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珍珠说的是实情,也批驳得刘源无辞以对,只好闷声不响,一招狠似一招,也一招快似一招地,加紧抢攻。
宇文珍珠使的是天风牧场的风雷剑法。
风雷剑法走的是阳刚路子,使将起来,隐隐有风雷之声。
这两位,一个使的是阴柔奇诡的剑法,一却走阳刚威猛的路子,刚好是互相克制,一时之间,却是难分高下。
十招一过,宇文珍珠是越打越有信心,而刘源却是越斗越心惊了。
本来,刘源认为女儿家的真力,绝不可能跟他同日而语,但目前事实证明,宇文珍珠的真力,不但不比他逊色,而且他感觉到,所承受的压力,有越来越强之势。
他此行进入中原,本来是目空一切,以未来的武林霸主自居,根本没将宇文珍珠当作一个强敌看待。
不料一念轻敌,首先断送了两个指头,正式交手,又成胜负难分的胶着状态,他心中那一份窝囊劲儿,自非局外人所能体会。
但也因为如此,逼得他提前使出对付非常强敌的杀手,也就是逍遥宫二宫主淳于坤由杜素文手中偷来的峨嵋武学——和合剑法。
他的剑法一变,均势也立即改变,宇文珍珠已被圈入一片绵密而又奇幻无比的剑幕之中了。
也幸亏宇文珍珠的真力强过对方甚多,尽管剑招上受到克制,却能以强劲的内家真力予以弥补。
否则,当刘源剑招一变之下,宇文珍珠很可能难逃一死。
宇文珍珠居然然能具有抗拒“和合剑法”的力量,这情形,自然使刘源惊上加惊,但他自信已胜券在握,因而一面加强抢攻,一面冷笑道:“丫头,现在,你该知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了。”
宇文珍珠娇笑道:“这就是你压箱底的本领?”
刘源邪笑道:“我的看家本领还多的是呢!慢慢来,今宵,一定伺候得你痛快淋漓,欲仙欲死就是……”
宇文珍珠冷笑道:“老虎不发威,你真把它当作病猫了……”
话声中,她新练成的“惊天三式”已源源使出,并沉声喝道:“狂徒,只要你能接下我这三招,我可以暂时饶你不死……”
平心而论,“惊天三式”并不比“和合剑法”强,只能算是在伯仲之间。
但由于宇文珍珠曾接收乃父所转输的半甲子功力,兼以在崂山期间,又服过乃父所精练,武林中人视为瑰宝之一的一粒大还丹,因而内家真力方面,至少强过对方半甲子以上的面壁之功。
因此,她剑法一变之下,本来已居优势的刘源,立即被逼得连连后退……
这些,说来虽嫌冗长,但实际上,自刘源断指,一直到目前,也不过是五十来招的工夫。
在双方以快制快的抢攻情况之下,五十来招的工夫,实在是太短促了。
这时,那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已到达现场。
那是以天风牧场总管车士元为首的五骑人马,另四个都是绮年玉貌的女剑士。
车士元一见眼前这令人惊心动魄的场面,立即飞身下马,向一旁正急得花容失色,准备挥剑加入战圈的王美玉问道:“姑娘是来自逍遥宫?”
“不错。”
“那两位,是——?”车士元抬手一指正在杀得难解难分的那一对。
“那是我大师兄和玉罗刹……”
车士元又惊又喜地,连忙震声大喝道:“二位快住手,都是自己人,自己人……”
他这一叫,倒是蛮灵光。
那漫天剑影已随之收敛,只是那位逍遥宫的首座弟子刘源,已经身首异地,连惨呼声都不曾发出一声。
宇文珍珠正安详地,徐徐地纳剑入鞘。
现场中的空气,似乎一下子凝结住了。
王美玉俏脸铁青,双目中满含怨毒地凝注宇文珍珠,一时之间,却说不出话来。
车士元自然已认出了女扮男装的宇文珍珠,但他却是脸色如土,半晌没法作声。
宇文珍珠冷冷地向车士元、王美玉扫了一眼,飞身上了她的坐骑。
车士元总算是已回过神来,连忙促声叫道:“小姐……”
宇文珍珠端坐马鞍上,冷笑一声道:“车士元,凭你也想留下我?”
车士元苦笑道:“属下怎敢……”
宇文珍珠再度截口道:“我已脱离了天风牧场,你毋须再称属下。”
“是……小姐,你这乱子闯的大了……”
“与你不相干……”
王美玉美目中充满怨毒地,凝注宇文珍珠,沉声喝道:“玉罗刹,你要是有种,就等一会再走!”
宇文珍珠笑问道:“你要替你的师兄报仇?”
“我是有心无力,但如果你能等一会儿,自会有人替他报仇。”
“你说的是你们师傅?”
“不错。”
“他们何时可到这儿?”
“最多一个时辰。”
“很抱歉,我没工夫等,以后,多的是机会。”
说完,一带缰绳,疾驰而去。
一骑黄骠健马,由斜刺里疾冲而上,超越宇文珍珠的前头,马上人并扭头一笑道:“宇文姑娘,请随我来。”
黄骠马上的人是“无事忙”独孤长青,但他已改装成一位鬓发全白的老头儿。
因此,尽管他曾经一度是天风牧场中“天字楼”的贵宾,此刻的宇文珍珠却认不出来。
不过,尽管宇文珍珠已认不出独孤长青,但她却不加思索地跟在对方后面,并蹙眉问道:“这位老人家是——?”
独孤长青咧嘴一笑道:“老朽独孤长青……”
宇文珍珠“哦”了一声,笑道:“原来是独孤前辈。”
“叫我一声独孤伯伯,好吗?”
“好的……独孤伯伯……”
“唔……这才乖。”
“独孤伯伯,您怎会一个人在这儿?”
“我是受到一位武林异人的指点,特别等在这儿接你的。”
“您口中的武林异人,就是隐居庐山的那一位?”
“不错。”
“她老人家算定我今天会到这儿来?”
“唔……”
“这真是不可思议,咦……”
原来他们谈话之间,已不自觉地,走出了城区,在郊外的官道上疾驰着了。
而独孤长青座下那匹黄骠马的脚程,居然比乌云盖雪差不多逊,因而引起了宇文珍珠的诧异,而“咦”了一声。
独孤长青扭头笑问道:“贤侄女,怎么啦?”
“您……您的坐骑,脚程好快!”
“你的坐骑也不赖呀!”
“哦!我明白了,它就是小白龙。”
“其实,你早该明白的,只不过是因为直到现在才注意到它……”
宇文珍珠截口问道:“独孤伯伯,辛涛没出事吧?”
“他很好。”
“李阿姨他们呢?”
“都好,只是……岳天虹那小子……”
“他……他怎么样!”
“没甚么,别紧张,”独孤长青扭过头来,咧嘴一笑:“我只是说,那小子忙得抽不出空来接你。”
宇文珍珠心知对方是在存心调侃她,不由“俊脸”为之一红,娇嗔道:“独孤伯伯,您……”
“我?我来接你更好呀!”独孤长青拈须笑道:“现成的月下老人,这种便宜事,即使打着灯笼,也不容易找到啊!”
“独孤伯伯,我不来啦!”
“不!我的好贤侄女,独孤伯伯天不怕,地不怕,可就是怕女娃娃撒娇……”
“那……您就该说正经的。”
“是是……”独孤长青连连点着头,神色一整道:“其实,这一个月来,不仅是岳天虹那小子忙,咱们这方面,所有的人都在忙。”
“这些,我能想像到。”
“严格说来,倒是我这个无事忙反而比较清闲,所以,大伙儿才公推我来恭迎你这位宇文大小姐。”
宇文珍珠没接腔,只是报以嫣然一笑。
那是发自内心深处的甜笑,也是憧憬着未来幸福的满足的笑。
所以,尽管她目前一身男装,但那笑容,却是要多美有多美。
可惜的是:这么美好的笑容,却没有人欣赏。
因为,陪同她一起的独孤长青是在前头带路,必须回过头来才能看到,而这一阵子,独孤长青却偏偏不曾回过头来。
“贤侄女,这一个月以来,你也一定很忙?”
“是的,不但很忙,也很苦。”
“那是可以想见的,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要不然,怎会有目前这等惊人的成就呢。”
“方才的经过,您都看到了?”
“不错,那真是精彩极了……哦!对了,杜夫人说你已获旷代奇遇,贤侄女,能不能让我先听为快呢?”
“杜夫人?杜夫人是谁啊?”
“就是隐居在庐山的那位异人。”
“啊……”
“证以方才的事实,杜夫人所说的话,都已经应验了,贤侄女,你究竟是获得怎么样的奇遇呀?”
提到奇遇,宇文珍珠想起了她的父亲,因而幽幽地一叹道:“这经过,说来可话长。”
独孤长青笑道:“不要紧,话长就慢慢说,正好可以排遣这一段漫长的行程。”
宇文珍珠却正容问道:“独孤伯伯,您准备带我去哪儿?”
“自然是去庐山,抄小径,不但可避免有人拦截,也可以省掉百来里的路程。”
“可是,我还是必须先回江州分场。”
“为甚么?”
“因为,我必须先将我娘接出来……”
“对,对……”独孤长青抬手拍着自己的额角,苦笑道:“我真是老糊涂了,方才,你杀了逍遥宫的少主,令堂可能会陷入险境,所以,当务之急,是尽快将令堂接出来。”
不等对方接腔,又接着说:“贤侄女,不管你到哪里,我一定奉陪,帮忙是谈不上,跑跑腿,把把风,是可以的……”
宇文珍珠截口娇笑道:“您太客气啦!”
这时,两骑人马已进入山区。
独孤长青环视了一下四周,扭头笑道:“贤侄女,咱们在这儿停下来……”
“为甚么?”
“我知道你还没进晚餐,马儿也空着肚子,我已备好卤菜、干粮,和马料,咱们人马都在这儿加餐,歇息,顺便听你讲故事……”
“独孤伯伯,您设想得好周到呀!”
“这就是年纪大的人的好处……这儿很清静,泉水也很清澈……就是这儿吧……”
于是,两人含笑下马,独孤长青忙着将携带的马料和食物取下来。
马料是辛涛代为配好的,还有酒呢!
独孤长青将马料送到两匹神驹前,抬手轻拍它们的头顶笑道:“你们两只畜牲,倒很会享受呀……”
宇文珍珠也忙着将干粮、卤菜打开,也居然还有一个酒葫芦,不由接口娇笑道:“独孤伯伯,你们算是彼此彼此呀!”
“好丫头,你居然调侃起我老人家来了。”独孤长青抢过酒葫芦,拔开塞子,猛灌了一大口,才笑道:“丫头说吧!”
“说甚么呀?”她可能是明知故问。
“自然是说你的奇遇啊!”
宇文珍珠忽然轻轻一叹,才沉声问道:“独孤伯伯,宇文仁不是我父亲,这一秘密,是您首先揭发的?”
“唔……”
“你也知道我的生身父亲是谁吗?”
“这个……我可不知道。”
“现在,我可以告诉您,他老人家就是成就我功力精进的那位不知名的武林异人。”
“啊……”独孤长青注目笑问:“那一定有一个很动听的故事?”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
宇文珍珠轻叹一声,才将她在崂山所经历的一切,扼要而娓娓地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独孤长青默然少顷,才哑然失笑道:“真不可思议,世界出竟然有‘不羡鸳鸯只羡仙’的人。”
“那么,您独孤伯伯是属于‘只羡鸳鸯不羡仙’的人了。”她抿唇笑问。
“唔……”
星光照映之下,宇文珍珠看到对方的脸上浮现一层浓重的怅惘。
她虽然还不曾听说过独孤长青跟李琬过去的恋情,但心知自己一句无心的俏皮话引发了对方心中的创伤,因而立即歉笑道:“独孤伯伯,如果我的话引起您心中不愉快……”
独孤长青连忙截口道:“没甚么,没甚么呀……”
“我想,”宇文珍珠试探着说道:“您心中一定也有一个很动听的故事……”
“没有啊……”
“但您的表情告诉了我,独孤伯伯,有心事闷在心中多难过,说出来,也许会轻松一点。”
独孤长青喟然一叹道:“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不说也罢!”
“……”她欲言又止。
“哦!对了,珍珠,我要特别叮嘱你,从现在起,你必须改口,叫我无事忙伯伯……”
“为甚么?”
“因为到目前为止,天道盟中还没人知道我就是独孤长青,如果你叫惯了独孤伯伯,一不当心,将我的本来抖了出来,可不大好。”
其实,天道盟中的首脑人物,都已经知道他这个无事忙就是独孤长青,只有他自己还被蒙在鼓中。
宇文珍珠蹙眉问道:“天道盟中的人,都只以为您是无事忙?”
“不错,”独孤长青取出他那特制的人皮面具,戴了上去,一面苦笑道:“记着,从现在开始,我已恢复无事忙的身份。”
“您为甚么将您的本来姓氏告诉我呢?”
“因为,我曾经以本来面目,跟你在天风牧场见过面。”
“还有……”
独孤长青截口笑道:“别多问了,孩子,快点祭五脏庙,别忘了,你还得赶去救令堂呢……”
三更过后,宇文仁被一封飞鸽传书震惊得呆住了。
沉思半晌之后,只见他精目一转,脸上又有了笑容。
他,返身进入房中,娇躯半裸,发乱钗横的阴盼盼正斜倚床栏,美目在他的脸上划了一个问号,道:“甚么事啊?”
“你瞧!”
宇文仁随手将手中的信函递了过去。
信函是车士元由桐城以飞鸽送来的。内容当然是报告宇文珍珠杀死逍遥宫首座弟子刘源的经过。
阴盼盼也震惊地直发楞。但宇文仁却以非常平静的口气说道:“这,对我来说,应该算是惊喜参半……”
“你……此话怎讲?”
“她替我除掉一个强敌,难道不值得我高兴?”
“……”
“你不明白?”
“你的话,太玄了。”
“逍遥宫是我现在的盟友,未来的强敌,明白了吗?”
“哦……”
“只是,珍珠这一手,来得太快了一点,令人不无遗憾。”
“你是指庐山的强敌未除?”
“是的,但我有自信,凭我这三寸不烂之舌,还可以说服他们的。”
“但愿如此,”她幽幽地叹了一声。
“盼盼,”宇文仁神色一整道:“现在,你必须跟我说真话,珍珠潜逃的事,你一定知道?”
“是的。”
“你告诉了她的身世?”
“唔……”
“她是投奔她的父亲,目前这一惊人的成就,也是她父亲的杰作?”
“不错……”
阴盼盼答得很爽快,表面上,神态也很镇静,但她心中却收得很紧,手心中也捏着一把冷汗。
但她所耽心的暴风雨,却并未发作,宇文仁反而拈须点首笑道:“好!好……”
阴盼盼蹙眉问道:“你……这是甚么意思?”
“你先告诉我,还愿意跟我合作吗?”
“我是你的老婆,不跟你合作,去跟谁合作?”
“那么,我必须暂时委屈你一下……”
他,突然扬指连点,制住阴盼盼胸前的四处要穴。
他们双方距离近在咫尺,又是事出意外,因此,尽管阴盼盼的身手并不必他多逊,却被他一下子制住了。
只见她目射惊芒,道:“你……这是甚么意思?”
“这是一举三得的绝妙巧计,”宇文仁得意地笑道:“只暂时委屈你一下而已。”
“绝妙巧计?”她苦笑着。
“是,我谅准珍珠会在天亮之前,前来救你。”
“你要以我为饵?”
“不错,抓往那丫头,我可以获得两个得力的助手。”
“怎么会有两个?”
“你忘了她的父亲宇文瑞?”
“他不会替你效力的……”
“制住他的女儿,不怕他不听话。”
“构想是不错,你有把握制住她吗?即使是你侥倖得手了,她又怎会听命?”
宇文仁得意地笑道:“你忘了,我控制着金盅门门主于四娘?”
“……”
“这是我所控制的一着妙棋,将来控制逍遥宫,也在这一着妙棋上。”
“如果逍遥宫因他们的少主被杀,而跟你翻脸呢?”
“我说过,我可以说服他们,因为,珍珠潜逃的经过,事先我已通知他们,再说,我现在将你制住,也是作给他们看的,所以,你的暂时受委屈,可以收到多方面的效果。
“这计划的确是很绝,也很妙,但愿不要半途出甚么纰漏才好。”
“不会的,”宇文仁便沉喝一声:“来人!”
门外一个娇稚语声应道:“场主有何吩咐?”
“去请三宫主、,马林供奉、于门主等,快!”
“是……”
袋烟工夫过后,柳如烟、马林斯基二人匆匆赶到。
刘源被杀的消息,对这二人的震惊,是不难想见的。
他们二人还没回过神来,于四娘也匆匆赶来。
宇文仁向于四娘叮嘱了一番之后,才向柳如烟、马林斯基二人歉笑道:“二位,咱们去花厅中再作详谈……”
柳如烟、马林斯基二人一直没吭气,默默地跟着走向花厅。
于四娘是一个年约四旬出头的中年妇人,她虽然是苗疆的金盅门主,但却是一个已经汉化的苗人,也仍然具有撩人的风韵。
当宇文仁等三人离去后,她向阴盼盼娇笑道:“夫人,我替你把衣服穿好来。”
“谢谢!”阴盼盼漠然地点了点头。
于四娘一面替她穿好衣衫,一面温声说道:“夫人别耽心,你们是多年恩爱夫妻,场主不会为难你的……”
烛影微摇,一个红衣女孩悄然入室,并接过于四娘的话锋,说道:“可是,我却要难为你呢!”
来人就是红姑。
话声中,她不容许于四娘有反应的机会,已扬指凌空连点,将于四娘制得如同泥塑木雕似地。
不但于四娘被制往,连阴盼盼的哑穴也给制住了。
红姑的动作快得有如电光石火,她制住对方两人之后,并立即抓来向窗外一扔,然后,她自己也穿窗而出,并娇喝一声:“姥姥,您们先走……”
在窗外接应的是朱玫和杜斌。
这二位一人接过一个猎获物,长身飞射而起——
“擎奸细啊……”
静夜中,这一声尖叫,特别令人心惊。
随着这一声吆喝,整个分舵中立即沸沸扬扬地,闹翻了天。
但朱玫与杜斌是何等身手,尽管他们还还各自带着一个大活人,却仍然有如天马行空,行动方面一点也没受到影响,身形所经,杀得那些企图拦截的二三流高手,人仰马翻,纷纷后退。
再加上有红姑殿后,使得这二位于刹那之间,已消失于沉沉夜色之中。
等到柳如烟、马林斯基、宇文仁等三人闻警赶出时,已只看到百多丈外红姑的身影一闪而逝。
这情形,只气得柳如烟一踩莲足道:“又是那小丫头!”
其中最难过的要算是宇文仁。
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被抢走,姑且不谈,他那计划得面面俱到的锦囊妙计,被红姑这一搅,全都泡了汤。
因此,他怒恨交迸下,不加思索地,沉叱一声:“追!”
柳如烟苦笑道:“算啦!大场主,那小丫头滑溜得很,即使追上了,也莫奈她何。”
“难道咱们就这么罢了不成?”
“只好暂时罢手,等大宫主他们到齐之后,再一鼓作气,扫穴犁庭。”
“如果说,连人家一个小丫头都奈何不了,咱们还谈甚么武林霸业。”
马林斯基插口笑道:“场主请放心,他们再强,也不过是那三五个人,等咱们大宫主、二宫主来了,一切自可迎刃而解。”
宇文仁轻叹一声道:“但愿如此……”
沉沉夜色中,一高一矮两道幽灵似的人影,正伫立江边的芦苇丛旁,望着大江中的滔滔浊浪,默然出神。
这是李琬和杜红姑。
为谁风露立中宵?当此正邪双方剑拨弩张,短兵相接之际,她们会有这一份闲情逸致,来欣赏黑夜中的江干景色吗?
半晌,红姑首先打破沉寂:“李阿姨,宇文姊姊真会由这儿来吗?”
李琬娇笑道:“红姑,怎么连令堂的话,也不相信?”
红姑稚气地笑道:“我娘的话,我当然相信。”
李琬接着笑道:“那不就得了嘛!瞧!江心已出现一艘小艇,咱们暂时躲起来。”
红姑娇笑道:“宇文姊姊正好能瞧到,为甚么要躲起来呢?”
李琬拉着红姑隐入芦苇丛后,一面向江心注视着,一面说道:“如果他们瞧到岸上有人,起了疑心,可能会向别处靠岸……”
“我们可以先打招呼呀!”
“那样一来,很可能是会惊动天风牧场的人。”
那小艇已到了箭远之外,正箭疾的,向岸边疾驰而来。
而且,也可以隐约地看出,艇上一共才有两个人,是两个渔民装束的男人,一个操舟,一个卓立船头。
“阿姨,不对啊!两个都是男人。”红姑偎在李琬身边悄声问。
“他们当然会改装的。”
“啊!我看清楚了,另一位就是宇文姑娘……”
红姑忽然飞身而出,扬声叫道:“无事忙伯伯、宇文姊姊……”
这一叫,自然使得独孤长青、宇文珍珠二人为之一惊。
但他们一惊之后立即双双腾身而起,飞向岸上,任由那艘无人的小艇,随波逐流而去。
红姑拉着宇文珍珠的手,仰脸娇笑道:“宇文姊姊,我叫红姑。”
宇文珍珠身手抚弄着红姑的两条小辫子,含笑说道:“红姑妹妹,我已经听无事忙伯伯说过了……”
“宇文姊姊,那两匹神驹呢?”
“暂时寄在民家,由辛涛照应……”
“我好想骑它……”
“别急,以后多的是机会……”
她深恐红姑唠叨个没完,一面拍拍红姑的小脸蛋,一面向李琬笑问道:“李阿姨,二位怎么会在这儿的?”
李琬娇笑道:“奉令接你们二位呀!”
“奉令?在当代武林中,还有谁能命令您?”
“何妨多想想看。”
“哦!我明白了,一定是杜夫人……”
红姑插口笑道:“宇文姊姊,不是命令,李阿姨是我娘请她老人家,代表我娘来接你们二位的。”
宇文珍珠谦笑道:“那真不敢当……”
“应该的,我娘说,消灭逍遥宫,就靠你和白姊姊二人挑大梁哩!”
“希望我不让她老人家失望。”
李琬正容说道:“杜夫人已成半仙之体,她说的话,一定准,而且,已经有事实证明了,牛刀小试,你就杀了他们的首座弟子……”
宇文珍珠的美目睁得大大地,截口讶问:“连这事也知道了,她老人家可真了不起!”
李琬道:“杜夫人的确是了不起,不过,这一码子事却并非是她事先算出,而是另外有来源。”
“啊……”
“杜夫人算出令堂有难,特别派红姑、朱姥姥和杜大侠等三人前往搭救……”
一听乃母有难,宇文珍珠连忙问道:“阿姨,我娘怎样了?”
李琬含笑接道:“令堂很好,现在,已快和杜夫人在一起了。”
“是红姑妹妹救出来的?”
“是的,你杀死逍遥宫首座弟子的消息,也是红姑由他们口中窃听到的……”
宇文珍珠将红姑搂入怀中,激动地连声说道:“红姑妹妹,谢谢你!谢谢你……”
李琬却拍拍宇文珍珠的肩头道:“珍珠,都是自己人,你就不用客气了,现在,咱们快点赶回去,一方面可以让令堂放心,同时,也好就着明天这一天的时间,好好地养精蓄锐,因为,明晚即将有一场最惨烈的血战呢!”
宇文珍珠“啊”了一声道:“他们准备明晚就发动攻势?”
“不是他们,是咱们要争取主动。”
“对,争取主动,是最好的战略。”
“珍珠,有些情况,我必须先向你说明一下。”
“珠儿恭聆。”宇文珍珠表现得特别温驯。
“咱们边走边谈吧!”李琬携起宇文珍珠的素腕,向一直静立一旁,不曾开口的独孤长青含笑说道:“无事忙大侠,你跟红姑带路,可好?”
“老朽遵命,”独孤长青向红姑招招手道:“红姑,咱们先走。”
沉沉夜色中,四个人分成两组,循捷径奔向庐山。
李琬却边走边向宇文珍珠说道:“珍珠,我先向你分析一下正邪双方的实力,先说天风牧场方面,你虽然曾经是一位少场主,但对宇文仁的真正本领,却可能并不了解。即使是令堂和冉无双,也不例外。”
“会有这种事?”
“绝对不会错,因为,这是杜夫人亲自跟他印证过后所说的。”
“杜夫人怎会跟他交手的?”
“事情是这样的,约莫是半月之前,杜夫人独自在她洞府附近的一个山谷中,与宇文仁不期而遇,他们双方都不认识,但宇文仁却首先向杜夫人挑战……”
“他居然敢向杜夫人挑战?”
“可不是。”
“结果呢?”
“杜夫人当然不会接受他的挑战,但宇文仁却死缠不休,最后,竟使出了与杜夫人同门的峨嵋武学,才迫得杜夫人还了一掌,使其知难而退。”
“他的峨嵋武学,是哪儿来的?”
“据杜夫人说,很可能是李英琼祖师藏在别处的武功秘笈,被他无意间获得了。”
“唔……有这个可能。”
“由于杜夫人不认识宇文仁,起初,还以为他是逍遥宫的人,等她回到洞府,描述他的面目神情时,才确定就是宇文仁。”
“奇怪?他为甚么要这样神秘呢?”
李琬轻叹一声道:“世间,最靠得住的就是自己,宇文仁是一个城府极深的人,当然深明此理,他能保持一身神奇莫测的武功,不但可以不虞手下人的叛变,同时也可以用来对付盟友,他对逍遥宫,就是这么安排的……”
宇文珍珠讶问道:“他跟逍遥宫,并非真诚合作?”
“是的……”
李琬接着将方才由红姑所听到的,宇文仁与阴盼盼的对话说了一遍之后,才笑问道:“你说,像他那种人,可不可怕?”
宇文珍珠轻叹一声道:“像他那种人,对付老婆、盟兄弟都可以不择手段,对付一个新结识的盟友用点心机,那就不算一回事啦!”
这一段话,触发了李琬心灵深处的创伤,因而也幽幽地叹了一声。
宇文珍珠却似乎没想这些,娇笑一声道:“其实,平心而论,他这一手,倒是非常高明的。”
李琬苦笑道:“不错,他自己隐藏实力,先让逍遥宫跟咱们拼个你死我活的,他却可伺机而动,坐收渔人之利。”
“那么,咱们如何应付呢?”
“各个击破。”
“各个击破?”
“是的,这是弱势兵力作战的最佳策略……”
“弱势兵力?阿姨认为我们的实力还弱吗?”
“是的,姑且撇开宇文仁这一边不谈,光是逍遥宫的实力,就比我们强。”
“……”
“你不信?”
“阿姨的话,我当然信。”
“珍珠,现在,我向你说明咱们自己这方面的实力,兵法上说得好,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首先,我要说明,杜夫人不会管我们的闲事……”
“啊……那是为甚么?”
“她……一切都看透了。”
“那么,咱们这边,由谁主持大局?”
“我!”
“好!阿姨是三军统帅。”
李琬苦笑道:“科室,以目前的情况来说,我只是一个三流角色的三军统帅……”
“阿姨,您太谦虚啦!”
“这是事实,尽管着一个月以来,咱们这边的人,都获得杜夫人的指点,也都服过杜夫人所赐的灵丹,已都不算是昔日的吴下阿蒙了,但得力的主将,却只有你和君玉二人……”
宇文珍珠谦笑道:“阿姨,你太看重我啦!”
“阿姨是就事论事,尽管你和君玉都是一个月速成的大将,但我对你们二人,却是深具信心。”
“阿姨,您忘了还有一位红姑妹妹。”
“不错,红姑得天独厚,她的身手,不比你们差,但她年纪太小,而且,杜夫人也不让她参与杀戮,所以,她只能留在我身边,作为我这个三军统帅的护卫……”
走在前面的红姑,扭头娇笑道:“阿姨,有我在身边,没人敢动您一根汗毛。”
“谢谢你!红姑。”李琬继续向宇文珍珠说道:“至于逍遥宫方面,由于有红云老怪的传人在内,实力更大过天风牧场。”
“所以,阿姨才决定予以各个击破?”
“对!而且,即使采取各个击破的策略,也还得另出奇兵才行。”
“阿姨打算如何安排。”
“细节方面,咱们回去再谈,”李琬含笑说道:“这次你杀了他们的少主,可真是奇功一件,因为,既除掉一个强敌,又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十足收到先声夺人的效果……”
他们边走边谈,脚程却快速得很,不自觉间,已到达杜素文那个洞府的峡谷前。
“阿姨别给我戴高帽子,”宇文珍珠谦笑着。
“阿姨说的是实在话。”
“明晚,我们是先行对付天风牧场……”
“不!先截击逍遥宫……”
说到这里,群侠们除了杜素文之外,全都在朱玫的率领之下,迎了上来,而阴盼盼与金盅门主于四娘二人,也赫然在内。
很显然,这二位,也已经弃暗投明,加入群侠们的阵容中了。
这一来,自然免不了一番热闹。
而难得的是,白君玉与宇文珍珠二人,居然毫无芥蒂地把臂交谈,状至融洽。
令人微感意外的是,当宇文珍珠见到岳天虹时,竟然有点腼腆地,俏脸绯红,说不出话来。
这情形,使得一旁的李琬在暗中感叹着:“气质变化的神秘,真不可思议……大概这就是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吧……”
白君玉可也会捉弄人。
她,将岳天虹向宇文珍珠面前一推,一面娇笑道:“天虹,你们二人久别重逢,也该说说悄悄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