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寒松开缰绳,让那两匹马自行离开,不愿收为己用。
傍晚时分,他到了徽州,正待投店休息,蓦闻客栈内传来嘈杂,是一个女子和两个男子争吵,其中还夹着一个女子的哭声,他心中一动,向店小二相询究竟。
店小二道:“客官,你是外地人,最好别插手此事……”
他瞄了四周一眼,愤愤地道:“前几日,一对父女路过此地,那老儿病重,手边没钱请大夫,他奶奶的,我们附近的朱员外假装好人,请了个大夫来。他妈的,谁不知这只臭猪是个大恶人,可是他有财有势,我们如何招惹得起。”说罢叹了口气。
顿了一顿,又道:“朱恶人说那父女俩欠了他卅多两银子,还不起就用那小姑娘抵押,两边吵开,教一位住店的师太知晓,便管上了此事。”言下满是愤慨之色。
雷寒闻后心中大怒,循声过去,打算必要时相助那位师太一臂之力。
那位师太岁届中年,瞧来不像个坏性子的人,显然是发了脾气,才提高了说话声。屋内一角坐着一对父女,老的骇得傻怔怔的,小的则一抖一抖地哭泣。
另外二个男子,一个满身土豪劣绅味道,一个体形魁梧,提了柄剑,是个练家子模样。两个人合着与那师太对峙,提剑的道:“师太,这是我家员外的事,请你别搭理此事,我家员外自有答谢。”
那师太道:“我给你们银子不要,当贫尼是出家人,瞧不出你们的居心么?没得说的,咱们峨嵋派不愿与你山西第一堡见识,可不是怕了你们!”
雷寒听说那提剑汉子是山西第一堡的人,厌憎之心大起,喝道:“又是你们这批坏东西,滚!”抬掌抓他肩头。
那人姓慕名南全,是堡中卅名黑鞘剑手之一,受朱员外聘为护院,身手算得一流。他在雷寒说话时即留了神,见他抓来,立刻卸肩移步,拔剑在手,疾刺小腹。
雷寒“嘿”的一声,右足飞起,快若脱弦之箭,朝他手腕踢去。
慕南全没料他出招如此迅捷,只得全神应付,但室内狭窄,手脚伸展不开,又怕误伤朱员外,武功打了折扣,更加不是雷寒之敌。
第五招上,被雷寒一指戮在曲池穴,长剑脱手落地,胯上吃了一脚,踢得直跌出去。
雷寒也想踹朱员外一脚,怕他禁受不住,只揪着他耳朵笑问:“喂,银子你还要不要?”朱员外想点头却又不敢,满脸苦状。
看他不应,雷寒手上加劲一扯,痛得他杀猪似的惨叫,这下不敢再有迟疑,忙不迭地说:“不要了,银子我不要了!不要了,不要了!”
雷寒松手笑问:“真的?”朱员外连连点头。
手一伸,雷寒道:“拿来。”朱员外想问拿什么,教他一瞪,把话吞了回去,脑筋一转,明白了意思,七手八脚地将身上钱包解下,双手捧上。
雷寒一把拿过,掂了掂,笑说:“不错,你很聪明,这便请罢。”朱员外慌忙夺门而出。
雷寒向那位师太一拱手,把手中钱包递给那对父女,道:“两位请收下,明儿一早,请两位尽快离开此地,免得多生不测。”见他们有些犹豫,懒得多说,往桌上一放,提步便走。
那师太道:“少侠慢走,贫尼法号知喻,请问少侠大名。”
雷寒道了姓名,又说:“师太抱歉,在下肚子饿了,想吃饭去。”知喻师太合什微笑,由他自去。
雷寒津津有味地着面,慕南全在桌前一站,道:“我家员外请你过去一叙,并设宴为壮士你接风,请务必赏光。”
雷寒抬眼一望,看他脸上神情不善,便道:“我这一去,只怕饭还没吃着,身上便捱了好几下家伙,你说是吗?”
慕南全神色微变,谄笑道:“不会的,我们怎么敢呢?我家员外不过是想和壮士交个朋友。”言语上愈加客气了。
雷寒记得萧绿波的叮咛,加上他神态如此,更是怀疑其意所图,且心中有所顾虑,便挥手道:“你回去吧,在下说不去就是不去,你说烂了嘴也没用。”
慕南全说声“叨扰”,转身离开,怕挨打不敢明说,肚子里可把雷寒的十八代祖宗骂了个遍。
果然没多久,他又到客栈来了,这次和另一人伴随着一个粗眉细眼,目露凶光,年约五十上下的人同来。从他二人的态度,此人必是堡中长者。
一人叫道:“师叔,就是这个小恶贼,六师叔就是他和那个女魔头杀的!”发话之人即是侥幸不死的张邦全。他又叫道:“喂,小恶贼,我们四师叔武艺高强,今晚你是死定了。要是你肯跪地求饶,告诉我们那个女魔头的下落,说不定我四师叔会网开一面,饶了你的性命。”
雷寒将刀朝桌上一搁,道:“你们要是不高兴的话,在下岂不是要人头落地?”
张邦全看到那把刀,忆起林中一战,不由机伶伶打个寒颤,他四师叔瞧在眼底,怒道:“没用的东西!”转对雷寒道:“你师父是谁?难道他没教过你对长辈的礼数吗?”见他不理,心中更怒,喝道:“站起来!”人影一晃,三剑疾出,非逼他立起身不可。
刀光一闪,呼啸声沉厚异常,猛的往剑身斩去。
这个四师叔邱忆声目力不差,瞧出刀身厚重,不是自己轻薄的剑身能禁受的,两边速度都快,为保兵刃不损,迫不得已,只好后退避开。
慕、张二人满心以为师叔必能得手,故拍手叫好,谁知事实不然,这么一来,反像是在称赞敌人身手了得,二人被四师叔一瞪,吓得不敢再啰嗦。
雷寒放下刀,冷冷说道:“在下没有杀贵堡的什么六师叔,但是有杀了三个卑鄙好色的恶徒。”
邱忆声知遇上了劲敌,凝神戒备,冷哼道:“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你身上至少背了本堡的三条人命,并且又插手管本堡的事情,你是死有余辜,大爷今天非让你归天不可!”嘿笑几声,又道:“你和萧绿波那丫头在一起,竟有脸说别人卑鄙好色,你奶奶的,你这个乡巴佬的脸皮厚得连刀剑也刺不穿呵,嘿……”
他话中侮辱之意甚明,雷寒不由大怒跳起,戟指斥道:“嘴巴放干净点,别不三不四的胡说!你为人长辈,不以身作则当好榜样,却来这里胡说八道,是何道理!”神威凛凛,骂得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双方打斗叫骂,惊动了许多人围观,知喻师太也隐在其中,她见山西第一堡的主要人物也出面了,心想师父不在,不敢随意做主与他们起冲突,暗暗祷祝:“阿弥陀佛,佛祖慈悲,保佑那青年侠士不要吃亏受伤。”见他骂起人来,忖思:“这少侠火气好大,许是他遭逢丧事,情绪苦闷之故。”
在众目睽睽之下为后辈奚落,对一个颐指气使惯的人来说,是天大难堪的事。邱忆声恼羞成怒,抖剑上前,着着进攻,口中低吼连连,目中凶光大炽,声势慑人,不待招式使老立即变招,不教对方占得兵刃上的便宜。
雷寒紧守住门户,缓步后退,退了四步后突然打了个旋转,身向左移半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疾发五刀,刀刀砍在剑头一寸半处。这招叫做“五丁开山”,是暴君刀殷志鸿的得意刀招,亦是伤魂刀郭振祖的成名绝招,雷寒手下使来毫不含糊,颇有直追其义父之态。
叮的一声,剑头硬生生被砍下寸半长一截,巨力到处,邱忆声的虎口也震裂流血。
跌步欺进,“五丁开山”后半招使出,左掌正反两下,打得他两颊肿起老高,还断了几枚牙齿,痛得他差点晕去。
原想再打他几下,可是看他已伤得不轻,雷寒放下举起的手,喝道:“滚!”慕、张二人赶紧抬了师叔走。邱忆声来到徽州,打算托师侄的福,好好玩乐享受一番,怎料上午才到,下午就给人打成重伤,胸中这口恶气实在难咽之极,愈想愈气,回去后竟然一病难愈,辗转病榻数月。
朱员外带了一批打手隐在外头,欲趁机掳劫那对父女,此时瞧着势头不对,悄悄遛走了。
雷寒早知他在外面,心想不为已甚,才没找他们晦气,回客房休息。
叩门声响,他开门见是知喻师太,忙做个请状。知喻师太摆手道:“贫尼是出家人,不便入内。雷施主,适才看了施主的刀法,施主似是暴君刀殷老前辈的门下。”
雷寒神色一黯:“师太所料不错,只是我义父被他师父逐出门墙,已不算是殷老先生的门人了。”
知喻师太叹道:“原来如此,贫尼以为你是殷老前辈的关门弟子,因你的身手实在不凡。”雷寒谦辞几句。
她又道:“俗语有谓:‘民不与官斗’,贫尼耽心朱员外会报官抓你,希望施主能多加提防。”
雷寒闻言心中一凛,颔首道:“师太所言甚是,小子年轻识浅,没思及此厉害处,多谢师太教我。”说罢,一揖到地。
知喻师太合什还礼,道:“施主不必多礼,为正义侠道尽力,正是我辈份所当为,方才贫尼未曾相助,还请施主恕罪。”雷寒忙说“不敢”。
她郑重再三请他小心后,举步离开。
二更末,店小二在门外压低嗓子,唤道:“壮士,壮士,壮……”房门倏忽打开,把他吓了一跳。
雷寒道:“有事?”
店小二将食指竖在唇前,闪闪缩缩的进房,掩好了门才轻声说:“我有朋友在朱恶人宅里当仆役,他说朱恶人到府衙告了你一状,明天就要来拿人。壮士,你快走罢,免得惹上一身闲气。”
雷寒深感其诚,抱拳道谢,又说:“不妨,请小二哥告诉在下朱员外的住处,在下自有办法。”店小二迟疑半晌,仔仔细细地说了。
送走店小二,雷寒微一沉吟,决定学义父的法子炮制朱员外。他带刀上屋,依着店小二的指点,寻到朱员外的住宅。
宅内有廿余名护院武师巡逡,但身手不行,教他轻而易举地摸到正点子房里。
雷寒闪身进入,掀起床幔,一把将人从被窝拖出来,随手封了朱员外小妾的穴道。朱员外启口想叫,一眼瞧见森寒的刀光,吓得魂飞魄散,浑身直打哆嗦,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刀光一动,室内的紫檀木八仙桌,变成整齐四块,雷寒冷笑道:“你不是找我么?怎不说话了?你脑袋比这桌子如何?”
朱员外赶紧翻起身,不住地磕头,一阵恶臭扑鼻,原来是他骇得拉了一裤子的污秽。
两眉微蹙,雷寒道:“要命可以,拿钱来换。”
朱员外哭丧着脸,从床角取出一只钥匙,推开壁上暗格,打开藏宝箱的锁。一阵珠光宝气耀目生花,雷寒忖道:“好家伙,他可真有钱。”想到小时候家乡闹饥荒,以致逃难沦落为乞丐,又想到双亲因无钱延医诊治,病死荒郊,一股不可遏抑的愤怒直冲脑门,沉喝:“走开!”随手拿过一件衣服,裹取了一半的珠宝金银。
眼见多年的搜括霎时去了一半,朱员外心头好疼,但毕竟性命要紧,只好由他去了,打定主意要尽快再搜刮讹骗补充回来。
雷寒提起包裹行到门边,突然回头道:“听说你这人坏极,过阵子我会再来瞧瞧你。”洒脱一笑,开门走出。
此言一出,登时令朱员外整个人凉了半截,喃喃哀告:‘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求求你救命,叫他别再来了!”
话才说完,屋外一个声音清晰传入耳中:“只要你此后多行善事,我绝不再到府上拜访。”
朱员外如闻纶音,忙不迭地道:“一定,一定!”雷寒微笑去了。
次日起,徽州有名的朱大恶人变成了“朱大善人”,知道他以前行迳的人无不啧啧称奇。第二年,他的小妾生了个儿子,令他朱家有后,朱员外喜极而泣,叹道:“善有善报,真的不假。”
雷寒不放心,次晨雇了大车,陪那对父女出城一程,才转途汉阳。
他拿一点珠宝卖了数千两银子,大方施济贫困,自己则仍花用俭约,谨记义父生前教训,不敢有所浪费。
一路下来,散发掉了数万两银子。
过了长江,沿江而上,本来走水路比较便捷好走,可是他怕不容易撞着贫苦,所以舍水路不走。他济助银两都是在暗中进行,因而没人知道。
这日贪着赶路,错过了宿头,只好随便寻了间破庙休息,再至附近溪中捉了鱼虾烤食,当做晚饭。
太阳西沉未久,乌云四合,雷声隆隆,哗啦啦的落起大雨。想到义父死的那日也是大雨天,触景伤情,心中一酸,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他猛地耸身纵入雨中,挥刀发泄胸间的悲伤、愤怒。
直到累了才回到庙里,脱下衣服放在火上烤干,吃了鱼虾,倒头便睡。寤寐中忽闻人声,他立即惊醒,只见一个散发虬髯的粗壮汉子探首朝内一望,叫道:“大哥,里头干净!”大剌剌地跨进,看也不看雷寒一眼,随手拿了烤鱼来吃。
须臾,一个差不多一般模样的汉子押了名少女进来,那名少女明艳绝伦,肌肤胜雪,一身粉红色衣衫更衬得她绰约似仙子下凡,雷寒不由暗道:“世上竟有这样漂亮的姑娘,她比萧姊姊还美上十分。”但那少女柳眉微攒,上半身动作僵硬,显然其中另有隐情。
那少女清亮的眸中含有许多哀思,不经意的与雷寒一对,急忙转了开去,玉靥抹上一层绯红。
雷寒突然想到自己赤着上身,赶忙穿好衣服,心想:“这位姑娘好像有困难,我须得帮她一帮。”偷眼瞄去,见那二个汉子身侧各带把廿余斤重的九环金刀,太阳穴突起,手上筋肉盘缠,武功绝非泛泛之辈。
那两人似经过一番恶斗,神情颇为疲惫。二人看他戴孝,本想赶走他,见其镇静不乱,疑他必有所恃,便打算等精神力气恢复了再说。兄弟二人除下身上湿衣,架在火上烤烤,松开腰带,待要脱下裤子,雷寒喝道:“住手!你们干什么。”
他二人一怔,一人怒喝:“你是哪条道上的,胆敢管大爷的闲事!”
他兄弟二人号称“塞北双屠”,是塞外一流高手,老大叫熊猖,老二叫熊猛。
雷寒淡淡说道:‘这有位姑娘在着,你二人如此举动,不嫌过份了么?”
熊猛吼道:“妈拉巴羔子,她是老子抓来的,老子爱怎样便怎样,干你屁事!”觑见少女紧闭双眼,叫道:“臭娘们,闭什么眼睛!瞧老子剥光了你衣服,看你不乖乖跟着老子才怪!”那少女闻言大骇,惊呼跳起。熊猛嘿嘿大笑,探手便抓。
呼的一声,一道罡风往他背后扑去,熊猖大喊:“二弟,小心!”
当的一声大响,两柄刀相交迸出火花。雷寒一击不中,挥刀续攻。
熊猖接了一刀,手腕兀自发麻,不敢再接,急急退后,边退边说:“点子硬,快来帮忙!他奶奶的,你是从哪蹦出来的家伙。”
熊猛顾不得找那少女麻烦,系好裤带,拾刀自旁侧夹攻,嗤鼻道:“大哥,你真差劲,连小伙子也……哎哟!妈的,你还挺有两下子。”他和雷寒互交一刀,才收起轻敌之心,知道这个小伙子不仅刀法高明,膂力也超乎常人。
他兄弟二人为了抓那名少女,和她同门苦战许久,磨耗掉大半体力,现在碰上雷寒这等硬角色,倍觉艰难,两柄刀抵不过一柄刀,渐被雷寒迫入外殿。
外殿缺乏照明,光线昏暗,雷寒在山中练功时也常晚上练,对他而言,黑暗里格斗,不过小事耳,熊氏兄弟可就不行了。两人愈打愈怕,转身便走,跑至殿门骤然回身,刀上金环叮叮一阵响,四枚金环飞奔出去。
雷寒“啊”一声,蹲在地上。他兄弟二人马上抢近,扬刀猛剁。一线寒光倏然窜升,在二人身上滑过,二人闷哼一声,跌跌撞撞地逃出庙门。
看他们走远了,雷寒站起身,咬牙拔下左胸和腹部的金环,进内殿取金创药敷上,见那少女仍紧闭双眼,笑道:“姑娘,他们跑了,没事啦!”递一只烤鱼给她,那少女却不来接。
他心中一动,一拍后脑勺,道:“你看我多糊涂,竟忘了你被点了穴道。”向她走近,那少女也移近,朝他嫣然一笑。雷寒一震,不敢看她,怕自己看傻,失了礼数。
推宫活血一会,解了那少女几处穴道,还有期门、神阙、哑门三个穴道未解。期门穴在胁下,神阙穴在腹上,哑门穴在脑后,雷寒是男子,不好在这三个部份推宫活血,他不会拂穴解穴、输气解穴的高深解穴手法,只能到此为止。那少女因此手脚能动,但口不能言,武功亦发挥不出来。
那少女做手势赞他鱼虾烤得好香,雷寒傻笑摇头,表示没什么。少女看他受伤,流露出不安的神情,做揖道谢,他连忙还礼,愤然说道:“像他们这种家伙,死有余辜!都怪我大意,没能杀了他们,实在遗憾之至,下次再遇上,将他们非宰了不可!”想到他们是在体力衰耗的情形之下与己交手,觉得自己这句话说得太满,不禁感到惭愧,静心思索他们的刀法,以求日后克敌制胜。
那少女不敢惊扰他,倚在殿角沉沉睡去。
火堆愈烧愈暗,雷寒毫无所觉,直待柴火“噼啪”爆了声响,他才惊醒,忙拿件衫子盖在少女身上,添几根柴火让火烧旺,方睡觉休息。他防备熊氏兄弟摸回来,整夜没睡好。
次日她一醒来,便嗅到一股香气,雷寒含笑道:“你醒了。”递给她几只煮熟的虾子。
剥食时,少女发觉身上盖着男子衣衫,脸上一红,急匆匆把衣服还给他,羞涩地道:“谢谢。”语音圆润悦耳,煞是好听。她被封穴道经时太久,已失效力。
两人默默进食,都不知该说什么好,雷寒想问她姓名,却鼓不起这个勇气。
忽然远处传来几声竹哨响,少女喜道:“好极了,我师姊妹们寻来了。”
雷寒也替她高兴,脑中灵光一闪,慌慌张张地将吃剩的鱼虾扔得很远,少女讶问道:“你为什么这样?”
雷寒把熊氏兄弟的衣服捆成一包,边收拾边道:“这里只有你我二人,若传了出去,岂不坏了你的名声?你告诉她们说是少林寺的老和尚救的,知道么?说他救了你后追那两个坏人去了,再说仓惶间没看清他的相貌,也不知道法号。再见!”提起包袱等,再用土灰掩住鱼骨虾壳,疾朝庙后奔去。
那少女走到庙门,正好一名老尼姑带了几名弟子往此搜来,少女欢呼道:“师父,您老人家好!”她师姊妹围住,殷勤探问。
老尼姑道:“烟儿,你过来。”少女依言过来,老尼拉起她左袖,见臂上守宫砂仍在,才安心问道:“烟儿,是谁救了你?”
少女把雷寒教她的言语说了,老尼颔首道:‘这么一来,我们峨嵋派算是欠少林一份情,须得找机会还掉。”少女暗祷这句谎话别被拆穿才好。
次日下午,雷寒到了汉阳,问明宏安镖局所在,便急急寻去。
守门趟子手看他身带重孝,且衣衫破旧,眼露厌恶,挥手驱道:“去!去!我家老爷不在,你改天再来。喏,这给你。”丢了一小锭银子给他,当他是来套关系讨银子的。
雷寒抑住怒气把银子还他,淡淡说道:“在下明天再来。”说罢大步走开。
那趟子手还要出言讥讽,蓦然觉得手中银子不对,摊掌一瞧,两眼发直叫道:“我的妈呀!”银子上深深两个指孔,教他不敢再存蔑视之心。
雷寒找了间小客栈投宿,问店小二道:“请问贵地有没殷实可靠的珠宝商?”
店小二道:“客官,你要卖珠宝?要殷实可靠的那家么,店面可就小了些,恐怕买不起贵重的宝贝。”
雷寒笑道:“不妨,请说。”店小二即明白指点位置。
用过晚膳,找到那家珠宝店进去,小厮送上香茗,一位圆脸和气的中年人行近问道:“这位先生,你要买珠宝吗?”
因他不以貌取人,雷寒心生好感,起身拱手道:“不,在下想卖几颗珠子,烦请贵宝号看看。”
那人请他坐下,自己坐在他旁边相邻椅子,含笑道:“既是如此,请公子给在下瞧瞧估个价,就怕公子的珠子太好,敝号买不起,但我一定会为公子定个价,找人来买。”
雷寒把珍珠交过去,共是三颗,一颗有拇指大,另二个小指头大。也不算小,可是两边一比,差得就多了。
那人小心翼翼接过,细看许久,道:“这二颗小的价值一千八百两白银,至于这颗嘛……实在抱歉之至,敝号买不起,因为这颗不仅颗粒大,更难得的是通体晶圆,没半点瑕疵,算得上是奇珍异宝,依我估价的话,它值得八万两银子不止。我做这行快有半甲子,也仅只见过一颗和它一般大的。公子你若真舍得卖,我可以帮你问问看。”
雷寒微笑道:“既是如此,这两颗珠子请收下,烦你先给我四百两现银。”取回那颗大珍珠贴身放好。
那人进屋取了银子出来,说道:“公子,请问你落脚何处,我好送银子过去。”
雷寒摇首道:“不用了,要时在下会再来麻烦你。”说罢,迈步要走。
那人伸手拦阻:“公子,你如此磊落大方,教人好生佩服,在下姓金名耀,想高攀公子交个朋友。”
雷寒一点头:“好,在下姓雷名寒,请金老板多多指教。”
金耀道:“雷公子,金某找到买主后不知该如何与你连络。”
他闻言觉其所言有理,说了落脚客栈。金耀面露讶色,显然绝没料到他会住在那么差的地方。
雷寒带了银子四处游逛,遇见穷苦人家就热诚问候,走时就放下四五十两银子,而且是走后再折回,神不知鬼不觉的放的。
一个更次不到,四百两银子全光了,最后一大锭银子赏给路边的一个老乞丐。
走没几步,七个喝得醉醺醺的小混混在面前一挡,伸掌道:“大爷没钱使了,跟你借几文花花!”雷寒摸出最后半两银子。
那人怪叫:“兔崽子,消遣大爷来着!”耳刮子立刻挥了出去。
雷寒低头避过,身后一人拉他领口提起,沉喝:“王八蛋,你敢缩头!”
他左手越肩握住那人腕骨,运劲握得骨头格格连响,那人呼痛跳开,嘴里仍不干不净的骂个不休。
几个大拳头马上朝雷寒擂去。他不想惹事,只闪躲避让,觑准空隙,脱出那些人包围先。
一人一脚踢倒那老乞丐夺银子,吆喝追来:“我们是裘大爷的人,让路!”路人忙不迭地让道。
雷寒看他们仗势凌人,心头火起,旋踵转身,刁采住一人手腕一拉,膝盖上挺,打得那人肋骨断了好几根。
他大步迎前第二人。这家伙还没弄清楚同伴发生什么事,胃底挨了一记兜拳,酒饭全被逼吐了满地,眼里金星乱冒。雷寒抓住第三人高高举起,再重重掼在地上,要对付第四人时,余人发一声喊,掉头没命地逃跑。
先伸手要钱,且踢老乞丐那人跑没好远,便脚下吃了一绊,啪的摔倒,拼命叫道:“我是裘大爷的人,你不能打我!你不能打我!”
雷寒冷哼一声,抓他肩膊提在半空,左足连弹,喀喀两声,废了他两条腿,随手一松,断腿吃重一碰,痛得他嘶声惨嚎。
取回银子,雷寒审视那老乞丐伤势无碍,才大步离开,百姓有的赞他“有种!”“够胆量!”
几个老成持重的则说:“他打了裘大爷的人,这个麻烦可惹得大了,此事万难善罢干休,只怕他难活着走出汉阳城了!”
雷寒回客栈洗过澡,倒头便睡,却不知走后未久,汉阳城中有数百人在找他。
那个老乞丐遭拷打禁受不住,暴毙街头。
那七个家伙喝得醉眼昏花,没看清楚雷寒的长相,以为他会住大客栈,妓院娼馆,尽往这些地方查,却如何找得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