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短装老者居然与宇文仁斤两悉称,尽管宇文仁含愤之下,全力抢攻,却都被那短装老者从容地化解了。
而更令李琬费解的是:那短装老者的剑招,竟然都是一些很普通的剑招所衍化而来。
但那些极为平凡的普通剑招,却的确具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效用。尽管宇文仁的剑招那么玄妙而又凌厉无比,但却都被他那平凡的剑招化解了,而且,化解得那么从容而又自然。
李琬已算是当代武林中少数顶尖高手之一,也算是见识广的老江湖了,但凭她的丰富阅历,却看不出短装老者的武功路数来。
而且,凭她的直觉,短装老者的身手,纵然不高过宇文仁,至少也不会低于宇文仁,但他却一直采取守势,一味的见招拆招,而不予反击。
这情形,可使李琬困惑得几乎忘去此时何时,此地何地了。
短装老者一面与宇文仁恶斗着,一面向李琬沉声喝道:“这位夫人,还不协助令徒快点撒退!”
一语提醒梦中人,李琬苦笑道:“多谢老人家……”
话声未落,人已扑向阴盼盼那边。
阴盼盼虽然对付朱立人占了上风,但怎禁得起再加上像李琬这样的一个高手。
因此,李琬一经参战,立即将阴盼盼迫得连连后退。
李琬是存心想借此机会,以师徒联手之力,乘机剪除一个劲敌,因而得理不饶人地节节进逼,而并无抽身撒退的打算。
但阴盼盼并非弱者,尽管是在对方师徒联手之下落了下风,却由于看透了对方的企图,而拼死苦撑着,因而李琬师徒也没法于短时间内,达到杀死她的目的。
短装老者又沉声喝道:“白夫人,你们师徒还不快点撤退!”
李琬扬声说道:“老人家,我想先宰了这妖妇,然后咱们三人联手,再杀宇文仁老贼……”
“不!”短装老者接道:“他们的援兵即将赶到,你们再不撤退,就来不及啦!”
“那么,老人家您呢?”
“我自有办法脱身。”
“这……”
一声清啸,遥遥传了过来。
短装老者沉声喝道:“白夫人,快走!”
“多谢老人家!”李琬一挫银牙道:“立人,咱们退!”
一式“夜战八方”,震开阴盼盼的截击,师徒双双腾身飞射,李琬并扬声说道:“老人家,请多珍重……”
阴盼盼一面衔尾疾追,一面厉声叱道:“妖妇留下命来!”
宇文仁连忙喝道:“盼盼,穷寇莫追!”
阴盼盼猛打千斤坠,刹住身形,恨声道:“便宜了那贱人!”
宇文仁笑道:“不要紧,她逃不了的,现在,先帮我抓住这个,才是正经。”
短装老者却哈哈大笑道:“大场主,你要留下老夫干吗?”
宇文仁怒声喝道:“老子要活剥你的狗皮!”
短装老者呵呵大笑道:“别作梦了,大场主,不是老夫自吹自擂,当代武林中,还没有能剥得了老人家的皮。”
这时,阴盼盼已加入战圈。
试想:凭这两口子的联手之力,是何等威势。
但说来可真令人难以相信,短装老者独斗这两个顶尖儿高手,还是那么从容暇豫地,只守不攻,并话锋一转道:“玩笑归玩笑,贤梁孟这联手攻势,我老人家可吃不消,只好借水遁啦!”
也不知他使的是甚么身法,话声一落,居然像鬼魅似地,由对方那联手构成的绵密剑幕中滑了出来,长身而起,象一道经天长虹,在夜空中划上一个美妙的半弧,投入了十多丈外的滚滚大江之中。
这时,李琬师徒已到达城外的荒郊中。
两人默默地行进着,谁也没有开口。
半晌,李琬才幽幽地叹了一声,道:“立人,咱们先找个地方歇歇脚。”
“然后呢?”
“然后去找你师妹。”
“师傅,”朱立人目光一亮道:“那天道盟盟主,真的是我师妹?”
“我想,错不了!”
“可是,她们在哪儿落脚,我们一点也不知道,可如何一个找法呢?”
“既然他们在江州地区活动,我想,找起来,总不会怎么困难的。”
“师傅,我们正感人力单薄,这下子可好啦!”
“是的,老天爷也实在该睁睁眼睛了。”
“师傅,”朱立人沉思着道:“方才那位老人家,不知能不能脱身?”
李琬笑道:“这个,你尽管放心,凭宇文仁两口子,困不住他的。”
“师傅,那位老人家是谁?”
“你问我,我去问谁?”
“怎么?”朱立人讶问道:“您老人家不认识他?”
“你怎么会断定我会认识他?”
因为他认识您呀!”
~何以见得?”
“师傅,您想想看,那位老人家开始称您为“这位夫人”,但以后干脆叫‘白夫人’……”
李琬截口接道:“对!不过,这也不能证明他一定会认识我,因为,很可能他是于宇文仁口中听到我是四骑士的李琬之后,才这么叫的。”
“师傅这推想很可能,”朱立人含笑接道:“那位老人家的武功,可真是高明的很。”
李琬苦笑道:“可惜不知道他是甚么人?”
“师傅看出他的武功路数吗?”
“看不出来。”
“那就怪了!像他那么身手高绝的人,必然是有来历,也是大大有名的人物……”
“话是不错,但也未必尽然。”
“师傅,您这话不是有点矛盾吗?”
“孩子,有一点你要明白,武学有如汪洋大海,是钻研不完的,所以,谁也不能自诩他的武功是天下第一。”
“这一点,徒儿懂得。”
“所以,我认为,在武林中大大有名的人,不一定就有真才实学,而有真才实学的人,也不一定都有名气,江湖实在太大了,身怀绝艺,而不为人所知的高人奇士,固然不可能太多,却也不会太少,只是不易碰上,或者是碰上了又因不认识,而失之交臂罢了。”
朱立人点点头,苦笑着说道:“所以,师傅认为方才那位老人家,也不一定是很有名气的人?”
“这可很难说,”李琬也苦笑道:“孩子,别打岔,师傅要冷静地多想想……”
是黎明之前的一段最黑暗时间。
那艘作为天道盟盟主行馆的楼船,仍然静悄悄地停泊在江州城对岸的江边旁,但江中却有数十艘梭型快艇,远远地对楼船采取包围之势,而岸上也出现了百十道幽灵似的人影,正徐徐逼近中。
楼船上担任警戒的女剑士,入目之下,立即进入官舱,在白君玉的房间外悄声说道:“启禀盟主,有大批强敌进犯。”
“我知道。”很显然的,白君玉早已察觉到,因为,她的话气中,一点惊讶的成份也没有。
隔壁房间中,并传出甘大年的低沉语声道:“回到你的岗位上去!”
女剑士娇应声中,前舱甲板上已传出一声沉叱:“鼠辈下去!”
情况很显然,甘大年、白君玉师徒俩,不但早已察觉到,而且,也早已下令戒备了,因为,目前这位发出沉叱的人,正是“鸳鸯双煞”中的“双掌追魂”朱若水的口音。
只听“砰”的一声巨震过后,沉沉夜色中,一道人影被震得凌空三个觔斗,退落岸上,并发出一声惊“咦”道:“好掌力!”
“多谢夸奖!”
“你是甘大年?”
“对付你这种不入流的角色,怎用得着咱们老爷子亲自出手!”
“那你是谁?”
“老夫‘双掌追魂’朱若水。”
“哦!原来是你,那真是闻名不似见面了!”
“阁下眼高手低,咱们算是彼此彼此。”
就这片刻之间,火光连闪,楼船上灯火齐明,照耀的如同白昼。
“双掌追魂”朱若水脸含冷笑,傲立船舷边,和他并肩站在一起的,是一个双鬓斑白,面容冷肃的青衣妇人——朱若水的老伴,“鸳鸯双煞”中的“三环夺命”韦四娘。
卓立岸上的是天凤牧场的总管车士元。
车士元的背后,是一群包括僧、道、尼、俗,而大部分为黑色劲装武士的人,为数总在百人以上。
当楼船上灯火齐明时,中行端、独孤长青两个天字楼的贵宾,和一个披发头陀,也适时射落车士元身边。
朱若水精目环扫,冷然接问道:“你是谁?”
车士元傲然接道:“在下天风牧场总管车士元。”
韦四娘抢先笑道:“哦!原来你就是宇文仁胯下的奴才头子,失敬,失敬……”
车士元独目中寒芒一闪,冷哼道:“你是甚么人?”
韦四娘笑道:“老娘韦四娘。”
朱若水也冷笑接道:“咱们‘鸳鸯双煞’,是公不离母,秤不离砣。”
“好!今宵,我就成全你们作对同命鸳鸯,”车士元冷笑一声:“叫甘大年出来答话!”
朱若水也冷笑道:“只要你能通过我这一关,咱们老爷子自然会接待你!”
“我一定成全你!”车士元冷笑声中,人已作势准备再度腾升。
一旁的独孤长青连忙说道:“总管且慢!俗语说的好,笨鸟先飞……”
那披发头陀却截口笑道:“独孤兄莫抢我的生意,咱们早已说好,这第一阵是洒家的。”
也不等车士元和独孤长青二人的反应如何,话声一落,立即抡杖飞身而上。
披发头陀使的是一根精钢禅杖,看情形,至少也在五十斤以上。
也许是由于披发头陀使的是重兵刃,不便拦截,也可能是朱若水夫妇别有用心,因此,披发头陀亳无阻碍地登上了甲板。
但登上甲板之后,身形未定,立即陷入韦四娘的漫天环影之中。
韦四娘绰号“三环夺命”,使的是三个碗口大小,各以尺长钢链连系着的连坏钢圈,使将起来,与一般青钢长剑的长度相当。
每一个钢圈上,都有十二个黄豆大小的孔,这些小孔有甚么妙用,外人无从知道,但在施展时所发出的怪异啸鸣,却有扰乱敌人心神的作用。
这是一件武林罕见的奇门兵刃,跟披发头陀的精钢禅杖一比,也属于轻兵刃。
以常情来说,以轻兵刃对重兵刃,前者准定吃亏。
但目前的情形却相反,使轻兵刃的韦四娘,反而占了上风。
原因是:她的轻功身法太玄妙了。
在当事人披发头陀的感觉中,他所面对的,不是一个韦四娘,而是三个,甚至是四个五个韦四娘。
因此,尽管那披发头陀的身法也很高明,一根精钢禅杖更是挥舞的呼呼作响,劲风激荡,却是连对方的衣边也沾不上。
只听车士元沉声说道:“大师要特别当心,这贼婆娘邪门的很!”
披发头陀扬声答道:“洒家知道,洒家就是专治邪门的人……”
话声才落,忽然“哎哟”一声,紧接着是一声“呛”然巨震,那钢精禅杖掉落甲板上,人也踉跄地连退五歩,徐徐地倒了下去。
岸上的车士元等人脸色一变之间,另一道人影已飞身而上,并厉声叱道:“妖妇,还我师兄的命来!”
那是一个年约花信的妙龄女尼,身材苗条,眉目姣好,尽管她此刻是在极度悲伤与愤怒的情况之下,却仍然难以掩饰她那眉梢眼角间的无限风情。
她使的是一枝青钢长剑,有如出柙猛虎似地,一上手就是一串既狠且辣的疯狂抢攻。
“为甚么不说是为你的老公索命呢?”韦四娘一面从容应战,一面笑道:“好!我成全你们这对佛门败类,撒手!”
“作梦!”呛然巨震声中,传出那女尼的冷笑。
那女尼的身手,显然比已死的那披发头陀还要高明,在承受韦四娘的全力一击之下,不但长剑不曾撒手,反而引发一连串更疯狂的抢攻。
“够意思!花尼姑,请恕我在你临死之前,送你这么一个香艳的绰号。”韦四娘娇笑道:“你的老公在等着你哩!”
“花尼姑”厉声叱道:“妖妇!今宵,有我无你!”
这俏尼姑显然已使出了她的看家本领,“唰、唰、唰”一连三剑,居然将韦四娘逼得后退了五步。
但也就当俏尼姑显然已占上风,节节进逼之间,也和那披发头陀一样,手中长剑忽然脱手飞去,人也接连两个踉跄,倒了下去。
俏尼姑之死,似乎更出于车士元等人的意外。
因为,由于有了披发头陀的前车之鉴,他是全神注视着斗场的。
由于岸边距船上不过三丈多距离,而甲板上又是灯火明如白昼,所以,他自信看得很清楚。而事实上,他也的确看得很清楚。
但令他费解的是,披发头陀与俏尼姑之死,他竟然没看出韦四娘是如何下的杀手,这也就是说,他根来不知道那一对佛门败类是如何致死的。
因此,他的脸色接连数变之后,冷笑一声道:“韦四娘,你好卑鄙的手段!”
“老娘不在乎你怎么说,”韦四娘抬手一掠鬓边华发,淡淡地一笑道:“车士元,你是否也要尝尝‘三环夺命’的滋味呢?”
“我会亲自收拾你的。”车士元冷笑一声之后,扭头向旁立的独孤长青与中行瑞二人沉声说道:“二位,咱们一齐上!”
独孤长青道:“总管,场主交代过,等他到达之后,再全面扫荡的。”
“不错,场主是这么说过,”车士元接道:“但我们是先锋人员,不能表现的太窝囊,而且,场主他们也快要到了。”
这位在岳天虹眼中颇为神密的独孤长青,也不知他存的是甚么心,却显然是有意拖延进攻的行动,而蹙眉接道:“如果场主怪罪下来……”
车士元冷然截口道:“我负责!”
独孤长青笑道:“既然总管这么说,在下当勉为先驱。”
说完,立即长身向甲板上飞射。
把守船舷边的朱若水夫妇,自然不会让他得逞,双双一声沉叱:“下去!”
一对二,对方又是居高临下,独孤长青于一串震耳金铁交鸣声中,被迫退下来,但车士元、中行瑞二人,却已乘机飞登甲板上。
朱若水夫妇连忙分头迎截,朱若水对车士元,韦四娘对中行瑞,立即展幵一场如火如荼的恶斗。
当然,独孤长青也乘机上了甲板,但却被甘大年截住了。
独孤长青似乎不是甘大年的对手,一上手,就被迫得连连后退。
另一边,朱若水夫妇与车士元、中行瑞二人,战况呈拉锯之势,一时之间,尚难分出高下。
车士元似已看岀了独孤长青的危机,立即扬声说道:“独孤兄,咱们交换一个对手,你到这边来。”
独孤长青扬声笑道:“多谢总管关注!百十来招,在下还撑的住……”
紧接着,却以真气传音向甘大年说道:“甘大侠请手下留点情,在下有机密奉告。”
两军对垒,全方搏命之间,碰到这种情况,尽管甘大年是老江湖,也不由一愕,之后,才传音问道:“阁下是谁?”
“在下独孤长青。”
“没听说过。”
“在下是无名小卒,甘大侠自然没听说过,但在下冒生命之险,潜伏天风牧场,却将对阁下有所帮助……”
“阁下为甚么要帮助我?”
甘大年手底下的劲力已减,尽管外表上还是照样激烈,但独孤长青,已能稳住阵脚了,不过,为了免使旁人怀疑,还是故意装着徐徐地向后败退。
只听车士元扬声说道:“独孤兄请沉着一点,场主马上就来。”
“我会勉力撑持,”独孤长青扬声回答车士元之后,又传音向甘大年道:“甘大侠,此事说来话长,目前,情况危急,请听我先报告机密。”
甘大年传音问道:“对于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你教我怎能相信你……”
“目前,没别的办法,你只能相信,记着,当我说完机密之后,你将我一掌击落到江中去,如果我能承受得住,还可以在暗中助你一臂之力。”
“好!请说,我姑且相信一次吧!”
“请听着,天风牧场的精英,已全部到达江州,目前,除了阴盼盼与令徒二人坐镇江州分场之外,全部高手,都已到达这儿,准备一举将天道盟扑灭之后,再全力对付逍遥宫。”
这消息虽然使甘大年暗中心焦,却并不太意外,而使他暗中震惊与深具兴趣的,却是对方口中的“令徒”二字,因而立即传音问道:“阁下口中的‘令徒’是甚么人?”
“自然是那女扮男装,荣任天风牧场第一堂堂主的白君玉。”
这一说,自然使甘大年吃了一惊,而促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
“白君玉刚投入天风牧场时,在宾馆中,我跟他密谈过。”
“你怎么知道白君玉是我的徒弟?”
“我还知道劫余生就是李琬的化身呢!”
“啊……”
“凡是认识李琬的人,只要一见白君玉,就能断定她是李琬的女儿,所以,我在天风牧场跟白君玉的密谈,是我主动找她的。”
“啊……你是——?”
“以后,你会知道我是谁的。”
“宇文仁是否已对君玉起疑?”
“这是难免的,但有宇文珍珠和在下,一明一暗的维护着他,当不致有危险。”
传音略为一顿,又立即接道:“甘大侠,我已暗中通知李琬师徒,赶来接应……”
“多谢!那真是太好了。”
“但敌势太强,所以,我奉劝你乘宇文仁未到之前,及早撤退,以保全实力。”
“这个……”甘太年有点犹豫不决。
说来也难怪,任何人处于此情此景之下,都会不甘心这么撤走的。
一声响彻云霄的清啸,由江心中遥遥传过来。
只听车士元欢呼道:“场主来了,大家加点劲,弟兄们,统统上呀……”
独孤长青传音促声喝道:“事急矣!甘大侠,快将我击落江心中去……”
这时,岸上的百十名高手,已在车士元的吆喝下,纷纷向楼船上抢攻,楼船上的人员,也全体出动,奋勇拦截,因而一时之间,杀声震天,惨呼之声,此落彼起,情况是既混乱、又紧张。
此情此景之下,甘大年已无法多想,只好也传音说道:“朋友!请小心一点,我要出手了。”
话声中,长剑斜挥,架住对方的长剑,左掌乘虚而入,击向对方的前胸,并怒叱一声:“鼠辈躺下!”
“蓬”地一声,独孤长青被击得踉跄后退。
他们恶斗之处,本来就在船舷边,独孤长青这一退,自然支持不了三五步,就跌落江中了。
几乎是当独孤长青落入江中的同时,一道人影,挟着一声怪啸,有如天马行空似地,疾射甲板之上。
来人刚刚射落,人影闪处,劲叱随传:“下去!”
一串震耳金铁的交鸣声中,传出宇文仁的邪笑道:“老夫正在兴头上,怎能下去呢?”
来人正是天风牧场场主宇文仁。
发出一声劲叱的人,则是天道盟盟主白君玉。
这代表目前江湖上正邪两大势力的首领,在猝然相遇,一招硬拚之下,居然是斤两悉称,难分轩轾。
宇文仁固然没有“下去”,白君玉也是屹立原处,沉稳有如泰山。
不过,在行家的眼中,白君玉显然是落了下风。
因为,宇文仁是身形才落,而白君玉却是以逸待劳,在如此情况下,所表现的秋色平分,如非是白君玉未尽全力,则自然是表示她技逊一筹了。
白君玉还是一个黄花大闺女,自然听不懂对方那语意双关的下流话,只是手持长剑,脸寒似冰地,沉声问道:“你是谁?”
“老夫宇文仁,”宇文仁满不在乎地笑问道:“如果老夫的观察没错,你应该是白镇南的遗孤……”
这时,甲板上的混战,已呈如火如荼之势,双方的伤亡都很严重,因此,甘大年当机立断地,大喝一声:“统统住手!”
有如晴空中突然响起一声霹雳,所有正在拚命的正邪双方高手们,都禁不住身躯一顿,自动停了下来。
只有白君玉却厉叱一声:“老贼!还我爹娘的命来!”
话声未落,人已身剑合一地朝宇文仁疾射过去。
君玉志切亲仇,一出手就使出她的看家本领——驭剑术。
但她所遇上的对手,实在太强了。
只见一道精虹,围绕着一幢晶幕环飞一匝,发出一连串的“铮铮”脆响之后,精虹与晶幕齐敛,两个当事人,都是脸色微显苍白地,静立原地,两人的呼吸也显得急促而重浊。
须知驭剑术虽是剑术中的最高境界,却也是最易消耗真力的武学,如果一击未能得手,就必须略作调息,才能再卖余勇。
以目前情况来说,虽然宇文仁是以逸待劳的守势,占了点便宜,但由于双方的脸色与呼吸上评断,无可否认,白君玉仍然是技逊一筹。
宇文仁目注对方,淡淡地一笑道:“年纪轻轻,即已练成驭剑术,也真难为你了。”
白君玉秀眉一挑之间,宇文仁又抢先接道:“不过,你要我还你爹娘的命来,可找错对象啦!”
紧接着,又向一旁的甘大年咧嘴一笑道:“老二,你说是吗?”
甘大年冷笑道:“我并未隐瞒事实真象,也不推卸我自己的责任,但你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宇文仁,冤有头,债有主,你自己作下了伤天害理之事,就应该有勇气承担责任。”
宇文仁拈须微笑道:“有理。老二……”
甘大年厉声截口道:“宇文仁,你我结义之谊,早已恩断义绝,这种称呼,请收拾装起来!”
“行!我这个人最好说话,你叫我宇文仁,我也就叫你甘大年好了。”宇文仁含笑接道:“甘大年,我承认你方才说的有道理,我宇文仁敢作敢当,即使你将当年事实加油加醋地予以歪曲,我也毫不在乎。”
甘大年切齿接道:“我毋须加油加醋去歪曲事实,实情实说,已足令天人共愤了!”
“至少,李琬的账,不该算在我的头上,我也根本无意杀她,事实上,她如今还活得好好的。这一点,我想,你必然已经知道了?”
“不错,我已经知道,但你也该能想到,她活着比死去更痛苦。”
“别废话了!”甘大年沉声接道:“天道无亏,报应不爽,宇文仁,纳命来吧!”
紧接着,目注白君玉接道:“贤侄女,现在是你讨还血债的时候了,咱们联手上……”
一道人影,泻落宇文仁身边,娇笑道:“别打如意算盘,还有我呢!”
来人是一个一身白色罗衣的美艳少妇,那份美,那份艳,比起阴盼盼来,似犹有过之。
甘大年虽然不认识此人,但由对方的美艳,那身白色罗衣,以及那一份泻落时所表现的绝项轻功,已不难想见她是甚么人了。
因此,他一怔之下,立即接问道:“你是白姬冉无双?”
白衣少妇媚笑道:“是啊!甘大侠一猜就着。”
沉默了很久的白君玉冷然一哂道:“宇文老贼,还有多少牛鬼蛇神,一起叫来吧!”
宇文仁邪笑道:“丫头年纪轻轻,胃口却比你娘还大得多呀!”
甘大年鬓发怒张,独目中寒芒连闪,手中长剑剑尖上,煞芒吞吐长达尺许,有如蛇信。
此情此景,不难想见,他是愤怒到了极点,却在强忍着,默运神功,准备作惊天动地的一击。
相反地,另一位当事人的白君玉,却表现得出奇的平静。
她的目光中、脸色上,都是一片湛湛神光,显的无比的沉稳和安详,就像她是一个毫不相干的局外人似地。
宇文仁自然是大行家,入目之下,禁不住心头暗凛,但外表上却也安详地一笑道:“甘大年,跟你这位侄女兼徒弟的盟主比起来,你是太差劲啦!”
甘大年冷笑道:“她是天道盟盟主,本身的血海深仇,整个江湖真理与正义的发扬,都寄托在她的双肩之上,自然会有异于常人的成就和胸襟,像我这种草包,怎配跟她相提并论!”
宇文仁道:“你忘了自己是她的师傅?”
甘大年说道:“这叫作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好一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宇文仁狂笑接道:“丫头,看情形,方才那两下了,你是未尽全力?”
白君玉平静地说道:“事到如今,一切都不必谈了,咱们还是各凭艺业,拚个强存弱亡吧!”
宇文仁笑了笑道:“丫头,也许我必须多费点气力,才能收拾你,你瞧……”
抬手向楼船四周一指,含笑接道:“此情此景,你能有几成胜算?”
其实,白君玉早就看清楚了,天风牧场中,除了已攻上楼船的数十名高手之外,岸上是黑压压地一大片,江中更有数十艘梭型快艇在逡巡着。
如以人数的实力相比,天风牧场几乎多出二倍以上。
当然,白君玉心中明白,己方是处于非常不利的情况之下。但她已下定宁为玉碎的决心,而事实上,她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因此,她不加思索地答道:“你懂得甚么!人多又算得了甚么!退一步说,即使天道盟难逃冰消瓦解的厄运,老贼你也绝对不能活着离开这儿。”
“你要跟我拚命?哈哈……丫头别急,你我拼命的机会,以后多的是。”宇文仁邪笑着接道:“现在,我希望你平心静气,听我一言。”
这当儿,甘大年已乘机将方才独孤长青所告诉他的一切,以真气传音通知了白君玉,并要她不妨暂时稳住对方,以拖延时间,等乃母李琬赶到之后,再看情形,作适当的处理。
也因为如此,白君玉的神态之间,显得更为平静了。
只见她以左手一掠被江风吹乱的鬓际青丝,冷冷地接道:“我在听着。”
“这才乖,”宇文仁含笑道:“你已看清楚了,这阵仗,我等于是狮子搏兔之势,准备一举将你们歼灭的。但是现在,我改变了主意。”
“如何一个改变法?”
“化干戈为玉帛,和平解决。”
“为甚么会临时改变主意?”
“这可以分两方面来说。第一,咱们是自己人,尽管你们将我说的狗彘不如,罪大恶极,而认为已恩断义绝,但我的想法却不同……”
“唔……”白君玉平静地点点头:“说下去!”
“你已知道,甘大年也已承认,你父亲是死在他的手中,与我无干。”
“但那是误杀,你才是元首,主凶。”
“你相信一面之词?”
“我也相信眼前的事实。”
“丫头好犀利的嘴子!”宇文仁苦笑了一下道:“好!就算我是主凶,这事情暂时搁下,先谈你母亲方面的事。”
话锋略为一顿,居然煞有介事地,长叹一声道:“古往今来,有关男女间问题的纠纷,一经掀开,不管男人有多大的理由,一般人总都是认为男人的不是。”
“你是认为你受了冤屈?”
“我是不是受冤屈,我自己明白,你母亲也明白,好在你母亲还活着,以后,你会有机会去明白事实真相的。”
白君玉冷笑一声:“事到如今,你还想含血喷人,歪曲事实!”
“我知道你会听不进去,”宇文仁苦笑着道:“其实我也不过是顺便一提而已。”
“现在,说你的第二点理由?”
“好的,其实,我的第二点理由,也就是第一点理由的延伸,由于咱们是自己人,以往的错误,已没法挽回,又何苦再要错上加错哩!”
“这理由很动听!”
“我也非常具有诚意。”
“没有条件吗?”
“条件当然有。”
“说下去!”
“其实,我的条件,对你是非常有利的……”
“我要听过之后,才能相信。”
“那么,请你听好,取消天道盟,合并到天风牧场来,你就是现成的副场主,这也算是我对令尊令堂和你的歉意的一点儿补偿。”
“你不怕我会包藏祸心,暗中杀害你?”
“我这个人,一向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这真是见面胜似闻名,”白君玉忍不住娇笑道:“想不到你宇文仁,居然是这么一个大大的好人!”
“怎么,你不相信?”
“我说过,我相信事实,如果真有诚意化干戈为玉帛,就应该先行献上人头来!”
“好丫头!原来你是在寻我的开心。”宇文仁并不糊涂。他之所以不惜多费唇舌,一方面是垂涎对方的绝色,另一方面也是凛于对方的高强武功和沉着功夫,心知是一个非常棘手的对手,因而才想以迂回策略,先行松懈对方的斗志,然后再设法加以生擒,没想到费了半天唇舌,却反而被对方耍了,也因为如此,他已领悟到对方此举的真正意图,而苦笑一声,接着说道:“丫头,你已跟你母亲联络上了?”
“唔……”
“你之所以跟我虚与委蛇,就是为了等待令堂前来支援?”
白君玉娇笑道:“宇文老贼,你很聪明呀!”
宇文仁冷笑道:“丫头,你母亲来了更好,竹子笋子,我是照单全收!”
紧接着,沉声喝道:“有请四位供奉!”
“洒家在。”
随着这一阵暴喏,岸上的人群中,飞起四道人影,捷如飞鸟似的,射落宇文仁身边,一齐合什行礼道:“场主有何吩咐?”
此时,东方已现出了鱼肚白色,晨光曦微之下,毋须借重船上的灯光,也能看得清楚。
那是四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碧眼隆鼻的黄衣番僧。
宇文仁抬手向甘大年、白君玉二人一指道:“有请四位供奉,将这两人生擒下来。”
“遵命。”
“必须亳发无损。”
“知道了。”
“还有,这两人都已练成驭剑术,诸位不可轻敌,本座之意,诸位可以两人联手对付一个,先消耗他们的真力,然后再伺机加以生擒。”
“好的。”
“事成之后,这船上所有的女娃儿,都奉赠四位,以示慰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