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红日,爬上凤仪峰头,峰上笼罩着腾腾杀气
凤仪峰头,所有的五鹰鹰主,破例地一齐奉派在四面八方警戒,如临大敌。
凤仪殿中一片死寂,一个轮值的鹰士也没有。
连从小侍奉冷面仙子的小灵、小慧也被遣开。
只有黄衣首婢,已由冷心韵大次提拔,破格升为近上令凤,专门负责代传太上旨意,号令全帮。在名义上,她仍是黄凤座下首婢;在实权上,她等于太上的近臣心腹,如她代表太上传令指挥五凤,连五凤也得听她的。
这固然是冷心韵对她上次勤王救驾的酬劳,实在也是冷心韵对她的机智、能力有了由衷的赏识。
雷阴婆则已调为外殿总管。
这时,正当晌午时分。
雷阴婆倚着拐杖,守在凤仪殿正门外十丈左右,风吹白发,面色木然。
黄衣首婢,侍立在冷面仙子身后。
殿中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天龙老人蓝公烈面南而坐,和冷面仙子遥遥相对。
弄月老人白吟风与医圣毒王司徒求分坐在蓝公烈左右客位。
双方的面色都可说很难看。
冷心韵面罩寒霜。
蓝公烈严肃凛然。
白吟风双手紧握,沉吟冥索。
司徒求低头呆视着自己按在膝上的双手,毫无表情。
连似乎是“局外人”的黄衣首婢也肃穆如慷慨赴义的烈士。
空气有似凝结。
显然,双方已因话不投机,陷入僵局。
弄月老人心情最沉重,因他已看过冷心韵写给蓝公烈的柬帖,确是难题。
由于他们迄今都不知巫山天风老人已死,葛品扬也未轻泄这种重大之事故。如要蓝公烈做到冷心韵所提出之“第二条”,别说有悻情理,以天龙老人之性烈如火、宁折不弯之脾气,如要此老领回黑白双娇,是不可想象的事!
至于,附带要求“第二件”,在弄月老人与世无争、与人无忤的个性和淡泊的胸襟看来,并不算什么意外,至少,自己爱女白素华和巫云绢,他能作得主,可以谈言之中,一笑解决。
现在,他知道,如果不能使蓝公烈夫妇平心静气坐下来谈,缓和双方意气,则双方一旦决裂,将不可收拾。
他思索再思索。终于,他一声清咳,打破空气,沉声道:“公烈兄!兼听则明,偏听则暗!‘长城万里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我和司徒老儿为天下武林请命,请务必看在鲁仲连份上,不必强逼。嫂夫人往日旧事,见仁见智,要等正本清源,抽丝剥茧,水落石现,再论是非!如一念铸错,各走极端,岂非天下扼腕,千古一叹?”
天龙老人长长吐了一口气,目射神光道:“事实已摆在眼前,图穷匕见,无风不起浪,这不是空穴来风,查无实据可比……”
冷面仙子娇躯一颤,面色一冷,喝道:“蓝公烈,你要如何?昔年你和‘断肠花’的一段情,只有天风老儿知道得最清楚。天风老儿因对我大师兄与二师兄(指胖瘦双魔)有误会,并且大打过一场,那老儿对我也疑神疑鬼,才有把黑白两个丫头望门自荐之举。你舍不得那两个贱婢,也不想想冷心韵何曾负你?这多年来,在外颠沛流离,才有今日局面。你咄咄逼人,气势汹汹,难道冷心韵怕了你?”
天龙老人怒极而笑,张目大喝道:“冷心韵,算蓝某人当年错爱了你,蓝某有什么对你不起!你自己量狭多疑,自投石室,且又诈死,可见居心!一再强词夺理,悍泼如狮,蓝某人倒要看看你一手创立的五凤帮凭着什么张帜武林与我为敌。”
人已狂笑着,霍地离座而起。
天龙老人雷霆一怒,凛若天神,声出霹雷,屋瓦皆震,须眉皆张,令人股栗。
冷面仙子冷笑一声:“好!就凭冷心韵一身担当,和你这无义匹夫决一高下!”
人亦推座而起。
剑拔弩张,眼看双方一触即发。
弄月老人和医圣毒王二人都神色一变,不约而同也站了起来。
白吟风白须飘扬,振吭大呼:“不可!你二人,一个愚夫,一个愚妇,岂是身为天龙堡主、凤帮太上的行径?蓝公烈,白吟风与你订交多年,难道不值你一顾?”
说时,由于心情过于激动,气得全身发抖,竟说不下去,语不成声,既恨无能解纷,又念多年的友谊,摆头闭目,一声长叹,老泪沾襟。
司徒求也沉声道:“冷仙子,绝对不可妄动肝火,你如妄用真气,宿疾一发,神仙束手!”
冷面仙子厉声道:“多谢先生好意!冷心韵恨透天下薄幸男子,看透人间万般丑恶,生有何欢,死又何惧?只要一口气在,断与蓝某人誓不两立!”
天龙老人仰天狂笑,声如雷震,道:“好,冷心韵,你心如蛇蝎,蓝公烈一生令名,为你所玷,若不杀你,必为天下笑我夫纲不振,听凭牝鸡司晨!来!念你一介女流,又有绝症,蓝公烈让你三招,以平生虚名,与汝偕亡!”
冷面仙子面色铁青,戟指蓝公烈叫道:“蓝公烈!什么夫纲不振?老不知耻,含血喷人,欺我一介女流,目中无人,又欺我身有绝症,好!要你知道绝症因何而起。冷心韵今天与你这无义匹夫拼了,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到外面去!”
人已一顿脚,如怒箭破空,掠出六丈外。
天龙老人目张如炬,向气喘未定的弄月老人一抱拳,大声道:“吟风兄,蓝公烈与你君子之交,道义相扶,岂敢破颜弃义,不听良言?你看这冷氏泼贱,还有何话说?蓝公烈如不一伸纲常,有何面目再见天下人?白兄知我,当能谅我,不论如何,蓝公烈宁可自杀以谢,请勿再言!”
又向医圣毒王拱手道:“司徒兄,家门不幸,出此泼妇。她既有病在身,如有灵药,请借一用,免招泼妇口实,胜之不武。关切之情,蓝公烈心领就是!”
人已大步向外冲出。
冷面仙子已经掠身出了凤仪殿。
黄衣首婢花容失色,急急跟出。
猛听外面一声尖叫道:“娘呀!你怎么啦?大师伯、二师伯已与老妖婆约期决斗,凤儿听说爹也来了……”
却被冷面仙子一声冷叱打断:“站开去!看娘手刃薄幸的匹夫。”
弄月老人听出龙女蓝家凤回家了,缓过一口气来,忙和司徒求连袂掠出,却又听到龙女悲声颤抖地叫了一声:“娘呀!”又哭叫着:“爹呀!你不能和娘吵架!先杀了……凤儿吧!”
“凤儿,你娘不是人,站开去!”
弄月老人和司徒求已经赶出凤仪殿,只见龙女蓝家凤紧紧抱住冷心韵,流泪满面,只是叫“娘”。
冷心韵戟指蓝公烈惨笑一声:“你才不是人!凤儿,你准备做孤儿吧,反正我母女已被人害苦了,你要争气!”
天龙老人一声断喝:“胡说!”
龙女掩面大哭,顿脚悲呼:“爹呀,娘呀,凤儿不幸,爹不疼,娘不爱,不如……”
一仰面,猛挥右拳,竟要自拍天灵自戕。
冷心韵和蓝公烈几乎同时大叫:“凤儿……”
一齐出手抢救!
仍然迟了一瞬!
龙女突然扑地栽倒。
却是掩在一旁的黄衣首婢及时出手,闪电般闭了龙女右手曲池、腕脉和右肩井三穴。
几乎同时扑到的蓝公烈与冷心韵都在惊、怒、气、急之下,眼都红了,一声不响。冷心韵一掌扫出去,蓝公烈挥掌一格,眨眼间,就连换三招,惊风四散,打在一起。
匆匆赶出的白吟风、司徒求在猝然惊变之下,本也想出手抢救龙女,幸得黄衣首婢出手得快,刚松了一口气,眼看蓝公烈夫妇已经动武,各出杀手,一时无法化解,急得连声大喝:“不可!不可!”“且慢!且慢!”
蓝公烈和冷心韵置若未闻,双方在多年郁怒堆积之下,突然爆发,生死相搏,一下子就已掌对掌,实行硬拼。
白吟风和司徒求只有援手、顿脚。
只听黄衣首婢急声叫道:“二位老前辈,还不出手,更待何时?”
弄月老人定定神,大喝一声:“司徒老儿,上!”
挥掌便要闯入核心、劝架。
猛听破风声息,有人大声传报:“请太上定夺!丐帮乐帮主和所属四大长老等人驾到。”
大约发现太上帮主正与人打得石破天惊,而且对手即是天龙堡主蓝公烈,惊魂出窍,目瞪口呆,怔在当地,好像泥塑木雕。
黄衣首婢一挥手,疾声道:“有请!”
那个黄衣鹰士忙不迭地转身掠去,一路传令下去。
天龙堡主蓝公烈与冷面仙子功力本相差不多,且都深知对方底细,因此,虽含怒出手,十分迅辣,一时却分不出胜负。
天龙老人以掌力刚猛无俦,占了一分便宜。
冷面仙子以身法轻灵,增加一分生机。
只是,因双方都是拼命出招,等于短兵相接,使弄月老人与司徒求根本无法“切入”中间。
嗖,嗖,嗖!
破风声劲而疾,人影翩空,老远就听到四海神乞放声大呼:“天龙兄不可!冷仙子请看老化子的薄面!”
眨眼来到的正是乐十方,他率领四大长老和七个分舵舵主赶来排解纠纷,可以说已几乎集中了丐帮的精华,倾巢而到,当此丐帮洛阳分舵面临瓦解、自顾不暇的危急形势下,神乞以下,仍不顾一切赶来王屋劝架,非天大交情,决难如此义无反顾。
神乞如球滚落,四大长老等联翩下降现场,悚目于蓝公烈夫妇之恶斗方酣,亦只有空自急得搓手。
神乞连叫:“请住手,请住手,有话好说!”
倏地,又一迭连声传报而来:“二位太上护法回山!”“五位帮主回山!”
本来,自己人回来,用不着传报,大惊小怪。
可是,因胖瘦双魔弒羽负创,狼狈不堪,加之黄凤以下神色不佳,轮值弟子感到形势严重,加之太上帮主又在和天龙堡主动手,故特意加急传报,以壮声势。
弄月老人等刚听出有异,知道胖瘦双魔都是孤僻、冷傲出名的,适逢其会,一齐回山,等于五凤帮全部实力撤回,一个应付不好,加深误会,一定扩大冲突,真个会造成血雨腥风,无边大劫。
所以,弄月老人反而镇静下来、迅速地向司徒求、乐十方等速去眼色,示意提高警觉,准备应变。
果然,人影连闪,大约黄凤、黄鹰等已经得悉警讯,加速飞奔而来。
喝叱纷起,黄鹰冷必威当先赶到,大喝:“谁敢在本帮撒野?”
却被黄衣首婢飘身阻住急势。
黄凤等随后现身,都惊愕地疾视现场。
黄衣首婢一展代表冷心韵的金凤旗,朗声道:“太上有令,非经指示,不准擅动!”
一下掠到黄凤面前,低声急语几句。
黄凤怔怔地只是点头。
这么一来,形成谁也不敢插手蓝公烈夫妇之事,等手都是旁观者。
大家紧张得喘不过气来,张目注视在龙飞凤舞、掣电奔雷的罕见恶斗上。
每个人的心都在绷紧、收缩、沉落!
蓝公烈与冷心韵已由掌力、指功、拳、脚的变招,转为舍生忘死的玄功互拼。
惊风劲气,逐渐无声。
双方都气沉丹田,神凝紫府,化刚为柔,各将本身数十年的功力修为,化为无形罡气向对方进逼、抗拒。
表面看来,刚才慑人心胆的惊险形势已经过去了。
现在,双方只是步走缠位,一沾即走,掌指微动,似含劲未吐,等于虚张声势,闪电间一合即分,轻描淡写,形同儿戏,好像片羽沾尘,若无其事。
其实,由于双方功力都已臻化境,俱是敛气藏锋,寓刚于柔,每一步、每一指、每一掌以及一动和一静之间,都孕有无穷奥妙、虚实变化、层层杀机,只要一方功力稍逊一筹,或一疏神失招,非死即伤,存亡立判。
这是武林高手拼命的打法。
即使双双功力伯仲,由于双方用足功力,这样僵持下去,时间一久,如不同时撤手,也必然双双功力耗尽,力竭而死。
即使侥幸留下一命,也由于功力消耗过度,如得大病,轻则非数月、数年功力不能复原,重则百脉逆行,气血淤阻,不死也成废人一个,或成哮喘、鼓胀等绝症。
弄月老人何尝不清楚后果严重,如再不设法化解,不堪设想!可是,空自心急如焚,却有“狗咬乌龟”,无从下手之苦。
几乎每个人都为这种罕见的绝顶高手恶斗场面吸住心神、眼光。心情最紧张、想得最快、反应最迅速的却是黄衣首婢。
表面最为镇静又如的也是她。
她当然深知眼前面对无比凶险,更清楚一切后果的可怕。
她芳心如油煎熬,如火燃烧,她心中叫着:“如果你真有智慧的话,现在是你表现、发挥到极限的时候了!”
如何挽救这场大劫?如何使太上与天龙堡主先行住手?
她知道时机稍纵即逝,必须当机立断。
就在别人怵目心惊、干着急,连四海神乞等人也只有恳声请求、众心纷乱局面下,她一声不响,迅速采取了她认为应当采取的行动。
她一咬牙,先解开了昏倒在地的龙女蓝家凤的穴道。
又一掌,把她拍醒。
龙女因猝逢大变,苦于无法为父母排解,眼看父母动手相拼,急痛之下,激发了刚烈之性,想先自杀在父母面前,实行“尸谏”。
穴道一解,呕出大口上冲热血和塞喉稀涎,便告醒了过来。
黄衣首婢把龙女扶定,附在龙女耳边,语声急如串珠,恐怕只有龙女听得清楚。
弄月老人心如乱丝中,瞥见龙女在黄衣首婢耳语之时,明眸大张,滚下大串泪珠,紧咬贝齿,连连点头,不由心中一动,忖道:这黄衣丫头在弄什么鬼?在这紧急关头,让凤丫头恢复神志,岂非加速其死?火上加油?真是少不解事!
刚要掠身过来,向龙女晓以大义,以防万一之变,龙女已一声不响,身如电闪,向恶斗正酣、罡风澎湃中的蓝公烈、冷心韵飞扑了过去。
黄衣首婢发出一声心情激动、难分祸福、由衷关切的惊呼:“姑娘呀!”弹身张臂,欲加阻止她。
惊呼纷起。
大家都为龙女这种意外惊人举动而手忙脚乱。
弄月老人急喝:“贤侄女不可……”
斜刺里飞身阻截,也迟了一瞬。
神乞乐十方戟指疾弹,想制住龙女穴道,也在匆忙间差之毫厘。
神乞急得大叫:“天龙兄,令媛”
一声闷哼,龙女身形如弹刃撞壁,被乃父、乃母发挥到极限的无形罡气震飞。
龙女享桩站定,仍是一声不响,嘴角溢血,头发被散,再扑上,再震退,又再扑上,终于被飞身抢出的弄月老人疾挥“抚弦指”,弹中三处穴道,仆地不起。
当龙女不顾生死,向乃父、乃母一扑再扑,状类疯狂之际,也正是大家目眩神移之时。
四海神乞本来也是想抢救龙女,瞥见龙女已被弄月老人救下,临时转念,猛地大喝一声:“贤梁孟且住!”
双掌一错,凝足功力,一式“双分日月”,竟想冒险把蓝公烈和冷心韵分开或暂缓他们拼命之势。
神乞为友心热,义气干云,明知大犯忌讳,仍甘冒奇险,冲入两个绝顶高手的罡气核心,一个不好,倘不能一举把双方分开,必然会发生两种结果。
其一,如果蓝公烈或冷心韵因他之切入,一个疏神,便会失招失手,两败俱伤。
其二,如蓝公烈与冷心韵在狂怒拼命心情下,恼恨外人干预插手,都对他不满,成了“打架的连劝架的也打”,岂不糟糕?
可是,神乞只顾化解蓝、冷夫妇火并,一切皆不考虑,他终于念动即做了。
他闪电般的身形,如肉球飞滚,刚进入蓝公烈、冷心韵丈许外,便一窒急势,为罡气所阻,旋见他怪眼圆睁,神光怒射,大喝一声,双掌乍展,呼的一声,劲气如刀过水,切入罡气之内。
只听冷心韵一声冷叱:“老化子别管闲事!”
单掌斜划,一招天山派的“玉切琼瑶”,诡异已极,逼得神乞连踩方位,以便稳住身形。
蓝公烈也大喝一声:“乐兄速退,勿怪得罪!”
随手一挥,一记天龙掌中的“吐雾排云”,一股迅厉掌风如山涌出,把神乞逼得连忙吐掌硬接,因无把握是否接得下,且非攻敌,只好向后飘退。
这只是一眨眼间的事。
蓝、冷二人已互换方位,脚步错综,仍是恶斗不休,且更见猛恶。
神乞先被冷心韵一招“玉切琼瑶”,继被蓝公烈一记“吐雾排云”,硬生生逼出罡气圈外,几乎被罡气震伤了,好心不得好报,气得大叫:“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正待蓄势再行切入。
烈火神乞的怒喝入耳:“给我回来!”
一阵惊呼继起。
神乞乐十方以帮主之尊,闻声方自一怔,修地警觉。狂风骤起半空,两条人影,如巨鹰怒隼,破空如雷,挟迅厉无俦急势,向蓝公烈扑到。
烈火神乞正以“拦江截斗”式腾空阻截。
另外三位长老,如影随形,人影连翻,跟踪在两条人影之后,形成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声如破竹,“噗噗”连震过处,人影乍分。
天龙堡主蓝公烈面如充血,须眉怒张,硬接了空中来敌双人四掌乾坤一击。
他被震得脏腑翻腾,气血汹涌,脚下陷入土中二寸有余,全身连晃,怒极狂笑。
凌空突击天龙老人的正是天山胖瘦双魔,由于二魔猛古丁现身,一声不响便下杀手。连应变极速的丐帮四大长老也迟了一步。
双魔虽得先机,扶居高临下之势,各给了天龙老人蓝公烈一掌,却来不及连环下手。烈火神乞斜刺里出掌,把瘦魔逼得空中翻身,挥掌架接。
胖魔也被迫双掌护身,以天山旋风滚之式,闪避丐帮另外三大长老的联手合击。
因此,空中掌力连震。
瘦魔仓促应变,硬接了烈火神乞双掌一击,再也提不住气,闷哼一声,猛打“千斤坠”
下落。
胖魔在三大长老合力一击之下,震得狂喷鲜血,一头栽落地上,翻身站起。
烈火神乞等联翩降落实地。
这也是一眨眼间的事。
有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怒涛山立,重叠而来。
栗人的气氛,使每个人的心都绷紧如弓弦。
只听冷面仙子厉声冷笑:“谁要你们插手!”
她面色铁青,娇喘着,胸前起伏不已,目射寒光,戟指着长长吐气、阴沉如鬼的瘦魔。
大约猛然发觉有异瞥见瘦魔少了一只“招风”(耳朵),疾视不语,眼光中涌现惊骇、迷惘。
黄凤、黄鹰等如芒刺在背,待决之囚,默然低头,一声不吭。
四海神乞掠到天龙老人身边,沉声道:“公烈兄,不妨事否?”
天龙老人惨然一叹:“不妨,只是愧对老友,愧对吾女,想不到蓝公烈会有今日。”
胸前一起一伏,喷出大口鲜血。
四大长老移身天龙老人周遭戒备。
医圣毒王司徒求刚给龙女蓝家凤服下一粒益气行血灵丹,睹状忙向天龙老人掠来。
天龙老人豪迈地一抹嘴边血渍,一顿脚,拔出深陷土中的双脚,向弄月老人一拱手道:
“吟风兄,小弟自愧无能,有负雅意!凤丫头性烈误事,几遭不测,给我看看。”
弄月老人白发抖动,目孕老泪,额首无言,深深看了身边的黄衣首婢一眼,却把龙女交给她。
黄衣首婢在情急之下,突出奇策,原想利用龙女激起父女天性、母女亲情,以挽转险局。其实,龙女比谁都着急,便是没有人对她如此示意,她也会不顾一切阻止父母拼命的。
却未料到蓝公烈和冷心韵已杀红了眼,都在失去理智之下,为了面子,会死忘生,正各以玄功出手,罡气布满周遭三丈内外,弹力极大,龙女根本无法近身,在罡气充斥之下,她扑势越猛,反震之力越大,以致劳而无功,身受内伤。
当时,蓝、冷二人虽见爱女如此,也体会出爱女心情,天下父母心,未尝不想破时住手,无奈双方正都在紧要关头,谁也无法突然撤身。
黄衣首婢眼见自己一着走错,几乎闯下大祸,又愧又急,空自紧张,这时,心神甫定,见状知意,忙接过尚在穴道被制、昏迷状态中的龙女,向天龙老人走去。
猛听太上一声断喝:“回来,让我看看。”
旋又喃喃地自言自语:“凤儿,娘对不起你,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娘也活不成了!”
黄衣首婢左右为难,本是走向天龙老人,闻言只好转身走向冷心韵。
天龙老人闭目一叹:“凤儿何辜?蓝公烈不能庇护一弱女,尚有何说?”
冷心韵戟指切齿道:“蓝公烈,如果凤儿有个不好,咱们是一辈子算不完的账!”
黄衣首婢把龙女肃然捧着递给太上。
冷心韵紧紧抱住龙女,默察了一下爱女伤势,解开了爱女穴道,又点了黑甜穴,抚着爱女的脸,摸着爱女披散的秀发,喃喃地道:“凤儿,你长了这么大了!这多年来娘没有好好疼你,都是你无义的爹害了娘,也害了你!”
两行慈母泪,滚落双颊。
刚才的杀机、戾气,好像随泪而去,使大家紧张的心情为之一松,有鼻酸的感觉。
母性的光辉,浮现在冷面仙子惨白失血的脸上,使人觉得有如春晖、冬日的祥和。
冷心韵深深地吁了一口气,一闭目,把爱女又递给黄衣首婢,吩咐道:“抱她回去好好歇着!”
黄衣首婢默然接过,弹身奔向后院。
天龙老人目送抱着爱女的黄衣首婢背影消失,仰天大笑:“看在凤儿的面上,蓝公烈暂且放过,下次再说!”
转身大步而行,虽在功力大耗、七情刺激之下,仍是龙行虎步,神威凛然,使人望之却步。首当其冲的黄鹰等立即侧身让路。
冷面仙子刚冷笑了一声:“就这么要走就走?”
失血的嘴唇突然一阵抖动,手按心口,身形摇晃,紧紧地咬牙入唇,嘴角溢出血渍。
黄凤等一拥而上。
弄月老人急喝道:“快快进去!”
接着肃然凝声道:“大嫂!一切有我们公论是非曲直!请多珍重,我们不打扰了!司徒老儿,你留下,我们先行一步。”
冷面仙子迸出吃力而微弱的声音:“我还要活着,我还有一口气,恕不送了!”
黄凤含泪道:“娘,请去歇着吧!”
冷面仙子惨笑点头,在小慧、小灵左右扶持和五凤簇拥下,缓缓进入凤仪殿内。
天龙老人头也不回,大步前行。
弄月老人和四海神乞等默然后随。
黄鹰以下肃立两旁,噤口无声。
两只信鸽掠空而来,盘旋一匝,投向后院。
未几,一阵铁羽扑风和鸽鸣,由后院和凤仪殿的顶上飞起百十多只信鸽,向四面八方飞散而去。
金乌西坠,留下一天瑰丽的晚霞。
王屋凤仪峰消失在暗红如血的夕晖残照里。
弄月老人等一行下了王屋,默然回顾,山影默默,夕阳无语万山愁。
弄月老人想不到会落得这种“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结果。满怀希望上王屋,为老友夫妇释嫌修好,却大大失望地下了山。
他心头之懊恼、苦闷,可想而知。
再一想到强敌在迩,兵临城下,情势之险恶,不寒而栗,忧心如捣,难以自解,生平初次感到束手无策,不知如何打破这个难关?
他当然知道老友夫妇之无法妥协皆因意气之下各不相让,谁也不肯退一步想,事情偏偏出在刚烈自负、爱惜羽毛的蓝公烈和心高气傲、固执好强的冷心韵身上,自然针尖碰麦芒,铜头撞铁板了。
为今之计,如何收拾几乎已不可收拾的残局?
还有化解的希望吗?
应当如何着手?
蓝公烈余怒难消,不但不好再措辞劝解,甚至弄巧成拙,反而又变成了火上加油。
那么,在此情形下,如何应付九子魔母?
如何应付西域异教蕃僧?
假定魔母与蕃僧联手,更该怎么办?
他心乱如麻,三十六算皆是败着,敌强我弱,双方实力悬殊,胜败之数,已不必劳借龟卜。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忖道: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了!豁出去,拼得一个是一个!
倏地他又想到了胖瘦双魔一个失去左耳、一个失去右耳的事。
能使二魔毁羽,断耳示辱,当今之世,同辈之中,无人做得到,以二魔之功力,自己也最多能保持不败,还是一对一,同时,天龙老人以及能与二魔周旋三百招的,都在眼前,那么除了巫山天风老人之外,再无余子了。
他还不知天风老人已死,等于间接死在天山双魔之手呢!
暮色迷蒙中,夜幕缓缓垂下,一行人的心情,也像暮色一样阴沉、郁暗、惨淡、迷茫。
走在前面的天龙老人突然低喝一声:“是谁?”
只听十多丈外一片疏林中传出吃力的声音:“是天龙前辈?晚辈赵冠!”
一行人快步进入疏林。
只见小圣手赵冠一身衣衫破碎,血迹斑驳,虽经易容化装,像个中年商人,只是面色青黄,显然失血过多,或身受内伤甚重,真是狼狈不堪。
他大约在林中跃坐调息,或因力尽筋疲在林中歇脚,刚吃力地挣扎起来,要向天龙老人等行礼。
天龙老人蔼然道:“不必,坐着好了!”
一手按在赵冠肩上,取出灵丹,递给赵冠。
赵冠服下丹药,定定神,缓过一口气来,苦笑道:“晚辈无能,虽在北邙古墓中把丐帮失手的十一位弟兄放出,却因贪功行险,跟踪蕃僧,吃了大亏,侥幸脱身,正要上王屋报告!”
四海神乞以下,四大长老和七位分舵舵主都动容相顾。神乞恻然致谢道:“辛苦了,赵少侠援手之德,本帮一致铭感,不知令师……”
赵冠吸了一口气,道:“见到了,就在三个时辰之前。说也惭愧,家师和品扬兄以及罗集兄,竟是和一个看不清面目的白发老婆子一行同在一处。以晚辈看来,恐怕是受人挟制了!”
天龙老人等都讶然相视。
天龙老人沉声道:“赵贤契可以慢慢地说,大家也都坐下来。”
一手挽着赵冠,席地坐下。
赵冠想了一下,整理思绪,道:“晚辈原是和罗集兄一路,由长安跟踪蕃僧和三煞到洛阳。蕃僧藏身在上清宫阁楼上;三煞先住在白马寺,后迁至西大街转角处的朝阳居。我和罗集兄夜探朝阳居,才知丐帮弟兄被囚禁在北邙古墓里。罗集兄不慎失手,我逃到北邙救人,赶回洛阳,得悉家师和品扬兄刚走了,天龙前辈已上王屋,在大街上发现两个化装蕃僧,一路盯梢,只听到几句话,他们的法王已经由长安来洛阳,准备先攻王屋。晚辈不禁回头,被蕃僧警觉,打了晚辈一记重手。三个时辰前,在三十里外一处林中小歇,看到家师和女人一行,进入岗下人家,大约是去打尖进食。晚辈不敢露面,直奔王屋方向……”
大家听到这里,已经了解了情况。
天龙老人按了赵冠脉象,再看面色,亲手为赵冠解开破碎的前襟,一看伤处,左胸上赫然一个淡青色的掌印,中间已成暗紫色。
如果移右三寸,正当心口要穴的话,不堪设想!
天龙老人双眉紧蹙,沉声道:“空手道!还好,只着了三分实,已够受了!赵贤契躺下来,待老夫为你行开淤血。”
猛抬头,一阵衣带飘风声息入耳!接着一声劲咳:“冠儿怎么样了?好不争气!”
大家一听是龙门棋士古今同的声音,俱都心神一振。
弄月老人叫道:“古老儿,你保住了老命,看我们……”
龙门棋士现身入林,冷笑道:“大家虽不把大国手放在眼中,咳,的确,棋高一着,缚手缚脚,不过仍被我借‘尿遁’脱了身,一身大汗。你们,咳咳,冠儿怎么啦?”
天龙老人正在凝聚功力为赵冠打通经脉气血,无法开口。
赵冠伤处气血行动,痛苦无比,满头汗水,连“师父”也叫不出。
龙门棋士沉着脸,皱着眉,目光盯着爱徒,叹了一口气,向弄月老人道:“你们如何了?看来,大国手要准备封棋了,实在不是人家对手。”
弄月老人已洞若观火,知道龙门棋士为何会自灭威风,说出这种泄气的话来,他一点也不奇怪,只是苦笑。
他想到此行落到如此结局,还有什么好说的?
龙门棋士何等人,他眼里不揉沙子,深深地看了弄月老人和四海神乞等一眼。
最后,目光停注在行功正急的天龙老人面上,哼道:“请教天龙堡主,可是吃瘪在老婆子手上了?活该!以后就是女人的天下了,公鸡叫不响,任由母鸡司晨罢!”
这是什么时候?还有心开玩笑?
只有弄月老人深深体会到龙门棋士心情之沉重、感慨!
不错,老友夫妇不好好同心联手合力对付外侮,反而自行阋墙内哄,怎不令人灰心?
现在,谁能应付白发魔母?
魔母所至,所向无敌,可不正是成了女人的天下!
但能说什么呢?事已至此,发牢骚、骂人,徒乱人意而已!
烈火神乞叫道:“古老,怎么你也认输了?”
龙门棋士瞪眼道:“什么认输不认输?谁叫我们自己不争气,自乱阵脚,好比下棋,我们如果是‘三品’,别人却是‘一品’,实力本已相差太多,又自乱章法乱‘下子’,怪谁?”
烈火神乞道:“古老错了!即以弈道言之,满盘死子,也要力求‘活眼’,以求死里求生,岂可拂子甘拜下风?我想:如果能先‘活眼’,再审慎运用‘打劫’,也未尝不可挽回狂澜之既倒!”
龙门棋士双目一直,“噢”了一声:“说得容易咳咳,白老儿,先问你,这次王屋之行!到底是谁的错?是公有理还是婆有理?你来评评看。”
弄月老人沉吟了一下,慨然道:“说来,可说都对,也都不对!”
龙门棋士瞪眼道:“这局棋如何下?”
弄月老人沉声道:“总之一句,双方都有错,也都有理,既不能怪公烈兄,也不能怪冷仙子,总而言之,皆因盛名之累!”
龙门棋士发急叫道:“白老儿,这不是闲磨牙的时候,不管对不对,我说老蓝,你听我一句,火速回转,再上王屋,我希望你们老夫老妻再狠狠打一架!”
大家一愕,呆呆看着龙门棋士,这是什么时候?劝人再打架?
弄月老人激动地大喝:“古老儿少扯蛋!天龙兄在为你门下疗伤,你还穷开心?”
龙门棋士跳脚道:“你和老叫化这多人,是去看打架的?误尽大事!你想一想:他夫妇都是要面子,才不肯相让。蓝公烈自负盖世奇男,令名不容稍损!冷心韵不甘雌伏,只想凌驾须眉,干戈相见,势所必然。如果有一个完了蛋,砸了锅,老妖婆就师出无名,自会偃旗息鼓,岂不是免去中原道上一场巨劫?”
说到这里,走了开去,狂笑道:“所以,我赞成他们夫妇再打一架,分个生、死、存、亡,最好同归于尽。武林之中少了这一对愚夫愚妇,自然天下太平,即使老妖婆仍不肯就此退去,你们也都站到一边去,看我一木也能支大厦,泥丸亦可封函关,何必废话!我总不会坐着挨打,比怕死贪生的人干着急强点!”
说罢,冷笑不止。
昂着头,背着手,难得悠闲地向林中走去。
大家听他怪话连篇,都以为此老已经疯了,才这样语无伦次,面面相觑,只有摇头的份儿。
烈火神乞瞪着怪眼,呆了一会,猛然点头道:“有理!有理!
古老不愧为胸藏甲兵、满腹经纶的大国手!我也算上一个,一定敬陪到底!”
说罢,也大笑着,折出林外去了。
四海神乞连连皱眉道:“怎么搞的?这个时候,还闹别扭,说气话!”
弄月老人闭目沉吟,猛地若有所悟,瞿然道:“老古确有一套,不简单,要问问他!”
霍地起立,匆匆跟出。
弄月老人究竟“悟”到了什么呢?
他细细玩味龙门棋士的“疯话”,起初也视之为“怪论”,简直不近人情。
但,他深知龙门棋士的为人,至情至性,侠胆热肠,义薄云天,决不会无的放矢,当面奚落有几十年交情的天龙老人蓝公烈。
何况又是蓝公烈正当饱受刺激、急需友情慰藉的当儿。
他知道,会听话的人,一定要由别人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去推断它的正面意思、反面意思、侧面意思。
面面想到了,才能确定对方的真正意思所在。
他认为,龙门棋士显然是心情惨痛之余,有感而发。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亦文章,他一字一句地去推测龙门棋士的话中内涵
龙门棋士怪他和乐十方没有深思熟虑,防患未然,有效地消解蓝公烈与冷心韵的歧见,以至蓝冷话不投机,一触即发。
细细想来,此老确是把蓝、冷二人的性格与心理都绘影绘声,说得呼之欲出了。
“有一个完了蛋,砸了锅”虽是气话,按诸事实,也未尝不是独到之见,如果蓝公烈和冷心韵二人中有一个倒下了,九子魔母就无从找借口枉杀无辜了。
“我赞成他们夫妇再打一架”的几句,十分挖苦、阴损,重点在“愚夫愚妇”四个字上,明明是当面骂给蓝公烈听,怪蓝公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在这要命关头还同室操戈,真是愚不可及,连自己也有同感。
不过,谁叫蓝公烈有盛名之累的呢?
“看我一木也能支大厦,泥丸亦可封函关”!好自负、好自信的口气!
如果说龙门棋士是空口说大话,未免误估此老,如说龙门棋士能够一人退去九子魔母,不论哪一方面,也使人难以置信,不可思议。
那么,一定是龙门棋士胸有成竹,有什么奇策妙计,且有十分把握,才敢如此大言炎炎,任意调侃,完全不顾天龙老人蓝公烈的尊严,也把四海神乞等,包括弄月老人自己在内,完全都说得一文不值了。
龙门棋士有什么奇策?
有什么妙计?
这就是必须问清楚的问题。
因此,他急步向林中赶去。
也只有弄月老人这种老谋深算,能够冷静思索,临危不乱的人才能如此推断与行动。
时正七月下旬,一勾眉月高挂万峰尖。
远山如黛,近峰滴翠。
景物宜人,月夜、深山,清艳、幽绝。
弄月老人襟怀淡泊,海阔纵鱼跃,天高任鸟飞,生平最爱山水之乐,啸傲烟霞。
现在,却哪有这种闲情逸致?忧心仲忡,说不出的不安。
迎着夜风,略感头脑一清,长长吐了一口气,强捺住心情激动与纷乱,背着手,镇静地顺着龙门棋士去路踱去。
只听烈火神乞笑道:“古老,我真佩服你六辔在手,点尘不惊,应变自如,临危不乱的高深修为。”
龙门棋士得意地吟道:“此乃下棋修养功深,所谓‘棋品’陶冶所致。岂不闻善弈者,雅人也,糜鹿驰于旁而不瞬,泰山崩于前而不惊?咳咳,你老弟号称‘烈火’,就是……咳咳,就因不精于弈道,如果多向大国手讨教讨教,近赭者朱,日受感染,不出三月,一定矜平躁释,不愤不悱,不忧不惑,烈火全消,一片天机活泼,智珠如盘,就像我……咳咳,你老弟可知我袖里乾坤胜过诸葛?”
烈火神乞沉声道:“古老高明,我哪里能比?只是,咳咳,觉得古老十分神气,敢当面对天龙堡主直言谈相,就凭这一点,我就五体投地,确实佩服!”
龙门棋士老气横秋地道:“到底老弟你比那几个老东西强一些,他们还以为我吹牛哩!
老实说。不是我说句豪话,如果老蓝肯听我妙计安排,咳咳,不但一场大劫可以暂时冰消,什么老妖婆、西域蕃僧,也无不望风却步,见影逃遁,你老弟认为我说大话吗?”
烈火神乞连声道:“哪里哪里!古老自有鬼神不测之机,只不知能否为我露点风,也让我先高兴高兴?”
龙门棋士咳了一声:“老弟勿怪,天机不可轻泄,到时自知。我气老蓝不过,又对白老儿十分不顺眼,让他们干着急一阵也好,等下你就可知道。”
弄月老人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心中忖道:奇怪,听古老几口气,老王卖瓜,自卖自夸,满有把握似的,偏偏故意卖关子,吊人胃口,倒确实不可小觑他……
因相距已近,他故意放重脚步,咳了一声,轻吟道:“今夕何夕?来此良夜何?有月无酒,真是扫兴!咳咳,大好月色,如有一壶酒、三斤肉,一面吃喝,一面对弈,真雅人雅事也。”
说着,迈步向翘着腿、坐在一块石上的龙门棋士和烈火神乞走去。
龙门棋士咽了一口口水,爱理不理地自顾向烈火神乞吹下去道:“老弟,我问你,面对这种形势,除了像别人那样唉声叹气、做孙子外,应该怎么应付?”
弄月老人暗笑:这老儿,指桑骂槐,装腔作势,更显得有几分“可靠”,什么“像别人”?说给谁听?烈火老叫化又能比我知道多少?
烈火神乞一面摇头回答:“我只觉得古老必有办法!却也是一头雾水,有什么办法?大不了一个字;拼!一个够本,两个够赚!”
一面向弄月老人点头打招呼。
龙门棋士以指敲膝,不胜遗憾地道:“原来你也只是觉得我有办法而已?我,当然有的是办法了。有办法的人,永远有办法,只是要看老蓝和几个老东西肯听不肯听我的?”
弄月老人忍住笑,忙接口道:“当然,古老棋高一着,恭候吩咐就是!”
龙门棋士瞪眼道:“白老儿,我有一着妙棋,只不知老蓝愿不愿移尊就教、洗耳恭听?”
弄月老人顺水推舟,捋须笑道:“当然,你还不知道公烈兄的脾气,天大的事,闲话一句!”
龙门棋士摇头道:“就是他的牛脾气不好!一句话,九牛拉不转。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上王屋去打老婆了。”
弄月老人拍胸道:“放心,这一次,只要古兄算无遗策,公烈兄必然从善如流,采纳高见。”
龙门棋士沉声道:“话不可说满,弓不可拉尽,免得自打嘴巴,误人误己。我要老蓝马上再上王屋去!”
弄月老人哼了一声:“现在再暗公烈兄上王屋,这恐怕只有使你失望!”
龙门棋士紧张起来道:“为何?”
弄月老人忖道:也教你急急,才知各人葫芦中,各有妙药。
烈火神乞接口道:“可能是因为冷仙子老病又发了!”
龙门棋士双目放光,连道:“这样更好,时机稍纵即逝,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走,找老蓝去!”
这时,反倒轮到龙门棋士最急了。
弄月老人只好跟着入林。
心中已对龙门棋士肚子“八卦”有了差不多“九分光”了。
他想起九子魔母给天龙老人的柬贴。
他也想到冷面仙子回复蓝公烈的密柬。两者之间,互相对照,仔细参详,如果能得其要旨,加以运用,未尝不是解决难关的良方。
难道龙门棋士会由这方面出什么鬼花样?
不可能。
第一,龙门棋士古今同虽也略知当年旧事,也知道魔女断肠花一片痴情,确实深爱张绪当年、雄姿英发的蓝公烈,并曾救过蓝公烈的性命,不惜背叛乃母,但他却不清楚后来他们为何分手?如何演成悲剧?倒是极为欣赏、赞同当时武林三美之首的冷心韵下嫁蓝公烈。
以此推测,可见龙门棋士是偏向冷心韵一边的,并不同情断肠花的悲惨下场。
第二,龙门棋士既不清楚这段旧案的底细,那么不明“来龙”,怎知“去脉”?何况他又未看过那两封柬帖。
那么,古今同是由哪方面着眼的呢?
这事关系太大,一点疏忽不得!
万一弄巧成拙,画虎不成反类犬,九子魔母岂是好欺的?一旦发觉受愚中计,后果必然是更加可怕了。
再说西域蕃僧也不是省油灯,连轻易不动一步的呼拉法王也在毫无征兆之下,微服潜入了中原,可见“所欲非小”,岂甘入宝山空手回?一个应付不好,也是滔天大劫。
目前,敌情不明,一切无法断料。
只有先听听这个自封“大国手”、自夸“诸葛”不及的古今同究竟有何锦囊妙计了。
天龙老人这时已为小圣手赵冠疗伤完毕。
由于天龙老人在凤仪峰一场功力悉敌的恶战中功力已消耗甚巨,进而再运玄功为赵冠治伤,耗力更甚,额上见汗,正闭目调息。
天龙老人身怀武林绝学一元指,正是疗伤、逼毒的无上功夫,胜过仙丹灵药。
小圣手经一元手导气活血之后,经脉皆畅,气血走珠,胸前伤处掌印已经只剩些微痕迹,等于痊愈八九了。
他刚向走回的龙门棋士叫了一声:“师父!”
龙门棋士已瞪眼骂道:“我怎么吩咐来着?不求有功,先求无过。那三只手小子(罗集)不听老夫言,活该吃亏,若非及时救出,那小子早已被人家马桶闷死了。算你个大,却连累天龙老伯为你大耗真力,你小子真是没有出息,不当人子!如和品扬一比,真个是戴着斗笠亲嘴差一辈子。”
弄月老人暗笑道:这老儿很会借题发挥,其词若有憾焉,而实深喜之。你老儿自己也几乎失陷魔手,作了人家阶下囚,却当着蓝公烈面前取瑟而歌,乱摆师父架子。
他正要措辞为赵冠说话,询问葛品扬和罗集情况
天龙老人缓启双目,微笑道:“古兄,我与你相交数十年,今日才知你老兄深得骂人三味,骂得入骨三分,骂得人无法还口,足见高山流水。交朋处友,以意长情天下少;轻诺寡信,因谗失义世间多,赵贤契有功无过,为求打探敌情,不辞生死之险,为师父的,褒奖尚且不暇,何忍矫情斥责?不知品扬如何了?恐人家不会放过他,说来他尚不及赵贤契机智灵巧,能够逃出魔掌。”
赵冠最关心葛品扬和罗集,同辈好友,情逾手足,一面连声逊谢:“天龙老伯过奖,冠儿惭愧无地。”一面转问乃师龙门棋士道:“师父,品扬哥和罗集兄呢?”
龙门棋士理也不理,冷声道:“反正人家不像你小子脓包,担心个什么?只要你以后别再使我担心就好了!”
目光一注天龙老人,吸了一口气道:“若论机智灵巧,无过品扬,这是我最清楚的,有事实为证。他不但能够入虎穴,得虎子,即使他现在身陷虎口,我也相信他不但不会被吃掉,而且还可能像‘孙猴子’一样七十二变,钻到人家肚子里去翻筋斗哩!只不知他将怎么变,等着瞧吧!”
天龙老人若有所感地叹了一口气,道:“但愿如此。这孩子从小就深得我心,所以门下三徒,对他也最偏爱,爱之深,望之殷,责之也切,不过唐老太(九子魔母)虽然自负,不会难为他,只恐这孩子聪明过人,聪明反被聪明误,万一误犯唐老太忌讳,那就难说了。”
龙门棋士瞪眼道:“看谁的眼光行?可以打赌。现在,且只管我们的事。已经面临危急存亡关头了,我们必须火速设法应变。一个不好,我们这些人全要完蛋。而覆巢之下,哪有完卵?整个中原武林也就到了末日了。”
天龙老人哭然道:“公烈失德无能,只好由我一身担当下来。”
龙门棋士刚一瞪眼,弄月老人忙道:“古兄不是满腹玄机吗?何不说出来,让大家合计合计?”
龙门棋士仰面道:“当然可以,不知刚才你老儿的诺言还算不算数?”
弄月老人哼道:“几时说了不算?只要说得有道理……”
天龙老人勃然道:“古兄可是要我再上王屋?”
龙门棋上一掌下切,叫道:“不错,而且必须马上去!迟则无法布置。”
天龙老人沉声道:“莫非古兄真要我立刻和冷氏一决生死?即使我有此意,无奈她宿疾复发,胜之不武,而且我也想先当面向唐老太问个清楚,取得确凿罪证,才好再向冷氏问罪,明教而诛,公告天下人!”他这原是推倭之词。
龙门棋士乘虚而入,哑然笑道:“不打不亲热,打过才又心疼了。既如此,就不该先伤和气,而应与她联成一气,先向唐门叛女老妖婆问个清楚再说才对呀!”
弄月老人心里暗叫:难怪这老儿骂人转弯抹角,设圈套扣人,确实棋高一着,不知他这次究竟有什么妙着,这般神气活现!
天龙老人一时无语。
王屋一会之后,他也已有点后悔,不该一时沉不住气,为了面子而与曾同衾共枕的妻子动手,以至几乎使爱女蓝家凤平白丧生,更得罪了白吟风等老友。
再想到冷心韵宿疾发作时的痛苦,面色之难看,也恻然不忍。
可是,事已至此,骑虎难下,如果再上王屋,何以自处?
万一被人误会,说自己一再相逼冷心韵,可真的成了无情无义的人了。
或者,冷心韵性格好强,如误会自己又去找她麻烦,真的要来个两败俱伤,同归于尽,也不大好!
好马不吃回头草,堂堂天龙堡主如果食言而肥,反复其行,又上王屋,也必贻笑天下,因此,他为难地蹙眉不语。
龙门棋士肃然厉声道:“公烈兄,如把古今同当作朋友,就请听我一次。朋友同荣共辱,患难相扶,我能让你有损毫发么?事急矣,我们已在此耽搁不少时间,恐老妖婆已经动身,虽说约期明夜三更,我们必须寸阴必争,走!”
人已掉头大步而行,奔向正北方。
弄月老人沉声道:“公烈兄,古老似有成竹在胸,度比江河,细流见纳,气如春夏,群物遂生。天下事,船到桥头自然直,大丈夫能屈能伸,走吧!”
天龙老人霍地起立,目孕泪光,慨然道:“蓝公烈有友如此,快慰平生,死亦无憾,敢不如命?只是乐兄最好回洛阳坐镇,兼顾大局为是!”
四海神乞大笑道:“只要天龙兄在,丐帮也在,休戚相关,老化子自有分寸,走吧!”
淡月疏星下,人影如轻烟,如怒矢,指向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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