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后,是一片静寂,因为夜色已深!
田厚因商谈已毕,遂欲把自己所画的那幅乾隆画像收起。
铁刚问道:“二哥,你刚才说是要对有意起事的武林志士,每人分发一份,那不是还要画很多幅么?”
田厚笑道:“那事容易,不必我亲自重画,明天叫复明照着样本,描摹个一二十份就够用了。”
赵维铭摇手道:“其实无须费事,有这一张,就足够了!你把它带到衡山去,让大伙儿看个清楚明白,脑中便会留下深刻印象!因为,乾隆这个怪模样儿,最是好记,也容易辨认,何须每人都弄上一幅,带在身边,反而会招致不必要的麻烦危险……”
话方至此,屋顶上突然响起了一阵“哈哈”狂笑!
这笑声,狂而且厉,强劲无比,震得地动屋摇,回声四起,可见发笑的内力到了何等深厚造诣!
更使人吃惊的是,屋内五人中,除了田复明外,都是武林内响当当的脚色,居然就没有人能发觉敌人潜入,暗伏在屋顶之上,听去了全部重大机密!
故而,赵维铭等的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
田厚一怔之下,立即仰脸发话道:“何方高人,深夜驾临敝庄?敢请现身一见,容在下略尽地主之谊!”
狂笑戛然而止,屋顶上有人沉声答道:“苗原,你们这批叛逆,竟敢在此密谋行刺皇上,胆子可真不小,难道就不怕夷诛九族么?”
话毕,又是一阵声震屋瓦的“桀桀”怪笑。
这几句话儿,显然机密尽泄,宛若晴天霹雳,把屋内五位男女老少侠士,都听得头皮发麻,目瞪口呆的面面相觑!
其中尤其是田厚,他几乎连一颗心儿,都要跳将出来!
因为,他从语声中,听出了来者是谁。心内暗暗叫苦道:“糟了!这家伙潜身屋顶,分明把什么秘密,都已听去!这一来,不单自己兄弟们难免遭殃。只怕连蓝帮主、侯公公,也会给牵连上!”
原来他本是姓苗名原,十余年前曾任乾隆侍卫,后因秘密参加反清复明组织,被清廷查悉,几遭灭门惨祸!幸经侯公公搭救,暗告密讯,得以及时潜逃,躲过劫难!
此后,便改名田厚,迁来江南,隐居于此,除少数至交外,绝对无人知晓,才得平安无事。
何以如今却大祸临头,这些清廷鹰犬会探悉他隐居所在,偏偏极端凑巧的,在这节骨眼上撞来,难道竟是被自己人加以出卖?
但通敌之人是谁?眼前友好,没有一个可能,蓝帮主,大哥,五弟,六弟,九弟,全都生死之交,民族意识极其强烈,忠心耿耿,绝不会卖友求荣!
至于侯公公,那更丝毫不必怀疑,此外……
他无暇思想,略一定神,忙对乃妻欧阳菁丢个眼色,悄声嘱道:“你快去护着汉儿,设法逃走,快……快……”
欧阳菁眼中有泪,但泪光已为仇火所掩,一声不吭,银牙紧咬,立即闪了出去!
苗原(今后全用本名)又对余下三人道:“是清廷鹰犬,大概来了不少,我们准备拼吧!”
此刻,因事无可避,祸到临头,这一些见识过大风大浪的江湖侠士们,均已镇定下来,谁也没有一丝怯意!
赵,铁二人双双掣出了随身所带的兵刃。
赵维铭是一柄钢骨折扇。
铁刚则是一柄寒光闪烁的惯用板斧!
苗复明则摘下壁间两柄长剑,以一柄呈交乃父,一柄持以自用……
在三人蓄势戒备中,屋顶上又有话声传下道:“苗原,困兽之斗,还是免了的好!你们若想拼命,无非自讨苦吃,全体断绝生路!咱老实告诉你,整座‘隐园’都已被密密包围,连只鸟儿都飞不掉了!”
苗原知晓对方所言不虚,但仍接口豪声道:“舒泰,你少卖狂!既然是你们这般无耻鹰犬前来,自然是成群结队,倚多为胜,哪里敢落单送死?但你这厮也该知道,‘江湖九义’兄弟,都不是省油的灯,即使你带来了千军万马,也决无‘怯惧’二字!咱们都是堂堂大汉子孙,时时刻刻准备为复国雪耻献身,抛却头颅,洒尽热血,视为份内之事,绝不会对霸力强权,丝毫屈服,你们有什么本领,尽管放马过来……”
原来在屋顶上狂笑发话之人,名叫舒泰,是乾隆御前侍卫副领班!
此人曾是苗原上司,一身武学,修为极高,使一条七节淬毒钢鞭,招式威力,相当狠辣,人称“催命神鞭”,由于他身手出群,又是旗人,故而甚得乾隆器重……
听了苗原慨然而发的豪气干云之语,“催命神鞭”舒泰的心中,倒是一怔,暗忖苗原“飞霜剑”三字,久震江湖,绝非徒盗虚名,确实是条英雄好汉,自己虽然势众,也不宜对他过份轻视!当下遂把语气略转和缓说道:“苗原兄,说什么咱们都共过几年事,多少有点交情……决不想做得过份,赶尽杀绝!只要你能答应二个条件,我负责网开一面,放你一家大小,逃出生天!”
苗原明知这是舒泰骗人的鬼话,自己等人,乃是钦命要犯,与清廷誓不两立,属于死敌,哪有妥协余地?
但为了拖时间,分散对方注意,使妻子欧阳菁有机会能携带兴汉,从后门逃生,不妨虚与委蛇,遂心念一转,高声问道:“什么条件?你且说来听听……”
“催命神鞭”舒泰笑道:“简单得很,第一,先把你身边的大哥九弟,点了穴道,交给咱们……”
话方至此,苗原已怒不可遏地,“呸”了一声叱道:“住口!‘飞霜剑’苗原,岂是卖友求荣、贪生忘义之人?你怎不打听打听,‘江湖九义’是什么样的交谊关系?生死与共的患难兄弟,岂是威武所能屈?富贵所能淫?舒泰,你提出这种条件,简直是等于放屁!”
“催命神鞭”舒泰冷笑道:“你既然如此不知好歹,咱们只好在手下见真章了!不过你答应了第二项条件,我也可以放过你的家小!”
苗原道:“说吧!什么狗屁条件?”
舒泰高声道:“把小王子交出来……”
“小王子”三字,一开始时,颇使屋中之人,均不知对方意属何指?
但苗原略一思忖,便自有所会意,暗暗好笑的佯装糊涂答道:“舒泰,你在说些什么?像我‘飞霜剑’苗原这等钦命要犯家中,会有什么‘大王子’或‘小王子’么?”
舒泰怒道:“苗原,你别装蒜,这是皇上亲口交代下来的,那还错得了么,你最好爽快一点,免得浪费时间!”
苗原哈哈笑道:“舒泰,你蠢得太可怜了,怎不想想,咱苗原被称为‘叛逆’,乃反清复明志士,与你们的鞑子皇帝,仇深四海三江,恨重一天二地!我若逮住什么‘王子’,还会养在家中?早就把他剁成乱刀肉酱的了!”
舒泰闻言一怔,颇觉苗原之言有理!
他若逮着什么“王子”?怎会不加杀害,反予抚养……
但若无此事,皇上又何必亲口嘱咐,告知“小王子”有多大年纪;身体有何特征;只是对如何落在苗原手中之故,竟避而不提……
舒泰宛如丈八金刚,摸不着头之故,是因他根本不悉此事内蕴,只是奉旨行事而已。
他心念电转,也想不明白,只有自作聪明说道:“这可难说,或许是你想把‘小王子’当作人质,向皇上藉以要挟……”
苗原骂道:“胡说,你简直笨得像条死牛!我若想以‘小王子’作为要挟,如今岂不便是最适当的要挟机会?”
舒泰问道:“如今……如今你想要挟什么?”
苗原狂笑道:“拿他作为我们的‘护身符’呀!以你所说的‘小王子’,来交换我第兄及家人的自由安全,你敢不答应么?”
这话说得似乎占理十足!
舒泰不懂苗原为何可如此而不如此?只得厉声道:“苗原,看来你是不打算和我谈条件了?”
苗原冷笑道:“薰莸难共器,冰炭不同炉,本来就没有什么好谈的……”
舒泰牙关一咬道:“不吃敬酒,要吃罚酒,咱们只好下来搜了!”
说此一顿,朗声道:“弟兄们,大家下去!”
院子里卜卜连声,加上兵刃呛声,敢应当真是有不少敌人暗暗潜入?
苗原见事到临头,说不上不算,豪笑轩眉叫道:“大哥、九弟,我们迎将出去,和这般为虎作伥的清廷鹰犬,好好见次真章!”
言毕,身形闪处,一脚踢开房门,当先窜到院中一株大树之下!
赵维铭、铁刚、苗复明等亦尾随而出,四人均背树而立,向外蓄势以待。
随即苗复明之妻常月娥也从别处,闻声赶了过来,手持双股剑,与乃夫并肩而立!
另外,有十几名庄丁,也各持兵刃赶来,但苗原知道今夜来人太厉害,他们根本下不了手,遂作势不令他们进入斗扬,免得多作无谓牺牲。
这是一座很大的院子,足是五六十丈方圆,疏疏落落种了一些树木花草,月色正浓,照得院子里,犹如白昼!
“飞霜剑”苗原定睛凝神,细一打量,只见院子四周,站了黑压压的一片,不下二十余人,俱都是大内侍卫装束!
在这些人中,除了副领班“催命神鞭”舒泰以外,还有四张面孔是“追风剑”霍德威,“鬼爪”宇文望,“飞刀”揭扬,“开碑手”王猛,这四人武学均各有专长,相当湛深,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苗原打量一番,心中暗自盘算道:“仅仅‘催命神鞭’舒泰一人,便必须自己和大哥赵维铭,两人才对付得了!老九铁刚,恐怕只能接住‘追风剑’霍德威等四人之中的一二个,至于长子苗复明,年轻技浅,更无足论,何况对方尚有不少大内侍卫装束之人,看来均非庸手,强弱分明,众寡悬殊。
“今日之战的凶多吉少,已无待预卜,只希望天不绝人,老妻欧阳菁,能护着汉儿,悄悄逃生,自己等,则生为英椎,死为烈士,杀一个够本一,杀两个有得赚了!”
生死关头,一经勘破,苗原反觉精神振奋,渐渐处之泰然!
“千手神掌”赵维铭和“霹雳斧”铁刚,更是满不在乎!
他们大半生都在剑底刀头,腥风血雨中打滚,玩命的阵仗,见得太多,从未把什么“生死安危”,放在心上,如今见了这等凶险场面,倒是觉得够刺激,够兴奋,满脸神采焕发的,恨不得立即动手,打个痛快!
苗复明夫妇虽然手底下功夫不高,也缺乏实战经验,但由于长期接受反清复明,民族大义的思想教育,对清廷鹰犬,恨之入骨!
特别是常月娥之父,便死于清廷鹰犬手下,家仇国恨,不共戴天,也恨不得早点拿敌人开刀,报仇雪恨!
故而他们夫妇二人也气势极壮,决无半点怯意!
“催命神鞭”舒泰站在苗原对面的墙角下,阴恻恻的笑道:“苗原,咱们哥俩,可算久违!想不到在江南重逢,总算有点缘份,你拣了这么一个隐僻清幽的好所在,享起福来,难怪我们空自踏遍海角天涯,也寻你不着,这次总算由于获得……”
眼看舒泰已将漏口说出如何获知苗原隐居之处,暨他们企图行刺起义的重要情报来源之际,突又有所警觉,顿住话头,换成了一连串空洞阴森的狞笑!
苗原有点失望,但仍怒视舒泰,厉声喝道:“舒泰,你找来此地,大概是恶贯已盈!咱们兄弟,今夜便拼着溅血横尸,也决不会让你再能活着回去……”
赵维铭不耐烦道:“老二,你还跟这种毫无人味的万恶鹰犬,噜苏什么?干脆一点,出手把他们宰掉便是!”
话完,“唰”的一专,把手中“钢骨折扇”,打了开来,须发猬张的,就待欺身而前!
苗原微一扬手,拦住了赵维铭。
因他知己知彼,头脑冷静,思虑周详,深知赵维铭的功力所长,在于掌法、暗器!
若由他去打头阵,以一柄“钢骨折扇”,去对付舒泰的“淬毒钢鞭”,反而受制吃亏,最好由自己先以剑法与舒泰拼个死活,赵维铭从旁伺机突袭,才比较容易得手——
就在赵维铭被苗原拦得一怔之际——
舒泰又阴笑说道:“苗原,咱看在昔年曾有同袍之谊,最后奉劝一次!你们还是自动放下兵刃,俯首就缚的好!咱们搜出小王子,归献皇上,皇上骨肉重聚,龙心大喜之下,或许恩赦你们不死?若是执迷不悟,定欲作困兽之斗,则……”
他语音微顿,伸手向四外一指,“嘿嘿”冷笑道:“眼前形势,你心中定然明白,必将是破巢之下,决无完卵,除根斩草,鸡犬不宁!”
“霹雳斧”铁刚板斧扬处,厉声喝道:“放屁!你这为虎作伥的清廷鹰犬,狂吹什么大?咱们‘江湖九义’兄弟,岂是被人吓得倒的?老子铁刚,生平从不信邪,你们有什么本领,尽管放马过来,老子今晚,兴头正浓,想拿人血代酒,喝它一个痛快!”
他早年虽听苗原说过,大内侍卫副领班“催命神鞭”舒泰如何了得?如何厉害?
但因生成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霹雳火爆性格,今夜听了舒泰狂言,激动得热血沸腾,想举斧当先,碰他一下!
但苗原毕竟冷静,知道铁刚绝非舒泰之敌,遂又把这位结义九弟,硬给拦住!
舒泰向铁刚瞟了一眼,哂然笑道:“你们‘江湖九义’,确实都是些响当当的脚色!除了你‘霹雳斧’,和‘千手神掌’之外,咱也会过几位,可惜都是他们吃些小亏……”
铁刚怒喝道:“不是鬼蜮伤人,就是倚多为胜,算甚英雄好汉?有本领的,今夜便各凭胸中所学,在手下见个真章!”
舒泰颔首道:“好,咱们便玩上几招……”
说此一顿,转头向“追风剑”霍德威低声略加嘱咐,并打了一个手式。
那群大内侍卫中,立有十余人纷纷散开,有的奔向前进厅堂,有的窜向后进房舍,显然是展开搜索,只留下八人在院中准备应敌。
舒泰布置停当,一抖手中钢鞭,亮开门户,扬眉叫道:“来吧人,哪位先上?”
苗原趁着“催命神鞭”舒泰分配手下的空隙,暗运“蚁语传音”功力,也对身边诸人,简略说出自己的战术部署!
他决定,由他自己先尽全力与“催命神鞭”舒泰缠斗,赵、铁二人,暨其子媳,则设法挡住对方其他人手,尽量拖延时间,采取守势。
等到舒泰久战不耐,聚精会神的,向自己下杀手时,赵维铭则把握这千载一时良机,以“千手神掌”及暗器齐施,对舒泰作致命一击!
这样作法,才是以弱胜强的最佳策略!只要舒泰此獠一除,大家便可能获得脱险突围机会!
由于苗原心智极高,又对敌情最为熟悉,故而连身为老大的“千手神掌”赵维铭,也毫不反驳的点头领命!
商议既定,苗原遂怒视舒泰,厉声叱道:“舒泰,你这双鹰爪之上,早已染满了咱们大汉志士的鲜血!今夜,苗原拼着尸化飞灰,肉成血酱,也要拉你到‘鬼门关’前,并并骨了!”
一面发话,一面横剑当胸,一步一步的向舒泰缓缓逼近。
舒泰虽然艺高,但也久知苗原了得,对他并不敢过份托大轻视,一见居然由苗原首先出手,不禁也激起戒意的,凝神应变!
苗原逼到距离对方约莫八尺左右,手中长剑,剑尖向前,倏的平伸而出,剑身上精芒耀目,剑尖则颤动不已,“嗡嗡”有声。
刹那间,连周围间的草地上,都弥漫凝结了一层白茫茫的霜雾,令人觉得连空气都冷了不少!
“一剑飞霜”,这是苗原的成名绝学,也就是“飞霜剑”的慑人神威!
舒泰曾与苗原共事,是他上司,自然对他身手,颇为了解,深知他在剑术上的造诣,已臻化境!
但两人之间,却从未正式交手!
如今见他才一出剑,便是这等压箱底的绝活,不由暗自叫好,却并不怎样放在心上。
因他一身艺业,着实高明,江湖上多么千奇百怪,超凡入圣的功夫,泰半都已见过,但却绝少有人曾在他这根淬毒钢鞭之下,讨了好去!
转眼间,剑尖距人,仅约三尺,苗原内劲一发,剑身抖处,绽放无数寒星,招好“吴刚伐桂”,欲往舒泰左腰砍削而下……
但招式才变,苗原却蓦然撤剑转身,疾退三步,神情为之怔住。
原来他招式才变,剑尖尚未落实,便发觉有股强劲无比的气流,从对方体内涌出,不单能阻住剑锋下削之势,连身形都被反震得马步不稳!
苗原本来也听说舒泰练有玄门气功,一试之下,果然不假,但却决没估到火候竟精纯到如此惊人程度?
看来,除非先设法破去对方气功,否则,根本无望以刀剑之属伤他,幸亏自己那招“吴刚伐桂”,志在试敌,未出全力。
不然,在才一开始之际,便难免弄得灰头土脸!
舒泰见了苗原神情,晓得他已知厉害,不禁得意笑道:“怎么样,你不行吧?”
苗原牙关一咬,轩眉答道:“别骄狂!更别卖味!咱们今夜不是江湖中武技切磋,乃是汉贼不两立的生死之搏,谁先躺在地下,谁的血先流干,谁才真的不行!”
这份豪情,真比他的长剑,还要使舒泰来得心慑!
但舒泰心中虽有点发毛,嘴皮子上,却绝对不肯认输的,阴笑连声说道:“说得是,再来吧,但你要多加小心,这回咱不再客气,只一还手,你就快要躺下去了!”
苗原不再多话,抖擞精神,挥剑再进,剑啸慑魂,剑光耀眼,剑光凝海,剑影如山,招式快如闪电,连绵不断,飘忽无定,或虚或实,招招精绝,所攻击的部位,全是对方无法不加防范,非加抢救不可的致命要害!
但舒泰在严密防守之下,仍能随时反攻。
他那根七节淬毒钢鞭,舞动开来,宛若灵蛇腾空,蛇龙出海,腾拏扫卷,气势如虹,所挟劲气狂飙,震得院中树木,不住叶落枝折!
二人这一交手,端的精彩绝伦,鞭影创光,倏合倏分,呼呼劲响,慑人心魄!
转瞬间已化成一团百变光球,连招式带身影,都因捷于闪电,而令旁观者无从分辨!
这边,苗原与舒泰已打得如火如荼。
那边,“千手神掌”赵维铭,“霹雳斧”铁刚,与苗复明夫妇四人,也没闲着。
原来,就在苗原提剑,向舒泰欺近时,留在院子里的其余八名清廷大内侍卫,也向赵维铭等人,一齐逼了过来。
“霹雳斧”铁刚最为性暴,第一个便迎了上去,板斧荡处,一人挡三个!
被他所挡住的三人是“开碑手”王猛,“鬼爪”宇文望,和另外一名持单刀的矮子!
赵维铭身为老大,同样以一敌三,他截住了“追风剑”霍德威,“飞刀”揭扬,以及一名使铜棍的瘦高老者。
苗复明、常月娥夫妇轻松多了。
他们分别邀住一名大内侍卫,一使软鞭,一使铁尺。
十二人,分作四组,在院中展开搏斗!
铁刚是猛张飞的性格,虽经二哥苗原用传音密语嘱咐,要尽量采取守势,但他早已怒火中烧,热血沸腾,却哪里按捺得住?
双方才一对阵,铁刚便以拼命打法,向“开碑手”王猛抢攻,一招“力劈华山”,挥斧觑准王猛,当头砸去!
铁刚雄于膂力,这招含怒出手,威力岂同小可。
斧风到处,可以说沙飞石走,地动山摇,若被砸至,慢说血肉之躯,纵是座铜浇罗汉,铁铸金刚,也一样难逃劫数!
但够资格当上大内侍卫的,身手总不会过份庸俗,何况王猛资格颇老,在侍卫群中,有点份量,岂是容易对付?
他见铁刚全力出手,向他抢攻,根本把“鬼爪”宇文望,和另一持刀侍卫,视如无睹,不由心中微愕?
急忙闪身侧纵,以避其锋!
这一纵避,纵得快也避得巧,使铁刚那招雷霆万钧的“力劈华山”为之落空,砸在一株桃树之上!
“卡喳”一声,桃树齐腰砸折,断倒下来,但铁刚却毫不犹疑,就势抢步挺斧,招化“阴阳分界”,仍向王猛腰间,追击斩到!
这种打法,着实等于拼命。
因为铁刚竟只顾伤敌,不顾防身,甘愿把自己的后背,卖给了“鬼爪”宇文望,和另一持刀大内侍卫!
“开碑手”王猛以为铁刚在一招走空以后,必然回斧自保,自己便可从容反攻,哪里会想得到对方竟不顾一切的,非把自己杀之后快不可?
身形刚刚纵落地,身后斧风,再度袭体。
他大惊之下,哪里闪躲得及?
只得用了招武林人物平时最为不屑使用的“懒骡打滚”,以求死里逃生!
他这一滚,虽然避过斩腰之危,保住了性命,但却给斧风在左臂上划了一下,立感奇痛透心,左肩头上顿时觉得轻飘飘的!
原来左臂已齐肘而断,少了一大截,也不知飞到哪里去了,鲜血洒满一地。
不过,“开碑手”王猛,究竟是厉害人物,虽然受了如此重创,仍能沉着应战。
当下闷“哼”一声,立即闭穴止血,而且迅捷无比地弹身跃起,飞升八尺,功凝右臂,掌动疾吐,一式“雪花盖顶”,势如奔雷,向铁刚当头罩到!
王猛绰号“开碑手”,在掌功上自是十分了得,何况这一掌又是含恨出手,使出了十二成动力,恨不得能一举要了对方的性命。
端的是势足撼山震岳,裂石开碑!
铁刚以为那一招“阴阳分界”,斩下对方一条手臂,即使他不瘫在地下,一时间也决难还手反击。
所以得手之后,迅即旋身后转,想去对付其他两个大内侍卫。
便在此际,蓦感一股排山倒海动风,当头压来,立知不妙,惶急之下,唯有闪身暴退,但已嫌迟了。
那股掌风虽没有使他头颅粉碎,却击中他的腰眼附近,顿觉一阵火辣辣的奇痛,气血翻涌。
“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人也立时趴了下去,不消说,已然受伤不轻。
而且,“鬼爪”宇文望和那手持单刀的矮子,也已双双赶到,一左一右,两种兵器一举,正要同时砸下,眼看铁刚是完蛋定了!
哪知在此千钧一发之际,“飕飕”两响暗器破空之声,两点银芒,势若流星,分别射向“鬼爪”宇文望及那手持单刀的矮子。
二人齐皆一怔,急忙撤招闪避,并立即捧头回顾,大约暴怒难遇,想知道是谁打出来的暗器。
好个“霹雳斧”铁刚,便趁二人这一暴怒回顾的刹那之间,牙关一咬,奋起余勇,猛地弹身而起,双手擎着板斧,一招盘根错节,疾向那持刀矮子斜斜劈去!
那持刀矮子万没料到铁刚在要穴中掌,口吐鲜血,重伤倒地之下,还能弹身而起,出手
当下大吃一惊,不由自主的急展单刀招架。
但应变既嫌仓卒,兵刃威力既修为火候,又颇悬殊,却哪里招架得住?
何况铁刚早存了拼命的打法,这一招是准备同归于尽,威力万钧,唰地一响,斧光卷过对方下盘,矮子两条腿儿已被齐膝切断。
一声惨嗥之后,身躯飞出丈余,洒满一地血雨,痛得杀猪般乱叫,再也爬不起来了。
就算他勉强不死,也必落个残废!
当然,铁刚由于吃了王猛一掌,震伤内腑,如今又拼尽真力劈出一斧,虽然解决了一个对手,但已成了强弩之末。
嘴里一甜,又喷出一口鲜血,气喘如牛,身子摇摇欲坠。
不过,他强忍着没让自己再倒下去。
可惜敌众我寡,对方怎肯让他有喘息的机会?
首先“鬼爪”宇文望便厉喝一声,手中精钢鬼爪一扬,一式“童子拜佛”,向他中盘搭来!
别小看宇文望这柄三尺米长的钢爪,可相当厉害得紧!全用纯钢打造,五只爪子锋利无比,无坚不摧,而且爪尖上淬有剧毒。
只要被抓破一丝皮肉,便得全身腐烂而死,无药可救,数十年来,不知多少英雄豪杰,丧身于这柄淬毒钢爪之下。
此刻铁刚已在咬牙忍痛,哪有力量招架,连脚步都挪不动了,只得眼睁睁地硬挨一爪。
嘶地裂帛声响,血光涌现,肚皮上已裂开一道尺许长的口子,连肠肚都被抓得抖了出来,着实骇人的!
但说也奇怪,铁刚竟没哼一声,仍屹立如山,气势凌人,右手还紧紧握着那柄利斧,不愧是条铁铮铮的超级好汉!
“鬼爪”宇文望一招得手,桀桀怪笑道:“王八蛋,看你还能狠么?”
说着,钢爪又举,正待补上一招!
“慢着!”
“开碑手”王猛忽然叫道:“宇文兄,让我来!”
敢情这家伙方才一掌击伤铁刚,见其他二人赶了上来,自己便躲在树下裹伤调息,但一条左臂废在铁刚利斧之下,心有不甘。
此刻见宇文望要补招杀死铁刚,连忙喝住,他的意思无非要亲手击毙此人,方消心头之恨!
“鬼爪”宇文望应声住手,飘开三尺。
王猛却一步一步朝铁刚逼进,咬牙怒目,右掌平伸,五指箕张,大有一举要将铁刚抓碎之势!
铁刚已然肠流肚破,本来早就该躺下去了。
只是凭着一股坚强的意志力支撑着,这股坚强的意志力,不但使他仍能屹立如山,而且还使他凝聚了最后一口真力。
便当王猛朝他一步逼进时,他猛吼一声,连人带斧,扑向“鬼爪”宇文望!
“鬼爪”宇文望压根儿没想到他肠已外流,仍能反扑,在毫无防备下,给扑个正着。
立闻“哇”地一声惨叫,血雨飞溅,一颗头颅已做了滚地葫芦,尸身跟着铁刚的身躯,同告双双仆倒!
“开碑手”王猛骇然煞住身形,暗道:“这家伙端的了得!”
但他见铁刚跟着宇文望的尸身倒了下去,肠肚散了一地,却仍手脚乱舞,似在挣扎着,仍想弹身而起。
是以迅即迈前两步,欲将他踹住,再补他一掌,送他立回老家,免得夜长梦多!
唉!这“霹雳斧”铁刚的确厉害得紧。
在这奄奄一息之际,竟又能奋力飞起一脚,向王猛下阴撩去,而且又快又准,踢得王猛立即仰身翻倒,闷哼连声,抽搐了几下,便已了帐!
敢情道一腿将他的下阴硬给活生生踹爆!
这时铁刚才寂然不动,瞑目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