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甚么?”白君玉脱口惊呼。
“我也是这么问,但她不说原因,只是咬牙切齿地说:‘甘大年,如果你没有作过亏心事,就应该先脱下裤子来,至于为甚么,待会我会说明。’”甘大年苦笑道:“孩子,你想想看,此情此景之下,我还能有选择余地吗?”
“于是,您……”白君玉欲言又止地,道:“以后呢?”
“以后,她看看我,又看看你父亲的尸体,忽然掩面悲呼:‘这是怎么回事……二哥,我冤枉了你……天啊……叫我怎么办……’孩子,当时,我费了好大的劲,才劝得她勉强地冷静下来,也才明白了事实的真象。”
“一切都是宇文仁老贼的安排?”
“是的……”
原来宇文仁由于李琬跟白镇南成婚,在心愿落空的情况下,表面上虽表现得若无其事,但暗中却安排了一连串的恶毒阴谋。
首先,他以神奇的易容术,冒充白镇南,猝出杀手,将甘大年击下绝谷中,以除去白镇南夫妇的主要助手,以使遂行自己的阴谋。
然后,又乘白镇南外出之际,冒充甘大年的身份,出其不意,将李琬制住,加以强暴,以满足他的兽欲。
李琬受辱之后,自然是痛不欲生,他却以本来面目出现,将李琬救下,并故作激愤状,誓必将甘大年找回,治以应得之罪!
同时,他又暗中冒充甘大年,对白镇南迭施暗算,以加重白镇南夫妇对甘大年的愤恨。
当然,他明知甘大年已决无生理,其所以要这么煞费周章,无非是为了加重白镇南夫妇对甘大年的恨意,以便他更易于接近白镇南夫妇,并乘机向白镇南下毒,以达到他的目的而已。
大致说来,宇文仁的阴谋,进行的都很顺利。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定的。
试想,在他如此阴毒的安排之下,白镇南夫妇怎不对甘大年恨之入骨!
而这,也正是甘大年幸获奇遇,脱困归来之后,造成此一悲剧的主因。
也幸亏宇文仁的肚脐下面,有一片黑色胎记,李琬在亲自查证之下,才知道是冤枉了她的二哥。
同时,也由于宇文仁的此一胎记,才使甘大年明白是宇文仁在暗中陷害他。
否则,甘大年虽以获不世奇遇,但他所背的黑锅,却即使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但天道好还,宇文仁作梦也不曾想到,当他眼看成功已在望之际,他认定已经死去的甘大年又活着回来,而且有了意外的奇遇。
当然!这时的宇文仁,只好躲在暗中,不敢出面了。
静静地听完这一段经过之后,白君玉才木然地问道:“以后,我娘是怎么死的?”
甘大年沉思着接道:“当时,当我和令堂互相说明一切情况之后,令堂表现得出奇的平静,只向我凄凉地一笑道:‘二哥,请等一等,我还有点东西给你瞧瞧。’说完,她立即起身走向里面,但当她走到房门口时,又回过身来,由摇篮中将你抱起,搂在怀中,禁不住泪如雨下……”
白君玉清泪双流,咽声道:“可是……当时……我甚么也不知道……”
“一个还不足一岁的婴孩,能懂得甚么呢!”
“以后呢?师傅?”
“当时,我也只陪着流泪的份儿,你娘紧紧地搂着你,默然良久之后,才将你递给我手中,道:‘二哥,你还没见过这孩子,现在,请帮我抱着,以后,希望你将这苦命的孩子,当作自己的女儿一样的爱护。’……”
这时的白君玉,已经泣不成声。
甘大年长叹一声道:“当时我含泪说道:‘弟妹,这还用说吗!’但她只凄凉地一笑:‘二哥,谢谢你!’说完,又就着我怀中,和你亲了一亲,才含泪匆匆走向里间去了……”
白君玉娇躯一震地,截口问道:“师傅,我娘是到里间去自杀了?”
“是的,孩子,当时师傅的头脑反应迟钝,没想到这些,而严格说来,也跟你有关……”
“怎么会跟我有关?”
“因为,你当时朝着我直笑,那无邪的笑容,消除了我所有的烦恼和仇恨,我不自觉的陶醉了,怎会想到你娘去自杀……”
白君玉狠狠地揍了自己两记耳光,凄凉地一笑道:“该死!当时我为甚么要笑……”
“孩子,别自责,你是无辜的,说来,这些都是命,”甘大年幽幽地叹道:“也不知过了多久,当我发觉情况不对,破门而入时,却是为时已晚……”
“我娘已经死了?”
“是的,一把匕首插在她的心窝,桌子上留着一幅白布,血渍斑斑,那是留给我们两人的血书……”
“师傅,您一直没说过,我娘有血书留下来?”
“以往,我怕影响你武功进境,不敢跟你说,现在,我跟你说了,也该将血书给你瞧瞧了!”
说完,探怀取出一个层层密封的油纸包,打开来,取出李琬的血书,递了过去。
由于年代过久,白布变成了黄色,那斑斑血渍,也呈一片乌黑。
白君玉双手颤抖着,捧着乃母的血书,含泪看完之后,甘大年才正容说道:“孩子,事情已经过去,不用哭泣了,应该化悲痛为力量,早日使元凶伏诛,以慰令尊令堂在天之灵。”
“玉儿知道。”
“这血书也该由你保存了。”
“多谢师傅!”白君玉将血书揣入怀中,以衣袖拭干自己的眼泪之后,才接问道:“师傅,从那时以后,您没再见到过宇文仁那老贼?”
“是的,而且还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至今我还想不通,现在也一并告诉你。”
“那是怎样的怪事呢?”
“孩子,你当能想像到,在当时迭经剧变的情况之下,师傅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是的,玉儿能想像到。”
“当我发觉令堂自戕之后,我木然良久,才使自己那悲痛的情怀,勉强平静下来,于是,我首先找到一幅白布,将你绑在背上,然后走到外面,将令尊的遗体移到室内来。”
话锋一顿,又注目问道:“孩子,你猜,就这片刻之间,发生了甚么怪事?”
白君玉苦笑道:“玉儿猜不着。”
“令堂的遗体不见了。”
“啊!”
“当时,我计算过,由天井中将令尊的遗体搬到室内,前后也不过是不足半盏热茶的工夫,可是,就在这短短的时间中,令堂的遗体,竟然神秘地失踪了。”
“当时,师傅没有追寻?”
“谁说没有找过,当时,我立即穿窗而出,凝神向四周搜索,但见夜空寂寂,周围百丈之内,不见任何人踪。”甘大年苦笑道:“孩子,你想想看,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
白君玉沉思着接道:“我娘会不会还活着?”
“我也这么想过,但事实上不可能,因为,当时我检查过令堂的遗体,脉搏与鼻息都已停止。”
“那么,是被人劫走了?”
“那又是谁呢?又为甚么要劫走她?”
“最可能的,该是宇文仁那老贼。”
“是的,我也这么想过,但他劫走一个死人,又有甚么用?何况,当时只有那么一点时间,我绝对自信,当时的宇文仁,不可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带着一具尸体,逃离我的视线之外去。”
“可能他根本没逃,只是躲在附近,等您离去之后才走的。”
“这构想,很可能,但我仍然想不通,他为甚么要劫走一个死人。”
白君玉一挫银牙道:“不管是为了甚么,见到那老贼时,自会水落石出的……”
“这些,暂时不谈,”甘大年沉思着接道:“孩子,有一点,我要提醒你,我们所面对的,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对手。”
白君玉正容接道:“玉儿并未低估他。”
“方才,你和阴盼盼较量真力时,是否已觉察到她并未施展全力?”
“是的,玉儿也已经察觉到,而且,她的真力,运用得恰到好处,似乎已臻收发由心之境。”
“不错。”
“但事实上,当时玉儿也未尽全力。”
“唔……师傅老眼未花,这一点,我当然看得出来。”
“对于玉罗刹呢?”
甘大年一怔道:“玉罗刹怎么样?”
“师傅是否也注意到她的真正份量?”
“方才,我赶到时,你们胜负已分,没有看到实际交手情形,所以,我不便评判。”
“那我可以告诉您,玉罗刹的身手不在阴盼盼之下,但她却故意隐藏实力,此中可能还另有蹊跷?”
“这也不足为奇,我能将你调教成顶尖儿的髙手,宇文仁自然也可以将他的女儿调教成顶尖儿的人物,但那丫头为甚么要有所保留,倒是值得深思。”
沉寂了少顷,甘大年才长叹一声,道:“这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本来,我以为,只要找到宇文仁那老贼,就可以完成复仇心愿的,但现在,我们却必须特别要从长计议才行。”
白君玉一挑秀眉道:“师傅,您怎么反而长起他人的志气来?”
甘大年苦笑道:“形势如此,我们不能不特别小心,孩子,姑且撇开他们的首脑人物不说,光是他们所罗网的一般牛鬼蛇神,就够我们忙的了……”
江面上,忽然传来一声劲喝声:“甚么人?”
另一个劲苍语声道:“你管不着!”
这时,甘大年已挥掌击灭案头灯火,凭窗向着江面上瞧去。
只见箭远外一艘梭型快艇,正向着他们这艘楼船疾驶而来,但却被上游冲下的另一艘乌蓬小艇横里截住。
两下里,势子都急,如非是双方操舟的人身手灵活,很可能会撞个正着的。
目前,虽然不曾撞上,但梭型快艇上的人已骂出口了:“奶奶的!你赶去投胎!”
“好啊!出口伤人,准不是好路道……”乌蓬小艇擦身而过之后,在江面上划下一个美妙的半弧,又兜了回来。
“骂你是便宜了你,老子还要宰你呢!”梭型快艇上的人,于叱喝当中,人已飞身向乌蓬小艇上扑去。
只听一声清叱:“下去!”
那扑上乌蓬小艇的人,虽然没有“下去”,却是凌空一个斛斗,飞坠在自己的小艇上。
尤其是在激流汹涌的大江之中的小艇上,自较陆地上倍增困难,因而不难想见,两艘小艇上的人,都不是等闲人物。
可惜的是:尽管楼船上的甘大年、白君玉二人,是由暗窥明,却由于距离太远,又是黑夜,因而没法看清那交手的双方是甚么人。
那梭型小艇上发出一声冷笑:“怪不得那么狂,当真有两下子!”
两艘小艇在江面上就地打着圈圈。
乌蓬小艇上的人道:“阁下也不简单啊!”
梭型快艇上的人道:“你们是天道盟的人?”
“不是,老夫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称的。”
“那么,你是甚么人?”
“别管我是谁,先告诉我,你们是哪一门派的高人?”
“天风牧场。”
“场主是谁?”
“四骑士之首,宇文仁大侠……”
这答覆,是经过略一沉吟之后,才说出来的,很可能的是因为玉罗刹已经泄了底,才索性抖了出来。
“阁下在天风牧场中,位居何职?”
“朋友问得太多了,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哩!”
“你是说,老夫的来历?”
“不错。”
“好!听着,阁下听过天外三魔这名号吗?”
“天外三魔”这四个字,使得甘大年身躯为之一震。
一旁的白君玉已觉察到乃师的异状,不由悄声问道:“师傅,天外三魔是甚么人?”
甘大年摆摆手道:“听下去……”
很显然,那梭型小艇上的人,也殊感意外地楞了一下之后,才接问道:“朋友是天外三魔的传人?”
“不,老夫不过是天外三魔首座弟子座前的四金刚之一。”
“啊!阁下尊姓台甫?”
“老夫多臂金刚艾雷。”
“艾朋友此行目的是——?”
“就是找天风牧场。”
“艾朋友跟天风牧场有过节?”
“很难说,目前还在敌友两可之间。”
“此话怎讲?”
“这……可得经过查证之后,才能答覆。”
就这说话之间,两艘小艇已互绕着圈子,逐渐移近到楼船的十丈距离之内。
在夜空中淡月疏星的照映之下,由暗窥明的甘大年、白君玉二人,对两艘小艇上的人,已看得很清楚。
梭型快艇上,一共是三个人,一个是操舟的劲装汉子,一个是花白长髯的灰衫老者,端坐中舱,说话的却是卓立船头的一个中年文士。
乌蓬小艇中,里面有些甚么人,没法看到,那位卓立船头,自称“多臂金刚”艾雷的,那一副长相,可非常威猛。
只见他身着黑色短装,身裁高大,有如一座铁塔,脸上虬髯绕颊,双目有如铜铃,尽管他自称老夫,但由外表判断,年纪最多不过是五旬开外而已。
那中年文士笑问道:“艾朋友要查证一些甚么呢?”
艾雷冷然接道:“老夫要査证天风牧场场主,是不是三剑客的传人。”
“是又怎样?”
“是就是冤家。”
“不是就是朋友?”
“不错!”
“那么,我可以告诉阁下,天风牧场与三剑客,谈不上任何渊源……”
艾雷截口笑道:“口说无凭,老夫要经过实地查证,才能相信。”
“行!”中年文士阴阴地一笑道:“在下可以指引你一条明路,目前就有一个与三剑客有着极深渊源的人……”
艾雷飞快地接道:“谁?”
中年文士抬手一指甘大年的楼船道:“那人,有九成就在这楼船中。”
这情形,使得白君玉秀眉一挑,即待出声怒叱,但却被乃师的手式止住,并传音说道:“孩子,沉住气……”
只见艾雷注目问道:“只有九成,那是表示你还不能确定?”
中年文士道:“我不能确定的一点,是这楼船是否是他们的根据地,因为,我是刚刚追踪而来。”
“楼船上是甚么人?”
“天道盟。在下只知道这一点。”
“天道盟?刚刚追踪而来?……是你们天凤牧场的冤家?”
“可以这么说……”
艾雷冷笑一声,道:“阁下真聪明,想先来个隔岸观火,然后坐收渔翁之利,是吗?”
中年文士笑道:“艾朋友别误会,咱们是同仇敌忾,进退与共。”
“好!老夫姑妄信之。”艾雷沉思着接道:“不过,不好听的话说在前头,待会,我还是要查证你的武功来历,如果我证实你们天风牧场的武功,与三剑客有渊源,老夫第一个不放过的,就是你!”
中年文士连连点首道:“行,行,到时候在下一定舍命奉陪。”
“现在,你该报个万儿了?”
“在下复姓中行,单名一个瑞字。”
“中行瑞?”艾雷皱眉接道:“以阁下方才所表现的身手来说,应该不是无名之辈,怎么这个名字,我却不曾听说过?”
“艾朋友过奖了!但事实上,在下的确是一个无名小卒。”
“中行朋友在天风牧场中,位居何职?”
“是客卿身份,忝为天字楼第三号食客。”
“阁下忒谦了,听说天风牧场中,天字楼的贵宾,全都是当代武林中的顶尖儿的人物哩!”
“不错!住在天字楼的人,都学有专长,但在下却惭愧得很,只能算是滥竽充数……”
“中行瑞,你真算得上是虚怀若谷呀!”这半路打岔的语声,是来自岸上。
这时,两艘小艇,距白君玉那艘楼船,已不足三丈。
但楼船上却是那么安静,就像是根本不曾听到两个强敌,马上就要向他们找麻烦似地。
艾雷、中行瑞二人,同时循声向岸上瞧去。沉沉夜色中,只见码头上,站着一个中等身裁的短装汉子,正口衔一根长达三尺的旱烟杆,“吧嗒吧嗒”地,吸着旱烟,状至悠闲。
由于夜色太暗,距离又在七八丈以上,没有看清对方是怎样的人,中行瑞蹙眉问道:“阁下是甚么人?”
短装汉子笑道:“中行瑞,你别问我是谁,先上岸来,我给你瞧一样东西,还有,那位甚么‘多臂金刚’,也一体统请。”
艾雷、中行瑞两个人眉梢儿一扬,互望了一眼,中行瑞举手一挥,两艘小艇都向岸边驶去,而他们两人,却于距岸五丈远处,同时飞身而起,像两只飞鸟似地,轻灵而又曼妙地,飞落短装汉子身前丈远处。
此刻,他们看清楚了,那是一个须发斑白,年约半百的灰衣老者,他的外表是那么平凡,就像是一个普通的乡巴佬一样,一点也不像是武林中人。
艾雷首先一怔,注目问道:“方才说话的是你?”
灰衣老者淡淡地一笑道:“夜这么深了,你瞧,这码头上,除了咱们三个人之外,还有第四个人吗?”
中行瑞也注目问道:“你认识我?”
灰衣老者道:“认识是谈不上的,但我知道你是甚么东西变的。”
中行瑞脸色一变之间,灰衣老者又接问道:“中行瑞,先答覆老夫一个问题,你是不是跟阴盼盼一起来的?”
中行瑞冷然接道:“别节外生枝,方才,你说过,给甚么东西让我瞧的。”
“老夫没忘记,但你必须先行答我所问。”
“好,我告诉你:不是。”
“那怎会那么巧,也赶到这儿来?”
“我早就出来了,是奉场主飞鸽传书,临时由百里外赶到这儿来的。而且,刚刚才跟阴夫人碰头。”
“所以,你马上就赶到江面上来了?”
“不错,”中行瑞接问道:“你是天道盟的人?”
“是啊!”灰衣老者笑道:“你真很聪明的。”
中行瑞道:“朋友,你如果真有甚么东西给我瞧的,就该拿出来了。”
“当然是真的,当然是真的……”
灰衣老人从容地磕掉烟锅中的烟灰,将旱烟杆插向腰间,然后取出一对奇异的兵刃来。
那是一对纯钢制成的手掌,大小与真实的手掌不相上下,左掌成捏剑诀状,右掌五指箕张,状至恐怖,双掌近腕部末端,系以长达尺许的纯钢链条。因此,一经亮出,立即发出一声“哗啦”爆响。
这奇形兵刃一经亮出,中行瑞立即发出一声惊“啊”道:“你就是‘双掌追魂’朱若水?”
灰衣老者点首笑道:“十年未履江湖,居然还有人记得老夫的名号……”
中行瑞截口问道:“那么,‘三环夺命’韦四娘,也到了这儿?”
朱若水道:“你这一问,就不够聪明了,俗语说得好:公不离母,秤不离锤,韦四娘是我的浑家,当然会跟我在一起呀!”
中行瑞道:“你们两口子,在天道盟中,是何职位?”
朱若水道:“也跟你在天风牧场的情形一样。”
“也是客卿地位?”
“唔……”
中行瑞冷笑一声道:“对于你们这一对在十年前就已名震江湖的‘鸳鸯双煞’,在下心仪已久,却是一直无缘识荆……”
朱若水截口笑道:“今宵,你算是三生有幸,如愿以偿了。”
中行瑞再度冷笑一声:“现在,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你追我的魂,还是我要你的命。”
“呛”地一声,已亮出肩头长剑。
一旁的艾雷沉声喝道:“且慢!”
中行瑞一怔道:“艾朋友有何见教?”
“见教是不敢,”艾雷冷冷地一笑道:“老夫要先行了解一下情况。”
“请说?”
“所谓‘鸳鸯双煞’,是否就是当四骑士失踪之后,少数几个崛起江湖的顶尖儿人物之一?”
“不错。”
“方才,你说过,天道盟的武功,跟当年的三剑客有关?”
“唔……”
艾雷的目光转向朱若水道:“现在,你说,这位中行瑞朋友所说的话,是否实在?”
朱若水淡笑着反问道:“方才,中行瑞说的话,可多着呢!你问的是哪一点?”
艾雷道:“就是你们天道盟的武功,是否与当年的三剑客有关?”
“口说无凭,”朱若水漫应道:“阁下何不亲自试试看?”
艾雷冷笑一声:“老夫正是这个意思。”
一顿话锋,又沉声接道:“叫你们那个甚么天道盟的盟主出来!”
朱若水冷笑道:“姓艾的,只要你能够胜过老夫的这一双铁掌,咱们的盟主自然会亲自接待你。”
“好!接招!”
艾雷算得上是话出招随,“唰”地一声,他的右手中已握着一把长达尺余的折扇,踏中宫,走洪门,迳行攻向朱若水的前胸。
踏中宫,走洪门,是最瞧不起对方的打法,由这一点,不难看出艾雷的狂劲。
但朱若水的涵养功夫,真是到了家,尽管对方是那么不将他看在眼中,但他却不但不以为忤,反而笑道:“来得好……”
人影飞闪中,发出一声裂帛爆响,并传出朱若水的狂笑道:“艾雷,你号称‘多臂金刚’,必然是臂力特强而又擅长暗器,但我老人家,却连铁掌在内,也只有四只手掌,所以,你可得客气一点呀!”
艾雷回语冷笑道:“双掌追魂,也不过如此!”
“唰,唰,唰”一连三式绝招,将朱若水逼退八尺。
但朱若水也立还颜色,将对方逼退回原处,并笑道:“咱们彼此彼此……”
这二位,双方使的都是武林少见的奇门兵刃。
而他们的打法,也是很奇特的,除了最初一招,发出一声裂帛爆响之外,以后,双方的兵刃就不曾接触过。
他们双方都似乎深知对方的厉害,不愿轻撄对方锐锋,只是以神奇的招式,与特快的身法,浅尝即止,因而形成此进彼退的拉锯之势。
一旁观战的中行瑞,也是大行家,但以他的高明,也看不出来,究竟是谁占了上风,以及他们双方是否各自有所保留。
当恶斗进行了百招之后,战况仍然是一个难分胜负的胶着状态。
只听朱若水扬声笑道:“姓艾的,现在,你该已瞧出端儿来了吧?”
“甚么端倪?”
“你跟老夫交手,所为何来?”
“这个……”
“还瞧不出老夫的武功,是否与三剑客有关,是吗?”
“别急!我总会教你现出原形来的!”艾雷似乎有点老羞成怒的意味。
“这个,只怕很难,老夫可以坦白告诉你,天道盟的武功,的确是来自三剑客……”
“那么,老夫算是找对人啦!”
“我还可以指引你一条明路。”
“请说?”
“天风牧场场主,也是三剑客的传人。”
朱若水说这话的用意很明显,至少也不让天外三魔的传人,联成一气对付天道盟。
但艾雷却不由一怔道:“真的?”
“信不信由你。”
“既然你们都是三剑客的传人,却为何要自相残杀?”
“这叫做正邪不两立,冰炭不同炉。”
“你们天道盟是站在所谓侠义道的一边吗?”
“不错……”
“好!老夫先废了你,不怕你们盟主不出面……”
随着话声,艾雷的折扇中,忽然迸射出一逢细如牛毛的毒针,和一阵青色气体,向朱若水兜头射来。
事出意外,距离近在咫尺,而来势又无比劲疾,朱若水的处境,可说是非常危殆。
但出人意外的是:那些细如牛毛的毒针,竟像是渴骥奔泉似地,一齐的投向朱若水的那双铁掌之中,而那些青色气体,也被一股强劲的罡风,逼得向一旁的中行瑞疾射而去。迫得中行瑞慌不迭地,疾射五丈之外。
艾雷不愧有“多臂金刚”之称:尽管他那双管齐下的毒针、毒气都落了空,但随着而来的,却是一片密如飞蝗的金钱镖和袖箭,好像他的全身各处,都可以发射暗器似地。
他的暗器虽多,发射手法也非常高明,但他却忽略了一点,那就是朱若水的那一双铁掌中,含有磁铁的成份。
因此,他的第二次暗器攻势,有一半是被朱若水的铁掌所吸收,另一半却被一股强烈罡风震飞。
“来而不往,非礼也!”朱若水铁掌一抖,沉叱一声:“还你!”
那些吸在铁掌上的毒针、袖箭与金钱镖,随着朱若水这一抖之势,竟以比原先发射时更劲疾之势,一齐向艾雷反射过去。
就当艾雷大感意外地,抗拒那些本来属于他自己的暗器时,朱若水一面飞身进击,一面冷笑的说道:“多臂金刚也不过如此……”
朱若水此举,算得上得理不饶人。而且,他也是存心乘对方手忙脚乱之际,将其毁于他的铁掌之下。
不料眼看即将得手之际,一旁的中行瑞忽然飞身横截,“当”地一声,朱若水的铁掌被中行瑞的长剑架住。
尽管中行瑞震得连退三大步,但濒临险境的艾雷,却已算是逃过了一劫。
朱若水怒叱一声:“好!你们两个一齐上吧!”
同时,另一声沉喝也适时传来:“住手!”
这“住手”二字,在旁人听来,并不怎么出奇,但听在朱若水的耳中,却等于是平地起了两声焦雷。
这情形,自然使得朱若水心中一凛,他那乘胜追击的攻势,也自然地停止下来,循声瞧去。
只见沉沉夜色中,一纤巧人影,如行云流水般,向现场走来。
由外表看来,那人影好像是从容飘逸,不疾不徐地走着,但实际上,却是快速已极,每一举步,都在一丈以上,使的竟然是武林中仅听传说的绝顶轻功——“千里户庭缩地大法”。
这些,固已使朱若水惊上加惊,但当他看清对方的庐山真面目时,却更是眉峰紧蹙,心中暗自嘀咕不已。
因为那人虽然具有一身莫测髙深的功力,却是一个年纪很轻的女人。
那是一个年约花信的青衣少妇,那份美、那份媚,与“武林二尤”中的红姬阴盼盼在伯仲之间,所不同的是:此人衣饰朴素,脂粉不施,她的美艳和媚态,完全是天然本色。
青衣少妇一到现场,艾雷立即躬身施礼道:“参见三宮主。”
青衣少妇摆手娇声说道:“退过一旁。”
“是!”艾雷恭应着,退向中行瑞身边。
中行瑞于片刻之前,救过艾雷的急难,目前,中行瑞算是收到了预期的效果。
因为,退向中行瑞身边的艾雷,脸上充满着感激的神情,正向他含笑点头。
这同时,甘大年也已到了朱若水身边,但他脸上却戴着一幅幛面纱巾,向朱若水悄声说道:“朱兄,请回船上去……”
青衣少妇目注甘大年问道:“你不是天道盟的盟主?”
甘大年摇摇头道:“不是。”
青衣少妇俏脸一沉道:“叫你们盟主出来,本宫主懒得跟一些二三流角色打交道。”
对于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不礼貌态度,甘大年却是一点也不以为忤地,淡然一笑道:“宫主能否先报个万儿?”
“你不配问!”
“在下是非问不可的,因为,咱们盟主是何等身份,如果你的份量不够,咱们盟主,又怎会见你?”
“有道理,那么,你听着:本宫主乃天外三魔嫡传弟子,逍遥宫三宫主‘逍遥仙子’柳如烟。”
“这头衔够响亮,但在下仍认为,要想见咱们盟主,还不够份量。”
柳如烟俏脸一变,但立即又强忍着恢复常态,道:“要甚么的人,才够份量?”
甘大年漫应道:“除非是天外三魔。”
“你的话,能代表你们盟主的意见吗?”
“当然!”
“你是甚么人?”
“借用你方才说过的一句话:‘你不配问’。”
柳如烟秀眉一挑道:“但我有力量叫你溅血横尸!”
甘大年笑道:“只要你真有力量能放倒老夫,咱们盟主自然会见你。”
“好!你准备好!”
“你真够客气,老夫毋须准备,请吧!”
柳如烟冷笑一声,右掌一抬,一股阴冷至极的潜劲,向甘大年激射而来。寒威所及,使得还在三丈以外的中行瑞、艾雷二人,也禁不住地打了一个寒噤,连忙又后退了二丈。
但甘大年却仍然静立原地,除了他那幛面丝巾有过一阵短暂的波动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冷冷地一哂道:“逍遥宫的‘玄阴寒煞’,也不过如此!”
甘大年说得轻松,但再度退后二丈的中行瑞,于目光一扫之下,却是脸色再度为之一变。
因为,就这一句话的功夫,甘大年的周身,已涌现出一层似有若无,色呈青白二色的雾气,就像是在他的身上披上一袭奇异的轻纱似地。
那奇异的“轻纱”,在甘大年周围一尺内,形成一道护身幕罩。
幕罩内,甘大年安详地静立如恒。
幕罩外,地面上已出现一层薄薄的玄冰,而且正在快速地增厚之中。
也不知是惊凛过度,还是过于寒冷,中行瑞接连打了两个寒噤,悄声道:“好厉害的‘玄阴寒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