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江湖九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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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就在群侠纷对冷艳霜的那名女弟子,异口交赞之际,突然有名丐帮子弟进入铁瓦寺内,向蓝玉和行礼道:“启禀帮主,有人送来礼物!”

蓝玉和听得一怔,愕然问道:“什么礼物?是送给谁的?送礼之人何在?”

那名丐帮弟子答道:“是一只长长木箱,送礼之人业已退去,只声明这是当世中最有身份之人,送给大会群雄的公有礼物!”

蓝玉和越发惊奇地,皱眉沉吟道:“这事太奇怪了,英雄会在这铁瓦寺中召开之事,对外十分守秘,怎会有人弄此玄虚,送甚礼物?”

“铁血帮”的帮主马光华道:“蓝帮主凭空猜度,自然难于着想!好在对方是送给大会群雄的公有礼物,不如索性叫他们抬进寺来,开箱一看,才会明白究竟?”

蓝玉和点了点头,传令把那双木箱抬进。

但却向群侠说道:“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少时开箱之际,诸位不必距离太近,并不妨各凝功力,略作防御!”

群侠纷纷表示遵令之下,一具长约六、七尺,宽约二、三尺,绝似具简单棺材的长形木箱,已由丐帮弟子,四人合力,抬进了铁瓦寺中。

蓝玉和起初怀疑箱中可能藏有地雷炸药之属,但见四名弟子抬得轻松,又觉重量不对,可能是自己料错……

但等到蓝玉和命人把这只怪异木箱打开,一股血腥气味,冲鼻腾处,才赫然发现,箱中所盛,是八个血淋淋的人头!

“峨嵋”一清禅师目光注处,首先失声叫道:“哎呀!这是‘武当七子’……”

蓝玉和突然连语音都起了颤抖地,接口说道:“一清禅师,你再仔细看看,除了武当七子以外的另一人头,是……是……是谁所……有?”

“一杖擎天”蓝玉和身为丐帮帮主,无论功力、身分,暨江湖经验,均是群侠之中的佼佼人物。

他居然连语音都会发颤的,如此震惊发话,怎不使群侠都知道必然大有蹊跷,一齐聚精会神,定睛细看!

这一细看之下,果然看出端倪!

使群侠一齐惊得“啊呀”失声的,纷纷离座起立!

原来,那木箱中的八颗人头,除了“武当七子”以外,还有一颗最为新鲜,也最血迹模糊的,竟是先前在此开会,离去还并不太久的“武当”掌教灵鹤真人!

毕仙娥银牙一咬,恨声说道:“事情很显明了,清廷爪牙,真是消息灵通,无孔不入!武当派刚与光复会组织有了联络,派中的出群好手‘武当七子’,便已先受戕害!

“灵鹤真人为了武当设在明处,容易惹祸招灾,顾全大局,退出今日之会,表示只在暗中赞助光复大业,不明面参加刺杀乾隆之举,不想仍难全身远祸,照样丧失性命!不过,以灵鹤真人那等修为功力,竟……”

话犹未了,易兴汉便愤然接口说道:“毕仙子,对方下流狠毒,无所不为,灵鹤真人之所以遇害,可能绝非明面交手,修为不敌,而是在根本不知本身已受严密注意的情况下,匆匆离此,赶返武当途中,受了突如其来的包围袭击!”

毕仙娥颔首道:“话虽不错,但从灵鹤真人血渍犹新的情况看来,这般不单人数不少,并还艺业甚高的清廷鹰犬,距离我们必然不在远了!”

蓝玉和道:“奇怪,丐帮弟子,早就四面布防,除了适才有人‘送礼’,令我深感蹊跷之外,并没有发现任何敌踪?”

伏虎禅师怒吼道:“敌人已找上门来,我们再检讨过去,也已无益!究竟是大家各自准备在此待敌?还是分头离寺,搜索敌人踪迹?”

他在说到最后一语“分头离寺,搜索敌人踪迹……”之际,曾向群侠略比手势,并暗施眼色。

则伏虎禅师所说之话,只是表面文章,其真实用意则为征询群侠意见?是大家留在铁瓦寺中,生死一致,共同抗敌,还是就此风流云散,各逃性命?

来此参与英雄大会的各派群豪,谁不是心存光复誓复河山的志士英侠,他们都把“生死”二字,看得轻淡,“义利”二字分得极清。

故而等伏虎禅师说完,绝没有任何一人,表示想独善其身,就此走脱之意!

蓝玉和见此情况,十分高兴的,大笑说道:“人心如此,何事不可为呢?经过我们多年苦心宣扬,‘光复’思想业已潜滋默长,深植人心!

“今日就算我们扫数死光,也有我们的子子孙孙,以及子孙徒党之外的所有‘汉族有心人’,同怀光复,继承我们未了之志!

“大汉民族的人数太多了,鞑虏的手段再狠,爪牙再毒,他们不可能杀戮得光,最多拖延一段时日,非被我们炎炎华胄,逐出中原,还我河山不可!”

一席话儿,更听得群侠意气轩昂,胸中根本就淡忘了“安危利害”之念!

“哈哈……哈哈……哈哈……”

一连串的辉厉笑声,从铁瓦寺上空传下,然后便有个偶带钩桀的怪异语音说道:“好一群至死不肯回头的胆大叛逆,替我滚出来吧!彼此就在铁瓦寺前的广大石坪一会,佛爷超度你们,去往阴曹地府,组织什么企图大逆不道的‘花鼓队’就是!”

听了这些话儿,群侠方知机密尽泄,适才所苦心商议之事,居然全被清宫爪牙听在耳内了!

蓝玉和愤然扼腕说道:“原来对方不惜大费心力,事先派人翻上寺后峭壁,以极高修为的‘天耳通’功力,窃听我们所作会议!以致知晓灵鹤真人单独先走,用信号通知其他鹰犬爪牙,暗加恶毒袭击!

“遂使那等功行深厚的一位‘武当’掌教终告惨遭不测!听这语音钩桀,不似汉人,又复自称‘佛爷’,定是乾隆倚若长城的几名密宗喇嘛之一!

“少时诸位若与穿着僧服之人过手,千万不能大意,要记住当年天桥一役,‘铁臂金剑’万名扬万老英雄的前车之鉴!”

群侠一齐点头,表示定怀戒惧,决不轻敌之致,铁瓦寺外,又起了一片撕心裂肺的惨号声息!

蓝玉和目中煞芒迸射,满面杀气的自座中站起身形,大踏步走向寺外!

因为,他听出那片惨号,是在外布哨的丐帮弟子所发,不禁义愤填膺,首先奋身出寺!

群侠本就把“一杖擎天”蓝玉和视如首领,怎肯让他单独行动?

于是,一齐各执兵刃,或是各凝掌力,防备对方突施暗算的,大伙儿结队走出!

寺外石坪上,已见丐帮所派出的岗哨的丐帮弟子,已告全数伏尸!

对方人数,果然来了不少,约莫有三十左右。

大半装束,均是大内侍卫惯穿的黑色劲装,马蹄袖,外披青缎剑氅,手执各色兵刃。

其中有二名身材高大僧人各披一件黄色袈裟,显然是两名喇嘛。

一见群侠出寺,有名手执长剑,身材魁梧的大内侍卫,便越众当先神气活现的厉声喝道:“你们这群叛逆,居然敢在此集会,图谋行刺皇上,简直不知死活……”

蓝玉和越众当先,站在铁瓦寺门口的石阶上,面对那魁梧身材的大内侍卫,冷然说道:“你这龟儿子说得不错,咱们正是聚会商量,要把那鞑子皇帝干掉,难道有什么不应该么?咱们是大汉子民,时时刻刻都不忘神器被窃,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之仇,想要光复祖宗基业,把鞑子赶出中原!”

那身材魁梧的大内侍卫,听不下去,接口喝道:“住口,你这老化子,竟敢说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语?难道不怕诛连九族么?”

蓝玉和狂笑道:“咱们在这儿的人,全是视死如归的反清义士,都早已抱定舍生取义,杀身成仁的决心,誓与你们丧尽良心廉耻的虎伥鹰犬,尽力周旋!故而,废话少说,既然遇上了,就干它一个痛痛快快就是!”

那为首的大内侍卫“嘿嘿”冷笑道:“老化子,咱都不急,你急什么?咱先要问明身分,你可是丐帮的头儿,绰号叫做‘一杖擎天’的蓝玉和么?”

蓝玉和道:“正是你蓝爷爷,你想要怎么样?”

为首大内侍卫道:“因根据查报,你这老化子是密谋结党叛逆的罪魁祸首!圣上有旨,问明正身后,必须将你这老化子的脑袋,割将下来,带回京中,悬挂城楼,明白示众……”

蓝玉和听得哈哈大笑道:“这倒是求之不得的事,咱这颗六阳魁首,若能高悬京都城楼,定会在万人聚观之下,突然张口大叫:‘还我河山,黄魂不死!’……”

为首的大内侍卫,方自怒目变色,在他身右的一名喇嘛,便发话说道:“秦副领班,别和这老化子瞎磨牙,让洒家出手,宰掉就是!”

这一声“秦副领班”,叫得易兴汉心内恍然!

他暗忖难怪自己觉得这为首大内侍卫,有点眼熟,原来他就是在苏州城替鞑子皇帝去夜劫良家妇女的秦志彪,敢情他官位不小,还是‘侍卫队’的副领班呢!

秦志彪听了喇嘛之言,点头说道:“好,阿波罗禅师既想出手,这叛逆之首的老化子蓝玉和,就交给你了。”

那名叫“阿波罗”喇嘛闻言,立即闪身而出,掣了一柄长剑在手,便向蓝玉和恶狠狠的走去!

蓝玉和背后,突响起一声暴喝,伏虎禅师手提禅杖,闪身抢出,瞋目厉声叫道:“老化子,你是三军之帅,先退后一步好么?让咱这中原野僧,来斗斗西域喇嘛,看看谁是大乘佛法?谁能把谁超度?”

蓝玉和早先便听苗原说过,清廷大内侍卫所豢养供奉的几名喇嘛,除了个个修为精深,并均擅邪门功力,甚是难惹。

遂不愿让伏虎禅师单独上阵,向他悄声嘱道:“大师不可鲁莽,据说,这两个番僧,都有点邪气,咱们要特别小心!”

伏虎禅师狂笑道:“世人认为‘虎能辟邪’!既然这厮有点邪气,咱家就叫他作了我的虎儿点心……”

说至此处,口中忽然发虎啸,那头吊睛白额猛,也不知从何处出现的,带着一阵狂劲山风,便欲向阿波罗喇嘛扑去!

这一着倒颇出众大内侍卫的意料之外,猛虎的“山君之威”,又极为惊人,连秦志彪也为之眉峰深蹙,一时间想不出怎样应付?

但所谓“邪门”的事儿,果然来了,阿波罗喇嘛手中长剑顿处,从剑尖先射出一线细细红光,然后越变越粗,竟像道极美丽的彩虹般,在他身外,围了一匝!

那头猛虎居然立即收势,退得远远,硬是怕了这道彩虹!

在彩虹环护之中的阿波罗喇嘛,眉飞色舞的,向伏虎禅师得意叫道:“野和尚,你开了眼界了吧?凭一头牲畜,就想对你家佛爷,妄肆张牙舞爪,委实太也不知天高地厚!怎不想想,佛家若无几分降龙伏虎手段?怎样能生受皇家供奉……”

峨嵋一清禅师委实看不惯阿波罗喇嘛的这副狂妄嘴脸,双眉微挑,念声佛号说道:“峨嵋参禅,有何足炫?贫僧拼舍一柄‘五雷降魔帚’,把你这圈‘彩色狐狸尾巴’毁掉了吧!”

话声了处,从袖中取出一支短柄“云帚”,脱手飞起!

那短柄“云帚”脱离一清禅师的僧袍大袖后,便化作一蓬带有霹雳声息的五色光芒,飞到阿波罗身外,与那圈彩虹,才一接触,便火花连爆,烟云微腾,双双化为乌有!

阿波罗喇嘛想不到对方居然也有精通法术之人,能把自己的护身彩虹破去?

不禁退了半步,脸色微见胀红的,厉声喝道:“好!‘峨嵋’掌门,果然不凡,障眼小技,不足为奇,咱们来玩点真的……”

话声中,陡然提气,一拔数丈,半空中掉头下扑,手内长剑抖成万点寒芒,以一式“星垂平野”,向一清禅师当头飞罩而落!

群侠中的“青城”掌门路中天,和“中州剑客”魏如龙,全是剑术名家,见状之下,有些技痒,喝声:“大家以剑斗剑,一清禅师稍退,请先让我们一阵……”

两柄长剑举处,不约而同的,均施展了一式“月涌大江”,卷起一片森森剑芒,飞迎阿波罗喇嘛当空暴落的千条剑影!

一清禅师见路中天与魏如龙业已联剑出手,认为不会吃亏,自然不肯落个以三斗一之讥,遂含笑收手,退了两步!

谁知就这两步之退,竟生生断送了两位武林奇侠?

原来,阿波罗喇嘛见路中天、魏如龙二人逞强代一清禅师出手来斗自己,竟狞笑一声,在空中生了变化!

所谓“变化”,是他身形不照直下落,袍袖拂处,突往侧飞,但手中长剑,却仍用力掷出!

路中天与魏如龙吃亏在本身是剑术名家,错认对方这脱手掷剑,是施展了极上乘的“以气驭剑”之术!

“以气驭剑”是剑术绝诣,俗称“飞剑”,专门以真气驭剑,可凌空击刺变化,威力岂同小可!

“青城”掌门路中天,与“中州剑客”魏如龙,既不甘怯阵后退,又不敢轻率应付,只得双双暂收那招双剑合运的“月涌大江”之势。

两人都平剑当胸,抱元守一,目光凝注当空,要看清阿波罗喇嘛所掷长剑的来势,以及所蕴变化,再定万全对策,免得一开始便被对方弄得张惶失措,有所贻笑。

照常情而言,这两位剑术名家所采的应战策略,当然正确!

但如今由于他们的对手,根本罔视道义,有悖常情,于是,路中天与魏如龙的以静制动策略,便成了错得不能再错!

因为,他们双双目注当空,所注目的一点,毫无疑问的,当然是阿波罗喇嘛脱手掷下的长剑剑尖,决不会越过剑尖,去看剑柄。

剑尖,毫无异状,但剑柄却镶嵌着一颗比人拳略小,黑黝黝的圆球,仿佛与一般剑柄把手,都迥不相同。

路中天与魏如龙哪里会想得到对方的长剑剑柄,不仅形相异于寻常,那颗黑黝黝的圆球,本质更狠毒厉害无比!是枚人力绝难与抗的“魔教阴雷”!

阿波罗喇嘛是愤于“峨嵋”掌门一清禅师一开始便用“五雷降魔帚”破却自己的护身彩虹,使自己当众臊了脸皮,才怒火百丈,甘舍一粒极为难得的“魔教阴雷”,非把一清禅师置于死地,以泄恶气不可!

谁知路中天与魏如龙自恃剑术修为,要和自己比剑,才演变成如今局面!

青城掌门与中州剑客全是红脸汉子,仁义英雄,哪里会想得到对方已贵为“宫中供奉”之尊,竟仍一上来便施展这等定为江湖唾弃,武林不齿的卑鄙下流手段?

他们双双目注当空,见阿波罗喇嘛所脱手掷出的那柄长剑,除来势甚快以外,并未含有任何神奇变化?

遂相视微一点头,双剑举处,搭向凌空飞落的剑身之上,准备往外一粘一引!

他们这种打算,也有相当道理!

因为对方已脱手,纵能以内力真气,遥为驾驭,却怎敌自己这双剑凝动的合粘合引之力呢?

且先把对方这招脱手掷剑,有点令人莫测高深的来势破去,然后再各凭真实修为,斗它个龙拏虎攫,石破天惊,倒看这西域番僧,有些什么了不起的惊世绝学?

念头一着错,满盘都是输!

他们双剑,刚刚搭上对方剑身,对方剑柄上所镶嵌的那颗黑黝黝的圆球之上,便闪烁出一种亮得令人目眩的奇异精芒!

直到此时,“峨嵋”掌门一清禅师才恍然有悟地,急急高声叫道:“可能是‘魔教阴雷’?路掌门与魏大侠快……”

他刚刚叫到“魔教阴雷”四字,斗场当空,已起了一声足能慑人心魂的晴空霹雳!

可怜,路掌门与魏大侠,无法再听得见一清禅师向他们所招呼的“……路掌门与魏大侠……”之语了。

因为他们正凝力引剑,无及再作任何防御应变,而对“魔教阴雷”的骤然一爆之下,抛下了一切志业,摆脱了所有恩仇,变成了无数横飞血肉!

蓝玉和瞪红了眼,伏虎禅师咬碎了牙!

连一清禅师口中始终老在喃喃不断的“阿弥陀佛”也停止不再诵念,他的慈悲面目之间,已充满了煞芒杀气!

事到如今,什么叫做章法?

乱了,整个都乱了!

铁瓦寺的广大石坪之上,立即人见人就杀,人见人就砍,卷起了一场混战,形成了罗刹屠场!

混战既已形成,双方谁占了便宜?

论人数,群侠加上了丐帮弟子,似乎并不算少?

但那群大内侍卫,个个是百中选一的技击好手,加上又有阿波罗喇嘛和达哈喇嘛等二名厉害番僧,遂仍是清廷鹰犬一方的情况占了优势!

何况,才一开始,群侠方面便折了路中天和魏如龙等二员上将,情势当然更为恶劣……

但群侠方面,也因有二点得力之处,才能把场面撑持,不致急转直下!

第一点得力之处,是有那只吊睛白额猛虎,它一来生长此处,地势太熟;二来身是异兽,比人类灵活太多。

往往在意想不到的时间中,和方位里,突然出现,向对方猛烈袭击,最少已有二三名身手相当矫捷的大内侍卫,重伤或丧生在它的爪牙之下!

第二点得力之处,是易兴汉,一来易兴汉如今已渐渐成熟,功力日益进步!二来他的身份竟被眼尖的大内侍卫认出!

“这就是小王子!”之语,竟相传告之下,不啻替易兴汉加了一道极为有效的护身符,不由使他双眉暗展,心中冷笑!

他有了隐园的前车之鉴,心中明白,这样一来,许自己杀他们,他们却不敢杀自己,在这种情况下,何不杀它一个痛快?也等于替蓝伯伯等,多消灭几个对手,使群侠可以减少一些压力!

于是,不太大的时间之中,光在易兴汉的掌下剑下,便有五名大内侍卫,惨告飞魂毕命了!

身为副领班的秦志彪,见事不对,手中丧门剑尽力狂扫,把身上已有数处带伤的“一杖擎天”蓝玉和震退几步。

急向另一名正和毕仙娥、冷艳霜交手的达哈喇嘛叫道:“达哈褝师,你不能再有怜香惜玉之心了,快点打发了这两个妞儿,施展密宗独门点穴手法,制住小王子!否则,再若让小王子这样闹将下去,整个局面,都被他一人搅坏,我们还怎样向圣上之前,回覆交代?”

达哈喇嘛闻言,也知事不宜迟,立即向毕仙娥、冷艳霜狞笑喝道:“两位姑娘赶紧知机识相,弃剑归降,随咱家去见皇上,必然另有封赠!否则,莫怪我下辣手了!”

毕仙娥玉面冰心,性情极为刚烈,听得达哈喇嘛这一卖狂,不禁蛾眉倒剔,冷然接口道:“呸!你这等野狐参禅之流,还有什么辣手绝学可发?姑奶奶们有套‘勾魂快斩’,本来还觉得不屑于对你施为,如今为了替路掌门,暨魏大侠报仇,说不得只好让你这狂妄凶徒,见识见识……”

说完,与艳霜以眼神一打招呼,双双把脸色变得十分凝重的,挺剑前指,踏中宫,走洪门的,向达哈喇嘛,来了个揉身疾进!

达哈喇嘛狂笑道:“洒家不相信像两位姑娘这等水葱似的美人儿,除了在枕席之间云雨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厉害勾魂手段?且吃佛爷一记‘密宗大手印’吧!”

一面发话,一面双掌翻处,既有点艺高胆大,又有点迹涉轻薄的,分向毕仙娥、冷艳霜的高耸酥胸抓去!

换在平时,毕、冷二女必然含羞怒叱,双双飘身避势,但如今她们因见大内侍卫方面虽有不少损折,群侠亦颇有伤亡,知道双方已到必争生死的存亡成败关头,遂早有默契的,立意的只想追求胜利,不太拘泥小节!

分明眼见达哈喇嘛的两只魔手,带着十分轻薄意味,当胸抓来!

毕仙娥与冷艳霜却既不怒叱,也不避让,视若无睹的,仍向达哈喇嘛心窝,来了个双双挺剑疾刺!

这样一来,她们的高耸酥胸,固然难免遭受轻薄,但狂逞“禄山之爪”的达哈喇嘛,又怎逃“穿心之厄”?

但毕、冷二女,虽愿有所牺牲,达哈喇骤却怎肯为此拼命?

他万不得已之下,只得先顾性命,顾不得下流轻薄的,来了个缩手飘身!

这一飘身,达哈喇嘛才领略了毕仙娥、冷艳霜等二女厉害,懂得了什么才是毕仙娥适才宣布的“勾魂快斩”!

原来毕、冷二女的这套剑法,完全是为了对付武功厉害的生死强仇而练!

她们根本放弃了对于本身的任何防守,一味追杀敌人,双剑并举,宛若狂风暴雨,一招狠似一招,一剑快似一剑,着实把位一时之间,还想不出应付方法的达哈喇嘛,弄得险象横生,十分狼狈!

常言道:“旁观者清”,正在与“峨嵋掌门”一清禅师,互作狠搏,目前虽尚胜负难分,但已深知自己潜力尚厚,必占上风的阿波罗喇嘛,冷眼瞥见这种情势,打了一个哈哈,先以汉语叫道:“达哈师兄,两位姑娘是武林中绝代佳人,她们既对你如此亲热,你不应该有所辜负,要大大方方的加以接受才是!”

接着,又改以密宗梵语,叽叽呱呱的,说了几句!

达哈喇嘛听完汉语,他竟似得意已极的,足下微停,仰面朝天,也打了三个哈哈!

毕仙娥、冷艳霜二女,早就拼着受些羞辱,甚至受些伤损,也要以“勾魂快斩”,与这番僧并骨!

见他身法略滞,足下一停,遂怎肯放过机会,双变身法加快,双剑并举疾落,一齐斩断了达哈喇嘛后背!

世间事,往往不能只持单独一种看法,即以目前之事来说,照毕仙娥、冷艳霜二女看来,是毫未浪费时间,充分掌握机会!

但从实际情况看来,她们却是中人引诱,上了莫大恶当了!

因为阿波罗喇嘛向达哈喇嘛所叫的汉语,意义相当隐约,只是表面文章!

真正的花样,是在梵语之中,阿波罗喇嘛提醒达哈喇嘛,说毕、冷二女所用长剑,未见罕世锋芒,只是寻常兵刃,加上女子臂力不会太强,何不仗恃圣上所赐,早已贴身穿着的一件天龙宝衣,并及时凝聚密宗护身气功,将机就计的,卖给对方一剑!

达哈喇嘛被阿波罗喇嘛一言提醒,立意将机就计,与毕仙娥、冷艳霜二女斗斗心思!

他遂故意身法微滞……故意步下一停,打了三个哈哈!

其实,藉着这三个哈哈,已把所练“密宗护身气功”凝足,加护在贴身所着的“天龙宝衣”之内!

由于他谋定而为,早把距离算准,使毕仙娥、冷艳霜的并落既剑,劈不上他的头部,只砍中了他的背部!

仅仗“天龙宝衣”之力,达哈喇嘛已可无伤,何况在宝衣之内,他还凝足了密宗护身真气!

双剑落处,不见血肉狼藉,只觉得有股绝大韧劲反弹,若不脱手掷剑,可能连腕骨也将被震断?

冷艳雾明知中计上当,此命将休,索性银牙咬处,右腕一震!

她不等剑被敌人震飞,竟先将一柄心爱长剑,自行生生震断!

毕仙娥呢?

这二位侠女,不愧是要好姐妹,居然不约而同,采取了同一步骤!

她们的长剑才断,达哈喇嘛身形转处,而带凶厉的双手倏翻,二股掌力狂飙,向毕、冷二女当胸撞去!

这回,他未再企图轻薄,也毫不怜香惜玉,是凝足玄功,发出了隔空伤人的内家劲气!

毕仙娥、冷艳霜“吭”的一声,胸前被劲气撞中,五官微挤,七窍中立见血渍!

她们似乎身受极重内伤,难以活得成了?

但却双双竭尽一丝未绝的生命之力,双双微扬手中断剑剑柄!

断剑之中,似有五色精芒,电漩疾闪!秦志彪忽然想起一事,失声叫道:“达哈禅师快躲,这像是昔年‘五行姥姥’以五金精英配合苗疆毒虫所炼的‘五色勾魂芒’,千万沾不得!”

秦志彪难怪能继舒泰之后,身任大内侍卫副领班,他不单武功极佳,也极有见识,但可惜这几句话儿却说得迟了片刻!

因在他发话之时,达哈喇嘛一招得手,棋胜忘了顾家,全身已被毕、冷二女断剑中所喷出的五色精芒罩住!

达哈喇嘛本来以为自己已凝足密宗气功,周身坚逾金钢,不是寻常暗器,可以伤害,根本就没有把从毕、冷二女断剑中所飞出的那蓬五色精芒,放在心上!

等到听出秦志彪情急招呼,知道那是一种多年前便曾威震西南的极为霸道之物时,再想闪避,哪里还来得及?

但毕、冷二人,是立告香消玉殒!

那蓬五色精芒,虽打中达哈喇嘛,使他全身一颤,显然其中所蕴的苗疆毒蛊,已得乘隙而入,却仍未能立竿见影的,登时要了他的性命!

只听得达哈喇嘛一声厉吼,向阿波罗喇嘛叫道:“阿波罗师兄,洒家已遭贱婢毒手,我们放弃一切顾忌,对他们下绝情吧,不妨把什么‘小王子’也一齐包括在内!”

秦志彪听得达哈喇嘛受了重伤之下,突然激发凶性,竟想连“小王子”也一并杀却,不禁暗暗叫苦。

心想这样一来,纵令此间功成,也无法向乾隆覆命,弄不好不单把前程断送,甚至可能连脑袋瓜子也一齐搬家!

但秦志彪只有在心中暗暗叫苦,却无法对阿波罗、达哈两名喇嘛即将发作的疯狂恶毒行为,加以阻止!

不是他这大内侍卫副领班的权威不够,而是他正与强敌拼命,本身也到了生死呼吸关头,根本无法分身!

秦志彪的强敌,便是出面邀集这场英雄大会的丐帮帮主“一杖擎天”蓝玉和!

蓝玉和自见“武当七子”与“武当”掌教灵鹤真人惨死,心中已难过透顶,自觉愧对良友!

等到“青城”掌门路中天与“中州剑客”魏如龙双双遭祸,他更目皆欲裂,誓不独生的,定下了与这干清廷爪牙,并骨衡山之念!

如今,毕仙娥、冷艳霜二女,又在达哈喇嘛的凶威之下,双双玉殒香消!

老化子蓝玉和牙关咬处,把手中青竹杖当作长剑使用,竟指向秦志彪的当胸,来了一招“白蛇吐芯”!

穷家帮的“打狗棒法”,确实威力无伦,变化神妙,使秦志彪极存戒意,如今忽见老化子弃长取短,改用剑法施为,倒把这位功力颇高的大内侍卫副领班,弄得有点不测高深,莫名其妙!

难测敌意之下,秦志彪不敢托大,一横手中丧门剑,用了式“撩云拨月”,向对方的青竹杖搭去——

他认为在自己的丧门剑搭上青竹杖前,蓝玉和招式必变,等看清对方为何在杖招中突杂剑法?以及妙用何在?再随机应变,克敌制胜!

谁知他这回根本料错,蓝玉和居然招式不变,手中青竹杖竟容秦志彪的丧门剑,搭个正着!

但剑、杖,才一相搭,一股奇强无比的震荡内动,便自杖身传来!

秦志彪明知这时若再缩手撤剑,自己必受伤损,被逼无奈之下,也只有动发丹田,全力震剑!

内力方面,强弱差不许多,但手中兵刃却吃不消这等千钧重击,一根青竹杖,一柄丧门剑等两件兵刃,突起碎裂之声,一齐断作寸段!

秦志彪还在忖度蓝玉和这设计毁却双方兵刃之举,究竟用意何在之际——

蓝玉和已在断杖以后,片刻毫不停留的,抢步硬踏中宫,右掌伸处,向秦志彪当胸击了去!

秦志彪是武学行家,知道自己在这等匆促之间,不宜仓惶闪避,否则必将失却先机,被老化子如影随形,追得满场乱跑,不单颜面难看,并在连连逃避以下,会承受不少凶险!

最适宜的方法,是硬接一记,好在于方才两剑一震之上,业已试出对方内力不会强于自己,最多只是一个秋色平分局面。

何不先接了这骤然一招,再定应付良策!

念头既定,一掌飞迎而出!

两掌一交,秦志彪又复略感意外?

原来老化子蓝玉和的掌上,未凝刚劲,只含柔劲,并用了个“柔”字妙诀!

两掌才交,便自牢牢相粘相吸,然后宛如长江大河,绵绵不绝的内力柔劲,便从对方掌心,绵绵涌出!

秦志彪这才明白,老化子蓝玉和是要仗恃内力修为,与自己一拼生死!

这等打法,外表看来文文静静!

但若那一方内力先竭,却立告五脏齐崩的必死无疑!

而且,一般过招,可以在见势不妙之下,随时认败收手!

这等互较内力,却除非对方有心饶你,并功力比你高出两筹三筹,否则,非分生死,根本无法在中途作罢!

秦志彪心中叫苦,但知已上贼船,并船已离岸,只有百属齐蠲,一个劲儿的,从掌心绵绵吐动,与老化子蓝玉和,互相对耗内力!

这时,他虽听得达哈喇嘛要阿波罗喇嘛放弃一切顾忌,痛下杀手,甚至把“小王子”也一并算在其内之语!

却因本身也在生死关头,自顾不暇,哪里还有什么法儿加以拦阻?

阿波罗喇嘛也是残暴凶僧。

他闻言之下,细一察看“铁瓦寺”外的斗场形势,见双方伤亡均众,谁也没有占得多大便宜?

遂狞笑一声答道:“达哈师兄,你先运气行功,稳住脏腑伤势,我们不必再亲自下场动手,这干残余叛逆,己成强弩之末,等你稍为复元,我们合手施为,且拿他们,祭祭我们久已未饮人血的‘追魂钹’吧!”

达哈喇嘛好像所受伤势,着实不轻,闻言之下,只向阿波罗喇嘛略一点头,便先行服了几粒丹药,盘膝坐下,缓缓运功调息!

此刻,又有一位武林奇侠相当壮烈的归诸劫数!

那是伏虎禅师!

他一人独斗三名大内侍卫,在用手中褝杖,砸死一名,再以雄浑掌力,震裂一名的五脏心肝以后,自己也被另外一名在后腰上,趁隙刺中一刀!

伏虎禅师自知伤重无救,方回手自点心窝,那从背刺他一刀的大内侍卫,居然还比他先死?

替他报仇的,不是人,是他的老伙伴,是那只吊睛白额猛虎!

猛虎早已通灵,它从服饰上业经辨明敌我,仗着天赋本能,在斗场上时隐时现,寻找适当机会,向那些大内侍卫扑击!

伏虎禅师亲自动手以后,猛虎自然格外留神。

如今发现居然有人在背后刺了它恩主一刀,鲜血喷处,僧袍尽赤,它遂暴怒若狂,奋不顾身扑过!

那名大内侍卫一刀伤了伏虎禅师,正欣得计之际,一声摄魂虎啸,带着疯狂飞扑的劲急风势,业已到了他的背后!

他自知避已无及,钢牙挫处,反臂就是一刀!

猛虎是悲于恩主遭祸,蓄意拼命而来,根本避都不避!

这反臂一刀,砍在虎肩之上,刀锋深嵌在虎骨之内,确实已使这只比牯牛还大的吊睛白额猛虎,受创不轻!

但虎爪扑处,正中后心,硬把那名大内侍卫的整副内脏,都给硬生生的震碎,尸身飞出老远!

这时,伏虎禅师也已自点心窝,奄然化去!

吊睛白额猛虎止了扑势落下,见平日相依为命的恩主伏虎禅师已死,不禁从一双虎目之中,扑簌簌的掉下泪来!

它肩头刀伤极重,身上也已血渍斑烂,但却不以为意的,仍瞪起两只含泪虎目,恶狠狠的四下观望!

猛虎虽然通灵,它也不会眺赏风景,它只是找寻第二个“倒楣蛋儿”!

常言道:“万般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有心人”既如此,“有心虎”何独不然?

果然被它找到第二个“倒楣蛋”了!

若在先前,这只猛虎凡是对穿着大内侍卫服饰之人,都可加以扑击,把他们当作目标!

如今,它因肩上刀伤甚重,举动已不太灵活,自知若想在虎血流尽之前,拉一个仇敌垫背,便不能选择身法太灵活的,要找那较迟缓的,甚至是个“不动”目标才好!

事有凑巧,就在距离这只猛虎不远之处,便有个“不动”目标,成了标准倒楣蛋儿!

这个“倒楣蛋”,便是身为大内侍卫副领班的秦志彪!

秦志彪被老化子蓝玉和用掌力粘住,两人双掌紧贴,由掌心绵绵传力,正在比较内功,硬耗耐劲!

这种拼命打法,取不得半点巧儿,谁的内力先竭?谁的耐劲稍差,谁就会在最后的一刹那间,五脏齐崩,七窍溢血而死!

故而,他们两个,如今虽是活人,却均无法活动,宛如泥塑木雕一般,只是拼命从掌心往外吐力御敌而已!

这种情况之下的秦志彪,是不是那只吊睛白额猛虎所渴欲找寻的绝好目标?

阿波罗、达哈喇嘛,一个在自疗伤势,一个在准备什么“追魂钹”,一时之间,无法顾他。

其他大内侍卫则除了身死,多已带伤,也无人具此功力,可以从老化子蓝玉和立意找他并骨的情态之中,设法加以化解!

故而,秦志彪要成为虎爪下“倒楣蛋儿”的命运,似乎无可逃避的,业已注定!

那只猛虎,也来得妙绝,它向秦志彪看了二眼,把他选定为自己的目标以后,居然并不纵身扑击,发啸示威,只是虎爪轻扬,落地无声的,向秦志彪一步一步走去。

这动作,不像是头猛虎,倒像是一只大猫!

虎、猫本是同科!

它不把秦志彪当作堂堂大内侍卫副领班,认为只是个蕞尔鼠辈,无须摆出虎威,只消以猫的轻灵动作,悄悄掩到近前,把爪子扬上一扬,即可宣告了帐。

节目业已开始,结果究竟如何?

笔者不妨先行宣布,结果是秦志彪居然不曾死在虎爪之下!

救秦志彪之人是谁?

不是二名喇嘛,也不是他属下的残余大内侍卫,而是“一杖擎天”蓝玉和!

因为,猛虎是从秦志彪的身后,一步一步,悄无声息走来,当然首先会被蓝玉和看见!

蓝玉和看在眼中,不禁心头一惨!眉头一皱!

心头一惨是他看见了好友,伏虎禅师业已自点心窝,委化生西,连那只猛虎肩上,也嵌着一柄钢刀,显然受伤极重!

眉头一皱,是猛虎悄悄掩来,分明想对秦志彪不利,自己似乎不应该接受它这番好意?

因为,像这等合掌较功动作,是江湖中不共戴天深仇,互拼生死之举,局外人不应多事,否则便等于是对当事双方的莫大侮辱!

故而,自己采取这种方式以后,其他群侠,只有面带伤感,静作旁观,决无任何一人有出手相助之意!

因为自己身为丐帮帮主“一杖擎天”四字,亦复名满江湖,宁可名存人不存,也不能在这生死关头,先把声名毁掉!

但如今问题来了,要插手的,竟是一只虎,不是人!

虎儿再有灵性,也不会懂甚江湖过节?

更何况它先见恩主伏虎禅师委化,本身又受了重伤,根本已处于一种有异常时的疯狂状态!!

想阻止一只疯虎,显然是办不到了!

若想保全自己的半世盛名,似乎只有唯一之策,就是必须在虎儿走到秦志彪背后,有所动作之前,不顾任何后果的全力施为,与秦志彪立即分个生死!

心念电转,认定除此一途,决无别策,遂陡然瞋目开声,把毕生所学,毫无半点保留的,从掌心猛逼而出!

秦志彪如何?

秦志彪也有秦志彪的想法!

他相当老练,首先是审度己方情况。

手下的大内侍卫中,一被群侠拼命斩杀;二被易兴汉以只许他伤人,不许人伤他的“小王子”特殊身份,痛下杀手;三被那只猛虎觅机乘隙,乱扑乱咬之下,业已伤亡殆尽,不可能再对自己,产生任何的助力!

两名喇嘛之中,达哈喇嘛已被毕仙娥、冷艳霜二女拼舍性命,所发杀手所伤,除了身中“五色勾魂芒”外,可能还杂有苗疆毒蛊。

阿波罗喇嘛则除了正帮助达哈喇嘛疗伤之外,还要准备什么“追魂钟”的最后杀手,看来也不会顾及自己!

何况这两名喇嘛,一向有与自己在乾隆面前,争宠之念!

此番衡山讨逆,当然会彼此争功,甚至于巴不得自己先丧生在群侠手内!

秦志彪审度情势,知道自己胜望已无,本来绝对可以与“一杖擎天”蓝玉和,拼个同归于尽。

但如因突来一只疯虎,横加插手,则自己无可避免的,显已败定死定!

既然业已死定,则总要在败中出点花样,不愿败到任凭那只疯虎宰割地步!

既然业已死定,则死前总要拉上一个垫背的,才比较够本!

他算盘打得极精,知晓若是想拉蓝玉和垫背,决办不到,但若想在疯虎身上,转点念头,倒是大有可能。

弄得好时,或可将计就计,让老化子蓝玉和感受意外,也来点重大伤损!

主意方定,徒然感觉出掌上压力大增,老化子蓝玉和已不顾任何后果的,尽发出了十二成的内劲进逼!

这一来,恰如了秦志彪之意,他从嘴角浮现一种凄然狞厉笑容,左掌倏翻,以十成以上的掌力,反掌向背后拍出!

通常的情况下,对方既加劲进逼,己方定亦凝功相抗。

如今,秦志彪居然反其道而行之,他左掌向身后发出了十成以上的动力,右掌之上,劲力还能剩几何?

故而,老化子蓝玉和瞋目开声的发出全力,以为必遇最坚强的抵抗,就此与对方分出强弱,一决生死!

谁知所料大谬,自己所发的全部内力,居然竟似击了个空?对方秦志彪根本就毫未凝劲,完全放弃抵抗!

这一来,老化子发空了力,也等于是用老了招,运岔了气,也受了极大损伤!

秦志彪呢?

他放弃抵御,身受千钧重击,当然伤损更大!

但他等于是放弃自己性命,换取猛虎的反手一击,这一击当然威势无伦,那只猛虎,还受得了么?

换在平时,猛虎因天赋本能,十分矫捷灵活,或许能闪躲得开?

如今则既悲恩主伏虎禅师之死,本身又负刀伤,已成一只疯虎,它的头脑之中,哪里还会有避、让二字?

于是,蓝玉和和秦志彪等二人一虎,均告有了伤亡,场面相当惨烈!

这次伤亡虽极重大,却仍有一个层次……

第一个遭祸惨死的,当然是那只猛虎!

它刚刚走到秦志彪的身后,扬起虎爪,“噗”的一声,整颗虎头,已被秦志彪尽命反掌所发的奇强内家真气,硬给生生击爆。

跟着,秦志彪的整个身躯,陡然飞了起来,凌空向后飞出五六步去!

“砰”然摔在地上!

这一摔,好像摔散了他的全身骨骼,连血肉也仿佛在空中后飞时,从七窍,或其他某地部位中,硬给挤了出来,变成只剩一层人皮般,奄搭搭的,瘫在地上,当然显已丧失性命!

这一人一虎,属于败方,情况固甚凄惨,但属于胜方的老化子蓝玉和,情况居然也不甚愉快!

以老化子蓝玉和那等修为身分之人,居然拿不住桩,站不稳脚,身形向前踉踉跄跄,颤巍巍的,抢出了两三步去!

等他勉强拿桩收势,站稳身形,却觉嗓眼一甜,张嘴喷出了好大一口鲜血!

易兴汉对他最为关怀,见此情况,老远赶过,搀住蓝玉和摇摇欲倒的身形,诧然皱眉问道:“蓝伯伯,你……你是赢家,分明胜了秦志彪,几乎把他全身击扁,挤成了一张人皮,怎……怎么自……自己也——”

蓝玉和取了两粒丹药,自行吞服,苦笑说道:“我是把力量用空,弄岔了气……”

呛……呛……呛……呛……呛……

话方至此,一片“呛呛”之声,漫空飞起了十来片金光钹影!

“峨嵋”掌门一清禅师向已残存无几的群侠,高声叫道:“这是密宗番僧的得意厉害暗器‘追魂金钹’,最善于飘翔变化,无坚不摧!这东西只能躲,不能挡,要挡必须觑准中心,方可用巧劲将其点开,大家务必要小心一些!”

就在一清禅师发话警告群侠之际,阿波罗喇嘛与达哈喇嘛,每人又取出一根长达七尺二寸的密宗独门兵刃“七宝金幢”!

他们取出“七宝金幢”,并非想仗以伤人,却以金幢,把那高高下下十来面漫空金色飞钹,一面一面都击成了飙轮电转之势!

群侠听出那些“追魂钹”声带错一音,已知变化必繁,威势难挡!

果然,两名喇嘛同声桀桀狞笑,双双扬起手中“七宝金幢”,把追魂钹击得一面面向群侠联翩飞出!

群侠遵照一清禅师指点,或是飘身闪避,或是以兵刃掌力觑准飞钹中心,将其轻轻点开来!

但这等闪躲,毕竟艰难,飞钹为数又多,等到它们凌空互撞,成了蝴蝶翻飞之状,更复令人避无可避!

不消多久,群侠连折三人,连老化子蓝玉和也因先受伤损,身法稍滞,在左肩上,挨了一记重的!

其中唯一幸无伤损之人,是小侠易兴汉。

易兴汉之所以独全之故,倒不是两名喇嘛对他手下留情。

那些追魂吧钹到了空中,已不住借劲翻飞,漫天飘忽,哪里还会认得出什么小王子,对易兴汉特别客气?

原因在于易兴汉见蓝玉和吐血负伤,想在他身边特别护卫,却反而受到了老化子重要照顾!

蓝玉和真气用岔,内伤极重,自知大劫难逃,遂在飞钹当头,避无可避之下,干脆用右半身护住易兴汉,而甘令自己的左肋部份,挨了一记重的!

易兴汉刚被一面飞钹,擦着头皮削断了不少头发,却发现有面飞钹深深嵌入了老化子蓝玉和的左肋,不禁心胆皆裂,哭叫了一声:“蓝伯伯呀……”

根本忘了自己安危,便从蓝玉和半身的掩护之下,钻了出来,竟欲察看蓝玉和伤上加伤,对性命有无防碍?

谁知他的身形才露,三片电旋金光,便到眼前,又有一声大喝:“少侠莫慌莫动!”带着一条人影,似与那三片金光,同等快捷的抢降当头!

三片电旋金光,当然是阿波罗喇嘛,与达哈喇嘛所发的追魂钹,人影则是群侠中唯一仅存的“峨媚”一清禅师!

一清禅师因见易兴汉太以危急,拼命抢救,半空中,以雄浑内力震飞了两面金钹,却也无法避免的,被第三面金钹,削去了左臂之上,数寸长宽的一片皮肉,顿时鲜血殷然,湿透了整个僧袍衣袖!

这时,易兴汉发现老化子蓝玉和内外重伤,业已气绝,一清禅师又为了抢救自己,血染僧袍,心中委实悲痛惭愧已极,真想翻掌便向自己的天灵击去!

但他这种灰心之念方动,仿佛已被一清禅师看破,自行运气止血之余,念了一声佛号叫道:“阿弥陀佛,易少侠不可灰心,我们只要有一滴血尚未流干,一口气尚未断绝,也要与这干鹰犬爪牙,周旋到底,为光复大业,作永不屈服,永不休止的最后奋斗!否则,老衲和蓝帮主,又何必不顾自己,救你则甚?这原因便在你年轻有为,只要努力奋发,必可大成,至少还可以领导昌扬数十年民族重光大业!”

几句话儿,果然振奋了易兴汉的百丈雄心!

他方自拭去伤悼老化子蓝玉和之逝的英雄泪,一剔双眉,场中又复响起了“桀桀”狞笑声!

这阵狞笑,是两名喇嘛所发,因追魂钹飘翔之力已尽,由他们收了回去,阿波罗喇嘛手持“七宝金幢”,举步当先,狂态十足的狞笑叫道:“一清和尚,易兴汉小贼,你们睁开眼睛看看,你们找来开会,以为了不起的英雄好汉,包括不识时务的老化子‘一杖擎天’蓝玉和在内,多已成了场上伏尸!如今只剩下你们一个伤和尚,和一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孺子,还能成甚气候?反上天去!”

达哈喇嘛所中蛊毒,暂时还不致发动,“五色勾魂芒”的伤势,则无甚大碍,遂也接口狂笑说道:“阿波罗师兄何必再和他们废话!小的如愿好好归降,便立即弃械,由师兄出手,点了穴道,带他去见皇上,听凭圣驾发落……”

话方至此,易兴汉已破口骂道:“放你的狗臭屁!小爷与那鞑子皇帝,有不共戴天深仇,他便降我,我也非要杀他,报仇雪恨不可!你们这两个为虎作伥的臭喇嘛,有甚本领,便赶紧交出来吧!”

达哈喇嘛怒吼一声,刚刚一振手中“七宝金幢”,阿波罗喇嘛业已叫道:“师弟不必费事,我来施为,大概最多用七面‘追魂钹’,便可连小的带老的,一齐彻底解决,送他们去见阎老五了!”

狂言大话声中,左臂一扬,刚刚收回的追魂钹,又化为七片金光,飞起当空,并准备用七宝金幢,击得漩风射出!

谁知,这次仿佛竟出了怪事?

不等阿波罗喇嘛扬起右手中的七宝金幢,刚刚飞扬当空的七片圆形金光,突然变成了一十四片半圆形状坠地!

一清禅师先前曾对群侠,加以告诫说明,指这追魂钹是密宗独门厉害暗器,乃坚纲精金合炼,无坚不摧,如今竟会才起当空便无声无息的一齐裂成两半!

但武功深时,眼力自好,易兴汉虽觉无声无息,一清禅师与两名喇嘛却均觉得似乎有那么一线光芒极淡,若有若无的细细白影,曾在飞钹上空,闪了一闪!

这一线若有若无,光芒极淡的细细白影,即令被寻常人瞥见,也不会觉得怎样惊奇,但却使阿波罗、达哈等两名喇嘛,和“峨嵋”一清禅师,大大吓了一跳!

因为,他们都是大大行家,认得出这丝细淡白影,竟是火候几已臻达“无形”的“罡炁剑气”!

炉火若能纯青,剑气敛诸无形,便成了所谓“剑仙”,可以真正“身剑合一”!

但能收敛到这等只剩一丝淡淡白影,照样立裂七面密宗异宝追魂钹的火候威力,当世中的武林人物,也几乎没听说过,有谁能具此修为?

两名喇嘛心知来了世外高人,不禁脸色大变,双双退了一步!

“峨嵋”一清禅师却合掌当胸,念声佛号道:“阿弥陀佛!白龙剑气已足有二十年未出江湖,来建这场功德的,是明空老神仙吧?”

他所说话儿的余音未了,一位高年缁衣老尼手中持着一支长尾云帚,飘降当场,果然正是“太湖紫金庵”的明空神尼。

她向老化子蓝玉和等群侠遗体,略一扫视,满面悯然,也带点憾然地,失声叹道:“天心早定,浩劫难回,老尼因事阻滞,一步来迟,以致难挽残局,形成了这大一场劫数!禅师怎么还有‘来建功德’之语?岂不令我惭愧!”

话方至此,一清禅师便接口说道:“若非老神仙佛驾到,两名喇嘛难除,不单贫僧与易少侠必死,在清帝爪牙穷追猛搜之下,更多的杀戮,更大的劫数,还在后面,不知终于何底?四海光复志士,可能将无噍类!民族元气,何日可复?大好河山何年可还?故而,贫僧才说老神仙的‘以杀止杀’,不单是场‘功德’,功德并大得很呢!”

阿波罗喇嘛兴达哈喇嘛虽久属宫廷,绝少在中原江湖走动,并未闻“太湖紫金庵”明空神尼大名,但眼见“七宝金幢”已被人破去,岂能不知来人武功已达超凡入圣之境,自忖再战下去,后果严重,随即双双落荒而逃。

这两名番僧,身似流云,飘飘而起,竟能行空不坠,施出了“凌空虚渡”身形。

明空神尼料想追袭不易,高诵了一声“阿弥陀佛”道:“尸横遍野,血流满地,你们两位现在该把现场清理一下了!”

正好离铁瓦寺左侧不远,有一处现成的大坑,一清禅师和易兴汉合力把群豪以及丐帮弟子尸体草草葬埋,连那只巨虎也埋葬一处。

至于秦志彪率领的一班清室鹰犬爪牙,则全数丢进崖下的深涧里去。

这时明空神尼也搬来一块像石块模样的巨石,竖在群豪面前,并用“弹指神功”写上几位主要人物姓名,以备日后丐帮和他们所属门派弟子拜认。

事毕,一清禅师和易兴汉再度向明空神尼叩谢。

明空神尼深深一叹道:“贫尼有意到少林一行,你们两位最好速速离开此处,在预料中清廷爪牙很快便会有第二批前来。”

一清禅师合掌说道:“老神仙何不暂留此处,等他们第二批鹰犬爪牙到达后,给他个彻底清灭。”

明空神尼复又长长一声叹息道:“贫尼静中,默参气数,光复契机,尚在百余年后,目前鞑虏运盛,只宜在江湖中,维护正义,传宣民族意识,静待瓜熟蒂落,若操之过急,反而自耗元气。待会儿清廷的第二批爪牙到来,贫尼自信可以应付,但禅师可曾想到,若因使那鞑子皇帝震怒,派出大队人马,将我中原武林各门各派悉数杀戮殆尽,其后果何堪设想?”

一清禅师黯然良久,吁口气道:“老神仙,不管如何,江湖九义,目前只剩下兴汉这唯一根苗,细数天下武林高人,称得上造就超凡入圣的,也只有你老人家一人了,这孩子就由你带走吧!”

说着,望向易兴汉道:“孩子,还不快快叩拜师父!”

易兴汉立即口称“师父”,翻身跪倒,向明空神尼大拜了三拜。

明空神尼抬袖虚空一托,道:“起来吧!”

易兴汉突感像有一股无形的巨大潜力,托得他即便不想起来也得起来。

一清禅师没想到明空神尼竟然如此毫不犹豫地将易兴汉收归门下,连忙双掌合十称谢道:“既蒙老神仙把这孩子收下,贫僧责任已了,现在就该告辞了!”

谁知明空神尼却道:“别忙,他年纪轻,尤其对衡山地区人生地不熟,还须禅师带他一程,如果能把他送到九华山,那当然最好了。”

一清禅师怔了怔道:“老神仙既然把这孩子收为弟子,为什么又不带他走?送他到九华山又是做什么?”

明空神尼并未立即作答,先瞥了易兴汉一眼道:“孩子,那晚‘隐园’一役,府上的人,除了你,可还有什么人徼幸逃生的?”

易兴汉霎时又热泪盈眶,悲切切地道:“据弟子猜测,弟子的妹妹凤飞可能还不曾死。”

他因此刻师父还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所以仍把苗凤飞认作自己的同胞妹妹。

明空神尼颔首道:“这就对了,那晚是为师把苗姑娘救回紫金庵的。”

易兴汉不觉喜出望外,急急问道:“她的伤势是否已经全好了?人在哪里?”

明空神尼道:“她服下为师的丹药,第二天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至于她的人,目前已经到了九华山白云洞。”

易兴汉听得一楞道:“弟子的那妹妹凤飞,今年才十一岁,师父怎会让她一个人住到九华山去?”

明空神尼道:

“为师当然不会让她一个人去,实对你说,我已把她收为弟子,特地吩咐她的师姐慧因把她带到那里去的。”

一清禅师在旁有些不解的问道:“老神仙就该把她留在紫金庵才是,为什么把她送到九华山呢?”

明空神尼语重心长的道:“以贫尼预料,清廷鹰犬既然找上了隐园,紫金庵与隐园相距不远,今后也必定不得清静,万一凤飞那孩子被他们发觉可疑,只怕性命难保,九华山白云洞是贫尼昔年修炼之处,地点隐僻,不为外人所知,既安全,又可专心习练武学。”

一清禅师道:“在那里又有谁传授她武艺呢?”

明空神尼道:“她师姐慧因已得贫尼武学真传,只是功力火候尚浅,另外,贫尼曾交给她一册‘炼心大法’秘笈,足够她习练三年之用。”

她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本来,贫尼方才不会连考虑都不考虑便收下兴汉这孩子的,皆因我既已收下凤飞,怎可厚此薄彼,现在贫尼就把这孩子暂时交给禅师带出衡山,让他早些到达九华山白云洞,以便他们先行兄妹相会。”

一清禅师道:“既然老神仙吩咐下来,贫僧必不辱命。”

明空神尼望了望天色道:“禅师现在就该带着他走了。”

易兴汉伏地再拜三拜,站起身来道:“弟子不知什么时候再能见到师父?”

明空神尼微一沉吟道:“为师先去趟少林返回紫金庵后,立刻就去看你们,说不定我将放弃紫金庵,就在九华山白云洞以终天年。”

她说完话,不等易兴汉再开口,便转身飘然而去。

她走的不见如何作势,但脚下却如行云流水,霎时便人影不见。

易兴汉呆呆地望着明空神尼的背影,许久,才听一清禅师叹口气道:“易少侠,咱们也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