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蒙着头罩的刽子手缓缓上前,红色头罩后的四只眼睛闪动着冷酷的光彩,鬼头刀的刀背已斜斜贴到那名执刀刽子手的肘上。
郑姮轻轻闭上眼睛,晶莹的泪光在睫毛上微微颤动,那张美丽的面庞上,流露着一片难以言喻的凄楚与悲凉,令人看了心冷肠回。
刽子手的目光期待着寒山重的下一道指示,但是,这位独霸一方的雄才却仰起头来,默默的不知想些什么。
周白水紧紧靠着他的女儿,他发觉,这娇小的身躯正在簌簌颤抖,而生德厅里,没有一个人出声,却有无数双目光盯在寒山重的面孔上。
视线又回到郑姮脸上,寒山重冷冷地道:“郑姮,寒山重在你临去之前,有几句话想问问你,不过,假如你不愿回答,你可以不答。”
郑姮惊异地睁开眼睛,迷惘地望着寒山重,她实在想不出,在这生死分界的关头,那位古怪狠辣的大豪还会有什么话要问她。
想了一下,寒山重慢吞吞地道:“你今年二十几岁?”
郑姮怔了怔,低低地道:“二十五。”
寒山重“嗯”了一声,又道:“听说你嫁过一次,后来又与你的丈夫闹翻了,不久前你亦曾同一位男士发生情感,却又拆了伙,这些传闻,可都是真的?”
嘴角抽搐着,郑姮在迷惑中掺着诧异,寒山重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些呢?这些事全是她自己的隐秘,而且,更是些心头上的伤疤啊……
笑了笑,寒山重静静地道:“假如你不愿说,你有权不说,寒山重早已声明在先。”
郑姮仰起目光凝注寒山重,终于,她咬咬牙,艰涩地道:“是的,这些传说有一大半是对了,为什么先后分开的原因很简单,他们不能似我爱他们那样来爱我,不能像我为他们牺牲那样来为我牺牲,我是说心底深处的情感不是指表面上的伪装与举止。”
寒山重忽然在眼里闪过一片光彩,他古怪地盯着郑姮,半晌,深沉地道:“你为何可以确定他们是对你如此?”
郑姮小巧的嘴唇抿了一抿,直率地道:“到了可以考验他们的关头自然可以看出,这些,不是平素的虚伪可以掩饰的。”
又想了一下,寒山重莫测高深地道:“那么,郑姮,在你这即将终了的二十五年生命中,你可曾获得真正的爱?当然,寒山重是指男女之情而言。”
凄苦地一笑,郑姮摇摇头:“没有。”
寒山重望着她,良久,缓缓地道:“你很美,不论内心的或外在的,以你的条件,未曾获得爱便要死去,实在很可惜,现在,郑姮,寒山重希望你好好地把握住将来的日子去寻求你心目中所需要的人,不要忘记,女人的美丽时光,不会有两个二十五岁的。”
郑姮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似是体会不出寒山重的含意,怔愕而惊震地瞧着寒山重发呆。
寒山重笑了笑,道:“在下是说,郑姑娘,你可以活着离开浩穆院了。”
像是天地间的喜悦及希望一下子全涌塞到了郑姮心中,她完全不能相信这是事实,但是,寒山重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却又是这么清晰而余音缭绕地萦回耳边,像空中的太阳,纵布地面的河岳一样真实,一样明确而具有力量,这不是假的,不是做梦,这是寒山重已赐给她生命了啊!
禹宗奇趁机站起,沉喝道:“替郑姮松拷!”
抓着她的两名刑堂弟子有些莫名其妙地呆了一呆,赵思义已大步上来,手中一串钥匙轻轻一响,他已用其中一把亲自启开了郑姮的脚镣手铐,低低地说了一句:“恭喜你,永远记住,这实在是奇迹!”
郑姮霎时泪水盈眶,滚滚顺颊而下,她激动地呜咽着道:“谢谢你,寒院主,谢谢你的仁慈及宽恕……我永远不能忘记,我活着的生命是谁赐给我的……谢谢你,寒院主,没有人能使我如此激动,无论是对你的仇恨与感怀皆是如此,寒院主,我将永远忘不了你。”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希望在忘不了仇恨之外,还有感怀。”
禹宗奇打铁趁热地忙道:“左右,为郑姮姑娘在紫星殿觅一宿处,待田万仞伤势痊愈后即遣人护送出院。”
两名刑堂弟子恭应一声,扶着频频拭泪的郑姮步出石门,她的两条腿,在移动的时候抖索得叫人看了心酸。
看看周白水,寒山重断然道:“刽子手,断周白水右腿主筋,丁晋、吴保名同刑!”
两个刽子手迅速过去,周小娟尖叫一声,扑向她的父亲,却被飞闪而至的绿眉伍定山一把扯起,周小蛟疯狂地正待挣扎起来,四名刑堂弟子已将他牢牢地按在软兜之上!
血光在刀刃中迸闪,周白水匍匐于地,颤抖地道:“周白水谢过院主不杀之恩,院主留生之德,周家世代永铭五内……”
丁晋、吴保名二人亦跟着叩头,热泪满腮,是的,他们明白,鬼门关口,他们已是数转而归了。
周小娟跳蹦着,踢蹬着,口中哭闹大叫:“你们伤了我爹……寒山重……你伤了我爹……你好狠啊……”
周白水泪痕未干,回首叱道:“小娟不要吵闹,院主已将你爹还你了!”
伍定山松了手,周小娟哭喊着扑在父亲的身边,周白水紧依着她,泪里掺着笑:“傻孩子,还不叩谢院主,爹虽然失去一条腿,但爹却活着,小娟,本来,你爹只怕要连尸骨也不能稍存的。”
周小娟怔了一会,依驯地跪在她父亲的身旁,向寒山重叩了三个响头,软兜上的周小蛟却狂厉地大叫道:“爹啊,他们将你弄残废了,我们为什么还要感激他们?寒山重,你记住,少爷不会忘记你伤我生父之血仇大恨,少爷早晚有一天会来找你索取这笔血债的!”
周白水惊恐地大吼一声:“小蛟住口!”
寒山重尔雅地笑了起来,他离开座椅,缓步行向软兜之前,司马长雄与迟元紧紧相随于后,周白水忍着腿盘乍断的痛苦,哀求地道:“院主……请饶恕他只是个孩子——”
寒山重点头笑道:“放心,周白水,寒山重不会与这小老弟一般见识的。”
他走到软兜之前,微俯身躯注视着周小蛟,澈亮的眸子有着一片威厉而又慑人的光芒,周小蛟正想开口大骂,却被寒山重那雍容的气度与威严的目光所窒,不自觉的将口中话吞了回去,嗫嗫嚅嚅,有些进退维谷起来。
寒山重露出洁白的牙齿笑笑,低沉地道:“孩子,你这样做是对的,父仇不能不报,假如我寒山重是你,也当然如此,孩子,寒山重等着你,不论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只要寒山重有一口气在,你就可以来找他报仇,但是,你要记着,把功夫练好了再来,因为,有的时候,报仇的机会只有一次,失去了,很可能便永远没有第二次了,知道么?孩子。”
周小蛟愣愕地望着他,这年轻人几乎不敢相信出现在眼睛上面的俊秀影子,就竟是方才那么狠厉残酷的寒山重,看去他是如此儒雅,如此清朗,更是如此洒脱,表面上,没有一点狠酷的模样。
一侧,周白水惶恐地道:“院主千万不要误会,这孩子只是嘴里硬,心中不会有丝毫怨恨院主的地方,院主,老夫以性命担保……”
寒山重哈哈一笑,道:“将来的事情,谁也不敢逆料,是么?周白水,世间的万端变化,实在无从捉摸,寒山重不会有什么歹心,你好好带着你的儿女回去,只是你的基业已毁,回去后,恐怕得费段长时间整顿呢。”
他又掀开了周小蛟覆盖身上的毛毡,这年轻人的胸腹上完全捆满了绷布,血迹隐隐,寒山重嘴里“啧”了一声,道:“别忘了,回去好好给令郎养伤,雄心壮志要用得适当,但却不可不在日常加以培养,身体好,才是飞黄腾达的本钱。”
周白水唯唯诺诺,不敢多说,寒山重一挥手,十名刑堂弟子已上前将他们五人又抬又扶地请了出去。
禹宗奇大步过来,向寒山重长身一揖道:“院主今日判裁诸案,实在高明,本殿敬佩之极!”
金六就桌站起,深沉地道:“无论哪一端,哪一件,院主处置,大得人心,更是恰到好处,本堂静观前后,心服口服了。”
寒山重微笑摇头,又正色道:“二位谬誉,山重不敢承当,今日各案,一个狠字未尽,这却并非至善之策,尤其山重对金堂主实在抱憾良深。”
金六苦笑了一下,低沉地道:“院主,固光之罪,绝无稍错,若非如此,日后众叛亲离,谁尚再去畏惧一个法字?”
寒山重想要安慰金六几句,却又觉得空谈不实,他微微叹息,领先行向生德厅之外。
夜幕初垂。
浩穆院中,灯火通明,几百桌丰盛的酒筵摆满了大威门的广场,摆满了一殿双堂三阁的宽敞大厅,在人们欢愉的哗笑声里,喧嚷猜拳声里,酒香与肉香四溢,厨房的大司务,二作手,往来穿插桌隙之间,菜一道跟着一道上,酒一缸跟着一缸开,空气中,在耀眼的灯光下洋溢着喜悦。
是的,这是浩穆院的庆功宴,他们在一夜的血战里,同时击溃了大鹰教、匕首会、狼山派、白马帮、四十八溪的钱老大,以及万筏帮,而这六个江湖帮派,都是在武林中赫赫有名的!
寒山重到每一处,每一桌敬过了弟兄们的酒,又被弟兄们轮流还敬了数百杯,他微醺的偕各殿堂阁的首要回到了太真宫,太真宫的“纯子厅”里,早已预备了一桌山珍海味俱全的酒席,六名穿着青衣的下人已恭谨地候在一旁。
在主位,寒山重坐了下去,依序坐着禹宗奇、金六、仇忌天、姜凉、巫尧、韦峰、赵思义等七人,司马长雄与迟元则早已溜到外面与各殿堂阁的高手们凑热闹去了。
三杯酒之后,寒山重面孔红红地道:“金堂主,你猝袭大鹰教及万筏帮之举成功后,可曾感到大鹰教的防卫实力较预料中强?”
金六想了一下,颔首道:“不错,他们的九隼环,左鞭右钩三煞剑,红鹰七子,护坛鹰眼那贤,金鹏银鹫玉凤凰,阴山双魅等高手,全已在田万仞及尔恬率领下出击,再加上跟随着的五百名大鹰教徒,可以说是倾巢而来,留在老窝神风崖的,不会再有什么实力,但是,本堂在伏围突袭后,却遭到了很多意外抵抗,有些敌人,似是不像大鹰教的角色,但因战况激烈,场面混乱,本堂也不及察探,在放火之后,便已率着手下儿郎退去,大鹰教总坛固然横尸累累,更成瓦砾焦土一片,但是,本堂所属在那一战中亦损失了三十六名,高手伤亡亦在七人以上!这较起进攻万筏帮一役来,实在难以比拟,在长湖,我们只丢了十一个弟兄,高手也仅有一人挂彩,现在想想,情形确有些不对……”
寒山重夹了一筷蛋丝在口中,一面咀嚼,边微微冷笑,禹宗奇已沉声道:“三月派有人杂在大鹰教里与我们作对。”
金六怔了一下,道:“三月派?展飘絮那小子?”
禹宗奇颔首道:“不错,他们非但暗中支持大鹰教进犯本院基业之举,更妄图擒俘院主为他们督雕五雄图,展飘絮这混头更梦想染指院主爱侣梦姑娘!”
金六尚未答话,满身缠着绷布的仇忌天已怒骂一声,气呼呼地道:“展飘絮这杂碎老子早就看他不大顺眼了,在甘陕一带,大鹰教是明着横行,三月派却是暗里较劲,这种鬼鬼祟祟的场面实在不够光明,不料他们这些狗娘养的竟尚敢动脑筋动到我们头上,妈的,不宰他一次他也不知道大威震天是怎么一回事!”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老仇别毛躁,如今我们大战方休,兵疲将倦,还是好好休息一阵,等恢复过元气来,嗯,展飘絮就知道‘后悔’是什么滋味了。”
说到这里,他又转首问金六道:“金堂主,红巾队与银刀盟奉我之谕,扫荡白马帮及四十八溪老巢,听说斩获极佳?”
金六满意地笑笑,道:“是的,红巾队鲁瓢把子及银刀盟库盟主点齐手下各三百名儿郎,在奉院主谕令后昼夜赶往布置,就等白马帮及四十八溪老钱一出大门,他们已自后偷袭,呵呵,那一战,四十八溪及白马帮两地的老窝可真惨,据本堂主派往观察战况的兄弟回报,白马帮与四十八溪两处的基业,只怕再也不易兴起了,他们形容作:无片瓦完整,无寸土不焦,无一人不带血,无一物不残碎。”
禹宗奇喝了口酒,笑着道:“红巾队与银刀盟可确实是本院的好伙伴,不过,中条山的匕首会发祥地也没有好受多少,‘两拐帮’的苗老大自来心狠手辣,早早赶了去打了人家一场落水狗,听说还捞了一票回来。”
寒山重微微摇头道:“苗成刚就是有这个毛病,我当时只令他攻击后即退,这老小子却又犯了老瘾,假如匕首会的杨求利不是带着他的二当家及十九银煞手,四十飞刀,什么飞流、蛇电、闪命、断鸿等人一起出动,苗成刚占到了便宜才怪!”
忽然,寒山重似想起了一件事情,向着巫尧道:“老鹏,你与老鹰不是追杀钱琛去了么?可宰了?”
鹏翼巫尧尴尬地一笑,道:“只伤了他一条腿,又叫韦峰赏了他背后一掌,却吃这小子十数‘天焰弹’将我们挡了一阵——”
寒山重有趣地笑道:“跑了?”
巫尧干咳一声,讷讷地道:“这老王八腿伤了却逃得快……”
韦峰连忙喝了一大口酒,道:“也可能逃不远就完蛋大吉……”
寒山重不以为然地道:“不要太往好处想,人的生命虽然不经长久,却也不容易灭寂,希望以洛南为首的截击马队能将这些漏网之鱼扫除干净。”
禹宗奇朝巫尧、韦峰二人笑了一下,道:“白马帮此次进犯骑田岭,自其帮主方华以下共有三百余骑,包括白马帮的十六名大头目在内,四十八溪的老钱却率领了两百五十多人,在狼山派九名香主的支援下气势汹汹而来,我们的灰胡子老九及银蝎子彭东给了他们一阵箭雨之后便展开血战,但因为白马帮马队的冲刺,我们守在骑田岭的弟兄伤亡极大,起先已有些压不住阵脚,幸亏四门神适时而到,没有多久,赵百能也率众赶去,敌人就已开始步步退却,等到巫大阁主及韦二阁主,追杀钱琛不着,憋了一肚子气亦到了骑田岭之后,他们就更惨了,四十八溪的老钱及他手下二十个大头领完全丧在我们这二位阁主的手下!”
寒山重又夹了一筷菜,浅尝了一下,笑道:“四十八溪钱同这老小子一身功夫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就是他的一手‘抛回梭’还有几分火候……”
巫尧忙接口道:“院主说得正对,本阁主的大腿上便挨了一下,好在只是穿过皮肉,不甚要紧。”
寒山重看了巫尧一眼,想了想,道:“定是钱同危急时才使的一手,是不?”
巫尧舔舔嘴唇,道:“是的,这老家伙全身伤了七处,他滚扑在地,明明再没有其他动作,却忽然自他肋下飞来一个银梭,走的路线又是歪歪斜斜,不易捉摸,来势却快不可挡,本阁当时早就红了眼,也就三不管的往前冲去,谁知道大腿上便挨了一记……”
寒山重哼了一声,道:“他这一着,乃是他‘抛回梭’中绝技,叫做‘同残俱伤’,这一着不大好让,你可能乱冲乱扑对了,否则,稍一大意,只怕伤着的不仅是大腿而已……”
禹宗奇凤眼眯了一下,赤红的脸庞因为酒意而更加红润了,他咽下了嘴里的海参,沉缓地道:“白马帮方华死得很惨,灰胡子老九斩断他的一条右臂,却被他用飞锤砸断了三根肋骨,上门神中的二门神太叔永,三门神贺陵一起上,四柄砍山刀将方华斩得像一堆肉泥,他的十六名大头目全被大门神廉雁及四门神齐瞿指挥的强弩手及刀手圈住,一个也没有逃出去,赵百能与银蝎子彭东带着骑田岭的弟兄与狼山派的九名香主也打得天翻地覆,好在彭东手下的数十名头领个个用命,总也算打赢了,白马帮及四十八溪的人马除了少数溜得快的活出去之外,近六百人倒找着了四百多具尸体,连伤的都很少。”
寒山重抿抿嘴唇,道:“听银蝎子禀报,骑田岭的弟兄也伤亡不少,大约也在两百人以上,他所属的三十八头领有小半都动弹不得了,禹堂主,这一次,我们损失人马的总数有多少?我是指浩穆院与骑田岭的总和。”
禹宗奇自怀中取出一卷轴纸,缓缓展开,低沉地道:“本殿依照各方清点禀报:紫星殿十五高手五伤三亡,所属弟兄战死三十名,伤二十五,银河堂十六高手两伤两亡,所属弟兄战死六十一名,伤十七名,两极堂高手七名伤三人,所属弟子战死五十五名,伤三十名,长风阁七名高手一死三伤,所属弟子战死七十七名,伤四十余名,卷云阁三名高手伤一人,所属弟兄伤亡五十余名,金流阁,金流阁么……”
禹宗奇看了看手上的轴纸,缓缓地道:“金流阁七名高手,有三人叛反,所属弟兄亦有五十多名背离,这些人,不知是否应该算做我方伤亡?”
寒山重摇摇头,道:“自是不算,他们早已不能称作浩穆一脉。”
禹宗奇颔首道:“那么,我方金流阁四名高手有三人受伤,所属弟兄三百名里除了叛反的五十来人之外,二百五十人中伤亡了一半以上!”
赵思义满脸地皱绞重叠着,低低地道:“刑堂四大金刚伤了二人,刑堂弟兄们也伤亡了六十多个,其中,大约有近三十名是被他们的父母白疼了一场了……”
仇忌天的伤势不轻,他点酒不能沾,仅一个劲地吃菜,这时,他舔舔嘴唇,摇摇头道:“这么说,咱们在这次血战下来以后,光是各殿堂阁高手便伤了近二十名,失了五六个,弟兄们死伤更竟在六百名以上……这个数目实在有些惊人……”
姜凉嗯了一声,缓缓地道:“其中,弟兄们的损失,以本阁所属为最惨重,几乎占了本阁调度节制下人马的一半……”
禹宗奇叹了一声,道:“要屹立不倒,就必须有所牺牲,骑田岭还算损失最小的,但是银蝎子已痛心得哭天嚎地了,不过,我们付出的牺牲,已取回代价,敌人所遭受的伤亡数字,先清点他们遗留的尸体,已有一千二三百具之多,掳俘者有两百多人,他们受伤的还没有计算在内,大约也不会少于五百人。”
寒山重放下筷子,沉重地道:“太真宫的十韦陀最令我痛心,除了固光及花亮叛离外,战死三名,伤了一个,现在仅有五人了,此次大战之后,本院元气损伤极大,骑田岭下周围百里之内,我已令两湖一川的十二个帮派派遣他们的人马紧守各处,以防万一再有异变,狼山派因老窑设于晋境,路途迢迢,是而未曾遣人前往扫荡,不过,经此一役,只怕他们纵有遗孽,也不会再成气候了,现在,我有一个浅见提出,希望各位商讨一下。”
桌上的七双眼睛注视着寒山重,寒山重端起镂金酒杯饮了一口,道:“金流阁不能无首,山重之意,提调紫星殿之洛南为大阁主,金流阁原属夏厚轩为二阁主,各位意下不知如何?”
禹宗奇沉吟了一会,道:“院主之意甚佳,只是,金流阁院中地位尚次于长风、卷云二阁,洛南功力之高,人品之佳,尤为难得,让他调往金流阁,是否会有点委屈?”
姜凉亦忙道:“正是,本阁哪一方面也比不上洛南兄,要他委屈本阁之下,本阁也实在有些承当不起……”
寒山重想了想,道:“二位之言果然有理,不过三阁所属,乃直接听令紫星殿,并不受各堂所节制,地位纵有高下,但责任却无大小,三阁掌管之各项事务,俱皆相似,没有什么轻重之分,权力亦近似,况且,洛南入院尚未满十年,容其先掌金流阁,在资历上说,亦应如此……”
禹宗奇闭闭眼睛,思虑了很久,点头道:“如此也好,金流阁负责整个浩穆院在两湖一川的黑道水路利益,责任重大,较之洛南目前所掌管着十个钱庄的事务繁杂得多,不过,这样一来,本殿却失去了一个最佳能手了。”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三阁仍受辖紫星殿,何谓失去?对了,太真宫自今以后防卫要更形增强,宫内宫外戒备,除仍由紫星殿负责梦桥之外,其他由司马长雄直接调度,这一次,实在有些危险,也证明我们的各项防守之策,尚未臻完善……”
禹宗奇呵呵一笑道:“本殿双手赞成,院主今生今世,将不会再有另一位梦姑娘了,若有失闪,这还了得?本殿将即时挑选能手,直接拨交司马右卫指挥。”
寒山重举起筷子夹了一大块鱼肉,正想往嘴里放,却忽然又停止了动作,他若有所思地道:“三月派……三月派……”
禹宗奇接口道:“院主不是说待过此日子再找他们霉气么?”
寒山重低沉地道:“展飘絮这小子会不会以为我们元气大伤,趁机来个渔翁得利?”
仇忌天怪叫一声,道:“他敢这样想最好不过,本堂要亲手活剥了他!”
摇摇头,禹宗奇道:“老实说,展飘絮不是傻子,他素有‘神算毒胆’之称,我们一举击溃了大举进犯的六个帮派,便有我们所以能制胜的条件存在,他不会不存在戒心,而目前,我们尚有足够的力量再一次击溃六个帮派,展飘絮此刻所思,不可能是渔翁得利的问题,只怕他正在全面为自己戒备呢。”
寒山重冷冷一笑,道:“有一天,神算毒胆会明白闪星魂铃的不受人欺,有一天,浩穆院的黑巾会飘扬到蟠蒙山之前!”
金六默默饮了口酒,轻沉地道:“也有一天,白龙门的血会染透了小灵州的白龙碑!”
仇忌天大叫一声:“对,妈的,白龙门以前想夺院主的命,咱们现在就给他来个狠着!”
寒山重笑了笑,道:“我在想,秦鼎那时会是什么模样?他那宝贝女儿会做什么想法?”
禹宗奇忽然道:“院主,本殿有一个主意……”
寒山重望着他这位智勇双全的第一号臂助,道:“高见?”
禹宗奇放低了嗓子,道:“将秦洁那丫头暗掳回浩穆院,先给她吃些苦头,再诱使白龙门的人马前来夺取,然后,像对付大鹰教一样来个头尾相截……”
寒山重哧哧笑了,道:“不成,梦丫头要吃味的……”
禹宗奇正色道:“秦洁仰慕院主,多方追求未曾得愿,她在恼羞成怒之下却怂恿道她那糊涂的父亲将院主骗到西淀意图毒害泄怒,这种女人心肠如此狠辣,一面想强救狠夺,一面又妖言惑众,说是院主对她纠缠,她不胜厌烦才下毒手,这是非不分,黑白混淆的一派胡言,实在令人听了生气,不叫她受受活罪,她必不知天下之大,尚有公理存在,院主,梦姑娘是明白人,她会知道你是为了雪耻,不是为了思念那秦洁才掳她来此,而且,白龙门这恶毒之举,我们亦不能放过!”
寒山重一口干了杯中之酒,缓缓说道:“这件事,禹殿主,且容寒山重稍作思考,再向各位陈诉如何?现在,让我们一起干杯,庆贺浩穆院雄威永振!”
禹宗奇微微一笑,与各人同时举起酒杯,将杯中的胜利吞入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