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怒刀之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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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雷寒站起身,道:“在荒郊野外,有野味吃就了不得了。蛇肉滋味鲜美,你尝尝试试。”

伊诗菡道:“饿死我也不吃。”

雷寒淡淡一笑,搜集柴火,瞥眼见到一物,剑眉掀动,正容道:“你快过来。”

伊诗菡昂首道:“我不。”她性子好时驯如羔雏,忸起来时比钢铁还硬。她这个样子,真可急死雷寒。他急得直搓手,忽然心生一计,神秘兮兮地道:“我听人说这座庙里有个蛇穴,里头有数百条肥壮粗大的蛇,嘿嘿,那个蛇穴就在你背后。”

伊诗菡心窍玲珑,当然明白他是在打诳语,但是伊诗菡怕蛇怕得要命,无论是真是假,宁可信其有,因而疾掠数步,回首道:“你骗……”正巧见着一条五彩斑斓的花蛇迎面而来。

金刃似经天长虹,划经苍穹,唰的劈中花蛇。那条花蛇竟劈之不伤,啪哒的撞在壁上,蛇躯弓弹,咻的朝伊诗菡足踝咬去。

雷寒暗喊声:“古怪!”

汹汹涛涛的内息自奇经阳维脉涌升,他手中兵刃蒙上层薄薄红光,七杀斩‘狂砍灵蛇”真个砍起蛇来了。轰的一声,那条尺长花蛇首尾分家,地上也给雷寒一刀砍出条坑洞,深约半尺。刚猛绝伦的内息立时循阳维脉,转回丹田气海。

危难已过,雷寒方察觉自己搂着吓昏了的伊诗菡,慄慄不安,伸指掐她人中。她恍恍惚惚的能自行站稳,雷寒连忙抽手,旁移两步,说道:“你没事罢?我到庙后找水洗剥蛇肉,不然今晚得捱饿了。”抓起两截蛇身,溜至庙后。

他在大殿后破旧残败的禅房转了一圈,其中一间最好的禅房干净整齐,有睡铺,显是有人居住,人则不知去了哪儿。其余几间禅房野草丛生,鼠蚁横行,雷寒忖道:“既然给人占了先,没法子,只好委屈菡妹在大殿窝一宿。唉,我怎还称她菡妹?我该称她师姑才是。”不觉的摇摇头。

寺后的井水已枯,他跟着水声,摸寻山涧。

伊诗菡独个儿留在庙里,虽有些害怕,倨强的性格令她打起精神,整理败瓦残砖。一阵风过,忽的吹熄了一根蜡烛,另一根亦晃动欲灭。她张大眼盯着那根蜡烛半晌,拔腿跑到庙后,喊道:“喂,你在哪里?”

雷寒应声答道:“我在这儿!”低下头用刀剖开蛇腹,去掉蛇皮、内脏,拿涧水清洗。

听声辨位,伊诗菡寻了来。

那股山泉从石缝流出,水势不弱,汇成一块两丈方圆的碧潭,雷寒在潭水流泄的山涧洗肉。

伊诗菡看到那泓碧池,叫道:“哇!好棒。”双手掬起潭水入口,山泉水质甘洌,喝起来颇甜美。她瞧瞧潭水,再瞧瞧四下别无旁人,问道:“喂,这会儿还会不会有人来?”

雷寒道:“这么晚了,不会有人的。肉洗好啦,不必饿肚子啰!”提着蛇肉站直身。

蓦然伊诗菡道:“你在前面守着,我要沐浴。”

雷寒大吃一惊,手一松,蛇肉啪的掉落,讶问:“你要……”

伊诗菡道:“你又不是聋子。讨厌,快走!”

雷寒苦笑道:“师姑说的话,师侄敢不遵从?”拾起肉,三纵两纵,便去的无影无踪。

他拣了处往山涧必经之途,背向山涧,取芋叶包住蛇肉,盘膝坐在地上,寻思:“她对我如此信任,不怕我是无耻之徒?”收慑心神,专心守卫。

他尚未坐稳,星光下一道人影闪现,撮唇作哨,嘘嘘的吹着,雷寒好生纳闷:“他在找什么?”

那人移步朝此,喝道:“喂,小伙子,你在这里做啥?”

他长着副马脸,哭丧眉,嘴角歪斜,相貌甚丑,目光亦不正,说话问人,双眼乱遛乱瞟,年纪约莫在一甲子左右。

雷寒运足内力,除水声外,再无其它动静,乃提高嗓门,辅以内力,洪声道:“晚辈贪着赶路,错过了宿头,故在此暂居一宿。”期盼伊诗菡能听到,浴罢穿衣。

那人嘿嘿冷笑:“你不在庙里头休息,坐在这里吹风哈。”两手露出袍袖,指甲有四五寸长,黑黑脏脏,教人看了大感厌恶。

雷寒正细听山涧那边的动静,没留意那人说话,眼底人影晃动引起他注意,问道:“老伯,你说什么?”看到那人长而污黑的指甲,忆起僵尸功,凝神戒备。

那人扁塌的鼻子翕动几下,道:“好香,是少女的体香。嘿嘿,小伙子,潭里是你的妹子,还是你的心肝宝贝在那儿洗澡?”说完,佝偻着背,目光惨酷,拖着步子踏前。

雷寒霍地跳起,右手紧握刀柄,张目叱喝:“站住!”

那人视若无睹,轻蔑地说:“架式倒凛凛有威,却不知本事如何。”袖袂倏地扬振,左爪直插雷寒小腹。去势似鬼魅,悄然无声。

精芒脱鞘,往那人脖子抹去。刃长手短,且速疾劲雄,那人被雷寒以攻制攻,迫退数步,眸中凶光大炽,厉声道:“好小子,老子非宰了你不可!”斜掠而上,往雷寒左侧攻来。

斯时,庙前传来尖啸,那人身形略滞,作啸答应,再疾冲而前,雷寒暗忖:“怎地又来了一个?”挥刀撤出刀幕,挡住那人绵密狠辣的爪攻,雷寒思道:“此人内力深厚,与之硬拼徒耗内力。”改施冷雾刀法,游走缠斗。

另一人掠近,讥笑道:“萧老,你竟尔拾夺不下个后生小辈,差差差!”

姓萧的喝道:“姓钟的,别尽在那儿说风凉话!撂倒了他,你有好吃的,我也有东西好喂蛇儿。”

姓钟的叫道:“有女人?好,我帮你。”取出兵刃,疾点过去。

雷寒脚踩连环,脱出两人合夹,回身递招。陡地瞧见另一人是黄白骨魔的白骨魔钟干,咀嚼彼二人的说话,竟俱是杀人不眨眼的凶魔,侠义之心油然而生,决意歼此二僚,为天下除害。

他认识钟干,钟干亦在前几日清晨,贺山声欺辱雷寒时见过,晓得他是暴君刀殷志鸿的徒孙,不是易与之辈,没心再打,血煞神掌连拍数记,助姓萧的压制雷寒刀势,便跳离战圈,说道:“萧老,我饿啦,不帮你了。”继而喃喃自语:“那妞儿不知可标致?找找去。”耸身跃至高处,极目搜巡。

他既吃人,又喜淫辱妇女,他这一走,雷寒骇然变色,杀气直冲九霄。狂涛刀法的几式拼命招式,曩昔他即痛下苦功勤练,深获义父赞誉,眼前他功力倍增,施展开来更是凌厉之极,登时迫得姓萧的手忙脚乱,慌忙撤招避退。

他被迫退,尽于雷寒料算中。雷寒乘机觑准白骨魔的位置,霹雳般的一声怒吼,风驰电掣,贴地飞掠,阳跷脉内息澎湃鼓荡,刀蒙红焰,闪电劈出。他飞掠靠近钟干所在的树木,冲天拔升,那一刀,正正劈向钟干头颈。钟干闻声已知不妙,却没料着他迅如疾雷,说到便到,急忙返身应付,面前仅见赤灼的刀光,人影全杳。生死系于一瞬,钟干哪容细想,银骨棒护住门面,血煞神掌运足十二分功劲,眨眼印出一十七掌之多。他明白暴君刀的怒啸狂吼七杀斩威猛无俦,故而卯足生平之力,企图求得侥倖,至不济也要拼个同归于尽,掌至中途,他知一切已迟。

吼声未歇,刀光已逝,雷寒持刀傲立树颠,脚下的另一根枝桠上,犹站着钟干的无头死尸。嚓的一声响,一颗圆滚滚的物事跌入树林。

姓萧的鼓掌拍手,道:“好刀法,好刀法,他能死在七杀斩之下,亦可瞑目了。想我养的那条珍奇宝蛇,必为尊驾所杀。”

雷寒心说:“那条怪蛇不惧刀剑,的确珍奇,却未必是宝。”颔首道:“我是杀了条怪蛇,它要咬人,我没办法。”

姓萧的道:“你把死蛇丢哪去了?”

雷寒微微一怔:“在大殿地上,你没瞧见么?”

原来伊诗菡整理大殿之时,鼓足勇气取了根长棍,将那蛇挑掷出去,因而姓萧的未曾见着。

姓萧的道:“你杀我蛇儿,理该赔来,我定下三条路,任你选择。第一,老夫生平最爱稀奇罕有的物品,潭里那女子体有异香……”

他的意图雷寒岂会不知?雷寒冷冷的截住他话头,说道:“你是在作白日梦,休想得到她。你这种人早死早好,免得好人遭殃。”

姓萧的闻言大怒:“小子,找死!”“死”字甫出,他已腾身扑向雷寒,十指弹功,十余点绿豆大的乌色丸粒打在雷寒身上。姓萧的正得意,青濛濛的刀光随着刚猛的啸声,倏忽亮起在他眼底。哧的一声,他横斩成两半的尸身,砰的落地。

历时不短的这场恶战,伊诗菡始终没影没踪,雷寒心急如焚,张惶失措的奔至潭边,待要找人,耳际蓦闻娇叱:“你干什么?快转过去!”

雷寒喜知她安然无事,紧绷的神经顿松,依言旋身,心想:“她胆子真大。”

身形甫动,突然一阵剜肉般的剧痛袭来,不自禁痛“啊”一声。五脏六腑的剧痛增加极快,他再支撑不住,缩成一团,滚倒在地,痛得不停抽搐挣扎。牙根因他咬牙忍痛,渗出鲜血。

尚赤身浸在潭里的伊诗菡,初以为他是做作,愈瞧愈不对动,顾不得其它,在水里披上衣服,匆匆跑至他身边,说道:“雷大哥,你忍忍,我给你把把脉。”

雷寒痛得神智失常,耳目失灵,哪还听得到她说话。伊诗菡感同身受,心头痛苦万分。她慌忙跑到自己的衣物旁取了丹药,又慌忙奔回,伸指封住雷寒四肢关节穴道,捏开他下巴,投入丹药,道:“这是解毒丹,快吞了!”

雷寒“唔唔”答应,迷迷糊糊的和着口里的血咕噜吞下。伊诗菡粉颊挂着两行泪水。雷寒露在衣外的头脸、手腕,乌黑墨绿,极为恐怖。

一盏茶时分后,他身上的剧痛减轻了大半,已勉强能忍住,他神智苏转,睁眼便瞧到伊诗菡衣衫凌乱不整,忙不迭紧阖双眼,歉然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奋劲想爬起避开,但穴道未解,手脚不听使唤。

伊诗菡玉颜羞红,跌跌撞撞的躲开穿好衣衫,复慢慢走回,螓首垂得好低。

她好想躲得远远的,一想到适才的模样,即羞愧得无颜见人,可是雷寒的毒伤待她诊治,她只好硬着头皮回来:“雷大哥,你觉得怎样,好些了么?”

雷寒闭眼答道:“舒服多了,还有些疼痛就是。”

伊诗菡喘口长气,伸出纤手,道:“我给你探探脉息。”她不敢瞧雷寒,眼眸盯着自己的鞋尖,侧身蹲坐,摸寻脉门。

她还没触及雷寒,雷寒一听她要把脉,叫道:“我身上有毒,碰不得!”

伊诗菡冷不防地吓了一惊。雷寒道:“让我躺躺,说不定毒很快便消了。你万勿冒险。”

伊诗菡明白了他的关爱情切,芳心大慰,羞怯腼腆之念灭去数分,抬目观察,望见雷寒兀自紧阖双眼,又减了几分羞怯。凝神细视他中毒变色的肌肤,发觉他肌肤浓黑不褪,不由忧心忡忡,黛眉深锁。那解毒丹药力有限,仅能压制毒性,无能化解。

她又取出解毒丹,放在雷寒唇边,温柔地说:“你再服一颗,我们上去找解药。”

雷寒依言吞下,从她的语声,雷寒晓得自己命在旦夕,笑道:“师姑,我今天为武林除了两个坏人,愉快非常。可惜没酒,否则我们便可饮酒吃肉,庆祝一下。”

伊诗菡在为疗治他毒伤发愁忧忡,而他却还有兴致说笑,大感厌憎,斥道:“不说话没人会当你是哑巴!”解开穴道,续命令说:“起来,跟我找解药去。”率先而行。

来到姓萧的残骸旁,伊诗菡攒眉道:“你哪里不好下刀,偏偏要砍这儿!”

雷寒一怔,继而洞悉她为何不悦。一般人都把解药放在肚腹间贴身藏置,免得给人轻易夺走,姓萧的中招部位恰于胸腹接连处,解药假设真有,只怕也摔得稀烂,或让血水侵坏了。

雷寒看她语音呜咽,神色凄绝,好生感激,竟欲搂她入怀,温言劝慰,蓦然寒鸦“啊——”的长声嘎叫,令之如梦乍醒,惕然自:“雷寒,雷寒,你对她生非份之想,实是个龌龊小人!”

他一念方消,提步拔刀,说道:“搞不好解药没摔坏。我找找看。”

撩破姓萧的上半截死尸衣裳,拨寻解药。实则他根本不想找寻解药,他惭愧自己道德低劣,对一个急着救他性命的女子心生非份之念,想干脆死了省事,以防日后再对她有所不敬。

他乱拨乱找,伊诗菡忿然道:“你存心打烂解药嘛!我来找。”

雷寒慌忙摇头:“我没这个意思……”刀尖叮的碰到一物,发出轻响。

那姓萧的颈子上挂着个小布袋,袋子质料极讲究。

雷寒摘了在手,松开袋口,倾出四五个玉瓶,道:“是不是这个?”

袋子上似乎有细微的尖针扎了他一下,雷寒的肌肤被剧毒弄得麻木不仁,故他虽有感觉,却浑不在意。

伊诗菡右手一摊,道:“给我。”雷寒有点不情愿的交给她。

她幽幽的瞄雷寒一眼,拉着他疾行,说道:“事不宜迟。”

两人进到大殿,伊诗菡燃亮蜡烛,谨慎翼翼的把玉瓶里的药丸各倾一颗在供桌上,以银针试探。五颗里三颗有剧毒,两颗无毒,自是解药无疑,不过诸般物事并不尽是“想当然耳”。她犹豫迟疑,不知该否拿这两颗“药性不明”的解药给雷寒试试,因药物学中有“以毒攻毒”一法,万一不幸,这两颗解药不对症,必令人死得更快。她考虑复考虑,细思复细思,终究难以决定,脑海里有个念头:“爷爷在就好了。”

身后传来低弱的呻吟,此刻她有如惊弓之鸟,任何异响皆会引她注意。伊诗菡旋身查察,发觉雷寒闭目盘坐地上,运功抗拒毒性,他躯体颤抖,神色痛苦凄厉,显然他压抑不住剧毒,只是强自硬撑不倒罢了。

雷寒猛地睁眼,一字一吐:“你,快,杀,了,我,我,受,不,了,啦。”他这时不仅要忍受疼痛,更得忍受百骸里熊熊欲火。他拼全力克制,恨不能一刀宰了自己,可是他已察觉只要心神略分,欲火陡增数倍,如此一来,他怎么敢动?他随时随地会丧失理智,变成野兽,故而求乞伊诗菡杀了他。伊诗菡却怎生舍得?

伊诗菡忖道:“他若死了,我也绝不独活。”

意念既定,再无挂虑,在两种解药中任择其一,塞在雷寒嘴里。那颗丹丸遇津即化,一线清凉注入丹田,欲火如遇江河浇灌,登即熄了大半,教雷寒如释重负,舒了口长气,道:“多谢师姑。”稍停,续道:“还有没有另种解药?师侄身上仍痛得厉害。”

伊诗疑惑的道:“你不是已服了颗解药?”

雷寒颇感难以启齿,吞吞吐吐的道:“那颗解药……,嗯,这……有效是有效,可是……不过……,解的是另外……另外的。”

伊诗菡听得似懂非懂,道:“既是这样,你再服这颗试试。”

殿门口有人叫喊:“护法,小的给您送酒来啦!”

伊诗菡、雷寒互视一眼,作着同样的念头:“护法?这哪有什么护法。”俱齐齐讶道:“该不会是他们?”说完,两人相对莞尔。

三个体形粗壮,敞胸突肚的汉子,抱着三坛酒跨了进来,一见伊、雷二人,其中蓄着八字髭的喝问:“你们是什么人?在这儿做什么?”

另一人道:“那小子全身乌黑,必是着了护法的道儿。嘿嘿,那妞儿真是漂亮,老子长这么大了,还没见过哪!”

第三人道:“趁护法不在,咱们万万莫失良机。”三人放下酒坛。

伊诗菡为了雷寒的毒伤,苦得心力交瘁,一股怨气正没处发,再给这三人调戏,怒不可遏,掣缅刀在手,娇容含煞,唰唰唰的分朝三人各刺一刀。那三人心存轻薄,武功则是二流角色,根本不是伊诗菡的对手。那三人讵料一个丽似天仙的大姑娘,武功高明如斯,都暗做逃走的打算。十招不满,第二个说话的竖刀挡格,缅刀灵矫似蛇,刀身抖动,哧的刺入他胁下,他闷哼一声,软软萎倒。冷雾刀法以巧攻点、刺,封人穴道为主,但伊秋痕耽心孙女受人欺凌,将刀法配合缅刀,加以修改,变得狠辣许多。

另二人目睹伙伴一刀毙命,吓得魂飞魄散,跪地讨饶。伊诗菡缅刀一举,丹田内涌起股燥热,四肢霎时酸软,浑身发烫,内息在在丹田乱窜,亦和雷寒一样的欲火如焚难抑。她又羞又急,踉跄倒退,不断自问:“我怎会中毒,怎么会?”慌忙拿解毒丹服下。

跪在地上的两个偷觑,瞧见她恍若醉酒,雪白的粉腮绯红娇艳,大喜跳起,拍手道:“你这婆娘,也着了我们护法的道儿。”第三人手臂一张,便要抱她。留八字髭那人方想抢夺,陡然冷电飞闪,温热的液体喷得满头满脸,嘴巴亦是,他甫欲质问“搞什么鬼?”,血腥扑鼻,满口血味,方才发觉伙伴没了头颈的身子靠在身上,热血流个不歇,骇得他脚抖手抖,发一声喊,转身便逃。后领一紧,教人拎起半空,重重掼在地上。

雷寒刀锋贴在那人喉管,语音冷且沉:“告诉我,这五个玉瓶,那个是解药?”

伊诗菡以银针试药,斯时雷寒毒伤发作,运功抗拒,故没瞧见。

那人伸指比了比紫色玉瓶,雷寒指落如风,封了那人穴道,搁下另外四个玉瓶,从瓶中倾出两颗药丸,在那人口里投入一颗,掌心一吐,那颗丹丸滑入腹内。

雷寒冷冷的道:“她若有恙,你会死得更快。”说完,疾抢至伊诗菡身边,道:“师姑,吃药。”见她没反应,将药送至她唇上,复道:“师姑,吃药。”

伊诗菡被他一碰,内息再也克制不住体内的热流,娇躯巨震,眸中情意绵绵,往雷寒怀中靠去。雷寒瞧她神色迥异寻常,无暇细思,道声“对不住!”落指封了她穴道,把丹丸分成几块,轻轻放入她口内。

伊诗菡樱唇微启,放药很是便利。那丹丸约黄豆大,再让人一分,颗粒更小,药性愈快生效,雷寒药刚放完,伊诗菡便即清醒。她惊觉躲在男子怀里,秀脸再现红晕,细声说:“让我起来。”

雷寒急忙解开她穴道。

她甫站稳,望见地上为雷寒制住的家伙,立即足尖挑起缅刀。

雷寒知她要泄忿,唯不愿再见血腥,求道:“师姑,饶了他罢。好吗?”

伊诗菡柳眉攒紧,贝齿咬着唇皮,思索良久,道:“好,依你就是。”

雷寒深深一揖,拍开那人穴道,沉喝:“我师姑饶你不死,还不道谢!”

那人翻身跪倒磕头:“多谢前辈饶命!多谢前辈饶命!”

伊诗菡叹口气,道:“你快走,免得我改变主意。”

那人唯唯称“是”,狼狈的退到大殿门槛,拔足奔得没了踪影。他逃起命来,可真不慢。

伊诗菡叩的在雷寒额头敲个爆栗,道:“你适才喊我什么?”她毒伤初愈,手劲不足,打人不痛。

雷寒摸摸额头,道:“你爷爷说好了的,要让你拜我师祖学功夫,所以你是我的师姑啰!”

伊诗菡跺脚娇嗔:“谁喜欢做你师姑,让她做去,我才不要!告诉你,不要就是不要!傻瓜。”

雷寒觉得她不可理喻,避避风头再说,道:“我去拿蛇肉,你来升火,我们烤肉吃。”

不远处传来一声惨号,雷寒闻声惊凛:“我功力仅恢复六七成,倘若来了强敌,绝对应付不了。”惶急说道:“师……,你到后头躲一躲!”

伊诗菡白他一眼,冷冷说道:“躲什么?你怕,我可不怕。”她懊恼雷寒食言而肥,不肯携她同行,故而虽知情况不妙,依旧浸在潭水里不起来,想作贱自己,图个一死。此事甫消,接着雷寒口口声声喊她“师姑”,宋朝礼教甚严,不容许长辈嫁给侄辈,她万念俱灰之余,又生寻死之思,莲步款款,反朝庙门移近。

她如此举动,教雷寒好生怜惜,且好生耽心,闪身拦在她身前,道:“千万别再过去了,你……”

他话未说完,庙门步履响,一人哈哈笑道:“咱们可真有缘。阁下神采如昔,极好,极好!”

一股霸傲之气,伴着那人而来,虽面貌犹未清晰,单凭他那傲然统领千军万马的独特气质,雷寒即可臆知来者是大江南北的绿林盟主,霸王神刀程飞。

程飞跨过门槛,扛刀于肩,在门口伫足而立,洪声道:“雷兄近来无恙否?”

雷寒道:“托程兄的福,小弟差幸大难不死,还能一睹程兄丰采。”

程飞仰首哈哈大笑,道:“你我说话,不知情的人会错当我们是好朋友呵。咦,这位姑娘是谁?肌肤胜雪,皓腕如玉,眉目如画,实是天上人,比诸令师叔的掌上明珠,则多了三分英挺,好!雷兄,你真了得,数日工夫,又结识了个人间佳丽,佩服,佩服。”

雷寒给他一番话,搞得面红耳赤,呐呐的答不上话来。

伊诗菡嫣然一笑:“小妹曾听我雷大哥提过,他说有一个人的刀法十分厉害,挟着此人身上的雄霸傲气,能令人神智震慑,我大哥于此人赞佩不绝。你与我大哥描绘的那人极为酷似,尊驾便是程飞么?”

程飞哈哈笑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程某谢啦。”面容倏忽一沉,续道:“有个朋友约我在此比武,既有你先我一步到,程某料算不错的话,那人必已命丧于你刀下,是也不是?”

雷寒道:“在下正纳闷程兄因何来此,现已了然。不错,那姓萧的是丧命于我手。”

程飞左手抓住刀鞘,缓缓拔刀,道:“你杀我杀都一样,他再不死,可不晓得会有多少无辜命断他手。雷兄,我立誓非杀你不可,你夺我囊中之物,且打我一掌,此事令我耿耿难忘。遗憾你我不能成为朋友,唉,天命哉。雷兄,我会厚葬你的。姑娘,请站至一旁,莫让我们误伤了你。”他拔刀极慢,话说完,刀两仅抽出尺余,但整座庙宇,皆为他刀上升腾的霸气笼罩。

雷寒与伊诗菡互望一眼,两人心意相通,言语已是多余。雷寒明白只要自己不幸丧命,她绝不会多活片刻,劝她也是无用;对她虽无深情,在潭边见了她衣衫不整的模样,雷寒知今生今世,又多了一个须终生相护的人,心底是喜,亦是忧。伊诗菡熟谙医术,当然知道雷寒的功力尚未尽复,虽想凭之代为求情,却也知道此刻的他,宁死不屈,若为他求情,反成了对他的侮辱,因而默默的行至庙殿墙侧,神态安详地望着两人。

当的一响巨响,两股冷电乍接乍退,双方以刚劲拼搏,雷寒内力不济,拿桩不稳,登登登的退了三步,地上青砖给踩碎了三块。程飞不容他喘息,大步迈进,手中钢刀虎虎风响,朝腰肋横扫。其劲速猛烈迅疾,让人无暇犹豫,雷寒偏偏就迟疑了刹那,才振腕旋刀,往程飞右手脉门削去。程飞手中钢刀忽然顿住,双锋一转,双刀当的交实。雷寒虎口酸麻,兵刃脱手而逸,笃的插在横梁上,余势不衰,刀身颤震,发出嗡嗡声。

刀尖嗤的穿透衣物,刺在雷寒的心口肌肤,即不再挺进。

雷寒漠然问道:“程兄,你立誓要杀我的,为何不下手?”

程飞不答,兀自问道:“你是否受过伤?哦,我懂了,你中了毒,难怪真气似强实弱。这时杀你,胜之不武。”收刀归鞘,复道:“咱们下次再比过。”

他咻的拔身跃起,握住梁上雷寒钢刀的刀柄,左掌推在横梁,借势抽出,轻飘飘的落地,刀刃向己,柄向前,递给雷寒。雷寒拱手道谢,坦然接过。

伊诗菡抚掌笑说:“好,我大哥说你英雄了得,果然不假。”

程飞笑道:“设使我杀了他,姑娘必然不会称赞我了。”

伊诗菡连连颔首:“那是自然。”

程飞哈哈大笑:“姑娘说话直爽,口利如刀,在感情上则不能如此。”顿了一顿,又道:“我与雷兄日后是敌非友,可是有话鲠在喉头,不说不快,不知可否?”

雷寒见他无敌意,待要答应,伊诗菡先一步说道:“要聊天可以,不过我俩迄今粒米未进,你得等我们解决了问题,再聊不迟。”

程飞道:“姑娘说得有理。我落脚的地方离此不远,不知两位可肯移驾前往?”

雷寒道:“程兄的美意,我们心领就是,去倒不必了。师……麻烦你升个火。”伊诗菡点头答应。

待雷寒取了蛇肉回来,火堆烧得很旺,他把蛇肉切成小块,以竹枝插在火旁烘烤。他来去为时甚短,必是程飞相助,那火才会燃得极旺。殿内的死尸,亦是程飞搬出去,暂抛在外头。

程飞击掉酒坛泥封,咕嘟咕嘟的喝了数口,揩抹嘴上酒渍,道:“这是上好的绍兴状元红,你也尝尝。”

雷寒点点头,伸手接过,仰脖子喝了两口,赞道:“好酒!”

伊诗菡不由分说,抢过酒坛,模仿两人大口喝酒,喝了一小口,即慌忙不要,吐舌道:“好烈,不喝了。”

雷、程两人被她逗得莞尔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