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草木萧瑟,好一个索落的晚秋。
郊外这爿不起眼的简陋酒馆里,气氛也和当下的时令一样幽晦凝重,重压的云霾不仅挂在天底,亦笼罩着每个人的心。
店内稀稀疏疏摆置着几张白木桌,但除了中间一张木桌分四边坐着四个人,其余座位空荡荡的不见一位酒客——甚至不见店掌柜与伏计。
幽暗的光线下,四个人形状略显模糊,仿佛每张脸庞前皆隐浮一层雾氲,神情转化,全在雾氲之后了。
没有点灯,没有燃烛,好像没有人想到这些,好像大伙宁愿耽溺在如此黯淡的景况中。
荆力疾左手支颐,十分无聊地以右手旋动面前的茶杯,杯里茶水半满,而且,早凉了。
靠在荆力疾右侧坐着的人是端木一苇,“天长刀”端木一苇。荆力疾这半辈子没有几个挚交好友,端木一苇乃是这没有几个当中的一个。
在他对面,那脸容如同噀血,狮鼻海口的披发大汉,名叫晁松谷,号称“二头陀”。在他下手,顶一颗青皮油亮脑袋瓜的瘦削仁兄,便是他的结义哥们“踏雪无痕”颜达了。
四个人分两方,似平在争论,而且,已经陷入僵局。
晁松谷用力抹了把脸,沉沉地道:“端木一苇,你可别坐在磨盘上想不转,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宜兴’、’旺水’、‘濮来’三县的水陆载运码头,你不过只让出一半,我却把“沧州府”大小十三家赌馆私窑子一并赔补给你,算一算,是你吃亏还是我吃亏?”
端木一苇举杯啜茶,唇沾杯沿,又兴趣全无地放回桌上,清癯的脸膛一无表情:“我说过几十遍了,老晁,如今仍是这句老话,干驮运,是我本行,搞赌搞娼我弄不来,不管谁吃亏、谁占便宜,仍旧各自相安的好,三县共管,河水不犯井水,我们不也彼此搅合许多年了?你硬要逼我退让,实在强人所难。”
眼睛盯着桌面,晁松谷道:“最后问你一句,真个不让?”
端木一苇冷笑:“说这个话就没意思了,老晁,你有几分,我有几分,相信大家心底有数!”
晁松谷生硬地道:“端木一苇,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端木一苇眼皮子跳了跳:“要和睦相处,乃最好不过,若跐鼻子上脸,我姓端木的决计不受,断人活计的勾当,你干得出,我却接不下!”
一拍桌子,晁松谷怒道:“得,旦走着瞧!”
下首的“踏雪无痕”颜达,慢吞吞地道:“晁哥,端木一苇打开头就已吃了秤砣铁了心,我看再跟他怎么说都是白搭,该如何合计,另外盘算吧。”
“呼”地站起,晁松谷形色激烈:“端木一苇,你可不要后悔!”
端木一苇端坐不动:“几十年铁血江湖,我从来不知‘后悔’两字怎么写法!”
晁松谷愤然离去,颜达随后出门,连头都没回一下。
重重一哼,端木一苇咬牙咒骂:“要横卖狠,居然摆弄到我身上来?你有本事吃十面、吞八方,只别招我惹我,我岂是叫人唬大的?”
荆力疾搔搔他满布胡碴子的脸颊,一双略显凹陷的眼球布满血丝,宛若睡眠不足,又似宿醉未消:“端木,切莫意气用事,麻烦怕在后头;你瞧这两个家伙那付熊样,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端木一苇悻悻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我若是含糊,就不算父母生养。”
荆力疾笑笑:“真他娘倒霉,交了你这个朋友,好处没沾上,纠缠一箩筐!”
端木一苇大声道:“交朋友是用来干啥的?不就两肋插刀,赴汤蹈火?你小子想置身事外?门都没有!”
荆力疾道:“说真的,对这桩事,你心里可有个计较?”
端木一苇寻思着道:“在‘宜兴’、‘旺水’、‘濮来’三县地角之内,我和晁二头陀的实力相差不多,换句话说,他若想强行压制我,或我侵犯他,都不是件窖易的事,因而二头陀虽然撂了狠话出来,但他敢不敢豁上,还得看他够不够种!”
黑暗笼罩着荆力疾的面容,以至不能清楚辨识出他脸上的表情,可语气却不尽乐观:“如果我是你,就不会有这种模棱两可的想法,坐着等挨打,是蠢人干的事,何况坐等而来的锋头,更不止挨打而已。”
端木一苇过了半晌,才微现不安道:“你是否有什么感觉?抑或,另有其他的见地?”
荆力疾摸摸胡碴,轻吁一声:“端木,你今天的态度很坚决,你的心意,二头陀他们必能深切领受。接下来,他们自将进一步计议,该如何因你不妥协的立场来达成他们既定的目标?答案是什么,你用脑子多想想吧。”
端木一苇粗暴地道:“他们敢……”
荆力疾喝一口冷茶,道:“鸡毛子喊叫无补于事。端木,有些人的天性,是不易满足的,看样子,他们非冒险不可!”
端木一苇火气顿升:“这是狼子野心,他们就不考虑玉石俱焚的后果?”
吃吃一笑,荆力疾道:“人间世上,如没有这种种痴贪邪恶,早就太平了,你我还窝在这爿野店里干啥?”
端木一苇站起,道:“对,我们就别窝在这里,力疾,喝酒去。”
咽了口唾沫,荆力疾嘻开嘴道:“天色向晚,寒意袭人,可不正是喝酒的好光景?走,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
端木一苇笑骂道:“你出身豪门,偏好浪荡江湖,狂醉当歌,自寻陶然,力疾,你几时才改得了这作贱自己的毛病?”
荆力疾披上那条灰褐色油渍斑斑的大氅,漫声吟道:“醉归扶路人应笑,十里珠帘尽上钩……”
摇摇头,端木一苇道:“还是去上次那家小馆子,要个菊花火锅,暖和暖和再说。”
两人刚来到门口,走在后面的荆力疾已拉了前行的端木一苇一把,并以指比唇,示意噤声。
端木一苇不禁愕然:“怎么回事?”
荆力疾低声道:“外面有人,大概在三至四个之间,他们是骑马来的,坐骑栓在远处,我听到隐约的喷鼻响动——”
侧耳聆听了片歇,端木一苇迷惑道:“我只听到外头的风声,落叶声,并无其他异状,你不是搞错了吧?”
荆力疾露齿轻哂:“论刀法,你数一等,要说官感反应,恐怕就比不上我敏锐了。我还敢跟你打赌,那几个王八蛋,已是面门而立!”
拍拍荆力疾肩膀,端木一苇苦笑:“我不和你赌,赌过多少次,我哪一遭赢过?你——酒坛子都泡得你发酵了,居然还这等邪乎。”
荆力疾道:“岂不知醉里乾坤大?端木,我们掀帘子迎客喽。”
端木一苇伸手启门,暮色随着萧索的秋风一齐入内,他打了个冷颤,目光抬处,果不其然,正有三个人面门而立,距离约在两尺之外。
令端木一苇更觉讶异的是,面门而立的三个不速之客,并非什么精壮大汉,昂藏之躯,竟是三名妇女,三名年逾摽梅、容貌平庸冷板的妇女。这三个女人,都穿着一式连衣裙、天足上各蹬一双带扣薄底靴,每人的家伙,明明白白拎在手里,乖乖,还是那种又沉又重的厚背砍山刀!
端木一苇愣了愣,一时倒琢磨不出对方的来意。寻仇挑衅的场合他经历得不少,可是,眼前的情态却不大类似,三个黄杏烂桃般的半老徐娘,要论打打杀杀的阵仗,简直不搭调嘛。
荆力疾的想法与端木一苇大不相同,他凑到门边,斜身朝门框上一靠,有气无力地发话道:“三位嫂子,是来这爿酒肆沽酒来的?”
站在较前面的那个妇女嗓音不分平仄地道:“不是。”
点点头,荆力疾道:“不是就对了,这爿野店已暂时收歇,今天不做营生了,而且,女人喝酒不好,酒后容易乱性哪。”
那妇女面孔一沉道:“少罗嗦,你叫端木一苇?”
荆力疾指了指身旁的伴当:“我哪有这个福份?端木一苇是他。”
女人的神色立时流露出一股悍野渴盼之气——有如一头发情交配前的雌狼,眼中闪耀着饥馑贪恋的火花:“看样子也没有错,端木一苇,出来受死!”
端木一苇发火道:“喂,喂,你们三个婆娘到底在搞什么名堂?我与你们素昧平生,一见面便这等恶形恶状,莫非吃定了我怎的?”
那女人不耐烦地一挥手:“你想耍赖发熊?没关系,你不肯出来,我们进去一样活砍人头!”
端木一苇冷哼一声:“我是看你们三个妇道,才略予颜色,可别给了鼻子长了脸,惹毛了我,休怪我一视同仁,辣手无情!”
女人尖声发笑,平板的面容上涌一抹巫婆似的邪异:“端木一苇,死到临头,犹敢大言不惭?你不害臊,我还替你脸红呢,你就一视同仁吧,准先上路,也好早早超生!”
伸手一拦欲待前扑的端木一苇,荆力疾好整以暇地道:“不忙,问清楚来龙去脉再说,提到上路超生,可是千古艰难,还是越耗下去越好,端木,咱们有的是工夫。”
手上的厚背砍月指向荆力疾,那女人狠泼地道:“你又是哪一个杂碎?”
荆力疾淡淡地道:“我不叫‘杂碎’,我姓荆,你老实说,是晁松谷二头陀差你们来的吧?”
倒八字眉往上一挑,这妇道话答得滴水不漏:“随你去猜,爱怎么想都成。“
荆力疾道:“不教而诛谓之苛,难不成到了阎罗殿,都不让我们知道,为什么去应的吗?”
女人手中刀猛挺,刀尖直指荆力疾咽喉,口里同时冷叱:“就你唠叨——”
刀尖闪亮的刹间,荆力疾好似突兀打了个踉跄,脚步倏歪,已抢到对方身侧,腰杆看若懒洋洋地伸展,手背抛翻而出,竟那么巧,“啪”的一声甩在女人的脸颊上,顿时打得这娘们斜退了好几步!
其余两个妇道,见状之下齐声吆喝,两柄厚背砍山刀交相紧递,却被那挨了一记反手巴掌的女人急声喝止。
端木一苇此刻倒成旁观者,他吁了口气,摇头道:“凭这几下子也敢唬脸出来摆架式?我端木一苇实在悲哀,居然令人看扁到恁般田地。”
摸着半边面颊的那个女人,对端木一苇的冷嘲热讽恍如未闻,她直直盯着荆力疾,一字一顿地道:“你刚才说,你姓荆?”
荆力疾龇龇牙:“老祖宗传下来的姓氏,还能说改就改?”
那女人紧接着问:“荆什么?”
荆力疾搓搓手:“小姓荆,草字力疾,哈,力疾本应从公,我却浪荡天涯,不务正业,净干些鸡零狗碎的勾当,倒叫大嫂子见笑了。”
本来便平平板板、不怎么带表情的脸孔,一下子更变得木然冷硬了,女人僵着嗓调道:“我道是谁,不想却是你这个醉鬼!”
荆力疾耸耸肩:“人家给我起的诨号,叫做‘朱门鬼醉’,可不是‘醉鬼’,这位大嫂子,措词用字岂能随意颠置?其中褒贬,大不相同哪。”
女人忍不住狠狠跺脚:“他们怎不事先相告,姓荆的也在这里?”
右侧那个娘们忙问:“姓荆在不在此地,又有什么差别?”
带头的这位虽然力持镇定,表面上仍扮出一付冷热不侵、泰山难撼的神态,内心底却早打起鼓来,她听过荆力疾的名声,亦曾耳闻有关这位“朱门鬼醉”的多项传说,纵使未尝交会,难定深浅,但荆某先前露的一手,已足令她暗自有数——胜负之论,往往不须拖到最后一刻方知分晓。
心境初动于行止,女人的脚步已不自觉地朝后微微倒移。
端木一苇也是老江湖,看在眼里,似笑非笑道:“见风转舵呀,嫂子?”
站住脚步,那女人冷口木面地道:“‘三才女’出来混世面,照样是拎着脑袋玩命,端木一苇,你和姓荆的这阵风,还吹不走我们!”
荆力疾接口道:“‘三才女’?没听过,除了勇气可嘉,我看不出列位‘三才’在何处!”
端木一苇跨出门槛,突然狠下声来:“你三个婆娘听着,招出背后唆使的主儿,我便网开一面,放你们一条生路,否则,通通留头下来!”
那女人仿若受到这句话的刺激,转念间兴起一股愤昂之气,放弃了踟蹰顾虑的原意,发一声泼厉尖吼:“二妹,三妹,我们拼——”
右侧女人塌肩贴地,疾身快进,厚背砍刀对着端木一苇下盘猛斩,左边那个更不迟疑,横滚凌空,刀锋映雪,同时抹向端木一苇的咽喉。
一柄窄刃微带仰弧的削薄长刀,倏忽自虚无中凝形,刀如澄蓝的秋水盈溢,漾一抹森森的阴寨,只一眨眼,两个女人的首级已一高一低,分往迥异的斜角抛旋!
不错,“天长刀”,天长人不长。
大片猩赤涌现的须臾,“三才女”的大姐头刚刚扑近荆力疾,等她身向前递,荆力疾全身猝软,几乎擦着尘沙翻转成一个半圆,左掌不经意地下压,一声惨叫起处,这位大姐头的天灵盖立刻碎为糜块,人也一摊烂泥般萎倒。
端木一苇拭刀刃于靴底,有几分遗憾:“竟连她们姓什名谁都不知晓……”
荆力疾在大氅上揩手:“知道诨号‘三才女’就够了,循线探查,不怕揪不出那幕后主使人来。”
清了清嗓门,端木一苇仍不免疑惑:“力疾,你不觉得这事有点奇怪?”
荆力疾道:“怎么个‘怪’法?”
归刀入鞘,再以罩衫掩住,端木一苇怔忡地道:“不管是谁唆使这三个女人前来触我们霉头,必然有其因果。换句话说,多少便该明白我们的底细,了解我们的深浅,要派人狙杀,也应派个好样的角色来,却偏偏弄了这么三员不成气候的婆娘,岂不是成心令她们送死?”
荆力疾正持答话,暮霭浮沉的一片疏林间,忽的有个苍老喑哑的声音传来:“不奇怪,一点也不奇怪,说穿了,就是要她们送死来的。”
端木一苇与荆力疾互觑一眼,双双面向疏林的方位,端木一苇静静发话:“又是何方高人驾临?”
林木中氛氲飘荡,一个腰身佝偻的人影蹒跚出现,这人头戴三块瓦毡帽,套一袭臃肿宽肥的黑布棉祆裤,足蹬皮筒子鞋,穿着打扮十分土气。但是,他握在手里的家伙却一点也不土气,反倒令人有种骇突惊异的感受——那是一柄粗长兼俱的乌钢四环杖!
荆力疾与端木一苇闷声不吭地等着来人走近,三块瓦的毡帽下,不出所料的是张其貌不扬的凹盘脸孔,扁塌的五官之间还撒着几颗零零落落的黑麻点。
端木一苇低声叹了口气:“唉,天下之大,什么样的人物都有……”
荆力疾低声道:“留神,这家伙有点邪门——”
这当口,来人站定,往地下一顿四环杖,照面之余瘪了瘪嘴,算是笑着招呼过了:“两位老弟,一个是荆力疾,一个是端木一苇吧?”
荆力疾道:“你应该晓得我们是谁,在那片林子里,你大概已窥视过一段辰光了。”
沙沙哑哑的打了个哈哈,这人漫不经心地道:“二位的手段极强,却狠得好,出来闯江湖,不狠点怎么行?再说,二位若不狠,我老屠的目的就达不到啦。”
荆力疾打量着对方,道:“你贵姓屠?”
这一位大喇喇地颔首:“屠默山,只一个给人跑腿听差的小角色。”
荆力疾心中一动,那屠默山已指了指狼藉的遗尸:“这三个婆娘,诨号叫‘三才女’。”
端木一苇搭腔道:“我们知道。”
屠默山像在叙说一个淡漠湮远、与己无关的故事:“‘三才女’的大阿姐,姓孙名美莲,老二叫李桂香,老三叫陈玉芳;三个雌货功夫虽不怎么样,但横起心来啥事都干得出。”
荆力疾道:“你对她们的底细,似乎相当清楚?”
吸吸鼻子,屠默山道:“是我出五千两银子,差她们来的,怎会不清楚她们的底细?我明白,这五千两银子,她们永远也拿不到了。”
荆力疾沉声道:“为什么?¨
屠默山笑笑:“她们并不晓得端木一苇有多大份量,我事前亦未说明你荆力疾是何许人物。照美莲姐妹的想法,只以为乃对付一干寻常江湖之辈,殊不知面临的却是一双拘魂索魄的黑白无常!”
端木一苇极不舒服地道:“听起来,你好像故意要她们去枉死城报到?”
屠默山是一付“理所当然”的模样:“端木一苇,这叫人头试刀,假设不拿她们三条性命来验证你二人的功力修为,焉能分辨强弱?而其中更有一层深意,女人属阴,最可纠缠阳刚之性,克制火烈盛气。”
端木一苇怒道:“原来这即是你先时所谓的‘目的’?!”
屠默山道:“不错。”
端木一苇冷笑一声:“满口胡柴,鬼话连篇!”
屠默山皮笑肉不动:“信不信在你,随后你就知晓。”
摸着下颔,荆力疾道:“屠默山,真正的主将是你罗?”
屠默山欠欠腰身:“正是我老屠。”
端木一苇目光四巡,但见旷野幽冥,空郊寂寂,并无另外的警兆出现,他不由嗤之以鼻:“单凭你一己之力,想扳倒我与荆力疾两个?我倒想看看,你有什么上天入地,三头六臂的能耐!”
屠默山又一顿手中四环杖,环圈“哐啷”震响,他笑而不语,似蕴无限玄机。
荆力疾脑海里蓦地灵光一闪,思维回涌间捕捉到某个影像,他张张嘴,有些吃力地出声道:“屠默山,我记起来了,你可是‘彤云山庄’的大管事‘天魔杖’屠默山?”
又欠欠身,屠默山嘿嘿笑道:“难得你也知道我老屠的小名陋号,真个有辱清听了。”
端木一苇顿时亦愣在当场,连连摇头道:“力疾,你别搞错了,就算他是什么‘天魔杖’屠默山,怎么会和‘彤云山庄’有所牵扯?浩峨山‘彤云山庄’虎踞一方,鹰睨天下,姓屠的横看竖看都不像沾得上边;此外,我们与‘彤云山庄’毫无瓜葛可言,根本风马牛不相及,‘彤云山庄’的管事何必来管这闲事?”
荆力疾笑得可不好看:“表面上是有点说不通,不过,‘天魔杖’屠默山身为‘彤云山庄’大管事却不假。端木,我几年前就听讲了,当日并无令日之局,人家没有理由瞎诓……”
头皮一阵发麻,端木一苇仍近似挣扎般道:“你,你见过这屠默山?怎知眼前此人不是假冒?”
荆力疾不禁唉声叹气:“他知道我是谁,亦知道你是谁,眼下却独自单枪匹马找到头上。端木,要不真是‘天魔杖’屠默山本人,难不成寿星公吃砒霜,嫌命长了?”
端木一苇犹在找理由否定:“可是,可是这完全没有道理呀,力疾,我们跟‘彤云山庄’素无来往,所谓河水不犯井水,即便姓屠的果真是‘彤云山庄’的管事,他又凭哪一桩来找我们麻烦?”
这时,屠默山开口了:“明人不做暗事,你这个疑问,我可以给你解释。”
原来,坐落于浩峨山半山腰的这座山庄,自庄主“怒目金刚”鞠仁宽以下,二庄主“玄手如意”罗志一,三庄主“金笔鼎甲”范丹鹤,都是武林中不可一世、威震四海的泰山北斗,庄主鞠仁宽育有一子一女,少庄主“玉哪吒”鞠令卓,大小姐“白绫”鞠令洁,尤属人中龙凤,才貌双绝。而鞠家上下,庄庭深讳,更不知藏有多步不露面,未张扬的能人高士。“怒目金刚”鞠仁宽昔日行走江湖,非但艺精技强,且因个性豪迈耿直,为人磊落侠义,广结缘脉,深植朋党,在黑白两道上极获尊崇,颇享盛誉,隐隐然有一方盟主、分盘天下之势。像此等声威煊赫、跺跺脚使山摇河震的人物,一朝锋矛指来,如何不令人胆颤心惊、惶惶难安?
端木一苇听完,咽着唾沫道:“莫非是,我们两个无意间开罪过贵山庄?”
屠默山摆手道:“不,你们从来未曾得罪过‘彤云山庄’,正如你方才所言,本庄与二位素无瓜葛,根本就是河水不犯井水。”
端木一苇脸色阴晴不定,言谈也显得滞重:“那,那你冲着我们寻衅启端,却为何故?”
凹盆似的面孔浮一丝怪异的笑颜,屠默山道:“二位千不该、万不该,和另一个结下梁子,由这个人的关系,便牵扯到‘彤云山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