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左边的番僧咧嘴狂笑道:“多谢场主!那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宇文仁目注甘大年道:“甘大年,咱们是将对将,手下的兵卒暂时不动用,以避免无谓的伤亡,你同意我这安排吗?”
这当儿,甘大年、白君玉二人已以真气传音交换了应敌的策略。
尽管甘大年明知对方的用心险恶而又下流,但此情此景之下,却也是他所求之不得的。
因为,在对方压倒性的强势“兵力”之下,混战一起,己方的伤亡,必然不堪设想。
所以,他不加思索地,点点头道:“我同意。”
“好!”宇文仁得意地笑道:“现在,我先行介绍我这来自天竺国的四位供奉……”
甘大年冷然截口道:“不必多此一举,叫他们联手上吧!”
“好!恭敬不如从命。”宇文仁向那四个番僧笑道:“四位供奉请!”
“遵命!”
四个番僧同时暴喏声中,已飞身展开攻势,分别以两人对付一人。
他们使的也是长剑,但左手上却套上一只色呈黝黑,看不出是甚么质料的长手套,长到几乎连整条左臂都套住了。
至于剑招方面,也与中原武林中的剑法迥异。
大致说来,中原武林中,各门派的剑招,虽然各自争夺斗胜,但万变不离其宗,总不外玄妙轻灵,和辛狠诡辣之二途,只是所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而已。
但目前这四个番僧的剑招,却既不玄妙轻灵,也不辛狠诡辣,招招都是直来直往,硬接硬架地,充满了粗犷阳刚之气。
粗看之下,不但不觉得他们的剑招有啥稀奇,甚至会以为他们是使剑的外行人。
但甘大年和白君玉两师徒,却不敢抱这种想法。
他们深知一个江湖组织中的供奉,是最崇高的客卿职位,这四个番僧既然身居此职,自有其惊人的艺业。
因此,尽管于甫经交手时,他们心中也殊感诧讶,却是一点也不敢轻敌。也不像方才白君玉对付宇文仁时,一起手就施展驭剑术,而以一般正常的方式,稳扎稳打地,小心应付着。
果然,不出三招,就试出蹊跷来了。
那四个番僧的剑招,看似平淡而又笨拙,但实际上,却几乎算得上是具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
不论甘大年、白君玉二人的反击是如何玄妙而又凌厉,都被对方恰到好处地化解掉,或者是看似阴差阳错地避开了。
而对方的攻招,却往往迫得他们非得硬接不可。
由于对方的剑招走的是粗犷阳刚的路子,又蕴涵着极强的内家真力。
因此,每接下对方一招,自己非得付出较对方更大的真力不可,因为对方是二对一。
甘大年、白君玉二人,本来是由于敌势太强,在无可奈何之下,被迫而采取拖延战术,以苦撑来待援——等待李琬(即劫余生)师徒前来支援。
但目前,却不由他们不越打越心惊了。
因为,对方长剑上的真力,居然越来越强,相对地,他们也得付出更多的真力。
就目前这情形而言,别说对方是二对一,即使是一对一,对方的个别功力,也不见得比他们差呢!
他们心中明白,如果李琬师徒不能及时赶来支援,最多三千招之后,他们非得被生擒不可。
像这情形,又怎得不教他们越打越心惊,也越斗越心焦呢?
一旁的宇文仁开始说风凉话了:“甘大年,你看我这四位供奉,还算称职吗?”
“非常称职,”甘大年冷笑道:“可惜只有四个……”
宇文仁截口笑道:“别嫌少,如果你觉得还不过瘾,我可以马上再增加四个。”
“不论你有多少番狗,一齐放出来吧!”甘大年虽然在对方二对一的情况之下,感到压力甚重,却还是从容不迫地,有攻有守,口头上更是一点也不肯吃亏:“免得我另费工夫。”
宇文仁笑道:“甘大年,你毋须拐弯抹角,来探我的虚实,我可以老实告诉你,这四位不远万里而来的贵宾,全中原武林中,就只有这四位,他们四位,凭的完全是真实本领。现在,我所说的再增加四个,却是由我特别调教出来的速成高手,一个普通的二三流高手,只要临时服下一粒药丸,就可以成为与这四位供奉并驾齐驱的顶尖儿高手,你相信吗?”
“我早已知道有这回事。”
“我也知道,你跟李琬都知道了我的不少秘密,现在,我索性公开说出来,我这个天风牧场,主要生产的就是能够助长功力,并立即见效的神奇药物,也就是你跟李琬所说,足以危害国族的药物,我名之为福寿膏……”
“这种毒品,也就是这四个番狗,由天竺国所移植而来?”
“不错,”宇文仁得意地笑道:“所以,当代武林中,已没人可以动摇我的事业,老二,容许我再这么叫你一声,看在我们过去结盟的情份上,我愿重申前议,你如果改变主意,接受我的条件,现在还来得及。”
“别作梦了!”甘大年冷笑道:“宇文仁,你认为我们师徒就这么困住了?”
“你们能否脱困,你我心中都明白,请恕我夸句海口,即使李琬师徒能及时赶来支援,也无济于事,我早就说过了,竹子笋子,照单全收。”
微顿话锋,又立即接道:“老二,我为你借箸代筹,除了跟我合作之外,已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我自有我自己的路可走。”
“何必那么固执呢!老二,你这么坚持下去,还是要为我生擒,为我所驱使,但那已是神志不清的活死人了,何如大家高高兴兴地合作呢!”
这时,双方恶斗已逾五百招,战况仍然是拉锯式的胶着状态。
只听白君玉扬声说道:“师傅,我已不想忍耐!”
甘大年沉声说道:“孩子,坚定心信,我们必须忍耐下去。”
宇文仁也沉声说道:“四位供奉请注意,当心他们突然施展驭剑术。”
番僧中传出一声微笑道:“场主请放心,他们讨不了好去!”
与白君玉恶斗着的两个番僧之一,突然沉喝一声:“丫头撒手!”
他是话后招先,话未落,一只左手居然以空手入白刃的手法,向白君玉的剑叶上抓去。
原来番僧们的左手手套,是用天孙织锦软甲的原料所制,不但普通刀剑不能伤它,在贯注内家真力的情况之下,即使是宝刀宝剑,也莫奈它何。
这四个番僧,本身艺业固足以骄人,加上这一只能出奇制胜的手套,更如虎添翼,在他们的天竺国,固然是未逢敌手,自被宇文仁礼聘入中原之后,也是得心应手地,所向无敌。
目前,尽管他们所对付的是中原武林中的顶尖儿高手,事先又经宇文仁一再叮咛,不可轻敌,才勉强地忍耐着未曾轻举妄动。
此刻,经激战五百招之后,认为对方不过如此。
同时,也自信已对对方的剑路深深了解,所以,才突出奇兵,施展他的看家本领。
但他的手掌才搭上白君玉的长剑,白君玉立即冷笑一声:“番狗找死……”
真是说时迟,那时快……
只见白君玉的剑业上,像初升的旭日似地,迸射出一片金芒。
随着一声惨号,那番僧的一条左臂,就在那一片金芒中,化成一篷血雨。
如非是他自己阅历丰富,临危不乱,匆促中挥剑反击,以及在旁的同伴及时支援,才总算只牺牲一条左臂,得以保全老命。
原来白君玉毕竟年纪太轻,沉不住气,当她向乃师说:“……我已不想忍耐”时,事实上,她已经以驭剑术的真力贯注于长剑上,只不过是凝而不发而已。
也是那番僧活该倒霉,偏偏在这节骨眼儿上去碰这个硬钉子。
须知驭剑术除了对手的功力相当,足以抵挡之外,号称无坚不摧,那番僧的特别手套,也自然不足恃啦!
白君玉一举废掉对方的一条手臂之后,不但信心大增,精神也为之一振。
至于两个番僧,本来是打成平手的,如今其中一个被废掉一条左臂之后,立即大打折扣,而在白君玉那得理不饶人的抢攻之下,被迫的连连后退。
这些,说来虽嫌冗长,但实际上却是那番僧突出奇兵,伸左臂抓向白君玉的剑业的刹那之间,所发生的事。
这意外的变化,对那自以为胜券在握的宇文仁而言,自然是深感意外地,大吃一惊,连忙喝令两个年轻剑手,将受伤的番僧换下来,并沉声说道:“大家沉住气,我还是那句话,要活的,要亳发无损。”
白君玉杀退一个供奉,换上两个年轻剑手,依常情而论,是应该比较轻松一点的,但事实上,却是大谬不然。
由于这两个年轻剑手,显然是服过福寿膏的杀手,因而使得白君玉所承受的压力,显得更沉重了。
因此,心情逐渐沉重的甘大年不得不沉声说道:“孩子,记住我的话……”
宇文仁截口笑道:“记住你的话,有甚么用呢!”
不等对方接腔,又立即接着说:“我的力量是无敌的,别妄想螳臂挡车,老二,接受我的忠告吧!人生不过短短数十寒暑,而能够享受的青春,更是少得可怜,我认为,寻欢作乐都来不及,又何苦自寻苦脑呢!”
“……”甘大年只冷哼一声,没接腔。
“老二,我知道,你是在等李琬师徒来支援,以便合力突围,你冷静地想想看,即使李琬师徒能及时赶来,你的如意算盘能打的通吗?”
“……”甘大年仍未接腔,只是见招拆招地,对付两个番僧的攻势。
“老二,像你跟李琬这样的高手,固然已算是武林中少见的顶尖儿人物,但在我面前,却一点也不稀罕,目前,你已见到事实了,我随便派出两个年轻人,就能使你的得意高足增加压力,你想想看,像这情形,即使你有像李琬那样的十个八个高手赶来支援,又能发生甚么作用,老二,还是听我的劝导……”
甘大年忽然截口沉叱:“闭嘴!”
“好!闭嘴就闭嘴,”宇文仁含笑接道:“我乐得在一旁乘风凉。”
甘大年尽管外表上镇静如恒地,在从容应敌,但他内心中的沉重感,却是越来越严重了。
因为,宇文仁所说的话,虽然不好听,但却都是实情。
可不是么!像目前这情形,即使李琬师徒能及时赶来,又有甚么用!
双方激战已逾千招,他心中明白,他的真力,至少已消耗掉三分之一。
至于白君玉方面,所谓知徒莫若师。由于白君玉曾经多耗真力,废掉一个番僧的左臂,而目前所受压力又已增加,比起他来,白君玉目前所保留的真力,绝对不会比他多。
难道真的受对方的安排,就这么耗下去,等真力耗尽之后,束手就擒吗?
“不!绝对不!”甘大年在心中提醒自己:“最低限度,也得乘我还有力量一拼的时候,与宇文仁拼个同归于尽。”
宇文仁真是奸猾得成了精,他居然似乎已由甘大年的独目中看透了其心中的打算(甘大年满脸疤痕,尽管天色已大亮,是不可能于脸色上瞧出心中的秘密的,而只能于目光中去揣摩),而扬声笑道:“老二,别作傻事,同归于尽的算盘,是打不通的……”
“呸!谁要跟你同归于尽?”
语声传自宇文仁的背后丈远处,赫然就是前天晚上,宇文仁以黄衫客的身份,将劫余生(李琬)师徒骗往小船边受困时,替李琬解围的那位神秘莫测的短装老人。
此刻,他仍然是一身蓝布短装,手横长剑,朝着宇文仁咧嘴傻笑。
宇文仁入目之下,一怔道:“是你?”
“是的,是我老人家。”
“你又想混水摸鱼!”
“不!我老人家只是赶热闹。”
“行!开饭店不怕大肚皮,不论你帮哪一边,我都无比欢迎。”
“如果我帮天道盟,你也欢迎?”
“当然!”宇文仁很自信地接道:“从现在起,天道盟已经算是我天风牧场的一份子了。”
“那我得先行恭喜你一声呀!”
“谢谢!我是却之不恭。”
“那么,”短装老者目注正杀得如火如荼的正邪七个人,含笑接道:“大场主该先叫他们停下来。”
“为甚么?”
“既然已是一家人,还这么打打杀杀的,岂不伤了和气!”
“这叫作不打不相识呀!”宇文仁得意地笑着。
“好一个不打不相识!大场主,我老人家还有两个同伴,你也欢迎吗?”
“是不是李琬师徒?”宇文仁一副嘻皮笑脸,似乎根本没将对方放在眼中。
“正是,正是,”短装老者拈须笑道:“大场主不愧是天纵英武,能处处洞察机先。”
“多谢夸奖!”
“不是夸奖,我老人家是诚心诚意的由衷之言,”短装老者注目笑问:“大场主,你还没回答我老人家的问题哩!”
甘大年、白君玉二人,虽然不认识那短装老者,但由这些对话中,已听出是李琬的朋友,也断定李琬师徒,必然已到了附近。
因此,他们那深感不安的心情,已安定下来,也应付得更为沉稳了。
宇文仁微讶地反问道:“甚么问题?”
短装老者道:“我老人家的意思是说,你欢不欢迎我那两位朋友?”
“欢迎,欢迎,当然欢迎。”
“他们二位,还带了一点礼品,希望大场主能够哂纳。”
“不敢当……”
“不成敬意,不成敬意,”短装老者语声一扬道:“白夫人,大场主有请呀!”
“来啦!”
随着这一声娇应,岸上十多丈的人丛中,飞起两道人影,只不过一个起落,就射落短装老者的身边。
不错,来人就是李琬与朱立人师徒俩。
两人都是本来面目,手中也都提着一个长形大布包,由那布包的外形来判断,里面显然是包着一个人。
李琬身形才落,立即沉喝一声道:“住手!”
正在恶斗中的甘大年、白君玉师徒俩,一见李琬果然及时赶来,心中的激动与兴奋,是不难想见的。
当然,他们也急于想要停下来。
但天风牧场方面的人,没得到宇文仁的吩咐,却仍然在节节进逼,使得他们欲罢不能。
李琬的一双美目,在白君玉、甘大年二人的身上,来回扫视着。
但她毕竟是历尽沧桑的人了。
尽管自己的爱女与故友劫后重逢,但她却强抑着心头的激动,表现在她俏脸上的,是一片冷肃,一如她是一个局外人似地。
宇文仁却是一副色迷迷的,似笑非笑的神情,在李琬的周身上下扫视着。
“嗨!”短装老者含笑说道:“我说,大场主……”
短装老者的一声“嗨”,将宇文仁由绮梦中拉回到现实中来,微微一怔道:“甚么事呀?”
“你也该开开金口啦!”
“你要我说甚么?”
“叫你的手下,停止进击。”
“凭你这见不得人的假老头?”
短装老者面色腊黄,明眼人一眼就能断定他是戴着人皮面具,所以,宇文仁才有这“假老头”之称。
李琬忽然抢先冷然说道:“宇文仁,叫他们停下来!”
“是!”宇文仁眉开眼笑地道:“对于美人的命令,我一向是奉命唯谨的。”
紧接着,扬声喝道:“停!”
随着这一声断喝,进行了一千多招的恶斗,立即为之中止。
白君玉未加思索,像投怀乳燕似地,偎向乃母怀中,咽声低唤:“娘……”
虽然是那么短短的一个字,却代表着千言万语,也代表着无限的辛酸。
甘大年缓步向李琬身边,独目中泪光莹莹地,却是欲语还休。
此情此景,尽管李琬是曾经历尽沧桑,被环境锻炼得非常坚强的人,却也禁不住鼻端一酸,两行热泪,顺腮滚落……
劫后重逢的激动,使他们暂时忘去目前的险境,也松弛了应有的戒心。
如果宇文仁突然乘机发难,那后果是非常严重的。
但宇文仁可能是认为这些人已成了他的釜底游鱼,不怕他们跑掉,同时,也可能是由于短装老者、朱立人、“鸳鸯双煞”等人,在一旁虎视耽耽地戒备着,自知不易得手而故示大方。
因此,他不但不曾乘机发难,反而拈须笑道:“诸位请瞧,不明内情的人,必然会认为她们是两姊妹呢!”
宇文仁口中的“她们”,自然指的是李琬和白君玉母女俩,而且,也的确是非常中肯的话。
李琬哼了一声,强抑着心头的激动,轻拍着爱女的香肩,低声说道:“孩子,坚强一点,二哥,咱们一切待会再谈。”
甘大年点点头道:“好!”
李琬目注短装老者道:“老人家,送佛送到西天,我懒得跟这禽兽不如的东西打交道,一切都请老人家全权代表吧!”
短装老者拈须笑道:“好,好,老朽乐于效劳。”
一顿话锋,又沉声喝道:“丫头,你怎么还不上来!”
“来啦!老人家。”
随着这声娇应,又一道人影飞射甲板上,赫然是苗疆的金花公主路金花。
路金花的手中,也提着一个长条形的巨大布包。
宇文仁显然是到达江州之后,还没工夫去过问像路金花这样的次要人物,因而他还不认识路金花,只是向她手中的大布包盯了一眼,微微披了披嘴唇,又显出一副满不在乎而又不屑的神情。
短装老者笑问道:“大场主,你怎么说?”
宇文仁道:“我的意思,早已表明了,咱们本来是一家人……”
“不!这些废话免谈。”
“那么,谈些甚么呢?”
“先谈这三份礼品的事……”
“错了!假老头,宇文仁不接受要胁。”
“你知道布包里面是甚么人吗?”
“人家都说我是冷血动物,所以,即使这布包里面是我的父母亲,我也一样地拒绝接受,我劝你还是少费点心吧!”
“我也知道,”短装老者含笑接道:“这三个人,即使是你的亲爹娘,你也不会接受,但我老人家却有把握,目前这三个人,你却是非得接受不可。”
“噢!我倒是不相信,”宇文仁接道:“你且说说看,是些甚么人?”
“一个是武林二尤中的红姬阴盼盼。”
“还有呢?”
“你的宝贝女儿,玉罗刹宇文珍珠。”
“最后一个是——?”
“你的准女婿,第一堂堂主白君玉。”
“你没弄错?”
“绝对错不了!”
“我要先看看货色。”
“行!”短装老者一挥手,向凝神戒备着的朱立人说道:“娃儿,先将他们的头部开放,让这位大场主见识见识。”
“是……”朱立人恭应着,以快速而又熟练的手法,将三个大布包的一端打了开来。
不错,呈现在正邪群雄眼前的,是阴盼盼、宇文珍珠、白君玉(即岳天虹)等三人。
这三个人,显然是被点了“黑甜穴”,鼻息均匀的,睡得好甜!
宇文仁精目在阴盼盼等三人的脸上来回扫视着,他的脸色阴晴不定,一时之间,却没开口。
短装老者笑问道:“大场主,没错吧?”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怎能错得了!因而宇文仁也不得不点头苦笑道:“你是如何劫持他们三个的?”
短装老者笑道:“有着“苗岭三邪”和金花公主的内应,再由我老人家和白夫人师徒联手伺候,即使是大场主你亲自坐镇分场,也难免上当呀!”
“唔……高明!高明!”
“过讲!过讲!”
“谈你的条件吧!”
“大场主改变主意了?”短装老者拈须微笑:“其实,我老人家早就料准了的,阴盼盼、玉罗刹,是你的命根子,而那姓白的小白脸,又是玉罗刹的命根子,这些人的份量,比你的亲爹娘还要重要得多……”
宇文仁截口喝道:“少废话!我问你,你有没有伤着他们?”
“绝对亳发无损,”短装老者含笑说:“我老人家的话,你不一定相信,现在,我老人家叫你的命根子之一自己说。”
接着,他亲自动手,解开阴盼盼的“黑甜穴”,却又另外点了三处大穴,然后在她的俏脸上轻轻一拧,道:“小乖乖,你老公要问话,你照实说吧!”
宇文仁目注阴盼盼问道:“朌盼,你们三个,是否受到伤害?”
阴盼盼苦笑了一下道:“没有。”
“那就好。”宇文仁转向短装老者道:“好!说你的条件?”
短装老者道:“我老人家的条件很简单,以他们三位,交换暂时的和平。”
“可以,放人吧!”
“哪有这么简单的事,如果我现在放了人,你不履行诺言,我老人家岂非是白忙一场。”
“那么,依你之见呢?”
“你听好。”短装老者沉思着接道:“首先,你得下令撤退江面上的小艇,只留下两艘。”
“然后?”
“然后,你挑选四个随员,跟在我们这楼船之后,请听清楚,小艇上,连同你自己和水手在内,不能超过五个人。”
宇文仁笑道:“你这条件,可够苛刻!”
短装老者道:“目前,咱们双方实力不平衡,我不能不特别谨慎一点。”
“你打算在甚么地方放人?”
“等我们进入鄱阳湖之后。”
“好!请让我考虑一下。”
“还有一点,我要提醒你大场主。”
“请说!”
“尽管你目前人多势众,如果你要走极端,来一场混战,我也一定奉陪。”短装老者抬手一指路金花道:“也许你不认识她,但阴盼盼是认识的……”
“这丫头是甚么人?”
“苗疆金盅门首座弟子路金花。”
“这是说,必要时,你打算施盅?”
“我希望不要走到这一步。”
宇文仁一脸肃容,沉思少顷之后,才毅然接道:“好!我接受你的条件。”
短装老者道:“那么,你该采取行动了。”
于是,在宇文仁的命令下,登上楼船上的手下人,全部退下了。
江面上的数十艘小艇,除了留下两艘空艇之外,也全部撤走。
宇文仁本人亲率四个随员——冉无双、车士元、两个番僧,登上两艘留下的空艇。
楼船也立即启碇顺流而下,宇文仁的两艘小艇,分别由冉无双和车士元操舟,紧跟在楼船的后面。
一场腥风血雨,是暂时中止了。
按说,楼船上劫后重逢的李琬母女,和甘大年等三人,理当有一番欢聚才对。
但由于还有强敌跟随在后,并未完全脱离险境,因此,他们并未急于互诉别后经过。
李琬将她的爱女紧搂怀中,默默地温存着,好像深恐有人将白君玉由她怀中抢走似地。
沉寂了半晌,李琬忽有所忆地,目光一掠那业已由布包中解放出来,却仍然被点住穴道的三个人质,“哦”了一声道:“玉儿,快将你师哥的穴道解开来。”
“好的……”
白君玉娇应声中,短装老者已抢先将岳天虹的穴道解了开来,并歉笑道:“年轻人,很抱歉!多多委曲你啦!”
岳天虹欠身而起,笑道:“老人家,其实,我的穴道,早就解开了呢!”
“是谁解开的?”
“金花公主。”
“这丫头,对你倒是体贴得很。”
短装老者这一说,居然使得作风大胆的路金花,俏脸一红,垂下头来。
另一方面,白君玉、立朱人二人,却掠过一丝旁人难以领会的奇异神色。
因为,岳天虹是白君玉的师兄,也是青梅竹马的情侣。
同时,朱立人在暗恋着路金花,而路金花的一缕情丝,却缚在岳天虹身上。
这是一个很微妙,也很尴尬的局面。
但年长一辈的人,却没注意到,事实上目前也无暇去注意小儿女们的这种奇异心理。
但路金花毕竟是豪迈犹胜须眉的奇女子,俏脸一红之后,立即娇笑道:“老人家怎么恁地健忘,这是您自己交待的呀!”
短装老者抬手拍着自己的额角道:“对,对,我老人家,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李琬笑问道:“老人家,这是怎么回事啊?”
“事情是这样的,”短装老者拈须微笑道:“方才这一招,我虽然断定宇文仁一定会接受,但也不能有绝对把握,所以,不能不事先作最坏的打算,交代路丫头,看情况先将岳小子的穴道解幵,以备必要时,作背城一战之需,却没想到,事情发展得非常顺利,我也被顺利冲昏了头脑,忘记了自己所说的话。”
接着,又含笑说道:“咱们今宵这一战,论功行赏,岳小子应居首功,因为,如非是他,要想将阴盼盼、玉罗刹母女俩毫发无损地劫持过来,可真不容易哩!”
岳天虹连忙谦笑道:“老人家夸奖了,晚辈不过是因人成事……”
李琬讶问道:“难道路金花没出力?”
短装老者道:“路丫头当然也出力,但有一点事出意外,是任何人始料所不及的。”
“啊!那是甚么事?”
“白夫人是希望路丫头施展她的施盅绝技?”
“是的。”
“老朽所说的意外,是路丫头的师傅,金盅门门主于四娘,突然于他们发动突击之前赶到,将路丫头身上的‘法宝’都收去了……”
“那是为甚么?”
“路丫头问过,于四娘没说。”
李琬转向路金花问道:“金花,令师是怎么说的?”
路金花苦笑道:“当时,我曾一再追问,但他老人家不肯说。”
李琬深长地叹了一声。
前此,李琬之所以拢络路金花和苗岭三邪,就是看重路金花的施盅绝技。
以后,命路金花等人混入天风牧场,也是存心在证明天风牧场场主,如果是宇文仁之后,能借重路金花的此一绝技。
如今,这一着却落了空。
试想,这种情形,又怎能不教李琬长叹出声。
甘大年只好以宽慰的语气说道:“弟妹,事情已经过去,也就不用叹息了,好在这也不能算是甚么很严重的事。”
李琬苦笑了一下道:“这可很难说呢!我耽心,于四娘会为敌人所用。”
“真要有这种情形,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甘大年也苦笑了一下,才向短装老者笑问道:“老人家,这么一来,劣徒是不便再回到天风牧场去了。”
短装老者笑道:“如果你老弟要岳小子去送死,当然还可以叫他回去。”
紧接着,又拈须笑道:“其实,岳小子除了对玉罗刹具有影响力之外,留在那边,也不会有太多的作用,所以,借这机会撤回来也好。”
“不错,”李琬抢先接着说:“老人家,方才,您说,阴盼盼与玉罗刹是母女?”
“是的,”短装老者点点头,道:“这是一个最大的秘密,到目前为止,连玉罗刹本人都不知道。”
“这是为甚么呢?”
“详情老朽还不清楚,老朽只知道,阴盼盼是玉罗刹的亲生母亲,而宇文仁与玉罗刹,却不过是养父女的关系而已。”
岳天虹忍不住插口问道:“这些,宇文珍珠一点也不知道?”
短装老者点点头道:“不错。”
岳天虹笑道:“对一个不相干的人叫父亲,而对自己的亲生母亲叫阿姨,这真是荒天下之大唐。”
短装老者道:“但平心而论,宇文仁却的确是将玉罗刹当作亲生女儿一样的爱护的。”
李琬插口笑道:“也许是由于宇文老贼对阴盼盼的偏爱,而‘爱屋及乌’吧?”
“唔……也许是的……”短装老者的语气很暖昧,脸上的神色也颇为神秘。
“老人家,您心中好像还有些消息,不肯说出来?”
“这个……以后再说吧!”
“这些秘密,老人家是如何获得的?”
“我还是那句话,以后再说。”
一直冷眼旁观的甘大年,忽然注目问道:“老人家,能否请您显示本来,也好让我等赡仰一下老人家的丰采?”
李琬也附和着道:“是啊!尤其是我,已经是两次受到老人家的鼎力协助……”
“些许微劳,请白夫人不必挂齿。”短装老者含笑截断李琬的话后,才向甘大年反问道:“老弟认为老朽是戴了人皮面具?”
甘大年笑了一笑道:“老人家,您忘了我也算是三剑客中‘歧黄圣手千面书生’的传人,对改装容易之术,虽然不敢说是大行家,却也不甘妄自菲薄。”
“那么,您老弟是确定老朽是戴了人皮面具了?”
“是的,而且,那是一张制作精巧,算得上是巧夺天工的人皮面具。”
“高明!高明!”
“老人家算是已经承认了?”
“面对你这位大行家,我不承认还行吗?”
“那么,老人家能否接受我的请求呢?”
“这个……”短装老者苦笑道:“老弟请饶了我吧!如果我能以本来面目出现,也就毋须戴上这个令人不舒服的劳什子啦!”
甘大年独目中神光湛湛地,深注着,嘴唇掀动了一下,却是欲言又止。
短装老者笑问道:“老弟台,除了有关我的来历问题之外,其他的话,请尽管问。”
甘大年苦笑着道:“但我急于想问的,就是您的来历。”
“这个……我只好说,非常抱歉了!”
“老人家要几时才肯说明呢?”
“我自己也不知道,”短装老者轻轻一叹道:“也许我永远不会说明。”
“那么,老人家为何要帮助我们?”
“因为,老朽也是侠义道中人。”
“就这么简单?”甘大年的话,有点咄咄逼人。
“唔……”短装老者的神色,却显得很不自然。
对话之间,甘大年的独目,一直在深深地凝注着短装老者。这时,他忽然若有所悟地“哦”了一声道:“我明白了。”
短装老者一怔道:“老弟明白了一些甚么?”
甘大年含笑接道:“您就是方才……”
短装老者身躯一震,连忙截口接道:“甘老弟!”
“老人家有何吩咐?”
“如果你老弟已有甚么联想的话,请你千万不要说出来。”
“好!我暂时答应您!”
“……”短装老者站起来,显得很不安地,来回踱着方步。
“老人家,”甘大年含笑说道:“我们既然经常在一起,也该有个方便点的称呼才是。”
短装老者苦笑着道:“我是没事找事作,我想,诸位就暂时叫我无事忙吧!”
一旁的白君玉忍不住“噗嗤”一声娇笑道:“无事忙,这名字倒很别致。”
甘大年连忙低声沉叱道:“丫头不可无礼!”
白君玉伸了一下舌头道:“是!师傅。”
就说谈话之间,楼船已于不自觉中进入了烟波浩荡的鄱阳湖水域中。
跟在后面小艇上的宇文仁,扬声喝道:“嗨!甘大年,已经进入鄱阳湖啦!”
甘大年也扬声说道:“我知道。”
宇文仁道:“知道就该实践诺言了。”
“放心!我马上就将人质交还给你,”甘大年首先提起阴盼盼,走向船舷边,沉声喝道:“接着!”
鄱阳湖中,无风三尺浪,何况,双方的船又都是在急驶中,在此种情况之下,要由小艇中接下由大船上所扔下来的一个人,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但由于双方都是武林中少见的顶尖儿高手,所用劲力,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因此,在很短的时间内,便很顺利地完成了交还人质的工作。
接着,甘大年俯身笑问道:“宇文仁,你检查一下,两个人质,是否都毫发无损?”
“唔……我已经检查过。”
“那么,你们可以走了!”
“走?”宇文仁冷笑道:“你说的话不算数?”
“我的话,当然算数。”
“那么,还有一个,为何不交还?”
“哦!你说的是白君玉?”
“废话!”
“好,我把他叫来,看他愿不愿意跟你回去……”
甘大年说着,头也不回地沉声喝道:“天虹,君玉,你们都站到我身边来。”
白君玉、岳天虹二人恭应着,双双站到甘大年的身边。
甘大年咳了一声,才俯身向宇文仁说道:“宇文仁,在介绍他们二人之前,我应该先行向你致谢一番,你知道原因吗?”
宇文仁冷然说道:“我正想请教。”
“因为,”甘大年含笑接道:“劣徒在贵牧场其间,辱承诸多优遇,使我感同身受……”
“白君玉是你的徒弟?”宇文仁虽然截断了对方的话,但由于他早已断定岳天虹所冒充的那个假白君玉是问题人物,所以,语气却显得颇为平静。
“白君玉当然是我的徒弟,但事实上,白君玉却是另有其人。”
“那是谁?”
“哟!”甘大年抬手一指真正的白君玉道:“就是我这一位贤侄女,也是天道盟的盟主。”
“那么,那小子叫甚么名字?”
“岳天虹,是君玉的师兄。”
这真象一经揭开,心中最难过、脸色最难看的,是刚刚解开昏穴不久的玉罗刹宇文珍珠了。
只见她俏脸铁青,那双平时能够摄人心魄的媚目,此刻却满含着无限怨毒,瞪着楼船上的岳天虹,几乎要喷出火来。
一旁的阴盼盼深恐她气极之下,飞身上去拚命,因而连忙一把扣住她的右腕,沉声说道:“珍珠,请冷静一点,这笔债,总要索还的。”
宇文珍珠对岳天虹,倒的确是动了真感情的,此情此景,她急怒交迸之下,竟然“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戟指着岳天虹,切齿厉叱道:“姓岳的,我死作厉鬼,也不会饶你!”
岳天虹自然是一副啼笑皆非的尴尬神色。
另一方面,白君玉却也在朝着他翻白眼。
这就是男女间不可理喻的事。
其实,岳天虹是奉命行事,对白君玉而言,岳天虹与玉罗刹之间关系的发展,是在预计之中的,对玉罗刹来说,她的投怀送抱,一往情深,也完全是她自己主动。
所以,严格说来,岳天虹既无负于白君玉,更谈不上欺骗玉罗刹的感情。
但事实上,此刻的岳天虹,却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都不是人了。
李琬走近岳天虹身边,低声说道:“天虹,以后,遇上玉罗刹时,你要特别当心。”
岳天虹笑道:“多谢师叔关注!天虹会特别当心的。”
宇文仁仰首厉声道:“甘大年,现在,且让你得意,错过今天,我会叫你们以鲜血偿还的!”
甘大年呵呵大笑道:“宇文仁,天下的便宜事,都让你一个人占尽了,偶然之间吃点亏,就这么急吼穷嚷,不显得太小气了吗?”
这真算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只气得宇文仁吹胡瞪眼,半晌答不上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