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件十分意外的事,王者食、申刚与江不群交谊极深,在他们记忆中,江不群从来没有过这样痛苦悲伤的表情,再严重的事,他也会坦然处之,仿佛他脸上的笑容永远也不会消失。
但现在,江不群不但声短气促,而且眼圈红赤,显然曾经流过眼泪,这就使王者食与申刚不能不惊骇万分了。
一枝梅虽也看出了事情的严重性,但却不便在这时插口,只有双眉微锁,呆在一旁冷眼旁观。
申刚顿足道:“小玉马,这简直不像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会使你变成这副模样?”
江不群微吁一声,神色缓和了一下道:“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老古董……非常伤心……”
王者食瞧着江不群道:“方才我们也听到了老古董的哭声,自然知道她很伤心,但她为什么会伤心,你府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江不群叹口气道:“胡姑娘和飞萍迎秋二婢都失踪了。”
申猛地一拍拍前额,叫道:“怎么,都失踪了……胖娃儿,你那四大金刚、风叟水童,是都瞎了眼睛,还是……”
不待申刚说完,王者食双目圆睁,沉声咬牙道:“阿满,你听到没有,你们都是吃屎的么?”
阿满肥嘟嘟的红脸上顿时变得一片惨白,讷讷地道:“我们谁都没敢疏忽过,当真没见过有人出入……”
王者食还要再呵斥叱,但却被江不群拦了下来,道:“不必责备他们,这并不是他们所能防御的,就算我们都在此处,也不见得就能防止得了。”
王者食蹙着眉头道:“事情当真严重到这种地步,那我们岂不……”
江不群苦笑接口道:“认真说来,这是意外,是根本想不到意外!”
申刚顿足道:“小玉马,你能不能说得详细一点?”
江不群微喟一声道:“我不是已经说得很详细了,胡飞花、飞萍、迎秋三人被掳,老古董……老古董又惊又吓,又急又忧,才不住啼哭……”
申刚咬牙道:“那一定是葛天朋夫妇那一双妖人的手下所为了?”
江不群点点头道:“大约不会错吧?”
申刚叹口气道:“这样说来,老古董倒是够可怜的,那个除了柴米油盐、鸡狗鹅鸭之外什么都不懂的老太婆,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惊吓?”
江不群苦笑道:“所以,除了哭之外,她什么都不会做了!”
王者食重重叹吁一声,抓着脖子道:“真是多灾多难,你准备怎么办呢?”
江不群摇摇头道:“我必须先好好的想一想,老实说,我的心实在有些乱了!”
他缓步向江边走去,在一块岩石上坐了下来,听着江涛拍岸的澎湃之声,心情倒反而渐渐的定了下来。
王者食、申刚、一枝梅相继跟了过来,水童阿满却悄悄地溜了开去,想是去知会四大金刚去了。
王者食与申刚一时俱皆皱眉无语,江不群到双目凝眺着迷濛的江面,似是在静静的思索。
一枝梅在一静静地站立立了一会,轻咳一声道:“江公子……”
江不群抬起头来道:“姑娘想说什么?”
一枝梅轻声一笑道:“咱们既然要衷诚合作,第一点就是要坦白相见……”
江不群道:“姑娘觉得我不够坦白?”
一枝梅笑笑道:“也许是我的灵感,好像这件事并不如此单纯!”
江不群点点头道:“不错,我说过这是一件意外,实在是我想不到的意外,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也许要发生了!”
申刚又急得跺脚道:“小玉马,你中了邪么?”
江不群微喟一声,道:“我没中邪,我只想静一下……”
他神色渐渐恢复,目光中也现出了原有的沉着与从容,缓缓扫了几人一眼,又道:“我必须好好的想一想,想想这十几年来所能记得的每一件事。”
王者食忖思着道:“如果你真的要这样从头想起,只怕你想上三天三夜也想不完……我倒有个提议,不知你会不会赞成?”
江不群瞧了他一眼道:“你想说什么可以直说,用不着绕圈子。”
王者食双手连摇道:“小玉马,我可不是善用心机的人,说真的,今夜我可被你弄昏了头,根本搅不清这算是什么名堂……”
江不群点点头道:“那么你说吧,你有什么提议?”
王者食眼珠一转道:“胡姑娘与飞萍迎秋被掳,老古董一定给吓掉了魂,既然你回来了,实在不应立刻就走……”
江不群道:“你是要我陪着她?”
王者食摸着脖子道:“我是说咱们大家索性都进去,慢慢的商议一个办法出来,这里是你的家,你总不应叫我们坐在这里喝西北风吧?”
申刚接口道:“也好,现在我倒有些同情老古董了,一辈子含辛茹苦,到老来却连这种清寒朴素的日子都过不成,小玉马,你真有些对不起她。”
江不群悠悠的道:“你也赞成进去!”
申刚道:“难道你不进去,你家里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你就拍拍屁股想走,让老古董一个人守在家里!”
江不群苦笑一声道:“猴儿,何不蹲到一边去灌你的酒去?”
申刚怔了一怔,哼道:“小玉马,你快要叫我对你不能忍耐了!难道我说的不对?”
江不群道:“你说得很对,但是,我不能进去,也不想请你们进去,我说过我要静下心来想一想,你最好别再扰我!”
申刚咬咬牙,抓起酒袋,果然躲到一旁喝闷酒去了,江边恢复了宁静,但奔腾的江水与浪花的冲击之声却显得更响了。
大约顿饭时光之后,江不群幽幽地吐了一口长气。
王者食轻声道:“你想得怎么样了?”
江不群两眼望着江面道:“想完了,也更迷糊了!”
申刚虽在一旁闷闷的灌酒,但却仍然一直注意着搅不清,闻言不由又重重地哼一声道:“今夜可真是碰上鬼了!”
一枝梅轻声一笑,含有深意的接口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遇到在感情上有冲突的时候,更会使人的灵智蒙蔽,是不是?”
江不群点点头道:“姑娘说得不错,但在下并不是过分愚昧的人……”
一枝梅仍然笑着道:“大约江公子没有在回忆中找出一点疑问与破绽,对么?”
江不平静地道道:“不错,无论我从哪一件事上,哪一个角度上,都找不出一丝一毫可疑的事能和今夜的事印证。”
一枝梅也轻柔的道:“越是高明的人,才越能不露声色,能够与江公子相处十余年而使你在往事中找不出一丝破绽,就更加可见她高明到什么程度了!”
江不群道:“你已经知道是谁?”
一枝梅笑道:“从你出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江不群点头苦笑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姑娘是应该知道的……”
又转向王者食与申刚道:“你们大约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吧?”
王者食喃喃地道道:“这可真是意外,谁也想不到的……”
申刚挠着耳朵道:“难道是老古董……有什么问题!”
江不群苦笑道:“她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却有三件事使我无法替她解释,我尽力想替她找出合理的解解,可是却找不到。”
申刚猛地一拍前额道:“这可真是见到鬼了,唉!小玉马,究竟是哪三件事出了毛病,快点说出来听一听啊!”
江不群道:“第一,是胖娃儿送胡飞花来的时候,曾见到过一幅绣着‘悲鸿折翼’图的绢巾……”
王者食接口道:“当时我并不知道什么悲鸿折翼,只是觉得那鸟儿绣得奇怪,多看了一眼……那是丢到垃圾堆里的东西!”
江不群道:“若说那是玉娇娇送给胡飞花所用的绢帕,胡飞花不会刚一到秋江废园就向垃圾堆里丢,如果破旧到该丢的话,她应该早就丢了。至于迎秋飞萍二婢,我更找不出她们有这种东西的理由!”
一枝梅一笑接口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她还是露出了破绽。”
江不群微喟一声,又道:“第二,那条黄狗不顾生死,扑上去咬她……”
申刚叫道:“就是那条守尸的义犬?”
江不群点点头道:“那种情形我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那黄狗的舍生忘死,类若疯狂,使我激动难过……”
申刚急道:“第三点又是什么?”
江不群苦笑道:“老古董杀死了那条狗!”
申刚道:“也许那条狗在江水里浸了一阵,浸得疯了,才会去咬老古董,老古董不得不杀了它,换上我也是一样。”
他似乎认真的对老古董同情起来,不惜替她辩解。
江不群嘿然道道:“黄狗咬她,可以说是黄狗发疯,老古董杀死黄狗,可以说是自卫,但有一点是无法解释的,老古董根本不会武功!”
申刚道:“杀死一条狗不一定非有武功不可!”
江不群凝重地道道:“不错,杀死一条狗并不一定要有武功,但老古董杀死那条黄狗时,我就守在一旁……”
一枝梅忙道:“江公子可曾注意到她出手的路数!”
江不群摇摇头道:“老实说,没有……”
停顿一会,方才又接下去道:“那条黄狗的突然出现与扑咬老古董,使我太意外了,老古董似乎跌了一跤,但那条黄狗却立刻被震了开去,气绝而死! ”
一枝梅悠悠的道:“这是上乘手法。”
江不群道:“的确是上乘手法,这是在她本能的驱使下施展出来的,那是情不由己的事,她一定后悔不迭!”
一枝梅道:“这是关键所在。”
江不群叹口气道:“如果不是这一点,她可以轻易的摆脱嫌疑,因为那绢帕可以推称不是她的,黄狗也可能发疯,但一个人的武功,却是装不得假的!”
申刚两眼圆睁着道:“老古董难道对你没有解释?”
江不群道:“也许是她不愿意解释,也许是没有什么解释的必要了!”
王者食接口道:“看来她是既不辩解,也不承认了!”
江不群点点头道:“正是如此。”
王者食道:“那么胡飞花和迎秋飞萍,都是她搞的鬼了?”
江不群叹口气道:“如果我的怀疑成真,那自然是她的作为,纵然不是她,至少她也是这件事的帮凶!”
申刚叹口气道:“真想不到,但事情既然发生了,你又要怎么办呢?”
江不群苦笑道:“我正为此事觉得为难。”
王者食试探着接口道:“我知道你的心情,但这件事关系太重要了,你就该和老古董打开窗说亮话,弄个水落石出?”
申刚双手连摇道:“慢着,小玉马,老古董是你的奶娘,你是从小吃她的奶长大的,就以最近来说,如果她要想杀你,那实在太容易了,为什么她却那样关心?”
江不群苦笑道:“你这话说得对,你可知道我也正是为这一点觉得痛苦,老古董对我的好处是说不完的,她像一个母亲对待孩子,至于她为什么会有了问题,那是我无论如何想不通的,她为什么不害死我,就更不懂是为什么了?”
一枝梅叹吁一声道:“这还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江不群忙道:“姑娘能说出所以然来?”
一枝梅摇头道:“我自然说不出来,因为我对这位老古董一无所知,但以江公子的聪明智慧,如果不是当局者迷,一定会清楚无比。”
江不群苦笑道:“姑娘这是捧我还是骂我?”
一枝梅微微一笑道:“现在不谈这些,假定江公子怀疑成真,这位老古董的身份地位,似乎很值得研究。”
申刚接口道:“这还研究什么,那黄狗咬她,自然是要替主人报仇,江陵城外山坡上的死者就是她干的了!”
一枝梅笑道:“申大侠说得是,但我说的是她的身份地位!”
申刚抓抓头皮道:“这更简单,自然是葛天朋夫妇那一双妖人的手下,不是属于襄阳的,就是属于云梦的!”
一枝梅摇头道:“这就错了,听你们言中之意,这位老古董好像很少离开此地,那葛天朋夫妇绝不可能收用这一个人……”
申刚皱眉道:“依姑娘说,她又是什么身份?”
一枝梅摇摇头道:“这就是我们应该追究的问题了。”
申刚急向江不群道:“小玉马,你是明决果断的人,应该快些决定,依我说……用不着再对老古董客气,去找她出来,问个明白,也许就可以弄个水落石出了!”
江不群沉重的摇头道:“我不能这样做!”
申刚咬牙道:“你不能只顾私人的感情!”
江不群苦笑道:“除了私人感情之外,我还要顾虑另一件事,老古董如果肯说,她早就说了,绝不会眼看我离开,而仍然装得若无其事!”
一枝梅点点头道:“这顾虑并不是多余,逼急了,也许又会发生意外。”
申刚哼了一声道:“这又该怎么办呢?”
江不群忽的神色一正,道:“猴儿,你可愿帮我一个大忙?”
申刚怔了怔道:“这话实在说得多余。”
江不群笑笑道:“那么你和胖娃儿留下来,小心的监视着秋江废园,注意着任何一件小事,但千万别跟老古董发生任何冲突!”
申刚两手一摊道:“又是苦差……”
转向王者食叫道:“胖娃儿,你可答应?”
王者食苦笑道:“依我说,咱们就认了命吧!既是小玉马吩咐下来了,你还能驳得回去?”
申刚眼珠一转,哼道:“我一向不喜欢听人喝来呼去!”
江不群笑道:“你我是知己朋友,这不是喝来呼去,而是互相商议!”
申刚扁嘴笑了一笑道:“不管你是呼喝,还是商议,反正我要按我自己的意思……这件事对我倒是有些兴趣了,我要看看老古董究竟是怎么个人物?”
江不群沉凝的道:“看住老古董,但绝不能发生冲突!”
申刚忖思着道:“不与老古董发生冲突,这一点是可以做得到的,但老古董既然有了问题,必然另有外援,未来有什么事会发生,谁也不敢预言,难道不论发生什么事,我们也都不动手?”
江不群道:“最好如此。”
王者食一笑接口道:“这些都是小节,不论人数多少,我王者食也是一帮之主,这点事还能够应付得来。”
江不群苦笑一声,站起身来。
申刚哼道:“小玉马,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再去九顶山。”
江不群笑道:“为什么?”
申刚道:“九顶山的坎离散人如果是妖人之一,你去了不是扑空,就是掉进了一个陷阱,会出纰漏。”
江不群点点头道:“我知道,但我还是非去不可!”
申刚眼珠一转道:“万一你出了事,可要再去找何四姑?”
江不群笑着摇头道:“不必了,我们凭运气吧!我的运气一向是不坏的……倒是你们两位,应该小心保重。”
江不群与一枝梅走了。
王者食与申刚站在江边,两人俱是一片茫然。
终于,申刚轻声道:“胖娃儿,你的部下都来了!”
原来六条人影缓缓而至,正是四大金刚、水童阿满,连风叟阿福也扛了一个大大的口袋回来了。
在这些胖子之间,更显出了申刚的瘦小,也更像一只猴儿了。
四大金刚以及风水童童都没有人开口,六人走得极慢,慢慢的向前移来,王者食也没有开口,但却在一块石头上四平八稳的坐了下来,倒也显得威风凛凛。
六人终于走到了近前,同时施礼道:“参见帮主……见过申大侠!”
王者食叹口气道:“阿福!”
风叟阿福连忙把口袋放了下来,趋前一步道:“帮主,属下在!”
王者食悠悠的道:“你那只鹫……死了!”
阿沉重地道道:“属下……知道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一头扁毛畜牲,算不了什么,帮主别放在心上!”
王者食叹口气道:“这样就好……方才你去了哪里?”
阿福尴尬的一笑道:“属下去买办吃饭,没想到帮主这时候会来!”
说着打开口袋,取出了一只烧鸡,递了上去,王者食果真伸手接过,拉下一条鸡腿,就往嘴里去塞。
申刚摇头哼了一声道:“胖娃儿,你等一会再吃,会饿死么?”
但他自己却拿起酒袋,咕嘟咕哪,一连灌下了几口酒去。
王者食模模糊糊的道:“吃东西和讲话并不冲突……”
声调一沉,转向他的部下叫道:“你们在这里守着,当真就没见到过有人出入?”
四大金刚、风叟水童同时俯身应道:“属下等没有一时一刻疏忽过,秋江废园就像一座关闭了的死城,连只鸟儿也没有进出……”
但六人的话却同时停了下来,因为秋江废园中多的是树,有树就有鸟儿,成群结队的鸟儿不时飞出飞入。
阿福苦笑一声,独自接下去道:“鸟儿是不少,但人影却从来没有见过一个!”
申刚一哼道:“胖娃儿,你这简直是废话。”
王者食两眼一瞪道:“为什么?”
申刚道:“不是我瞧不起你的部下,以他们的功力说来,有人出入也可以瞒得过他们,这并不足为奇!”
王者食两眼闭了一闭,道:“好吧!过去的事提也没用,且说眼前的吧,我们该怎么监视老古董和秋江废园?”
申刚哼道:“他们都是你的部下,我有什么资格说话?”
王者食笑道:“猴儿,别老像吃了泻药一样,我尊重你的意见,我的部下,也就是你的部下,你我还分什么彼此?”
申刚受了恭维,心中十分受用,目光一转,道:“这秋江废园的形势是三面临山,一面临水,依我看来,你这六位部下还是分配到靠山的三面,你我两人就守在此处,不论老古董有什么举动,大约就都逃不过我们的监视了!”
王者食拊掌道:“好,就是这样……你们都听到了,两人一组,按照申大侠的话守在靠山的三面,严密监视,不论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要尽快的向申大侠和我禀报。”
阿福等连忙应道:“是!”
于是,一大袋食品分给众人,各自悄悄散去。
※
※
※
王者食与申刚守在江边,望着黑黝黝的秋江废园,各自默默吃喝,良久良久,两人俱都没有开口。
天色渐渐亮了。
王者食打个哈欠,道:“猴儿,大白天大约不会有什么事发生,咱们一夜没睡,最好轮流着都歇上一会儿!”
申刚点头道:“你这主意很好,你先守着,我轮值下半天,到晌午的时候叫我……”
说着站起了身来。
王者食双手连摇道:“别,别……还是你值上半天吧!我……”
说着也站了起来,但他却立刻就收住了话锋,发起怔来,申刚也正怔怔地出神张望,原来沿着江边,正有一条人影蹒跚走来。
申刚悄声道:“据我所知,这里就住着小玉马一家,这人是来做什么的?”
王者食皱眉道:“这也难说,很可能附近也有别的住户。”
那人影越来越近,两人都已经看清了那是一个老妇人,只见她打扮得十分土气,完全是乡下老妪的模样,大约六旬开外,手中抓着一根拐杖,正一步步的蹒跚而行,但当走到不远的地方,忽然顺势一转,向着秋江废园的方向走去。
王者食皱眉道:“这老太婆果然是去秋江废园的。”
申刚沉声道:“走,拦下她来问个明白。”
王者食一把拉住他道:“别忙,咱们先想想看,小玉马曾经关照过,叫咱们只注意监视,别出头去惹麻烦……”
申刚哼道:“他指的是对老古董,和那些妖人,这老乞婆不过是个乡下老,问问她又有什么关系?”
说着挣开了王者食的拉扯,飞身一跃,拦到了那老妪的面前。
那老妪似是吃了一惊,身子一摇,向后栽去!
幸亏王者食及时而至,在后面伸手扶住了她。
那老妪面色大变的道:“我……老婆子身……无分文,你们……”
王者食急忙安慰着她道:“别怕,别怕,您把我们当成强盗了么?”
那老妪惊魂略定的道:“难道你们不是强盗?”
王者食笑道:“我们不但不是强盗,而且是专门捉强盗的!”
那老妪吃惊之际,似乎全身乏力,颤巍巍的坐了下去道:“这……我老婆子放下心来了……”
申刚轻声道:“您住在什么地方?”
那老妪伸手遥遥一指道:“那边的玉象峰下面,唉!我老婆子命苦,三个儿子都早早的死了,老伴儿年前两眼一闭,撒开手走了……”
说着两眼不由湿润了起来。
申刚大是同情的道:“您今年多大岁数了?”
老妪叹口气道:“七十一啦!偏是我骨头贱,想死也死不了,活着受罪!”
王者食接口道:“老大娘,您要到什么地方去?”
那老妪伸手一指道:“这地方可是叫秋江废园?”
王者食点头道:“不错,正是秋江废园,但……您来做什么呢?”
那老妪道:“我来找常大娘……”
申刚两眼瞪得滚圆的道:“您来找常大娘做什么?”
那老妪瞧了他一眼道:“我是受人之托,来见见常大娘,给她……”
申刚抢着截断她的话道:“您究竟认不认得常大娘,您是受了什么人的嘱托?”
那老妪喘了一口长气道:“我不认得常大娘,但昨天夜里有人走迷了路,到我家住宿,听说他原是到秋江废园的,但是没有找到,错走到我那里投宿……”
申刚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老妪忙道:“是个男的,年纪比你们两位大些,身上带着刀子,怪吓人的……”
申刚两眼圆睁的道:“他都是和您说过些什么?”
那老妪道:“他先是向我问路,要今天一早来看常大娘,但今天一早却又变了主意,要我老婆子替他送一件东西来,只要见到常大娘,交下东西,他送我十两银子,听说那位常大娘只有一只眼睛,最是好认……”
喘吁了一下,又道:“十两银子,可以一个月不愁吃了!”
申刚瞧了王者食一眼,道:“他要您送什么东西给常大娘,他还在你家么?”
那老妪忙道:“在,在,他还等回信哪!要等见了回信之后,才肯给我十两银子,他是怕我老婆子哄他,不见兔子不撒鹰,至于送的东西,倒好像不值什么!”
申刚故意装得无所谓的道:“那东西能不能给我们看上一看?”
那老妪有些为难的道:“那人交代过要当面交给常大娘,不能随便拿出来,要不然也许他会耍赖,不给银子了!”
申刚嘻嘻一笑道:“这个您尽管放心,我们只不过看上一看,看完了就带您去见我们的常大娘,马上写回信给您。”
那老妪道:“你们两位也是秋江废园的人?”
申刚爽然一笑道:“一点不错,常大娘是秋江废园的女管家,我们两个是男管家,我们都是侍候江公子的人。”
那老妪点点头道:“这就不同了,看一看自然是没有关系……”
接着伸手向怀中摸去,同时喃喃地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不过是只铜做的鸟儿,两只翅膀都断了,只剩了两根铁丝连着。”
由于她掏了许久,还没有掏摸出来,以至王者食与申刚都凑到了她的面前,等着看这折断了翅膀的鸟儿。
那老妪终于掏出来了,王者食与申刚两人眼睛瞪得滚圆,只见那果然是一只铜制的鸿雁,约有巴掌大小,两只翅膀也果然是折断了的,只有两根铁丝连着,头尾的部分想是放得太久,都已经发生了铜锈,但两只眼睛却十分明亮,颜色赤红,像是嵌了两粒红色的珍珠。
但正当王者食与申刚发怔之际,却见那鸿雁的两眼之中突然爆射出了两股黄烟,分向两人激射而至。
两人同时大吃一惊,一面各自猛然拍出一掌,一面翻身倒跃,一式惊龙回头,向外翻去。
两人翻是翻开去了,但落地之后,却立刻感到了一阵恶心。
原来两股黄烟射得太快了,又加上两人在于无备之间,虽是应变得快,但仍然没能脱得开去,或多或少的吸入了一些。
那老妪笑嘻嘻的站了起来,道:“早就知道你们没安好心?”
申刚用力一跃,抢上前来,但他跃出不过三尺,又颓然倒了下去,那黄烟药力极强,一经吸入肺腑,顿时就失去了本身的功力。
王者食则坐在原地,叹了一口长气。
申刚喘吁了一声,咬牙叫道:“老乞婆,你用的是什么毒烟?”
那老妪嘻嘻笑道:“我不知道。”
申刚大叫道:“你不知道谁知道?”
那老妪笑道:“这是那托我送东西的人教给我的,如果遇上坏人,可以用这方法,只要在那鸟的尾巴上一按,就能把人迷倒!”
王者食插口喝道:“为什么你自己没有迷倒?”
那老妪笑道:“临来时那人先给我在鼻孔抹上了解药。”
申刚咬牙叫道:“你少装蒜,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坏人?”
那老妪道:“这更简单了,那人说过秋江废园里只有常大娘和两个丫头,根本没有什么男管家……”
嘻嘻一笑,又道:“另外,你们两人一个肥得像猪,一个瘦得你猴子,不是坏人又是什么?”
申刚与王者食两人一面挣扎运息,一面藉机与那老妪搭讪,但功力却一点也没有恢复的迹象。
那老妪把那铜制的折翅鸿雁收入了怀中,笑道:“你们两人在这里躺一会儿吧,常大娘也许会收拾你们,也许不管你们,那就看你们的造化吧!”
拄起拐杖,蹒跚而去。
望着那老妪走去的背影,王者食沉声急道:“猴子,咱们裁了!你可有主意?”
申刚苦笑道:“只有一个主意,快些把你的属下招来,叫他们赶快逃生,咱们两个在这里等死!”
王者食也苦笑道:“你这办法虽然十分消极,但眼下倒是该做这件事,我不忍要他们也受连累丧失性命……”
微微一顿,又道:“依你看,老古董会要咱们的命么?”
说话之间,却发生了两声低低的猿啼。
申刚哼道:“你怕死?”
王者食摇摇头道:“怕是不怕,只不过有点不甘心而已,……难道你就能死得瞑目?”
但见风叟水童与四大金刚相继而至,六人奔到王者食与申刚面前,并不对躺在地上的两人吃惊,却怔怔的都望着对面。
王者食与申刚被他们的视线牵引,也缓缓地转过了头去。
定神看时,原来两名白衣侍婢正站在他们身后不远之处。
申刚大喜过望,忍不住叫道:“白金白银,当真是你们么?”
原来那两名侍婢正是何四姑的两个徒儿,白金与白银。
白金用食指按住口唇上嘘了一下,低低地道:“你们两位能走么?”
申刚低声叫道:“除了还能说话之外,全身都像瘫了一样,还走个屁,要能走的话,早去抓那老妖婆来算账了?”
风叟阿福连忙俯向王者食道:“老奴等可以背着帮主和申大侠赶路,但这两位姑娘……”
白金笑道:“我虽不知道他们两位中了什么毒,但却知道必然是很厉害的东西,你们背到哪里去呢?”
阿福讷讷地道道:“这……这……”
但他这了半天,却没这出个所以然来。
申刚低声叫道:“白金姑娘,你师父没来?”
白金笑道:“没有重大的事,我师父是不会出来的,你想我师父了!……”
申刚尴尬的一笑道:“虽然我一向不大喜欢她,但现在却真的有些想她了,这毒不解不行,你师父大约不费吹灰之力……”
白金道:“我们是出来钓鱼的,一时好奇到岸上来看看,想不到遇上了你们,……我们只有一条小船,顶多可以载你们两个……”
申刚急道:“那就成了,他们可以浮水……”
王者食接口道:“不错,他们可以浮水过去,而且还可以帮着推船!”
白金欣然一笑,道:“那就好办了,你们快点,要等到有人出,只怕就走不成了!”
※
※
※
秋江废园中很静,那老妪见到老古董之后,是什么情形,没有人知道,但王者食与申刚都已经被抬到了船上。
白金白银也上了船,那船果然极小,船上有一只鱼篓,已经装满了钓来的鱼,风叟水童与四大金刚一齐下水,一面推着小船向对岸驶去。
这时甫交辰刻,江上岸边,却是一片寂静。
小船很快的拢岸,王者食与申刚被风叟阿福与水童阿满背着,跟在白金白银之后,迅快的向白帝城遗迹之后跑去。
何四姑正在房中摆甲骨消遣,见王者食、申刚被人抬了进来,似乎并没有意外之情,一言不发,就来检查两人中毒的形状。
她翻翻两人眼皮,看看两人的舌头,又敲敲两人的胸骨,忙了半天,却摇摇头叹了口气。
申刚大惊道:“何四姑,我们……”
何四姑沉凝的道:“你们最好留下遗言来了。”
申刚面色一变,道:“怎么,我们没救了,连你都救不了我们了?”
何四姑沉凝的道:“你可知道你们中了什么毒素?”
申刚皱眉道:“不过是一股黄烟,除了身子发软以外,既不昏迷,也无痛楚,好像并不是太厉害的东西。”
何四姑摇摇头道:“你们可以另请高明,我治不了。”
王者食叹喟一声道:“穷通寿数都有一定,该当要死,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但我们究竟是中的什么毒呢?”
何四姑一字一顿的道:“蟾蝮毒雾!”
申刚怔了一怔,道:“这名堂好像没听说过,为什么会……这样厉害?”
何四姑双目微闭道:“这东西是世上最难得的,一种是千年蟾蜍,一种是十丈蝮蛇,用它们所喷出的毒气凝炼而成……”
申刚忍不住接口道:“何四姑,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千年蟾蜍与十丈蝮蛇?”
何四姑哼了一声道:“我既然要说,就是我懂得。……”
微微一顿,又道:“如果蟾蜍不到千年,蝮蛇不满十丈,它们的雾气无法凝炼到一齐,反而因两种毒性相克而失去了作用!”
申刚道:“这种毒当真没救了么?……”
言下心灰意懒,看得出失望无助之情。
何四姑答非所问的道:“中这种毒而死,倒是不十分痛苦的,完全使你们筋骨收缩,血枯气涸,一点点慢慢的干死!”
王者食叹口气道:“大约需要多久?”
何四姑道:“迟则一月,快则一天。”
王者重重地叹口气,道:“在下死得无牵无挂,我这六名部下,他们一个个都能自立谋生,你们随便找个地方把我埋掉,也就算了!”
申刚也叹口气道:“我也一样的没有牵挂,就拜托你何四姑把我们在秋江废园前遇上的事告诉给江不群也就是了!”
何四姑点头道:“这些事我会替你们办好!”
风叟阿福等人则忍不住一齐俯在王者食面前,嘶声叫道:“帮主您不能……死,您不能死……”
王者食长叹道:“你们别哭,再哭把我的心都哭乱了!……”
微微一顿,又道:“我又何尝愿意死,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风叟阿福忽又身子一转,向何四姑跪了下去,叫道:“求您救救老朽的主人,求您大发慈悲……”
何四姑双手交搓着道:“你们快别这样,我也被你们弄得心乱了?我们可以想办法,也许……”
申刚闻言大叫道:“何四姑,你说想办法,大约就是有办法吧?”
何四姑沉凝的点点头道:“办法不能说是没有,但是却……太难了!”
申刚叫道:“究竟难到什么程度,难道要千年灵芝、万年参果?”
何四姑摇摇头道:“那倒不用……”
申刚满怀希望的催道:“究竟要用什么,您倒是快说说看呀?”
何四姑点点头道:“要用边桂、茯苓、甘草、圆肉各三钱每日煎服两次,一月可愈!”
申刚望了王者食一眼,双目圆睁道:“胖娃儿,何四姑是拿咱们开玩笑的,咱们根本不会死,这种药太普通了,而且又最便宜!”
何四姑仍是沉凝的道:“我没有拿你们开玩笑,这是主药,另外还要药引!”
申刚不禁心头一沉,道:“莫非是药引名贵?”
何四姑摇头道:“名贵二字是谈不上,但是……不容易服用!”
申刚叫道:“为了治病救命,还有什么不服用的,您快说出来看看呀!”
何四姑一字一顿的道:“每次服药之时,要用童便一杯,羊屎十三颗,蟑螂十三只为引……”
申刚忍不住胃向上翻,咬牙叫道:“为什么要用这些东西?”
何四姑道:“毒气进入了你们的四肢百脉、五内六脏,服用这些东西是为了吸取毒气,否则光服药是没有用处的!”
申刚闭目不语,王者食悠悠一叹道:“果然能够救命……这也只好……闭着眼睛向下灌了!”
何四姑沉静地道道:“除了按时用药之外,还有两项禁忌!”
申刚惊叫道:“还有什么使我们不能忍受的调调儿!”
何四姑道:“第一,在这一个月之内不能近女色!”
王者食笑道:“这容易,我平生根本就对女色没有兴趣!”
何四姑徐徐又道:“第二,这一月之中不能茹荤酒,必须吃素食,否则还是没救。”
王者食与申刚俱都没有答言,两人同时昏了过去。
何四姑摇头一笑道:“快用冷水来泼!”
白金白银早已准备了一桶冷水,两人同时抬了起来,向两人没头没脸的猛然泼下去。
两人悠悠醒转,申刚喃喃地道:“完了,这一次我当真是没命了,离了酒我怎么能活!”
王者食也无力的道:“有生以来,我没离开过鸡鸭鱼肉,叫我吃素,我……如何忍受得了!”
何四姑沉凝的道:“你们可以自己决定,没有谁勉强你们?”
两人面面相觑,久久无言。
何四姑笑笑道:“毒气正在发作,如果你们决定想活,就要快些服药了,等到药力再运行一阵,就要花两个月的时间来治了!”
申刚一惊,首先叫道:“我愿意接受,但……到哪里去找这样多的羊屎和蟑螂?”
何四姑笑道:“我这里是养羊的,羊屎自然少不了,至于蟑螂,粪坑里多的是……”
申刚哇的一声,当真呕了出来。
只听何四姑又道:“头一次药服下去,你们就可以恢复活动,一日一夜之后,可以功力如常,但毒气全除,却要整整一月。”
申刚无力的一叹道:“何四姑,我算服了你了,不论吃什么,我照吃就是了!”
何四姑又向王者食道:“你呢?”
王者食闭着眼睛道:“有了伴儿,我还在乎什么?自然……还是老命要紧……”
何四姑淡然一笑,转向白金白银道:“你们准备药去……”
白讷讷地道道:“准备药不难,但……药引子呢?”
何四姑道:“自然也是要你们准备?”
白银皱眉叫道:“那些东西脏死了,师父……”
何四姑笑笑道:“今天你们就委屈一点吧,到明天他们功力就可以恢复,自然会自己去捡羊屎,抓蟑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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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提王者食与申刚在何四姑处治疗毒伤,且说江不群与一枝梅。
两人离开秋江废园,并没有再继续雇船,只是凭恃轻功提纵身法,穿山越野而行,第三天中午过后,就已到达了九顶山境。
九顶山是一片绵亘的大山,果老峰是在何处,两人却都是茫无所知。
两人在一片榛莽中歇了下来。
一枝梅轻轻扑落着满身的尘土,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眸光一转,又道:“如果不打听一下,这样盲目去找,只怕找上十天八天,也不知道果老峰是在哪里!”
江不群点点斗道:“姑娘说得是,但咱们最好不要泄露形迹,这九顶山中只怕早已布满了妖人的爪牙!”
一枝梅道:“江公子认为我们瞒过了他们?”
江不群苦笑道:“我希望如此,……”
目光四外一转,道:“这不是没有可能的事,至少,他们会认为我必定在秋江废园多耽搁一天半日,他们绝想不到我会抛下老古董的事立刻就走。”
一枝梅点点头道:“这倒也很合情理!”
江不群皱眉道:“目前的难题是如何找到果老峰下的坎离散人!”
一枝梅点头道:“依江公子说来,我们要尽快的找到他才行,但……”
江不群忖思着道:“这里是九顶山东麓,我倒想起一个人来了?”
一枝梅忙道:“大约是位熟人,不知是谁,可是住在这附近?”
江不群遥遥伸手一指道:“那不是泥江尽头么?我那位朋友姓刘名世昌,自号金松子,就在泥江尽头筑庐而隐,年前他因事到巴陵,曾有一面之缘,承他一再相邀,要我来他这里住上几天,现在正好可以找他问问果老峰的所在。”
一枝梅欣然道:“那好极了!他说的地方你可记得?”
江不群笑道:“泥江尽头,有一峰阻路,峰前尽是竹林青松,那位金松子就住在竹林中!”
一枝梅眸光四外一转,道:“此刻四无人踪,我们快去吧!”
江不群微微点头,飞身而起,与一枝梅一同驰去。
两人很快的找到了金松子所住之处,只见一切皆如江不群所说,青松竹林,一栋竹篱茅舍掩映其内。
江不群欣然道:“金松子年不满半百,就当了隐士……”
目光四外打量着道:“这地方倒是果然不错,人到中年,什么都看开了,在这里享上半辈子清福,难得他会打主意!”
一枝梅笑笑道:“江公子是豪放之人,但现在说的却是消极之言,难道这一点挫折就使你壮志全消了么?”
江不群笑笑道:“姑娘,你是忘了我的别号!”
一枝梅笑笑道:“对了,无为公子,看来你与这位金松子倒是同样性格的人物,为什么你却这样爱管闲事?”
江不群苦笑一声,道:“但现在看来,已经不算是闲事了!”
一枝梅怔了一怔,连忙收住话锋道:“这是我失言了,不该惹你伤心!”
江不群苦笑一声道:“不谈这些了,还是找金松子要紧!”
大步走到竹篱之前,举手敲门!
不久,只见房门开处,一个留有五绺长髯,打扮得半俗半道的中年汉子急步而出,隔着篱笆一望江不群,立刻大笑道:“小玉马大约丢了辔头,果然今天跑来了?”
说着找打开篱门,与江不群竟紧紧地拥抱了起来。
江不群推开金松子道:“还是当年的老毛病,过分亲热……”
目光一转,道:“我还带来了另外一位女客!”
金松子这才看到了一枝梅,只见他眼珠滴溜一转,大笑道:“我知道了,是新婚夫人……哈哈哈哈……”
一阵大笑之后,叫道:“小玉马,你真不够交情,为什么不下帖请我去吃上一杯喜酒!”
他大叫大笑,根本不给江不群否认的机会,以致一枝梅与江不群俱皆满面羞红,只恨无地可钻。
金松子又打量着两人笑道:“真是天生的一对璧人,配得好!”
江不群只好大声道:“野道士,你发疯了?”
金松子怔了怔道:“我怎么发疯了?”
江不群道:“如果你不发疯,为什么满嘴胡说八道?”
金松子仍怔怔地道道:“我胡说八道?难道你们还没有成婚,如果不成婚,为什么两人结伴同行,来到我这偏僻地方?”
江不群正色道:“我跟这位姑娘毫无关系,只不过为了一件江湖中的事,偶尔结伴而已,你怎可以这样信口胡说?”
金松子自己掴了一个嘴巴,笑道:“这是我糊涂……”
但嘻嘻一笑,又道:“两位既是结伴同行,必然志同道合,将来……嘻嘻……”
话未说完,却含有深意的收了回去。
江不群顾不得多所辩解,忙道:“野道士,你在此地隐居了这许久,对九顶山的山势大约该十分熟稔了吧?”
金松子点点头道:“那还用说,住在这里除了弄吃弄喝之外,就是游山玩水,这九顶山就等于我的大花园……”
侧身肃客,道:“快些进来坐吧!站在外面做什么?”
江不群摇摇头道:“现在不行,我们还有急事。”
金松子两眼一瞪道:“这是托词,不论多忙,也不能说没有工夫进来一坐,我这里虽没有好东西奉客,但也有自酿的美酒,风干的野味,海阔天空地聊上一聊,岂不是人生快事!”
江不群苦笑道:“可惜现在不行,我没有时间,等事情办完了,我自会来找你盘桓一天!”
金松子皱眉道:“好吧!你有什么急事?”
江不群道:“只向你打听一个地方,果老峰在哪里,怎么走法?”
“果老峰?……”
金松子沉吟了一下道:“九顶山好像没有一个果老峰!”
江不群皱眉转向一枝梅道:“姑娘该不会记错了地方吧?”
一枝凝重地道道:“当然不会记错,如果不能确定,我如何敢千里迢迢的邀你同来,难道这是开玩笑的事?”
江不群皱眉道:“这就怪了,……野道士,你当真不知道?”
金松子正色道:“难道我会跟你撒谎?不过……”
轻敲前额,忖思着道:“九顶山大大小小不下数百个峰头,我说它是我的大花园,未免有些吹牛,也许这果老峰我并不知道。”
江不群道:“山峰你不知道,有一位坎离散人,不知你是否听说过?”
金松子又摇摇头,苦笑道:“小玉马,你真把我考住了,老实说,我没听说九顶山有这么一位‘坎离散人’。”
江不群苦笑一声,道:“这样看来,问了你等于没问……”
金松子连连摇手道:“这也并不尽然……”
江不群又泛起了一丝希望道:“难道你有另外的办法?”
金松子一笑道:“距此十五里的龙尾峰下,住着我的一位好友,名为九鹤主人,在九顶山住了已经廿多年,山中的一草一木,他都熟悉不过,这果老峰下的坎离散人,他一定知道。”
江不群投注了一枝梅一眼,见她沉静无言,忙道:“野道士,说不得麻烦你一次,带我们去一趟!”
金松子双手连摇道:“今天实在凑巧,那九鹤主人过一刻儿就会来,因为他要应我之邀,来此小饮,大约最多不会超过半个时辰,一定准到。”
江不群瞧着他道:“果然如此,我会在这里等着,但是,你这野道士不会骗我吧?”
金松子摇摇头道:“这是什么话,正事是正事,我怎能拿你开胃?”
江不群笑向一枝梅道:“急惊风遇上了怪郎中,看情形咱们非扰他一下不可了!”
金松子呵呵一笑道:“好说好说,两位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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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松子似乎有洁癖,居处一尘不染,十分雅致干净,客厅中摆满了瓶花,一张方几上已经摆下了四个果碟,两付杯筷。
江不群笑道:“你倒是很会享受。”
金松子得意的一笑道:“莫非你也动了出尘之想……”
指着桌上的杯碟,又道:“这本就是为了等九鹤主人来小饮而准备的!”
说着又取出了两付杯筷。
江不群忙道:“我们现在没胃口,只想等你的贵友早些到来,问明路径赶路!”
金松子徐徐一笑道:“我和他约的未时,现在午时过了大约一半,他总得还要半个时辰左右才能赶到,我们何不就趁这会先喝上三杯……”
当下一面斟酒,一面又道:“常大娘最近可好,还是管得你那样严?”
江不群震了一震,叹口气道:“她不算太好,病了!”
金松子怔了怔道:“病了……她那样壮的人也会生病……小玉马,我好像有很多话要问你,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江不群笑笑道:“既然不知从何说起,还是暂时先不说吧!”
金松子摇头道:“不行,对了,既然常大娘病了,为什么你忍心离开她,跑到九顶山来找那……坎离散人又是为了什么事?”
江不群目光微微一立道:“找坎离散人是为了向他讨药,因为他是一位举世无匹的良医。”
金松子咬了一声道:“有这样的名医为邻,我竟然丝毫不知……”
一言未毕,只听有脚步声遥遥传来,江不群欣然道:“一定是贵友九鹤主人来了。”
金松子皱眉摇头道:“不可能是他,九鹤主人最是守时不过,不到未时正,他绝不会到……这又是什么人呢?”
说话之间,起身向窗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