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怒刀之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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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来敌身法迅捷,教伊诗菡应付得感到吃力,暗道:“我就不信打不过你。”腾身急旋,左掌啪的拨消来掌,右掌疾若劲矢,竖掌切去。来敌疾退,仅差半分,他左胸即要中掌。掌发不克,伊诗菡飞步追上,双掌蓄劲,预备抢回先机,制服来敌。

那人突然驻足不退,叫道:“菡妹,是我。”

伊诗菡收势不住,砰的撞入那人怀里。她急急退后两步,道:“你好坏,存心欺负我啊。”

雷寒打躬作揖赔不是:“菡妹,是我不对,是我不好。对不起,对不起。菡妹,你那个‘回风落燕式’端的厉害,我差一点给你这个‘小落燕掌’打得折翅断翼。”

伊诗菡细声说道:“人家心情不好,你还来逗人。”

雷寒笑意顿敛,正容道:“就因你心情不好,我才来逗你,为何事烦心?”

伊诗菡摇首不语,行至大槐树旁,侧肩倚着,柔荑搓弄衣角。

雷寒跟过去,道:“你不说,我也晓得,你是为了祖前辈求你做崂山派的掌门而心烦。”稍停,续道:“其实做个掌门人也不赖。你说什么,门人弟子都得听从懔遵,威风得紧。”

伊诗菡淡淡一笑:“我不要。我不要做你的师姑,也不要做掌门人。”

霄寒爱怜地道:‘你不要做掌门人,还不是全为了我。”

轻轻的在他额头打个爆栗,伊诗菡笑说:“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谁讲是为了你,羞羞。”

雷寒做个鬼脸,道:“死鸭子嘴硬,这儿只有你我二人,还怕人听见吗?”

伊诗菡侧首娇笑,忽然指落如电,点了他的穴道,捏捏他的鼻子,噘起樱唇:“我为何不愿做掌门人,你给我从实招来,有半字虚假,你在这儿乖乖的站到天亮。”嘻嘻哈哈的,她哪有审问犯人的模样。

雷寒穴道被点,全身僵硬,光剩眼珠子、嘴巴能动,他当然知道伊诗菡是闹着玩的,是以毫不耽心,也不忙着运气冲穴,咧嘴一笑:“有你陪着我,站几天几夜我也心甘情愿。”

伊诗菡双颊一红,啐道:“刚识得你时,你好憨厚老实,如今却变得油腔滑调,口蜜腹剑。”

雷寒愕然道:“我怎么口蜜腹剑了?算了,不跟你瞎扯啦,言归正传。你了解我的个世不喜受拘束,你做了掌门人,我也不能遁居田园,过我喜欢的生活,为此,你才大感踌躇。我的口供绝无半分虚假罢?”他一语道破伊诗菡的心事,反令她错愕莫名,兼且惊喜交集。

她沉默良久,旋踵走开,搞得雷寒一头雾水,茫然不解,听她渐行渐远,雷寒当是说错话了,急忙叫道:“菡妹,我说的不对么?你别走哇。”这下他可紧张惶惑,连忙运气冲穴。

伊诗菡取帕抹掉眼角的泪痕,调稳澎湃起伏的情绪,说道:“再隔几天,你便可见到朝夕思念的卓师妹,理我作啥?你站在那儿好好回忆她的花容月貌,免得届时识不得她,她恐怕要大大的不高兴。”

她说得煞有介事,雷寒以为她真的是因此不乐,中心栗六,不安之极,待听得她放轻脚步,悄悄走近,登时省悟:“她是逗我的。”冲开了一处穴道,即不运气,候她来解穴。

陡然屋瓦有人潜行掩至,雷寒听得一清二楚,急叫:“菡妹,有人来了,快解开我的穴道。”一面急忙运气冲穴。

伊诗菡内功不如他,耳力亦差了些,没听到屋瓦上有人,误以为他故意叫嚷,伫足不前,心说:“你叫我解,我偏不解,让你多站一会儿。”抬眼望天,青冷的剑芒在她对面屋宇上闪耀。

一名戴鬼怪面具的黑衣人,举剑过顶,涌身斜掠,射向雷寒胸膛。变起仓促,大祸燃眉,伊诗菡欲援已迟。甫动,她身侧跃落一名蒙面黑衣人,伸臂拦腰来抱,眸中目光淫邪,嘿嘿嘻笑:“姑娘,陪大爷找找乐子!”他的手臂来势迅疾,伊诗菡不得不掌切步挪,谋求自保。是以她有一瞬间没看到雷寒,那一瞬间,她万念俱灰,雷寒穴道未解,准死无疑。

怒啸如狂涛,轰轰隆隆,似晴天霹雳连环,震得人呼吸窒涩,心脏突突乱窜。雷寒倾生平之力作的怒啸,对准袭来的黑衣人而发,此子不幸,首当其冲,耳膜震破,霎时毕命,劲势斗泄,从半空直挞落地。猝扬暴起的内力,其势猛锐无俦,封住的穴道立时冲开,恰逢左右四名茫不知死的黑衣人挺剑冲近,流星刀挟劲飞腾,炫目银星倏现倏隐,四名黑衣人余势不衰,冲出几步,倒地毙命。

祖宁、休缘、休觉,少林众僧,或前或后,呼喝奔来,蒙面黑衣人瞧势头不妙,作个呼哨,上屋遁走。他轻功不弱,群雄阻之不及。雷寒一心只念着伊诗菡,顾不得出手截住。余下的戴鬼怪面具黑衣人,逮了五个,死了八个。

雷寒看伊诗菡无恙,安下了心,柔声道:“菡妹,你没事罢?吓着你了。”

伊诗菡怔怔的凝视他好一阵,投入他怀里,哭泣说道:“你没死,你没死!以后我不任性了,我一定听你的话。”两人相互拥抱,纵是山崩地裂,也不能把他俩分离。

少林寺僧见他俩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忌讳的搂在一起,大不以为然,有的脸上甚至露出鄙夷之色。

休缘晃晃脑袋,和师弟、寺僧,押着掳获的黑衣人,不吭不响的走开。

过了好久,祖宁的一声干咳,惊醒了两个梦中人,他俩尴尬非常,匆匆松手,两人的脸红到了颈子。

祖宁小声小声的说:“不是老朽啰唆,实在是你们太大胆了。劫后重聚,那份喜悦是会冲昏头脑,教人情不自禁的要永远在一起,怎样也不能拆散你们。这是人情之常,无可厚菲,但在某些人的心底,可就要摆一大堆臭规矩,说这个不对,那个不行,俨然是个正人君子,其实……,嘿嘿,谁晓得他肚子里藏着些什么。不过偏就这种人放的屁最有人爱闻,(雷、伊二人不由莞尔)所以说啊,谨慎一点总是好的。幸好除了老朽,其它都是和尚,此回尚无大伤,下回要慎之慎之!”

他说完,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呵欠,道:“老朽话说多了,呼,好累。我去睡了,不打扰你们了。”拍拍雷寒肩膀,叮咛道:“小伙子,她是个好姑娘,千万别辜负了人家,否则老朽第一个放你不过。”雷寒连迭诺“是”。

祖宁轻抚伊诗菡的长发,道:“你是好姑娘,他是好小子,因而所以,所以因而,莫放他跑了,若是跑了,来告诉我,我帮你抓他回来。”伊诗菡娇笑答应。

翌日,群雄押着五名黑衣人而行。这五人痴痴呆呆,好像聋子哑巴,可是五官完整,俱无损坏。伊诗菡把脉诊查,知是药物导致此状,唯无从着手治疗。休缘大师点了这五人穴道,使他们形同常人,不能施展武功,再带回少林寺,请主管藏经阁,精擅医术的师弟休智,试试能否觅得破解的法门。

知客僧德慧迎雷、伊、祖三人在下院奉茶,道:“敝寺数百年来,不曾有女子进入主寺,此例不可废,还请三位施主,让这位女施主在此歇息。”

祖宁耸耸肩,道:“少林寺老朽来过了,不上去也罢。”

雷寒沉吟须臾,道:“既然如此,菡妹,咱们走罢。”

祖宁道:“对,咱们回去,咱们回去。少林寺里全是和尚,没什么好看。这些和尚真坏,教人巴巴的赶来,又教人巴巴的离去,存心不善,存心不善。”

门外响起一声亮宏沉雄的佛号,随声进来一名貌相平庸的老僧,合什微笑:“祖施主,数年不见,你的性子依旧未易,敝寺一众僧人,又给你奚落了一番,善哉,善哉。”德慧一礼,道声“师叔”,那老僧慈蔼地颔首答应,道:“你且退下。”

祖宁嘻嘻笑道:“谁教你们有那么多规矩,这个不行,那个不行,管得人手脚都不知怎生安置。”笑容略整,道:“雷兄弟,史姑娘,这位大师便是少林寺默默无闻的戒律首座,休相大取。”继而压低嗓子:“武林上是说,少林第一高手是掌门休渡,第二是休智,第三是休缘,第四是休觉,第五是住持休劫,实则真正的第一在这儿。小伙子,廿年前,令师祖大败少林五大高手,是何等盖世英豪,但他倘若碰上了休相,只怕得大败亏输。”

殷志鸿击败少林高僧一事,江湖上毫无半点雪泥鸿爪,不然早传得沸沸汤汤,轰动天下。殷志鸿懒得谈,少林寺更不愿说,而祖宁却一清二楚。唯他毕竟不晓得休相大师已替少林寺争回了颜面。

休相大师摇摇头:“阿弥陀佛,陈年旧事,何必提之?贫僧排行最小,不像师兄他们笃重稳实,诚心向佛,不屑武学小事,是以贫僧算是最差的。”

祖宁神色俨然:“目下江湖暗涛汹涌,正需要侠义之士来降妖伏魔,凭仗的力量除了智计,犹须大师口中的武学小事,以戈止戈,求得太平。大师以为然否?”

休相眸中电芒一闪即逝,道:“施主果是有心人,善哉,善哉。施主所言甚是有理,贫僧无言置喙。需贫僧宏法,降妖伏魔时,贫僧定不后于人。”顿了一顿,向雷寒道:“殷老施主可好?贫僧亦有多年没见到他了。贫僧明白小施主所为何来,此地不便,请随我来。”合什一礼:“两位施主请稍候,贫僧失陪。”

伊诗菡拉拉雷寒衣袂,道:“要小心。”

雷寒用力点头,道:“我会的。”

一僧一俗,行至下院附近的松林深处,休相道:“殷老施主命你来找贫僧,必是创悟了一些新招。贫僧嗜武,小施主不须多礼,尽管使来,以免意有不尽。”

雷寒躬身应“是”,俯身拾起一段三尺余长的松枝代刀,凝神敛气,脚踏不丁不八,左肩斜引,双手合刀负于后,姿势十分朴拙,与暴君刀曩昔的刀法,杀气怒腾,凌厉绝伦,迥然大异。他伫立有一盏热茶时分,缓缓提步成寒鸡式,刀则斜挂身侧,刀尖不朝天、不朝地、不朝敌,竟是朝着自己,左掌掩于心口。那原先的朴拙亦猛然间幻化,转成雄浑刚健,凌傲睥睨,不怒而威的气象,教人油然而生惧怯骇栗,欲弃甲曳兵,逃之大吉。

休相喜上眉梢,赞道:“不战而屈人之兵,高。”

雷寒左足落地踏实,旋首眼观八方,左掌变了八种不同的架式,右手刀仍原式不变。八掌变完,刀身一翻,呼的朝前劈出一刀。一刀劈罢,雷寒收势抱刀,行礼道:“晚辈练得不好,还请大师指教。”

休相道:“殷老施主这一式刀法,由拙而巧,复由巧而拙,阴阳虚实,返归太极,厉害之极!老衲至多和殷老施主打成平手,胜他已是不能,他不必困居在慈德寺了。小施主,这一式可有个名字?”

耳闻师祖的武功更臻炉火纯青,雷寒大喜,道:“这一式刀法是本门七杀斩的最后一式:‘鬼哭神嚎’。”

休相合什道:“阿弥陀佛,杀气好重的招名。小施主,你内力不足,使这式刀法会露出很大的破绽,故而你非不得已,万莫用它。”

雷寒一凛,讶问:“为什么?大师,招式高妙精奥,不是能弥补功力的不足?”

休相道:“不错,招式精奇是可以弥补功力的缺憾。”

接过雷寒手中松枝,自起式负手身后,演练至立寒鸡步,挂刀身侧,休相续道:“你这前半式,一刀化千刀,直可谓是无处不是刀,刀是发无处,像千手观音,有手千万,令人挡不胜挡,格不胜格,致而落败。你功方略差,一刀仅能化百刀,这就是你的破绽。”话停,演练后半式,道:“这一刀是一刀,但这一刀是雷轰电奔,锐不可当,己身根本无暇隙予敌趁虚而入,说它是必胜的一刀,亦不为过。刚极必折,这一刀倘若师老无功,反而变成必败的一刀,你明白么?鬼哭神嚎,这一刀真个是鬼哭神嚎。任谁练成这一刀,再练成贵派独特的内功心法,放眼天下,几乎是无人能敌。小施主,你奇经八脉,通了几脉?”

雷寒此刻的心情是既沮丧,又兴奋;沮丧的是自己习得这式刀法,却因功力不足,减弱了刀法威力,无破绽变成有破绽;兴奋的是只要自己的任、督二脉打通,武功练得像师祖那么强,要报义父之仇,更加简单容易。

他定了定神,答道:“晚辈得诸多机缘巧合,蒙贵寺休缘大师赐赠九转返魂夺命丹,乃得能打通六路经脉。”

休相道:“嗯,那你是任、督二脉未通。”

雷寒道:“是。”

脑际灵光一闪,雷寒道:“大师,晚辈蒙恩师仁侯刀伊大侠厚爱,传授我绝艺,‘星射千山雾飘濛’五式流星刀法。晚辈想将两家绝艺合而为一,大师,您以为如何?”

休相微微一笑:“你有此构思,可嘉可慰。世间事物,不分大小,不进则退,固步自封的,迟早会为人凌驾其上,遭至淘汰。你瞧这苍松,之所以恒久青翠,是因它无时无刻不在去老叶,布新叶,故苍郁不凋,风霜雨雪,皆不能撼之。走,咱们该回去了。”举步先行。

雷寒边行边玩味咀嚼他话中含义。

回到迎宾院,伊诗菡眼望雷寒,欲语又止。

雷寒走至她身侧,柔声道:“别耽心,我很好。大师教了我好多,使我获益匪浅,终生享用不尽。”

伊诗菡道:“你说给我听好不好?”

雷寒点点头,方要说,祖宁干咳一声:“喂,别尽两个人说悄悄话,老朽也想获益匪浅,终生享用不尽呵。”

伊诗菡腼腆地道:“我不听啦,前辈您自己听哪。”

钟声回荡,知客僧德慧禀报:“掌门师伯到。”

休相大师站起身,道:“三位施主请稍待,贫僧迎迓敝寺掌门去。”说完走出。

雷寒忖思:“这个掌门人来叙什么?我又没找他。”

祖宁道:“小伙子,你好大的面子,竟能教少林掌门亲自来见,不简单。”

雷寒茫然困感:“见我?为什么?”

伊诗菡道:“你随休相大师出去后,德慧大师告诉我们说掌门人要见你,为什么就不知道了。”

少林寺掌门休渡,国字脸孔,白髯及胸,神情似乎颇为严肃,陪他同来的还有住持休劫。

休渡大师请雷、伊、祖三人落座,道:“老衲原想和雷小施主在寺内禅房共议大事,既然雷小施主因故不能前往,老衲只好自个儿跑一趟了。”语气措词风趣亲切,不像他的外貌给人的感觉。

雷寒听果真是来找他,不由大感紧张,深吸口气,道:“晚辈愚蠢顽劣,恭聆教诲。”

休渡大师道:“小施主,请莫拘礼,老衲此来是要向你请教的,我心中有许多疑团,需小施主相助解惑。你夺参王,害令师叔卓施主的宏安镖局,险些毁于一旦,是有些顽劣。惟此事不能全怪你,老衲晓得你有难言的苦衷,易地以处,老衲恐怕也得任人摆布。”

雷寒心下暗凛:“这位掌门大师似是知悉不少事情。”

休渡大师又道:“老衲对峨嵋派一事深感抱憾,但事已发生,弥补已迟,幸好汉阳的那位裘施主不计牺牲,肯遣人营救,虽未救得法慈师太,却也严惩凶徒,给为恶者教训。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小施主,你认为最近数月,频频骚扰作恶的黑衣人,与长江南北两岸的绿林草莽有关联否?”

雷寒毫不犹豫的将长江两岸绿林盟主,霸王神刀程飞的说话转述,和他联手作战的事也说了,最后断然说道:“晚辈相信他说的句句是真。”

住持休劫道:“片面之词,不足为凭。”

休渡摇摇首:“自程施主位职绿林盟主,四五年来,江南江北百里之内平靖安宁,这不是做作得来的。他业师既确定是霸王刀康施主,他的人品绝不致太坏。”

久久沉默不语的休相,接口道:“两年前,在川中巴县,程施主他为了一个受欺凌的老妇人,单刀闯上青城派,替那老妇人讨个公理。他不大作文章,孤身前往,免使青城派声誉有损,胸襟气度胜人一等。这是我亲眼所见。”

休劫赧然道:“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惭愧。多谢师弟晓谕。”

休相道声:“不敢。”

休渡道:“法悲师太说曾遇见一位擅长敝寺大力金刚掌力的人,此人在武林有个名号,叫做碎金切石,掌上功夫厉害。雷小施主日后再见到他,烦请代为留意他脑门是否有戒疤,他有可能是敝寺失踪的僧人。”雷寒躬身答允。

祖宁道:“那批不知打那儿蹦出来的戴面具家伙,搞得江湖乌烟瘴气的,昨晚咱们抓着的五个,或许能给我们觅得蛛丝马迹,挖出他们的底细,捣它个稀哩哗啦!掌门大师,你说能不能啊?”

休渡含笑道:“希望能如施主你所言,捣它个稀哩哗啦。走,我们去瞧瞧贫僧的师弟休智寻得端倪没有,史施主,你……”

他话犹未说完,报急钟声群山回应,休渡、休劫、休相三僧神色微变,风声飒动,三僧不约而同的展开轻功,火速奔回少林主寺。

祖宁、雷寒互视一眼,分别托住伊诗菡一臂,齐齐疾奔,迅若快马。

伊诗菡只觉耳畔风声呼呼,足底黄土一滑即过,她洞悉两人心意,叫道:“不行啊,少林寺我不能进去。”

雷寒道:“留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祖宁道:“小伙子说得对极。姑娘,你是我派未来的掌门人,万万不能有丝毫闪失。秃驴不让进去,闯了再说!”

三四里路眨眼便过,远远即可望见山门有十余名持棍僧人守护,祖宁一撇嘴,道:“小伙子,还能不能再跑快些?”

当着心爱的女子,雷寒岂肯示弱,喝声:“可能!”真气在冲、阴跷、阳维、带、阴维、阳跷六道静脉汹涌腾跃,绵绵不绝,令他精神劲力陡长倍余,一步跨出,足有丈远。

祖宁不曾目睹“无路可逃步”,对这种古怪的大迈大跨轻功暗暗咋舌:“好小子,你的轻功真奇啊!咱们较量较量。”

守山寺僧瞧他们奔近,横棍拦阻,叱喝:“什么人!站住。”

祖宁脚下不停,嘿嘿一笑,猛地脱口说“冲!”呼的风响,人影渺渺,山门前那还有他三人的影子?

进了少林寺,祖宁道:“他们一定在药王殿,随我来。”

三人穿堂越殿,迳往药王殿投去。

少林寺虽戒备森严,可是他二人的轻功俱是武林一绝,且又使尽了全力,少林寺僧纵然想阻截,亦是力有未逮,功力差的,连他三人经过身边,亦是浑然无觉。遇着刀挥棍扫的,三人一冲,唰的倏忽闪过。雷寒从没像今日这般奔行得酣畅尽兴,心底不自禁大呼过瘾。

来到药王殿,东首一间禅房洞开,可看见屋内聚着数名僧人。殿内、殿外,少说也有百名僧人巡逡警戒。三人足不稍缓,咻的跃近那间禅房,门外僧人举刀架棍,喝问:“什么人!”

祖宁扮个鬼脸,道:“问你们的掌门人去。”

他一说话,房内的少林掌心休渡大师听见是他,道:“不许无礼,请他们进来。”

祖宁抢先进去,问道:“发生什么事?”

室内共有休渡、休缘、休劫、休相四僧,四僧忧心忡忡地望着榻上两人。榻上盘膝坐着藏经阁守阁僧休智,达摩堂首座休觉,二僧显然是在运功苦撑。休智全身肤色灰黑,休觉则是双掌灰黑,模样诡奇可怖。另一边榻上躺着五名掳来的黑衣人,胸腹遭人撕裂,心肝肠胃散得满榻,鲜血流得一地。

祖宁一阵恶心,又问:“谁干的?”

休缘叹口长气,手指一片墙壁。

壁上赫然用鲜血写着两行字:“顺我者生,逆我者死 天魔”

祖宁神色大变,道:“天魔,玄天魔君没死!糟糕之极,极之糟糕!”

雷寒道:“什么是玄天魔君?”

祖宁摇首不答,喃喃自语:“赤爪天魔神没死,就是大大糟糕了,偏偏又蹦出这个家伙。”

休渡道:“这毒好生厉害,两位师弟是无法逼出的。唉,怎办才好。”

休相道:“掌门师兄,让小弟以内力相助,逼出毒来。”

休缘道:“使不得!休觉师弟不过是扶了一把,两手立即中毒,你万莫轻试。”

一个清悦婉丽的女子声音说道:“让晚辈试试。”

伊诗菡行至榻旁,仔细地观察两僧肤色,从怀里取出玉瓶,倾出两颗丹丸,纳入二僧口中,道:“好了,没事了。”站到雷寒身侧。

丹丸对症,二僧的肤色渐归正常。

休渡道:“阿弥陀佛,多谢施主救了老衲两位师弟。”

伊诗菡嫣然一笑,道:“些许小事,不足挂齿。”

休劫却问道:“姑娘,你是怎么进来的?”

雷寒道:“是晚辈带她进来的。”他知少林寺规不准女子进寺,不愿将祖前辈牵扯在内,乃独承其事。

哗啦啦一声响,屋顶破了个大洞,一件物事挟着破瓦泥尘,朝榻上二僧砸去。其劲猛恶,休智、休觉犹在运功驱毒,无法闪避,万一给那物事砸中,必然重伤毙命。休渡、休缘、休劫、休相四僧距二僧最近,四大高僧齐齐出手,或拳、或掌、或袖,劲势排山倒海,砰隆一声闷响,那件物事连着屋瓦泥尘,破墙而出。

屋顶上一个嘎噪粗哑的声音吼道:“臭娘们!胆敢坏老夫大事。”一件灰扑扑的物事又朝榻上二僧砸去。

这次大伙儿都看清楚那是名僧人,休缘识得是自己罗汉堂座下弟子,其时已死,唯休缘不忍他死后再受罪,叫道:“我来!”双袖卷舒,裹住那名僧人尸体,运劲一抖,卸掉其劲,轻轻拉了过来。

一抹人影迅如鹰隼,倏忽扑近休缘,叱嚷:“再接老子一掌!”

休缘手抱弟子,他只要抛下,即能化解此掌之厄,但他不肯这样做,吸气倒退。来敌其势何等迅疾,他略一迟疑,掌已迫近脑门。休渡、休劫救援不及,俱惊“啊”骇然。

黄影晃动,凌空下击,脚踹来敌后脑、背心,如巨锥凿落,动可碎石裂碑。来敌不料少林寺尚有如许高手隐伏,吃了一惊,先求自保为上,挫腰缩肩,咻的跃至空处,嘿嘿阴笑:“你这只秃驴的功夫不错嘛!”

他身形高大肥胖,挺了个大肚子,乱发花白,扎结成团团发块,额下胡须戟立,面色红润平滑,大环眼,单瞧他肤色,好似廿余岁的年轻人。

休相围魏救赵,以攻止攻,解了师兄休缘的危厄,便伫足不动,合什道:“施主何苦伤害两个无辜僧人的性命?”

那人张口叫说:“放你妈的屁,老子杀人还管他有辜无辜!”

祖宁嗤鼻冷哼:“有理有理,天魔素来最喜放屁杀人!”

那人正是玄天魔君祝轨啼,他见祖宁出言讥讽,怒不可遏,眼露凶光,低喝:“老子宰了你下酒!”黑影一荡,右手成钩,往祖宁心口抓去。

他来得好快,祖宁不暇细思,左掌斜切护住胸膛,右掌嗤的横斩,蓦然左手脉门一麻,周身酸软,再使不出半分劲力,不由暗呼:“吾命休矣。”

黄影、银星猝然暴现,分进合袭,从左右攻向祝轨啼。休相五指骈拢,掌色淡金,柔似叶落风飘,疾如龙腾九霄,轻描淡写的拍出。雷寒的流星刀似墨夜电光,映得满室皆亮,耀目生花。

祝轨啼暗暗心惊:“好家伙,老子今天霉运当头。”口中说道:“老子怕了你俩个兔崽子,不跟你们玩。”矮身窜走,话未说罢,人转到了休渡面前,砰的对交一掌,身形不窒,复转到休劫身前,也砰的对交一掌。

休渡、休劫与之对交了一掌,胸臆大感闷胀,内息不畅,忌惮敌人乘虚而入,急忙闪躲。

少林两大高手,甫硬接一掌,便落居下风,祝轨啼极为得意,哈哈笑道:“老子岂可空入宝山!”爪如铁钩,攫向两人咽喉。瞥眼觑见伊诗菡,心底大乐,道:“娘们好,秃驴不好。啧啧啧,早知你生得这般艳丽,老子就逮着你跑啦!”左掌推出一记罡飚,阻住休相。

休相倘若不接,他的掌门师兄可未必接得下,他受此一阻,再赶不及支援雷寒。

雷寒探手拉过伊诗菡,疾挡在她身前,左臂流星刀扣在掌心,浑身劲气充沛,如蓄势待扑的猛虎,瞳眸晶莹璀璨,气度渊渟岳峙,令祝轨啼为之撼慑,去势略挫,忖思:“好家伙,江湖上几时又蹦出这么一个人物。”运气护住周身要害,左爪右掌,袭取一十四处死穴。雷寒踏上半步,双手负于背后,陡然虎吼踩不丁不八步,右掌代刀,朝祝轨啼脑门劈落,招展“鬼哭神嚎”,果是雄悍绝伦。

休相蹙眉心说:“他使这式刀法太过冒险了。”

为势所逼,雷寒不知该如何拦阻这个玄天魔君,只得将这式无时无刻不揣摩思索的刀法拿来救急,冀图能阻一阻他,让伊诗菡得能安然保全。至于一己之生死,抛诸身外,那顾得了那许多琐碎拉杂的旁枝末节。可是他也不是鲁莽匹夫,仅晓得逞血气之勇。

初起,祝轨啼被这式精奥的刀法震骇,简直是手忙脚乱,继而真如休相大师所料,瞧出这式刀法的破绽,心头喜笑:“臭小子,老子差点给你唬啦。”

爪掌交剪迎上,三条臂膀翻腾似蛟蛇,缠斗剧战,雷寒的刀式尽数遭化解。祝轨啼迅即欺上,他扬威武林近八十年,竟尔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后生小辈逼得还招挡格,心下恼怒之极,恨不得马上把他碎尸万段。

休相飞身欲援,却警觉屋顶尚有敌人潜伏窥伺,不自禁地迟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