那一番山盟海誓了……”

这些话,不啻承认了荆力疾与申翔舞尚未昭揭的婚约,亦强烈显示出申摩岩对荆力疾的认同,人家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眼下是老丈人看女婿,可照样是越看越中意哪。

独孤少保想开口贺喜,又觉得此时此地,还不是时候,他咽住到了唇边的话,只连连颔首不已。

荆力疾脸孔泛红,讷讷地道:“前辈教诲,晚辈永记心头……”

申翔舞毫不掩饰她的兴奋愉悦之情:“爹,爹,你真好!”

申摩岩却叹了口气:“你的终身,是我永世的挂念,如今所托得人,我也就放心了。”

申翔舞眼圈儿一热,声音有些哽哑:“时日尚远着哩,爹,你就急着撵我啦?”

申摩岩赶紧摆手:“不撵、不撵,乖丫头,爹一辈子不会撵你,十辈子不会撵你,‘万丈荒原’‘申家三堡’永远都是你的家!”

独孤少保亦不觉眼角微微湿润,他站起身来,沙着嗓门道:“老哥子,你们叙叙,我得去召集打前站的伙计们商议商议……”

申摩岩笑道:“小儿女作态,倒把我们两个老朽引得伤感了。”

独孤少保辞出房外,衷心仅有一个祈望——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缘既起了,可千万不能缘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