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布置得十分清雅幽静的卧室,孤灯如豆,床帐低垂。
但是,却并没有人在拥被入眠。
江青正坐在桌旁,聆听着窗外不绝的更鼓之声。
他已与云山孤雁夏蕙约好,在三更时分,二人悄悄溜出这“大刀庄院”,免得那热情豪迈的蛟索飞锤岳扬纠缠不清。
江青默默地聆听着外面的更鼓,正举手斟了一杯冷茶,这时窗外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跟着,便是弹指哔剥之声。
江青知道住在隔室的夏蕙,已应时而到。
他吹熄了桌上的残烛,身形微闪,轾悄得没有一丝声息的,自房门飘然而出。
夏蕙仍是一身紫色衣裳,正依墙而立。
江青向她微微一笑,轻声道:“夏姑娘,没有惊动别人吧!”
夏蕙向他微微摇头,亦凑过脸来道:“江少侠,那钱姑娘,咱们是否也不通知她?”
江青在黑夜中的面孔,展露出一丝瞧不清的笑意,低声道:“夏姑娘,那天星麻姑的粗线条作风,在下实在承受不住,何况还要收她做婢女,这更是担当不起。”
夏蕙嘴唇在微动,好似想说什么。
但她终于又忍住了,向江青温柔地轻声一笑,说道:“那么,咱们便走吧!”
夏蕙的面庞距离江青甚近,说话之间,吹气如兰。
江青心中一阵急骤的跳动,他感到一股从来没有过的激奋,在他的血液中流环着。
于是,他竟情不自禁的在夏蕙滑腻如玉的面颊上,轻吻了一下。
刹那间,二人都像惊电似的,愕然怔在当地。
云山孤雁那一张俏丽脱俗的面庞上,顿时,如一个熟透了的苹果似的,涨得嫣红。
然而,这娇羞在夏蕙来说,只不过是一种少女本能的羞涩。
在她心中所感到的甜美与欣慰,是远远地超过这股羞怯的。
江青睇视着眼前这美丽的少女,虽然是在黑夜中,他仍可清晰地看见她脸上的那一抹嫣红。
江青讷讷地说道:“夏……姑娘,想在下一……时冲动,你……你会生气么?”
夏蕙急速地摆头,怯生生地道:“我……我……没……有……”
她突然好像鼓足了勇气,抬起头来,低声道:“只要你喜欢,我都愿意。”
江青这时,身躯起了一阵轻微的只有他自己才觉得出来的颤抖。
他眼眶微微湿润了,他知道,他仍然可以爱别人,甚至于被别人深爱。
虽然,他不能确知在他容貌未恢复以前,是不是也有这种幸福而甜蜜的遭遇?
江青此刻轻轻一搂夏蕙腰隙,身形如一只大鸟般腾空而起,急速地飞掠出大刀庄院之外。
他虽然身负着夏蕙,但仍然轻飘得犹如一团毫无重量的柳絮,而且,身形闪动间,疾如流星划空,令人看来,仅只有一条淡淡的如烟似幻影,稍现即逝。
江青此刻所用的身法,正是邪神嫡传的“百星流光”。
他提住一口真气,飞纵之间,不消一刻,已离开大刀庄院数里之遥。
这时,他微微吁出一口气,将夏蕙放下。
“江少侠,你的功夫真俊,我与你一比,真是差得太远了。”
江青微微一笑道:“微末之技,何足称道?夏姑娘过奖了!”
夏蕙向前不易察觉地挪了一步,正待开口说话。
五丈之外的一片草丛中,缓缓传来一个尖刻的声音,说道:“大英雄客气了,这种武功,普天之下尚有几人会得?”
江青与夏蕙闻言之下,面色微变,霍然转身望去。
黑暗中,悄无声息地走出一个人来。
二人定睛一看,来人赫然正是那奇丑无伦的天星麻姑钱素。
她这时寒着一张脸,毫无一丝表情。
江青不由大出意外,他上前一步,说道:“钱姑娘,你不是已经入寝了么?在下因一时事急,故而……”
钱素气呼呼地站在那里,不待江青把话说完,即尖声地道:“公子不用解释,婢子早已看出公子心意,在此恭候大驾多时了,哼!像蛟索飞锤那种德行,喝了几杯黄汤,便烂醉如泥,都还成吗?”
江青闻言之下,不由哭笑不得。
就在进退维谷之际,云山孤雁夏蕙也姗姗走了过来,向江青一笑道:“江少侠,便请钱姑娘与我们一起去吧!我在路上也好有个伴。”
江青尚未答话,天星麻姑钱素已笑道:“是呀!公子,小婢正可一路伺候夏姑娘,而且,必要时也可助公子一臂之力。”
江青这时剑眉微皱,沉吟良久,始十分无奈地道:“钱姑娘既然执意如此,在下也只有恭敬不如从命。不过,这称呼上可得斟酌斟酌,在下实在承担不起。”
天星麻姑坚持不可,她尖声道:“公子,小婢既然会做如此许诺,便应贯彻到底,像这样不上不下的,虎头蛇尾,算是哪门子的一诺千金!”
江青婉拒不获,只有默不作声。
当下三人展开身形,向黑暗中掠去。
天星麻姑边跑边道:“公子,小婢原本就是这两条劳碌腿,跑跑倒无所谓,只是公子与夏姑娘的坐骑尚留在大刀庄院之内,未及牵出,哼!那蛟索飞锤实是害人不浅。”
江青身形平起平落,姿态美妙已极,他这时正斜目一瞧紧跟在他身后的云山孤雁夏蕙,轻轻一笑道:“其实,这也没有什么,马匹留在岳兄那儿,绝不致有失,而且,吾等正好借此机会也可活动一番。”
云山孤雁闻言,低首微微一笑。
她忽然回首,向天星麻姑道:“钱姑娘,你怎么会和那些‘蓝翼铁骑会’的人打起来的呀?”
江青此际不由身形微缓,心中暗暗叫糟。
因为天星麻姑钱素和大刀庄院之人,发生争执的起因,江青已大略自钱素的话语中猜到一个大概。
乃是因为那些“蓝翼铁骑会”之人,胡乱批评天星麻姑的容貌所引起。
凡是一个有缺憾的人,总是最忌讳别人谈到他那缺憾上去的。
此时,天星麻姑钱素不由面色微怔,窘迫地道:“夏姑娘,其实说起来,也没有什么,我和他们只是在言词上发生点误会而已。”
她又向夏蕙那秀丽的面孔一瞥,低声说道:“每一个幸福的人,他都会抱怨目前的境遇而不知自足,而那本身便是生活在众人鄙夷及不屑目光的人,他却只要有这千分之一的遭遇,就觉享用不尽了。”
云山孤雁对钱素忽然说出这几句话,感到十分突兀与不解。
但是,江青却异常透彻地明了钱素言中感怀之意。
他连忙岔道:“咱们已经走了不少时辰,未知方向可对?”
二女闻言之下,齐齐打量着四周的形势。
这时,夜风萧索,四野沉寂,连那空中的月儿也躲在云层之后,仅只有一丝昏淡的余晖洒落在大地上,他心中一动,沉声道:“二位姑娘,请随在下来!”
说罢,他也不解释原因,就率先跃向一株巨树之后。
云山孤雁夏蕙及天星麻姑二人,始才愕然跟上,那叱喝之声,已扑至二十丈之外。
江青身形半隐,低声道:“快伏下身去,莫让别人看到!”
他口中虽在说话,目光却一直凝注着树前的动静。
这时,月光之下,只见一个身材粗短,面目精悍的青年,正挥舞着手中一条银光闪闪的长鞭,向后拒敌着三个身着黄衣的大汉。
那身材粗短的青年,武功显然颇为不弱。
他此刻边战边退,左手尚不时发出暗器袭敌。
那三名黄衣大汉虽然个个功力深厚,但亦丝毫不敢大意。
四人便在江青等藏身的这株大树之前,展开了胶着式的战斗。
江青双目微拢,仔细向那三名黄衣大汉望去。
一丝冷漠的笑意,缓缓浮现在他嘴角之上。
原来,江青看出这三名黄衣大汉,每人的胸前,皆缕绣着一条栩栩若生的黑蛇。
他知道这三名大汉,定是与不久以前在阴阳崖底,同他强行掠夺的灵蛇教“阴阳双判”是一丘之貉。
故而,他无形中,对那位以寡敌众的青年,生出了敌忾同仇之心。
这时,三名黄衣大汉中,那中间一个手使三节棍的黑面汉子,哈哈一笑道:“姓祝的,今夜任你胁生双翅,只怕也难逃出我灵蛇教的天罗地网!”
那祝姓青年怒哼一声,手中银耳长鞭,势如浪赶千层,急若狂飙,顷刻间,已连出七招。
三名黄衣大汉中,另一个唇上留有两撇鼠须的瘦削汉子,冷笑一声,手中长剑伸缩如电,宛如灵蛇闪击,亦连出七招,招式阴毒滑溜已极。
他这时寒森森地一笑道:“姓祝的兔崽子,就凭你这副尊容,也想与我们教主的千金谈情说爱?”
那祝姓少年闻言之下,已是满面通红,却仍旧一言不发,奋力招架着那犹如狂风暴雨般凌厉而急骤的攻势。
对方那使剑的瘦削汉子,不但出手阴狠毒辣,言词更是尖酸刻薄。
他这时一面运剑如风,招招不离那祝姓青年的全身要害,口中尚不停地讽刺道:“小子,目下只怕你非但不能重温鸳鸯梦,而且,更要到阴曹地府去找阎王老子打官司去了!”
姓祝的少年尽管气得浑身直颤,面红似火,但独自咬紧牙关,挥舞着手中兵器,向三人疯狂地猛攻。
但是,这三名身着黄衣的灵蛇教弟子,个个武功不弱,何况更是以三打一,自然稳占上风。
眨眼间,那祝姓青年的身上,已受了几处创伤。
三名黄衣大汉中,另一个手执三尖两刃刀的汉子,一直闷声不响,急攻猛打,下手出招,狠毒无伦。
这三名黄衣大汉不但出手狠辣,口中更在不断尖刻地讥骂。
这时,那祝姓青年已逐渐招式零乱,喘息如牛。
但是,他仍然形若疯虎般,拼出全力与这三个黄衣大汉周旋着。
隐身树后的江青目睹此情,心中正在考虑要不要即时出面插手。
他身后的天星麻姑钱素,悄然在他耳边轻声低语道:“公子,这几个灵蛇教下的狗腿子,委实欺人太甚,婢子想出去教训他们一番!”
江青正想点头答应,目光微闪,却见远处又有两条人影,疾若奔马般掠来。
江青急忙伸手拦住天星麻姑欲纵的身形。
他凝目望去不由双眉一皱。
原来,这急奔而来的两人,竟然又是穿着黄衣的灵蛇教弟子。
江青心中很快地将目前形势,做了一个忖度,他想道:“凭那祝姓青年的武功,敌他目前的三人,是绝难占得上风,若是天星麻姑出手,灵蛇教却又来了两个人,看这二人纵跃时的身手,便可知道武功并不弱,尚不知天星麻姑是否能敌得住。”
他想到这里,那两条人影,已然掠到激斗中的四人身旁。
这二人在灵蛇教中的身份,好似较另外三名黄衣大汉为高。
二人身形纵到后,却并不动手,仅只冷然地立于一旁观战。
江青向这二人一看,只见乃是一瘦一胖的两个中年大汉。
二人俱皆气度沉稳,双目精光隐射。
这时,那瘦削的中年人已冷然开口道:“孟香主,请快些下手,将这想吃天鹅肉的蛤蟆拾掇下来!”
他一言甫出,那位手执三节棍的大汉,已洪声答应。
手中兵刃陡然“哗啦啦”的一阵暴响,“三环套月”“春燕投林”“柔水掠波”一连三招,已将那祝姓青年,逼得步步后退,手忙脚乱。
这被唤为孟香主的黄衣大汉,狂声笑道:“狗娘养的杂种,老子便叫你知道吃天鹅肉的滋味!”
这时,那唇留鼠须的枯瘦汉子,手中利剑猝而幻起一道银虹,急快无声地飒然挺上,又在那祝姓青年的臀部,划开一道血糟。
他嘿嘿一笑,刻毒地讥讽道:“小子,黄泉道上,还有一个标致的娘们在等你同行哩!”
那祝姓青年早已浑身浴血,气喘不息,出手的招式破绽更多,眼看就要丧命在这三人手下。
江青这时,已顾不得考虑其他,回头对夏蕙及天星麻姑二人道:“这些黄衣大汉,都是灵蛇教属下,二位姑娘且请在此稍候,在下即往助这少年一臂之力。”
江青话声甫息,人已掠出五丈。
但是,就在他身形始才跃出之际,黑暗中,一声凄厉的长啸,遥遥传来。
这啸声高亢苍洪,如裂金石,以极快的速度,向众人激斗之处移到。
江青闻声之下,心头不由一震,双臂急快地连连挥动,闪电般倒射回一株大树枝丫之上。
这时,那凄厉的啸声,也如流星划空,摆曳而至。
五个灵蛇教的大汉,这时皆已愕然停手,疑惑惊异的向啸声来处张望着。
而那祝姓青年,却趁时跃开,微闭双目,他要在另一个利害未知的场合来临之前,做一次最短暂的调息。
这时,啸声戛然而止,一个高大的身形,自暗空中飘然飞落。
众人定睛一看,不由惊得个个心头大震。
只见来人竟是一位六句老者,身材异常魁梧,面上都是疤痕累累,凹凸不平。
再衬着他左边只剩下一个血窟窿的眼睛,织成了一副极为惨厉狰狞的形状。
这眇目老者身形着地,狂笑一声,破钹般大声喝道:“你们这五个混账,可全是属于灵蛇教下么?”
五名黄衣大汉中那后到二人,已冷笑一声,向前挪上一步。
仍是那瘦削的中年汉子开口道:“尊驾何人?难道你没有看见我灵蛇教正在办事么?”
眇目老者闻言之下,不屑的向那正在喘息的祝姓少年一瞥,嗤道:“办什么事?对付这乳臭未干的小子,也用得着五个人?妈的!都是一群草包。”
那瘦削汉子蓦然仰首狂笑一声,厉声道:“住嘴,你这老不死大概是活腻了,竟惹到我七环手武章头上!”
眇目老者面色倏变,沉声喝道:“你与旁边的这条肥猪,可是灵蛇教下掌红旗的两大执法?”
老人一言甫毕,五个黄衣大汉面上齐齐变色。
站在七环手武章身旁的胖大汉子哇哇怒吼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如此出口不逊,老子正是毒蝎神周钧,你这老不死的有什么手段,尽管冲着老子来!”
眇目老者如狼嗥般连连狂笑,大声道:“肥猪你不用心急,老夫与你们教主十年前那剜目之恨,今日便要先在你们这群狗腿子身上收回利息。”
老人此言一出,五名灵蛇教之人,俱不由又是一怔。
几乎在同一时刻,五人面孔在刹那间,已变成了惨白之色。
因为,他们已霍然记起了,面前这位眇目老者,正是曾在江湖上盛名赫赫的龙虎追魂束九山!
而这束九山于十年之前,便以心狠手辣而名震一时。
他与灵蛇教主君山独叟裴炎,素来行如水火,极为不合。
二人乃于十年前一个月黑风高之夜,相约在三芝山下做了一次殊死之斗。
那一战打得甚是凄厉,二人直斗到千招以后,龙虎追魂束九山终因技差一着,而被灵蛇教教主裴炎以“定坤神指”剜去一目。
这龙虎追魂自来心性阴毒狠辣,眦睚必报。
他在重创之下,忍痛逃逸后,心中一直念念不忘此仇。
十年之间,束九山忍辱负重,绝步不出江湖,在深山绝岭中苦练武技,积极筹思报仇之举。
今夜,他恰好功成下山,路过此地,却遇着了五个灵蛇教徒众,怎不令他怒发冲冠,毒念顿生。
此时,他看见这五个灵蛇教之人面色倏变,不由得意至极地狂声大笑起来。
七环手武章强按心中惊恐,哑声道:“尊驾可是十年前名震江湖的龙虎追魂束九山?”
束九山那张丑脸,又忽而转为凄厉,他怒睁那只仅存的独眼,宛如夜枭般嗥道:“不错!老夫正是,哼哼!十年前名震江湖,十年后默默无闻,老夫一生的基业与名声,尽让你们那狗杂种的教主给成全了!”
灵蛇教两大执法之一的七环手武章,骤逢此肘生之变,心中已觉出十分不妙。
他在对方那赫赫的威名之下,自然地生出一股畏惧之心。
武章也极为清楚,凭自己教主君山独叟裴炎的一身超绝武功,尚需千招以上,始能险胜这龙虎追魂一招,自己凭什么也不是人家对手。
何况这十年来,对方武功不知又精了多少。
那身材胖大的毒蝎神,对这突然来到的强敌,亦不由感到极为不安。
因为龙虎追魂束九山的突然来到,不啻已将整个的局面扭转过来。
休看周钧外貌虽似愚鲁,心机却甚是深沉。
他此刻向后微退两步,双目却在有意无意间向右侧黑沉沉的旷野打量了一眼。
毒蝎神周钧这种不经心的举动,却包含着两种意图:他漫不经意的随眼一瞧,暗中为自己找好退路,准备在必要时落荒而遁。
他之所以微退两步,其意乃是要避开龙虎追魂的突然出手。
须知,凡是一个功力超绝的内家高手,他那发难的一击,威力之大,往往是难以比拟的。
毒蝎神周钧暗暗退二步之后,已等于将龙虎追魂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独挡于前的七环手武章身上。
他这深诈的意图,又岂是场中任何一人所能看得出来的!
这时,那立于二人身后的三名黄衣大汉,暗自缓缓地向四周散开,将龙虎追魂束九山围在中央。
那手使三节棍的大汉,名叫盘山蛟孟刚,乃是灵蛇教总坛香主中有数人物。
唇留鼠须的枯瘦汉子,却以手中一柄青锋剑称雄一时,名叫双尾狐刁余,与另一个名叫泼风刀霍胜的大汉,俱为灵蛇教中,地位极高的香主。
他们三人的功力甚为深厚,临阵经验又多,此刻各人所占取的地位,正是进可以攻,退可以守的位置。
龙虎追魂束九山独目圆睁,精芒四射,他好似毫未觉出灵蛇教的五人,已在暗中备战似的。
七环手武章双眸乱转,忖好情势,悄然回头,向与他同为红旗执法之一的毒蝎神周钧一使眼色。
龙虎追魂束九山这时嘿嘿冷笑道:“相好的,你们已准备妥当了么?”
七环手武章双掌微提,故意和声笑道:“束前辈,嘿嘿,你老人家何苦与在下等人为难?十年前那段公案,束前辈尽可去寻在下等人的教主了断。”
龙虎追魂束九山自鼻孔中沉重地哼了一声,怒道:“放屁,你们今夜休想逃过一命,嘿嘿,君山独叟裴炎那老不死的固然难逃公道,便是各位么,也只好先替他垫垫棺材底了。”
七环手武章眼看龙虎追魂束九山,正在说话分神之际,暗中冷笑一声,抖手便是三点寒星,疾若流矢般射向束九山胸前喉下三大要穴。
武章三支亮银梭出手,接着大喝一声,“哗啦啦”连声暴响中,一柄上带七枚利齿铜环的奇形兵刃,疾似狂风骤雨般向龙虎追魂束九山搂头盖脸劈到。
随着七环手的动作,毒蝎神周钧亦冷叱一声,盘绕腰际的“毒蝎鞭”,便似活蛇般,飒然一声,笔直地戳向束九山下腹丹田。
龙虎追魂束九山一声大吼,身形闪电也似,倒掠而出。
但是,立于他身后的盘山蛟孟刚、双尾狐刁余及泼风刀霍胜三人,早已蓄好劲势,一声不响地猝然同时出手。
三般兵器带着悠悠劲风,恰好迎上正往后退的龙虎追魂束九山。
双方动作全然快逾闪电,眼看那三件兵器就要招呼到束九山身上。
七环手武章这时心头一喜,忖道:“想不到这龙虎追魂束九山真是空有其名,竟如此不堪一击,嘿嘿!看情形他可是死定了!”
武章这念头始在心头一转,尚未想完,两道晶莹如电的寒芒,已在眼前倏然闪射。
跟着一声惨号起处,一条人影飞跌出一丈之外。
七环手武章急切仔细望去,只见跌飞之人,乃是自己手下香主之一——泼风刀霍胜。
他这时正躺在地下,身体不断地抽搐,颈项处有一道极深的血口,缕缕鲜血,正自伤痕中泉涌而出。
看这情形,那泼风刀霍胜,显然是不能活命了。
七环手武章骤见之下,不由又惊又怒。
他回首一望,那龙虎追魂束九山这时却悠然而立,双手之上,正赫然分持着一对奇形兵器。
这对兵刃长只一尺,一刻龙形,一雕虎状,把柄处分有腕形护手,龙虎口中,各伸展出一条精光闪烁的弯矛,矛尖锋利无匹,显然为极好精钢制就。
这正是束九山借以成名的“龙虎双矛”!
束九山兵器一出,灵蛇教下四人已面色大变。
这时,束九山尖厉地狂笑道:“老夫十年来埋首荒山,不沾血腥久矣,嘿嘿,这瞎眼的草包正好为老夫祭矛。”
接着他又向七环手武章缓缓逼近,口中道:“小辈,老夫这招‘矛射电闪’,你来尝尝滋味如何?”
七环手武章心头一阵狂跳,掌心已自微微渗出冷汗。
他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正无形的向他全身侵蚀着。
于是,他的身躯身不由主的,痉挛地抽动起来。
蓦然——
立于束九山身后的盘山蛟孟刚,一声不响的,将手中三节棍抖得笔直,砸向束九山脑后,同时骈指如风,点向敌人背后三大重穴。
龙虎追魂束九山冷笑一声,身若流水行云,以出人意料的方位,倏然倒旋而出。
右手在伸缩间,已奇快无比地攻出九招。
七环手武章这时强自壮胆,暴喝一声,手中兵器“套日七环”连忙疾劈而出。
毒蝎神周钧亦身形如云,霍然移身上步,“毒蝎鞭”挽起条条乌光,带着刺耳的破空之声,向龙虎追魂束九山疾攻而至。
盘山蛟孟刚正感眼前一花,敌人招式如天瀑倒流,滔滔飘散而至。
他正在手忙脚乱,招架无方之际,七环手武章与毒蝎神周钧二人,恰好于此适时攻向束九山。
龙虎追魂束九山怒骂一声,“龙虎双矛”极快地闪掣伸缩,指顾间,已向灵蛇教的四名高手攻出十七招。
锐风破空,啸声刺耳如锥,威势惊人已极。
这位当年在黑道中,令人闻名丧胆的一代枭雄,顿时与灵蛇教下的四人战作一团。
但见寒光纵横,人影掠闪,各人皆倾出全身之力,拼死而搏。
这时,那祝姓青年喘息始定,他站在圈外,迷惘地盯视着这一场令人惊惧的惨烈搏斗,甚至于忘记了他应该乘此良机逃走。
隐身树桠之上的江青,目光紧紧凝注着树下五人的剧斗,心中却在极快地忖道:“闻说这龙虎追魂束九山,乃十年前江湖黑道中有名的煞星,想不到竟与那灵蛇教结有如此深的仇怨,这样也好,反正双方都是穷凶恶极之徒,正可借此机会让他们拼个两败俱伤!”
江青想到这里,身形却飘然倒翻而下。
轻悄得有如一片羽毛也似,闪到正专注场中的云山孤雁夏蕙及天星麻姑钱素身后。
这时,二人正紧张地望着外面,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江青不由微微一笑,沉声道:“二位姑娘,这一场罕见的激斗,可是有趣得很吧!”
云山孤雁夏蕙悚然回头,待至看清来到身后的是江青,始展颜一笑道:“江少侠,你刚才到哪里去了?这些人的武功,真是高强之极。”
天星麻姑亦一伸舌头,轻声道:“乖乖,龙虎追魂这老儿想不到如此命长,被那君山独叟剜去一目后,不但未因此送命,武功却反而更见精进。”
江青踏上一步,低声道:“这龙虎追魂束九山功力之高,更在那乌猱秀士木灵之上,看情形,这四个灵蛇教的爪牙,恐怕不易保身了。”
天星麻姑目注场中,急促地道:“好家伙,这招‘矛指天地’加上那连环‘穿云腿’,真是精妙已极,束老鬼这身功夫,实在令人咋舌,他成名闯万的时候,我恐怕还在娘怀里吃奶呢!”
天星麻姑钱素眼睛望着树前五人的激斗,嘴里却一直不停地嘀咕着。
江青微微一笑,目光注定场中。
这时,五人已拼了不下百余招之多。
灵蛇教方面虽是四人联手,犹自守多攻少,相形见绌。
龙虎追魂束九山一面挥动手中“龙虎双矛”,展开急攻猛戳,口中却大笑道:“如何?老夫说你们是群饭桶,这句话没有说错吧,裴老鬼如此糊涂,竟白养了你们这么一群只会吃饭,不能成器的废物,唉!老夫犹为他一叹。”
束九山这几句话说得十分刻毒,七环手武章等四人,不由得个个气得钢牙紧咬,青筋暴露。
四人蓦而同声大喝,齐齐勇猛地展开平日所学,奋不顾身的向龙虎追魂束九山疾攻而上。
一时罡气猛烈,石飞沙舞。
一时间沉如山岳般的压力,猛然向束九山身侧逼到。
七环手武章与毒蝎神周钧等四人,皆为灵蛇教下翘楚之辈,武功自有其独到之处,在江湖上也挣得了不小的名望。
四人任是其中之一,已可独当一面;何况更是联手合力,对敌一人。
他们同时出手之下,威力之大,自是毋庸赘言。
龙虎追魂束九山功力虽高,却也不敢大意。
他口中虽然在讽刺对方,手上却丝毫不敢怠慢。
这时,他骤觉身旁压力大增,劲气激荡,心中已自一动。
意念闪掠间,龙虎追魂倏然将体内一股先天真气提足,双掌以眩人心神的飞快速度疾然抖颤。
“龙虎双矛”霎时间凝结成一道浑厚无隙的光墙,嘶嘶破空劲力,在那道精芒闪射的光墙上,澎湃回荡。
刹那间,七环手武章等四人袭到的兵刃,就仿若遇到一股绝大的无形潜力一般,纷纷反震而回。
龙虎追魂束九山狂喝一声,不容敌人再制机先,身形如影随形,“龙虎双矛”幻成道道闪耀流光,指顾间,向对手四人各自攻出七招,冷电纵横,锐风如啸。
银蛇闪击中,那手使长剑的双尾狐刁余,已长吼一声,弃剑倒地。
胸口的鲜血,如泉涌般迸溅出五步之外。
束九山以他“龙虎矛法”中,凌厉无匹的“七流贯阳”一招,将双尾狐刁余杀死,狰猝的面孔上,又透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他大喝一声,道:“小辈,你们也早些上路吧!”
喝声中,身形晃闪如影,矛影伸缩间,宛若天际电闪雷轰,狂猛无伦地刺向正在狼狈后退的七环手武章等人而至。
这时,毒蝎神周钧早已心胆俱裂,他双目一转,故意暴叱一声,左手连扬,六支乌光闪闪,前端附有两枚喂毒弯刺的“毒蝎镖”已猝然出手。
周钧暗器甫自发出,身形却极快的向后倒射出三丈之外。
两个起落,头也不回地落荒而逃。
龙虎追魂束九山手中兵器连挥,丁当之声不绝,在顷刻之间,将六支喂毒“毒歇镖”磕向半空。
但他也因此身形微窒,那毒歇神周钧却已亡命般消失于夜影之中。
七环手武章做梦也估不到,自己平日这情同手足,共盟生死的老搭档,竟会在临危之际不顾一切独自逃走。
他微一怔之下,随即双目怒瞪如铃,破口大骂道:“狗娘养的周钧,你这贪生怕死的畜生,算是武某人当年瞎了眼……”
龙虎追魂束九山冷冷笑道:“小子,不用骂了,老夫早已说过,你们只不过是一群草包而已,妈的!江湖上的义气,你们也沾得上边么?”
说话中,攻势更起如长江大河,绵绵不绝。
寒光冷电中,更带着有一股沉重逾山的压力。
七环手武章咬牙切齿,舞动手中的“套日七环”,拼命迎拒。
正值此时,他身侧人影一闪,那盘山蛟孟刚,也虚出两招,身形亦向一旁跃出。
七环手武章眼角一斜,登时气得浑身乱颤,他语不成声地怒吼道:“孟刚,你也想临危逃走!”
原来,那盘山蛟孟刚早已心生怯意,萌有逃走之念,只是灵蛇教教规素来严厉,他心中再是恐惧,也只直硬着头皮硬撑。
但是,身为两大执法之一的毒歇神周钧已以身试法,逃之夭夭,孟刚心胆不由一壮,忙自将唯一的救命两招一出,拔腿就走,也不管它什么教规严厉,什么江湖义气了,他目下所想的,只有眼前保全自己的性命要紧。
七环手武章一见孟刚身形掠起,已知他的心意。
他心中急怒交集,早已气愤得说不出话来。
龙虎追魂束九山冷笑一声,大喝道:“老夫要是让你们跑了,便当即自绝于此!”
他语声未住,身形已如流星般跟踪而起。
略一晃闪,就扑到那盘山蛟孟刚身后。
只听他厉笑一声,身形猝然弹起,手中“龙虎双矛”化成一道如长虹星河般浑闪的毫光,直射孟刚身后。
劲风呼呼,狂风如涛,这正是“龙虎矛法”中,最为狠辣的招术:“极西神火”。
孟刚猝觉背后劲力袭到,不由大惊失色。
因为,他不用细看,就感到这股劲力之强,乃是生平所仅遇,他惊嗥一声,手中三节棍倾力向后扫出,身形却没命地向前跃去。
但是,就在他三节棍始出的瞬息间,龙虎追魂束九山的双矛,已经闪电般深深插入孟刚背心,双矛所带起的劲风,更将那三节棍震飞三丈之外。
束九山一招得手,身形倒掠而回。
这时,盘山蛟孟刚始浑身浴血地跌出七尺之外。
这些动作,全然快若电光石火,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完成。
此时,束九山身形始落,七环手武章却满眼血红,面目扭曲地大叫道:“杀得好!杀得好!我叫你们这些贪生怕死的畜生逃走。”
龙虎追魂束九山冷冷阴笑道:“你且慢激动,老夫并非代你出气,莫忘了,你也要与他们同时上路,这一笔烂账,你们到阴曹地府去结算吧!”
束九山一语未已,七环手武章猛喝一声,右臂疾扫,一阵“哗啦啦”的暴响起处,他兵刃上的七枚利齿钢环,已似七面闪耀生辉的明月,挟着破空厉啸,奇诡无伦的向束九山猛而袭到。
这七枚钢环此际分散空中,歪歪斜斜,走着之字路线,怪异莫测地旋转着,向龙虎追魂束九山疾飞而至。
这乃是七环手武章用以保身存命的绝技:“七环灭魄”。
这七枚铜环不仅来势奇诡难测,所挟劲力之强,更是惊人。
龙虎追魂束九山独目圆睁,面孔上的疤痕,隐隐泛出一片煞气。
手中所执的“龙虎双矛”,已在不知不觉中,微微闪晃起来。
七枚闪飘的钢环,这时飒然一响,先前两枚已呜呜连声飞到。
束九山冷哼一声,身形不退不避,右手龙矛霍然化出密密光虹,卷袭而上。
同一时刻,他左手虎矛亦骤然响起一阵刺耳的锐啸,疾抖成万千银芒,层层涌起。
眨眼间,一片金铁之声倏响,两枚钢环已被绞成粉碎。
这时,随后另外五枚利齿钢环,三枚在空,两枚贴地,分成五个不同的地位,电旋急转着袭到。
来势之快,几乎仅是一隙之隔。
龙虎追魂束九山,蓦地如平地焦雷般暴喝一声,身形如狂风拂柳,摆晃不已。
“龙虎双矛”此时猝然绵绵而起,毫光冷电,如九阳光华,辉耀无伦。
激荡的劲力,竟将周遭空气搅动,急速地回旋呼啸。
这乃是“龙虎矛法”中,威力最强的一招:“成龙翔空”。
一时只见精芒如虹,晶莹浑厚,劲气如涛,宛如山崩海啸,威势惊人心魂。
七环手武章视为护身绝技的“七环灭魄”,已在这片浩浩精芒中,全然被绞成粉絮,无影无踪。
武章那瘦削的面孔,随着这七枚利齿钢环的破碎,已变成了惨白色。
他身躯微微颤抖,鼻翅扇动,厉吼一声,身形有若疯虎一般扑上前去。
龙虎追魂束九山冷哼一声,叱道:“小子,你想寻死,可还没到时间哩!”
叱喝中双矛闪起浩浩银光,又是一招“成龙翔空”,眨眼间,就将七环手罩入光影之内。
束九山武功何等高强,七环手执着兵器已然不是对手,更何况他此刻已是神智昏乱,再加上赤手空拳。
十招不到,他在龙虎追魂束九山的一声狞笑之下,惨号倒地。
大腿之上,血流如注,将下身衫裤完全湿透。
束九山这时,面容冷酷得仿若是一个冥府阎罗。
他缓慢的,一步步向正躺在地下的七环手武章行近。
手中,“龙虎双矛”的锋端,正有一滴滴的鲜血,往下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