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万籁无声——
山坡斜斜的,人影被月光照映在地上,本来是修长的影子,也由于坡斜而缩短了一截——
太迅速的缘故,短短的影儿随着那飞奔的身体,好像在地面上划着一条黑线似的。
怀着十分焦急的心情,辛捷正以全速疾奔着,满心思念着唯一可以抵挡那无坚不摧的“倚虹”神剑的“梅香剑”。曼妙的身法,乍看过去好像足不点地,身体有若弹丸般在空中飞快掠过,却丝毫不带风声,仅仅那衣袂微微带着扬起来而已!
山坡上静悄悄的,偶尔一两丛树木交杂生在山坡旁边,婆娑的影儿几乎要遮着整个山坡——
蓦地里那树叶瑟瑟摇动了一下,一种直觉和一种经验使辛捷升起一个不祥的念头,尽管他心中还充满着焦急,但身体仍然不由一挫。
等到他醒觉自己急停的原因而搜索那丛树木的时候,却发现树中不过空空的一片,分明是夜风微拂的缘故。
辛捷哑然失笑,行动有如急箭,连点数点,已恢复了最高速度,步履仍是那么安详,身形仍是那样曼妙!
这个山坡并不算高,但却是杂树丛生,虽然是冬季,但由于南方较为温和,是以树木并没有枯萎。
前面便是山坡顶儿,辛捷猛提真力,一口气奔到山顶,蓦地里他感觉到气氛有点儿不寻常,那交错的树木好像多了一点,因为有刚才树叶无风自动的事情,辛捷的警觉提高不少,定神看去,那些树木分明是从他处移种过来的——
辛捷虽然游荡江湖仅仅一年有余,但所遭历的多半是顶尖儿的玩意,耳濡目染也有了不少经验,像这种比较稀见的“瞒天过海”手法,辛捷却能在细察之下,轻易发觉,实在不易——
正醒悟间,脚步一挫,不由往左侧踏了一步。
意外的是踏了一个空,辛捷刚刚醒悟自己是落入陷阱的时候,身子已猛往下落!
辛捷自然的一踢,在迫不及待之间,硬生生升起半尺。
双腿连环蹴出,仰天斜掠出陷阱,但也仅离地面半尺而已。“嘿”!辛捷刚才吟出一声,蓦地身体又是一个踉跄,敢情是被那第二道机关——“绊索”绊了一下。
“荒山黑夜,不知怎么会有如此伏兵,设计出这样多的机卡来暗算自己?”这个念头如闪电般掠过辛捷心田,正在努力稳住身子,金刃破空声起处,敌人已趁机发出暗器。
辛捷辨别风声,已知发暗器者内力特强,正待跃起躲避,只闻“噗噗”的两声,肩头和大腿上已各中了一枝暗器,原来那暗器直到距他三尺之时才让他听出声音,是以连辛捷这等身手竟着了道儿。
辛捷自出道以来,尚未如此栽过,竟在尚未看见对手影儿的时刻里,便吃了暗亏。
二枚暗器使辛捷宛如刀割般刺痛了一下,怒火上升,闪目一瞥,却不见一个人影儿。
“敌暗我明”,辛捷心中竟升起一种从未有的紧张,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着他,真有“四面楚歌”的处境了。
逃!一个念头陡然闪过辛捷的脑际。
他可以感觉出所中的暗器虽然没有毒,却打得很深很深。而对手的手法,又异乎寻常的好。暗器带起的风声竟能在进入三尺以内才能察觉,这种手法,江湖上可能是极少可见的了。
辛捷强忍着背上的疼痛,足上用力,身子突然一掠,直向左侧林中窜去。他并非愚蠢之人,明知敌人必是四周密布,但仍冒险一试——
果然不出所料,那密林中回过来的是迎头而击的一把暗器。幸好是有了准备,辛捷在空中一仰,身子竟在电光石火间水平倒射而出,方向却是和刚才直奔的正反面,这种身法也只有绝传的“诘摩步法”才能够作得到的!
那把暗器来得好快,辛捷的身子和地面已成平行,饶是这样的角度,仍让一颗暗器在鞋底上划了一下。
辛捷这个方法纯粹是试探的,身子刚才窜向右方,林中蓦的一声断喝,一股掌力急奔而至。
辛捷挥动双臂,猛觉一阵刺痛,肩胛上的那粒暗器竟使得他左手有如虚设。
他奋力一掌回敬过去,但威力却像是减弱了一二分。
二股狂飙一触,辛捷顿感不支。
有如一支棍子打下来一样,辛捷被别人的掌力打了一个转儿,“砰”的一声跌在地下。
辛捷早在提掌回敬之时已知自己非退不可,但唯一可以安慰的便是自己急迫间一挥之下,竟也把对手打了一个跟斗——这是由于林中一阵暴响和呻吟声而知的!
试探的结果知道了,那就是——
敌人竟在这荒山上设下了十面埋伏!
而且,还像是非要取得自己性命才甘心!
——辛捷知道逃跑是绝不可能了,伤口有越来越痛的趋势,正在没有应付之策,蓦地里——
树叶儿索索一阵乱幌,出现了七八个人影。
月光下,照得分分明明,为首的人,竟然是辛捷不共戴天的仇人“海天双煞”焦氏兄弟。
自从辛捷下山以来,已经两次逢着“关中九豪”的头子“海天双煞”,尤其是在龟山一役,辛捷曾被对方打下万丈深崖,见面之下,自是分外眼红。
焦氏兄弟脸上表情漠然不惊,敢情他们早已得知那“梅山民”并没有被击毙崖下的消息了。
辛捷心中既怒且惊,闪目望去,那一堆人影中有好些熟人,看样子正是东山再起的关中九豪。
九豪的工夫,辛捷多半领教过,假如是对方以一对一,甚至以二敌一,辛捷都可以稳胜不败,但是现在对方是九个人,而且自己又在尚未交手前便受了重创,又一阵不祥的阴影闪过辛捷的心田。
焦氏兄弟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辛捷。
好一会焦化才自言自语道:“长得好像!差不多是一模一样呢。”
微微一顿,接着阴森森地道:“你明白我们是什么意思?”
辛捷默默不语,他是绝顶聪明的人,已经醒悟——
原来当日在龟山绝顶,辛捷临被打下山顶时,曾被揭去面幕,双煞在急切问,也不能辨认,但总依稀觉得有点眼熟。事后辛捷击败勾漏一怪翁正,名声大振,双煞自然也听到,由于辛捷是姓“辛”,提醒双煞这孩子酷似从前的伙伴“辛九鹏”,双煞详细分析之下,已知当年这孩子竟没有从牯牛上跌死。
双煞的心肠原本毒辣,决心尽除后患,是以设下十面埋伏,等候辛九鹏的后代来临。
辛捷思考再三,强忍下数次准备拼命的冲动,自知今日必定有死无生。心中一横,高声道:“海天双煞,你们既明白,嘿,还不纳命!”
说到最后,声音已微颤抖,想是愤怒已极!
“呛啷”一声,辛捷已把佩剑持在手中,低头一瞥,只见手中长剑虽然在月光之下闪闪有光,但却远不及那“梅香宝剑”,想起那梅香剑,心中不觉一阵茫然,忖道:“这一场是死多生少,梅香剑是永远再见不到的啦!”
他恼恨的一哼,龙吟般一声长啸,顿觉豪气干云,存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也暂时忘记了伤口的疼痛。
他冷冷道:“啊,一共是七个人,姓焦的,九豪还有人哩?”
焦化长笑一声道:“咱们七个人还不够要你的命么?”
他果然阴毒无比,丝毫不被辛捷所吓。
辛捷朗朗一笑道:“上吧!”心中却闪过一个念头,忖道:“是了,一定是那只鸽子,准是双煞用来召集同伴的,被我打下,果然是少了一个晓月寒心掌,不知还有一个呢?”
心念才动,那山左双豪中的林少皋不声不响,已是逼身攻来。辛捷眼观四面,耳听八方,那容林少皋迫近,手中兵刃破空之声陡盛,竟似全力而为——
辛捷腿上不便,幸好是左肩受伤,于是他右手长剑一挥,一声不响地疾刺而出,林少皋虽然先动却仍抢不了先机,他怒吼一声,斜跨半步——
辛捷铁腕一挫,长剑一卷而出,剑尖连闪,分袭对方五人。
焦氏兄弟见他剑法精奇,双双揉身而上,其他几个也都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个个都曾身经百战,一见双煞动作,立刻各自占据住最有利的位置,更不出声,一起抖出兵器,合围而上——
新关中黄丰九豪的实力比之旧九豪有过之而无不及,现在竟齐以兵器围攻一个敌人,这不能说不是武林“壮举”了吧。何况,对手只是一个年甫二十的青年呢。
辛捷早就不存生望,竟然毫无畏意,长剑一挽,一动招就是平凡上人的绝世剑法——大衍十式。
众多兵器齐挥发出的破空之声鸣然作响,这对辛捷来说,不仅是感到敌人功力的深厚,而且更是一种惨厉的心理威胁。
但是,忽然嘶的一声尖锐声响起,辛捷剑尖上发出的剑气竟将所有的破空之声压了下去,他手上的长剑极快地在前后划出一道光亮的弧度,铮然而出,仍是大衍十式的首招——“方生不息”。
九豪多半见过这一招,差不多每个人都回去苦思过对这招的破法,虽然没有想出什么妙招,但各自都想到防守之策,这时见辛捷这招施展出来,一时各人都施展了自己的心得——
然而,平凡上人何等人物,这方生不息乃是大衍十式中最具威力的一招,变化之细微繁多,强如辛捷此时也未见得能百分之百地领悟,又岂是他们几人所能破解?只听嘶嘶剑气声一高一低,惊叫声起,千手剑客陆方肩上已中了一剑,而长天一碧白风的衣袖也被三尺青锋削去尺许。
辛捷暗道一声可惜,若是腿上不伤,此时乘胜追击,至少能收拾其中一人。
呼呼两股凌厉无比的掌风袭向体后,辛捷不用看就知必是海天双煞,他身子都不转,反手就是一剑,剑式似慢实快,飘忽不定,正是大衍十式中的“物换星移”。
焦氏兄弟功力再深,碰到这等奇绝天下的剑式也是一窒,辛捷变招迅速,“物换星移”才发出一半,剑光倒卷又攻向左面的林少皋,剑托一扬,却封去左面摘星手司空宗的偷袭。
长天一碧白风大喝一声,单掌劈出,海天双煞也乘机配合攻出一掌,三股绝强的掌力逼得辛捷踉跄退了两步。
林少皋和陆方兵刃双挥乘机而进,辛捷冷哼一声,剑走偏锋,竟是虬枝剑法中的绝着“冷梅拂面”——
“冷梅拂面”又奇又快,辛捷更毫不留情,千手剑客陆方愕得一愕,剑气已自扑到,正惊慌间,急闻辛捷又是冷哼一声,长剑却飞快地收回。
原来海天双煞雄厚的掌力又逼得辛捷放弃绝好机会,收招自保——
但是只缓得一缓,辛捷的大衍十式又已施开,剑式绵绵而划出,任九豪猛攻,一时却还挡得住——
但是辛捷渐渐感到剑上的压力愈来愈重,他嘶嘶的剑气也愈来愈弱,虽然弱,但他还得拼力将真力贯注,因为只要剑气一遏,虽然他会感到较为轻松,但是敌人立刻会欺身近到肉搏的地步——
辛捷感到伤口也愈来愈痛了,他拼力斜劈出两剑,他心道:“这样地下去,除了死没有第二条路,我索性拼命干他一个算一个——”
心念既决,他长笑一声,心中反而释然,他暗中祝祷:“爸妈,佑孩儿杀仇!”
长剑挥出全是虬枝剑式中的进手招式,而且专找海天双煞下手——
他这种拼命打法,招式又诡奇无比,黄丰九豪竟然阵势一乱。一个念头如闪电般穿过他的脑海——
“逃!”
他“冷梅拂面”、“梅花三弄”一起攻向海天双煞,身体却陡然后退,强忍着腿上疼痛,扭身跃起数丈。
“打!”九豪中的新手“阴风神镖”左仲望抖手打出一把暗器。
辛捷在空中没有听到丝毫破风之声,心料必是九豪摆的空城计,但突然一个念头闪上心田:“方才我中暗器也是初不见风声,莫非这暗器有异常之处——”
刷的一声,辛捷慌忙地让向地上,果然,一把暗器飞空而去。
原来这“阴风神镖”左仲望的暗器功夫有一桩特别之外,他发出的暗器利用特殊手法能够令暗器不带破风之声,直到距敌三尺以内却陡然加速,敌人发觉想逃时,已自不及,辛捷第一次就着了他的道儿才受伤的。
辛捷虽然拼命滚地躲过了暗器,但是伤口却被触撞得痛不堪忍,他咬紧牙刚站起身,砰的一声,背上已中了焦化一掌,他只觉眼前一阵发黑,喉头一阵发甜,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他猛然吸进一气,双脚一挺,竟然挣扎着站立起来,他运气强压住翻腾的血气,真气贯注剑身,嘶的一声,剑气跃然而出,右手一挽,剑光点点弹出,忽地一剑疾刺而出,半招“寒梅吐蕊”尚未施完一变而为“梅吐奇香”,剑气似乎为他的寻常长剑增了几分威力,嚓的一声,金鎚神剑林少皋的剑托被他削去,手背上也划出殷红的一道口子——
林少皋尚没有来得及退后,辛捷的剑锋已挟着一缕寒光指向焦氏兄弟——
摘星手司空宗及阴风神镖左仲望双双侧击,哪知辛捷全然不顾,剑招陡变“乍惊梅风”笔直刺向焦化——
焦化见辛捷这等不要命的打法,不禁微微一呆,辛捷剑式何等速捷,剑光暴长,宛如手臂突然加长一节一般,波的一下,焦化怪叫一声,右肩已被刺穿一孔。
然而左仲望的长剑也在辛捷左胸留下一道寸深的口子——
辛捷眉头都没有皱一下,鲜红的血从伤口汹涌而出,在他衣襟前留下长长的一道,他像一丝感觉也没有,蓦然地,飞快地挥动着长剑,剑式比原先更加凌厉几分,招招存着两败俱伤的决心——
拼斗愈来愈惨烈,血光纷飞中,辛捷渐渐脱力愈战愈退,渐渐退上了山坡顶——
月光朦朦,夜色凄然,凉风吹着,虽不像刺骨一般,却也甚是难熬,淡淡清辉照着大地,但此时此际却丝毫没有和平温柔的感觉,相反的,竟令人有肃杀的紧张——
坡顶上,八条人影跳动着,如风的动作再加上时时尖锐的嘶嘶之声,更增加几分惨烈的气氛。
碰然一声,辛捷背上又中了一招,勉强压制的内伤现也控制不住,他幌了两幌,众人以为他必然倒下,哪知他幌得两幌,哇的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迎面千手剑客陆方首当其冲,被鲜血喷了一头,正伸手抹抓,惨叫声起,已被辛捷当胸一剑贯入——
辛捷长笑一声,但声音却沙哑而无响,他歪歪斜斜地挥剑而上,动作却疾快如风——
任关中九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见了辛捷这模样,也自倒抽一口凉气,再加上九豪围攻辛捷一人,心中本就有些惴然,因此都是一愕。
辛捷的长剑却乘着这一愕之间连演绝学,刷的一剑从出人意外的位置刺向焦化、焦劳,两人被逼得跃身后退,辛捷却瞧都不瞧反手一剑刺中背后的摘星手司空宗,司空宗狂叫一声,倒在血泊中!
辛捷闭住一口气,旋风似地转身扬剑,焦劳狂喝一声,双掌拼全力猛发一掌,长天一碧白风也同时加上一掌,辛捷凝神引剑一带,打算化开来势,哪知他真力已尽,敌人掌力只化去一半,立刻胸前有如铮声,耳中嗡的一声,往后便倒——
林少皋飞身一掌击下,哪知辛捷蓦地一跃而起,左手持剑奋力上掷,剑一离手,旋风似的一回身,反手一掌拍向天残焦劳——
林少皋全力扑下,正待一举将辛捷打成肉饼,不料辛捷一剑脱手掷出,两下子都是全力而发,直吓得他手脚无措,惨号声起,长剑竟贯喉而过,他乃冲出丈余方落在地上!
天残焦劳见辛捷垂死挣扎,一掌无力地拍来,单掌微立,就打算化去来势,哪知这掌乃是辛捷最后功力的所聚,看似无力,其实内劲含蕴,啪的一声,焦劳怪叫一声,倒退丈余,掌骨竟险些被震断!
然而辛捷终于扑地倒下了——
可笑关中九豪七人围攻辛捷,竟然被击毙三人,其他几人也受了伤,虽然辛捷也倒在地上,但是这代价不能说不大吧!
海天双煞惊怒地互相看了一眼,龟山顶双战辛捷时,辛捷虽然功力高强,但仍是被两人逼下悬崖,数月不见,辛捷功力竟又增进了许多!
辛捷倒在地上,其实心中十分清醒,只是他的体力已无法支持他站起来,他贴在地上的耳朵听见清晰的脚步声,不知是焦劳还是焦化,反正是愈来愈近了……
他想:“如果我还有一丝力,我必挣扎着在天灵盖上猛击一掌,免得落入他们的手中——”然而,他连弯指头的力气也没有了——
死,就要降临了。
他的头脑变得异常冷静,忽然那些熟悉的影子一一浮过脑海,父母的大仇,梅叔叔、侯二叔……一切都完了……
最后,他想到了吴凌风——那个使他感到天伦之乐的吴大哥,于是他又想到了那美丽的苏蕙芷——
他想到苏姑娘朝夕倚窗,在滚滚黄尘中等候他们的归来——当然他相信主要是为了吴凌风的缘故——但是他们曾亲口答应一定要回去见她一面,亲口答应的啊!
他想到苏姑娘莹亮的泪珠从窗口滴落尘土……
“吴大哥死了,如果我一死,她将等一辈子了,她一定会等一辈子的!”
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强烈慾望冲上辛捷的心田,他用无法听见的声音说道:“辛捷,你不能死,你活在世上既说不上忠,更说不上孝,这个‘信’字好歹要守啊,辛捷啊,你不能死!”
脚步更近了,那是天残焦劳!
蓦然——
辛捷像是全身触了电,呼的一声一跃而起,身体己如一支箭般射向坡下——
众人只见一条黑影在空中不借力地飞腾三次,就滚落入黑暗中。
众人惊于这种不可思议的神奇轻功,更惊于一个垂死的人竟有如此惊人的力量。
他们的经验只能找出一个理由:人死以前回光反照往往有惊人的力量产生,辛捷滚了下去,但必然立刻地死去的——不可否认,他们是有一些自我安慰的。
海天双煞飞快地追了下去,但是黑夜森森,不见辛捷的“尸首”——当然,他们仍是宁愿说辛捷滚下去必然死去了。
天残焦劳仍不服气,施展轻功在周围寻了一遍,却始终不见辛捷的“尸首”——
这时坡顶上长天一碧白风忽叫道:“老大,下面有人来了——啊,这家伙好俊的轻功——”
焦劳闻言大吃一惊,心想若是让人把关中九豪现在这副狼狈相看去的话,以后也不要想混下去了,赶紧对兄弟打个手势,跃上斜坡。
居高下望,只见一条人影正以全速赶了过来,那人轻功好生了得,一跃数丈而且丝毫不见急促,一派安详潇洒之态。
焦劳心道:“此人功夫极为了不起,样子却甚陌生,此时深夜赶来,多半是敌不是友——”
他回头看了看地上的死尸以及伙伴伤疲之态,略为沉吟,沉声道:“走!”
山坡下,经过一片荆丛乱石,直达一条小河边,沿坡虽然怪石参差,荆刺遍地,但是河边却是凄凄芳草,虽然是寒冬,但却不见枯黄,这证明了野生草的强悍抵抗力。
河边,躺着一个身躯,他满身衣衫刮得破碎不堪,身上也全是伤痕,敢情是从那些荆棘尖石中滚下来的缘故吧。
他,一动也不动,怕是——
不,他没有死,他是辛捷,他有超人的生命力,他的精神意志常支持着他做到常人无法做到的事——
不过,他虽还有一丝气息,但是那是何等微弱,失血过多,加上严重的内伤,他虽没有断气,但是已渐渐步向死亡了。
此刻,他的神智清晰得异乎寻常——也许是由于肉体完全麻木的缘故吧。
他不想父母,也不想梅叔叔,更不想其他,他脑海中全是刚才那场惨烈的拼斗,每一招每一式他都能清楚地记得。
他的思想恢复了敏捷,也许比平时还要敏捷一些,那些凶狠的招式一一浮过心田,忽然他想起大衍十式中那些熟悉的式子,他的心头一震,许多奇妙的地方此刻他突然领悟了,也许凶狠地拼斗后加以潜心的思索和回忆,帮助他启开了无数神妙之门,他丝毫不觉得自己就要死了,因为那些神奇的变化和新发现占据了他全部嗜武的脑子。
不知过了多久,他默默自语:
“若是早一些想到这些,此刻局面也许要不同了——啊,这大衍十式真是妙极——”
显然,他又多悟到了许多这天下第一奇人毕生绝学中精奥之处,换句话说,他的剑术又更精进了——
然而,这有什么用呢?除非他用“朝闻道,夕死可矣”来安慰自己……
不论怎样,他是渐渐地死,渐渐地枯萎了……
山坡上,海天双煞等离开后,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刷的一声,一条人影飞纵上来,那份轻灵潇洒比之方才离开的海天双煞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愕然地望着地上的尸体,他手中握着一段红色的缎带,那是他从一只鸽子上取下来的——这也是九豪只到七豪的原因了。
他转过身来,月光照在他脸上,明亮的眸子闪出智慧的光芒,挺直的鼻梁代表着正直而坚毅,那无比的面庞在淡淡月光下更加显得秀逸不群。
他,竟是跌落泰山日观峰下的吴凌风!
他不解地坐在一棵树上,望着地上的尸首,他想到这些日子来自己的经历,真是不免有两世为人之感,他轻轻长叹了一声,那叹声中除了茫然,还有一丝感激上苍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