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十里亭,龙璈一派潇洒,迈开大步,边走边低唱着——
“败家浪子,不肖狂徒,
但求有花有酒,管它宠辱荣枯;
沉酣处,横槊凌江,
长歌慷慨,拔剑时将魑魅除。
群香阵里,心中无色;
故人坟上血泪模糊……”
下面的词句,因龙璈已走远,范含香无法听清。
但龙璈走的方向,与范含香越走越远,却与另一个人的位置越来越近……
此人立于一株百年苍松树梢上,宛如飞鸟栖枝,纹风不动,亦不见树梢稍向下垂,足见轻功造诣,已至登峰造极之境!
她,正是“大幻仙子”。
龙璈最后唱出几句是——
“大业既成,功名何慕,
谁识今吾即故吾,挥手公,
飘然四海,龙在江湖!”
范含香未能听清的,“大幻仙子”全听清了。
“大幻仙子”不禁出声赞道:“好一个飘然四海,龙在江湖!”
龙璈闻言一怔,愕然止步,猛一抬头,“大幻仙子”已飘然而下,落足在面前丈许之处。
“大幻仙子”招呼道:“龙三公子别来无恙!”
龙璈又是一怔,双手一拱道:“仙子,久违了!”
“大幻仙子”微露惊讶道:“龙三公子还认得出我?”
龙璈笑道:“普天之下,身怀‘幻形’一派绝学的,除‘大幻仙子’之外,尚有何人?”
“大幻仙子”置之一笑,遂道:“想不到鼎鼎大名的龙三公子,居然也学会了当面奉承啊!”
龙璈正色道:“并非奉承,而是龙璈自叹弗如!”
“大幻仙子”轻喟一声道:“我们又斗嘴了!唉!为什么我们两个每次见面都要斗嘴呢?”
龙璈强自一笑,黯然无语。
“大幻仙子”沉默片刻,忽道:“我本不想见你的,但继而一想,与其事后恨你,而又于事无补,不如事先见你一面,或许能挽回天意。所以我去而复返,在此地等候你来。”
龙璈道:“‘幻形’一派,精通天命玄机之奥,能预知福祸。仙子急于见我,不知是指点迷津,还是有何重要之事?”
“大幻仙子”坦然道:“我是为师妹索爱儿请命而来!”
龙璈诧然道:“为她请命?”
“不错!”
“这……”
“大幻仙子”神情微变,声调凄楚地道:“说得正确些,应该说是为我师妹‘乞命’!”
龙璈更觉诧异道:“乞命?仙子此话从何说起?”
“大幻仙子”似感慨万千,长叹一声道:“唉!师妹索爱儿,身为西域公主,以金枝玉叶之躯,行走江湖。已属不该。
“偏又误入歧途,与那野心勃勃,志在九五之尊的鄱阳王结交,经不起百般宠惑,居然怂恿其父番王参与谋反……”
龙璈打断她的话头,问道:“仙子已知此事?”
“大幻仙子”微微点头道:“近日我曾夜观天象,鄱阳王虽气焰万丈,但难成气候,谋反之举必败。
“索爱儿身涉其事,亦难逃杀身之祸,她虽咎由自取,而我与她是同门师姐妹,又怎能置身事外,见死不救呢!”
龙璈道:“仙子既能预卜祸福,为何不阻止她?”
“大幻仙子”叹道:“唉!龙三公子有所不知,我因受亡师之命,接掌‘幻形’一派,甚为师妹索爱儿所不谅解,她已负气脱离‘幻形’师门,如今岂会把我的话听入耳去……”
龙璈代为不平道:“既然如此,仙子又何必为她操心!”
“大幻仙子”道:“亡师遗命,嘱我善待师妹,尽可能照顾她。”
龙璈茫然不解道:“生死由命,仙子见我又有何助?”
“大幻仙子”一脸无奈道:“我此来鄱阳,要见的原不是你,而是那位范含香范姑娘。”
龙璈颇觉意外道:“仙子早已预知,我约她在十里亭相见。”
“大幻仙子”故意卖个关子道:“此乃天机!”
天机不可泄漏,龙璈自然不便追问。
“大幻仙子”接着又道:“索爱儿咎由自取,劫数难逃,我只是谨遵亡师遗命,尽到心意而已,是否能挽救她一命,尚在未定之数。”
龙璈好奇地道:“仙子刚才与范姑娘打赌,若她输了,得答应为你办一件事,莫非为了索爱儿?”
“大幻仙子”道:“不错,我原以为可稳操胜算,想不到范姑娘十分机伶,使我连用‘幻形’三绝,均未能将她制住……”
龙璈接口道:“当时范姑娘若是输了,仙子打算要她作何事?”
“大幻仙子”眉头微蹙道:“我代她向你请命,在任何情况之下,放索爱儿一条生路!”
龙璈诧然问道:“听仙子口气,莫非早已预卜出,索爱儿将命丧在我手中?”
“大幻仙子”道:“不!但只有你龙三公子能救她一命。”
这话暗含玄机,又是天机不可泄漏。
龙璈也不便追问下去。
“大幻仙子”缓步走近,恳切问道:“龙三公子,可否答应我这要求?”
龙璈毫不犹豫道:“仙子吩咐,龙璈敢不从命!”
“大幻仙子”却神情泰然道:“龙三公子概允所请,使我感同身受,但你若拒绝,我也绝不强人所难。”
这几句,听在龙璈的耳朵里,不禁感慨万千道:“罗浮一别,不过数载,仙子前后判若两人……”
“大幻仙子”似笑非笑道:“这些都是拜亡师所赐,多领悟一些玄机,就能多参透一些人生。一别数载,龙三公子何尝不有所改变?”
龙璈愕然道:“我?”
“大幻仙子”保持一副特有的冷漠,淡淡一笑道:“就凭龙三公子适才所唱,那几句慷慨激昂,却又不失洒脱的歌词,足见今日之龙璈已非昔日龙璈矣!”
龙璈苦笑了笑,叹口气道:“唉!谁识今吾即故吾?幸有仙子知我甚深,足堪告慰生平!”
“大幻仙子”报以会心的一笑,遂道:“龙三公子珍重,我就此告别了!”
龙璈急问道:“何时能再见仙子?”
“大幻仙子”道:“今生已无缘,但求来世吧!”
言毕,转身一掠而去。龙璈并未阻止,目送她逐渐去远,终于消失无踪,不禁感到一阵怅然若失。
数年前,龙璈与“大幻仙子”邂逅于罗浮,彼此仰慕对方的绝世风范与武功,终于情不自禁,双双坠入爱河。
罗浮山中,两情相悦,只羡鸳鸯不羡仙,不料晴天一声霹雳,幻形掌门“浮云仙姑”突然出现,惊醒了他们的鸳梦。
“幻形”一派,创自“浮云仙姑”。
虽未能与武林八大宗派齐名,却在江湖独树一帜。短短的二三十年中,即在罗浮极享盛名,更在南七省武林中占有一席之地。
顾名思义,“幻形”一派武功异于各派,以“幻形”取胜。
尤以轻功方面,更驾凌各派之上,其中“镜里真真”身法,如虚似幻,堪称轻功之至高境界。
但其门规,也异于各门派。
独倡“人生虚幻”之说,严禁门下女弟子动情,违者将遭最严厉的处分,赐死或逐出师门。
“大幻仙子”被迫忍痛与龙璈斩断情丝,从此留在“幻形”门中,不再涉足江湖一步。
如今“浮云仙姑”道成,由“大幻仙子”接掌“幻形”一派。
想不到她居然为了愤而脱离师门的索爱儿,不惜亲自出马,赶来鄱阳为番邦公主乞命,实出龙璈意料之外。
龙璈忆及往事,不禁黯然轻喟。
直到“大幻仙子”早已无影无踪,他才如梦初醒,从回忆中跌回到现实来。
目前必需解决的,是何去何从?
鄱阳城里,不但鄱阳王要杀他,以绝后患!
各派人物,也必得他而后甘休!
在此情况之下,他已是众矢之的,如何能贸然潜返鄱阳?
回鄱阳又能作甚么?
范含香已明示圣上旨意,体谅龙璈处境,嘱他暂避风头,但他又能避往何处,而不为人发觉呢?
苦思之下,唯一去处,只有一个“离魂岛”!
然而,鄱阳王谋反在即,值此风雨欲来之际,他又怎能独善其身,一走了之?
更何况,他又想到了曾扬言要以那柄蟠龙剑,作他不敢作之事,杀他不敢杀之人的夏侯云飞!
还有,那对他一往情深的小表妹金瑶……
唉……
金瑶疲于奔命,寻遍了鄱阳方圆百里之内,仍未发现龙璈的踪迹。
她心急如焚的早已忘了疲劳,仍在继续寻找。
突然之间,她想到了鄱阳城内的大小客栈。
金瑶自昨夜至此刻,又寻遍鄱阳城各处,甚至鄱阳湖及附近一带僻静的地区,唯独漏了城内大小客栈。
此刻突然想到,哪敢怠慢,立刻急急赶回鄱阳城。
实际上,她寻找龙璈,曾经一度中断,为了救“出世一神仙”一命,使她延误了小半夜时间。
直到凌晨之后,她才继续寻找。
相隔仅一夜,鄱阳城内已情势大变。
往常的繁华热闹,竟然不复再见。
只见大街小巷,家家关门闭户,除了不时奔驰而过的大队人马,以及各处巡视的王府侍卫,行人几乎绝迹!
金瑶见状,心知鄱阳王蠢蠢欲动,举兵在即,更急于找到龙璈,以免一旦兵荒马乱,更不易寻找。
一抬眼,发现对街正有一家关着门的客栈。
当金瑶走向对街时,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飞奔而来,若非她及时闪避,几乎被撞及。
这批人马足有百余之众,当街驰马,如入无人之境,委实太过份。
金瑶找不着龙璈,心情已恶劣之至,一肚子火气正无处发泄,只听得她一声娇叱,掠身电射而去。
玉手伸处,将几乎撞及她的那匹马尾抓个正着。
一声长嘶,那匹骏马双蹄离地直立起来,将马背上的中年壮汉摔跌在地上“哎哎”呼痛。
为首的老者急将马勒住,一打手势,紧随在后面的几名大汉,忙不迭也纷纷将坐骑停下来。
中年壮汉摔得不轻,挺身跃起后,直向金瑶扑去。
金瑶一闪身,同时出手如电,一掌击中中年壮汉的右肩,使他收势不及,身不由主的跌开两丈,倒地不起。
落在最后的数人,距离金瑶较近,见状惊怒交加,纷纷翻身下马,齐向这出手伤人的年轻姑娘扑来。
金瑶冷哼一声,蓄势待发。
数名大汉正待出手,来个群起而攻。
突闻为首老者出声喝阻:“住手!”
大汉们唯命是从,立都急收扑势,纷纷住手。
为首老者策马过来,向怒容满面的金瑶打量一眼,冷声道:“你这姑娘,年纪轻轻火气倒不小,又未撞及你,为何出手伤人?”
金瑶愤声驳道:“哼!要是真的被撞倒,伤的就是我了!”
为首老者端坐马上,盛气凌人道:“小丫头,你竟敢顶撞老夫?”
金瑶以牙还牙道:“老头子,你以为你是谁?”
此言一出,百余之众,忍不住轰声大笑。
为首老者怒道:“笑甚么?”
百余之众,顿时鸦雀无声。
为首老者冷哼一声,转向金瑶道:“难怪!你还不知道老夫是何许人,否则就是你活得不耐烦了。”
金瑶反唇相讥道:“老头子,你放心,我的命绝对活得比你长!”
为首老者阴阴地道:“要打赌吗?”
金瑶毫不犹豫的说道:“不必!别以为你们人多势众,本姑娘并未将你们这些人看在眼里!”
为首的老者怒从心起,正待发作。
一名中年人急忙策马趋前,向他轻轻耳语几句。
只见为首的老者神情一怔,怒容顿消,向金瑶诧然问道:“姑娘可是鄱阳王府的朱郡主?”
金瑶冷冷地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为首的老者似将金瑶误认作朱秀了,态度立即改变道:“老夫正要去鄱阳王府求见王爷,就请郡主引见吧!”
金瑶不屑地道:“要去你们自己去,我没空!”
为首老者不是别人,正是“九阴天魔”贾阴,他既率众投效鄱阳王,哪敢得罪误认为朱秀的郡主。
这倒怪不得那中年人看走了眼,以金瑶刚才的出手,又在鄱阳城里如此蛮横,除了身为郡主的朱秀,谁敢?
贾阴无可奈何,只得向那摔得鼻青眼肿的中年壮汉喝叱道:“还不快向郡主陪罪道歉?”
壮汉那敢抗命,忙不迭上前,双膝一屈,跪在金瑶面前,哭丧着脸道:“在下不知是郡主,一时莽撞,请郡主恕罪!”
金瑶暗自好笑,索性以假乱真,神气十足道:“起来吧!”
壮汉连连称谢,起身急退一旁。
贾阴已翻身下马,趋前道:“老夫贾阴……”
乍闻“贾阴”二字,金瑶不由地暗自一惊,想不到此人竟是江湖四大天魔之一的“九阴天魔”?
幸而刚才被误认作朱秀,否则贾阴一出手,她怎堪一击?
贾阴并未察觉,继续道:“久闻鄱阳王广结天下武林之士,贾某慕名特来投效,可否劳驾郡主引见?”
金瑶暗想:此人在江湖中恶名昭彰,一旦投效鄱阳王,岂不如虎添翼!
她虽不知,仇基即是“天残怪魔”。
但她发现鄱阳王府“聚宝斋”中,那“残废怪人”双腿已残,判断可能就是四大天魔之一的“地缺暴君”。
因此,金瑶灵机一动道:“你可是四大天魔之一的‘九阴天魔’?”
贾阴道:“不错,正是老夫!”
金瑶表情逼真道:“王府中早已有了‘天残’‘地缺’二魔,恐怕容不得你这‘九阴天魔’了!”
贾阴诧然问道:“哦?‘天残’‘地缺’在鄱阳王府?”
金瑶点点头道:“难道我还骗你不成?父王正值用人之际,你们前去投效,自然欢迎,只怕……”
“只怕甚么?”
“只怕他们容不得你!”
贾阴笑了笑道:“老夫与他们二人,井水不犯河水,同为鄱阳王效命,更添声势,有何不可?”
金瑶故意道:“你可识得龙三公子?”
贾阴暗暗一怔,不动声色道:“曾有一面之缘。”
金瑶又道:“那你可知,龙三公子入宫盗宝之事?”
贾阴道:“此事已天下皆知,老夫岂会不知?”
金瑶胸有成竹道:“龙三公子为盗‘传国玉符’,不惜冒死潜入大内,终于不辱使命将玉符盗出,赶回送交鄱阳王,欲领重赏。
“但‘天残’‘地缺’却容不得他,当场双双猝下毒手,使他身负重伤逃出,至今生死不明!”
贾阴果然信以为真。
但他对龙璈的生死去向,似乎毫不关心,亦不关心那二魔是否容得了他,唯一关心的只是“传国玉符”的下落。
他沉思一下,急切问道:“如此说来,龙三公子已将‘传国玉符’送交鄱阳王啰……”
金瑶正色道:“你刚才不是说,此事已天下皆知,何必多此一问?”
贾阴随机应变道:“那只是江湖传闻,不足轻信。若龙三公子确已交出玉符,则鄱阳王此时正值用人之际,老夫等诚心投效,共襄盛举,岂非适得其时。”
他虽不提谋反之事,而言下之意,已表明投效鄱阳王,是为“共襄盛举”。
金瑶听得暗自心惊,想此人名列“四大天魔”,在江湖中,恶名更在“天残”“地缺”之上,一旦投效鄱阳王,后果实不堪设想!
她决心要阻止这批人进入鄱阳王府,灵机一动道:“一山难容二虎,王府里早已有‘天残’‘地缺’,绝容不了你,我看……”
“郡主以为如何?”
“你们不如死了这条心吧!”
不料话声刚完,贾阴突然出其不意动手,出手如电向她抓来。
金瑶一惊,急将全身暴退丈许,堪堪避过。
但贾阴一手抓空,立即变招挺进,那容金瑶有喘息的余地,只见他双臂齐张,瞬息又疾扑而至。
金瑶见状,怒从心起,霍地拔出“小鱼肠”来,一式“神仙指路”,短剑直刺扑来的贾阴。
这一招用的极为险恶,对方若不被逼退,或迅速闪避,很可能造成两败俱伤,甚至同归于尽。
贾阴不愧名列江湖“四大天魔”,他一向自恃艺高胆大,擅走险招。
尤其对手是一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哪看在他眼里?
眼见金瑶的“小鱼肠”刺到,贾阴面带狞笑,身形微闪,不但避开这势如疾电的一剌,反而出手如电,扣住对方手腕。
金瑶受制,不禁惊怒交加道:“你胆敢对本郡主无礼!”
贾阴充耳不闻,疾喝道:“撒手!”
金瑶只觉手腕一麻,果然撒手。
“小鱼肠”脱手落在地上……
她刚呼出:“你……”
贾阴已飞快的出手,点住了她的昏穴。
以金瑶的身手和机伶,居然在电光石火之间,被贾阴制住,足见这魔头的武功,确实高深莫测。
两名壮汉不待吩咐,双双抢步上前,将摇摇欲坠的金瑶架住。
另一名壮汉见状,忙趋前诧异的问道:“贾爷,您得罪了这位郡主,如何能去鄱阳王府?”
贾阴狞笑道:“老夫此去鄱阳王府,志在‘传国玉符’,投效不过是个幌子罢了。如今咱们有了这个丫头握在手中,还怕她老子不乖乖的把玉符交出。哈哈……”
这一行百余人,至此始恍然大悟。
他们这才知道,贾阴投效鄱阳王府真正的目的是为“传国玉符”,因此皆有受骗之感。
但惧于老魔头的武功,均敢怒不敢言。
狂笑声突止,贾阴一声令下:“出城!”
百余之众哪敢怠慢,忙纷纷上马,带着昏迷不醒的金瑶,随着贾阴,浩浩荡荡出城而去。
适才的情景,惊动了整条大街,但无人敢出来一看究竟。
临街一家客栈。
楼上正有数人,将所发生的一切看在眼里。
其中一僧一道,正是南少林达摩院,首座长老妙善禅师,与武当派的宿老玄真道长二人。
妙善禅师目送那百余众人远去,轻声问道:“道兄可看出蹊跷?”
玄真子侧转脸道:“大师问的可是指金姑娘,为何冒充朱郡主?”
妙善禅师颔首道:“正是!”
玄真子沉吟了一下道:“大师所言极是,此事确有蹊跷,依贫道看来,金姑娘并非存心冒充……”
妙善禅师把头一点。
玄真子又道:“是贾阴误将她当作郡主,且表明有意投效鄱阳王,金瑶才将错就错,故意以言相激,旨在阻止他去投效鄱阳王。”
妙善禅师道:“道兄与贫僧的看法不谋而合,想那金姑娘乃是南七省侠义盟主金大侠之女,岂能坐视那魔头助纣为虐!”
玄真子神情肃然道:“金姑娘对‘出世一神仙’有救命之恩,如今她被贾阴劫持而去,你我岂能置身事外!”
妙善举掌当胸,口宣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金姑娘有难,你我理当援救,义无反顾。
“但是,贾阴既已名列‘四大天魔’,如今他又纠众结党,声势浩大,凭我们这几个人去……”
说时,眼光向一旁数人一瞥,不由把话顿住。
这几人皆是南少林、武当两派赶来增援的弟子,在江湖中虽非一流高手,也属武林后起之秀。
他们年轻气盛,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
其中一名健壮少年代为发言道:“长老,弟子等此来鄱阳,又将生死置之度外,但有差遣,虽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妙善禅师轻喟道:“尔等勇气固可嘉,但对手太强……”
玄真子不以为然道:“大师之意,是否此事不必插事?”
妙善禅师慎重道:“与其送死,不如从长计议。”
玄真子性急道:“救人如救火,哪有时间容我们从长计议?”
妙善禅师胸有成竹,道:“道兄,贾阴将金姑娘劫持在手,旨在以此为胁,逼鄱阳王交出玉符,绝不会伤害她的!”
玄真子面露忧色道:“但金姑娘并非郡主……”
妙善禅师接口道:“贾阴却不知啊!”
玄真子微微颔首道:“大师高见!”
妙善禅师虚怀若谷道:“贫僧只是臆测而已,若要援救金姑娘,恐怕尚需借重‘出世一神仙’……”
玄真子忧形于色道:“等他复元恐怕……”
话犹未了,“出世一神仙”已缓步走来,接口道:“贫僧虽派不上大用,为各位掠阵尚可应付。
“何况,金姑娘有恩于我,纵然以死相报,亦属义不容辞,二位放心就是,交给我来办吧!”
玄真子急迎上前道:“仙僧伤势初愈,尚未复原,宜多休养。”
“出世一神仙”看起来虽仍十分虚弱,但他却强自笑着,摆摆手道:“鄱阳王府的‘三宝’,想不到真具神效。
“贫僧服下之后,似已完全复原了,各位只需全力去对付其他人,贾阴那老魔头交给贫僧即可。”
玄真子转向妙善禅师,迫不及待地道:“大师,事不宜迟,若仙僧确已复原,我们还等甚么?”
妙善禅师一向老成持重,不便擅自作主,沉吟一下,向“出世一神仙”征询意见道:“仙僧有何卓见?”
“出世一神仙”毫不犹豫道:“玄真道长说的不错,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前去抢救金姑娘吧!”
玄真子道了声:“好!”
话声出口,人已抢先下楼。
这一行以“出世一神仙”为首,除了妙善禅师及玄真子,尚有两派弟子随行,出了客栈,即向城南急急追去。
他们仍然慢了一步,早已有人抢在他们之前,盯上了“九阴天魔”贾阴所率领的大批人马。
当朱秀与索爱儿失去了金瑶的踪迹,遍寻不着之后,乃决定向城内各大小客栈,寻找龙璈之际。
王府侍卫奉命而来,召她们即刻回府去见鄱阳王。
朱秀心知必是“聚宝斋”事发,提心吊胆回到王府。
一回到府里,果见鄱阳王铁青着脸,劈头就怒斥道:“哼!你们干的好事!”
朱秀与索爱儿相顾愕然。
恭立在一旁的仇基劝道:“王爷息怒,且容郡主说明是怎么回事?”
鄱阳王仍然怒形于色道:“好吧!秀儿你说,好好给我说清楚,你们为何擅闯‘聚宝斋’?”
朱秀果然机伶,急中生智道:“女儿与索公主,发现有人潜入,所以顾不得父王禁令,要求入内查看……”
鄱阳王斥道:“哼!‘聚宝斋’外有严密戒备,内有武林一流高手监守,绝不可能有人潜入!”
朱秀急道:“父王,女儿说的句句实话,不信可问问索公主。”
鄱阳王尚有求于索爱儿,不便对这位番邦公主失礼,怒容稍敛道:“索公主,秀儿说的确有其事?”
索爱儿道:“确有人潜入‘聚宝斋’!”
鄱阳王诧异道:“哦?谁这么大胆?”
索爱儿尚未及回答,朱秀已抢先说道:“就是曾随龙三公子来过王府,他的那位小表妹金瑶!”
鄱阳王一听龙璈之名,顿时更怒道:“是那丫头?”
朱秀道:“不错……”
仇基趁机道:“王爷,必是龙三公子为在下所伤,命在旦夕,那丫头情急之下,不得不冒险潜入,盗取‘三宝’救命!”
鄱阳王怒哼一声,气得脸色更青了。
朱秀暗向索爱儿施个眼色,又向鄱阳王表情逼真的道:“女儿与索公主是迫不得已,才硬闯进去。
“当时金瑶已直闯楼上,正与那‘残废怪人’交手,我们未及出手相助,她已夺得‘三宝’逃出……”
仇基接口道:“在下赶往‘聚宝斋’时,监守之人已惨死刀轮之下。但奇怪的是,在下发现他身中十二柄飞刀,正是郡主的‘无影万花刀’!”
朱秀暗暗一怔,但随即灵机一动,力持镇定的说道:“我的‘无影万花刀’乃是向金瑶所发……”
索爱儿也补充着道:“当时情势已急,我为阻止金瑶,也曾发出一粒‘云烟百幻霹雳神珠’!”
仇基道:“难怪,在下赶到时,浓烟尚未散失哩!”
鄱阳王怒气总算消了一大半,但仍道:“哼!你们未能阻止那丫头逃出,反而误伤了我一名高手!”
朱秀一听“误伤”二字,心知鄱阳王对她们的话已信以为真,趁机故作娇嗔,眼圈一红道:
“女儿心知‘三宝’为父王珍藏之物,一心阻止金瑶携宝逃出,不想那残废怪人也追敌心切,误闯飞刀阵中……”
鄱阳王正待再斥责朱秀几句……
仇基又劝道:“王爷,事已至此,不必再深究了,何况郡主与索公主,是为阻止那丫头逃出才出手的。
“纵然误伤了自己人,也是无心之失,当务之急,还是请索公主亲返西域,请兵共举大事吧!”
鄱阳王这才收敛怒气,脸色一缓道:“索公主,‘传国玉符’已在本王手中,昨夜你和秀儿不在,本王已连夜召集各路人马密商,决定即日举事,发兵京城。
“现有密函一封,有劳索公主火速携回贵邦,一切详情已在函中说明,将来事成之后,贵邦当与本王共享荣华富贵!”
索爱儿尚心系龙璈,闻言暗自一怔,问道:“今日就启程?”
鄱阳王道:“各路兵马已准备就绪,明日一早,即同时祭旗出兵,事不宜迟,索公主必须即刻动身赶回贵邦!”
索爱儿不便借故拖延,只得自仇基手中,接过了鄱阳王的亲笔密函,匆匆告辞而去了。
朱秀送索爱儿出了王府,依依话别一番,目送这位番邦公主飞马而去,她始怅然回身进入王府。
来到大厅,只见鄱阳王正向仇基耳语,似在交代什么重大机密。
朱秀看了他们一眼,不便介入,也不想介入,她也为遍寻不见龙璈,感到心事重重,默默站立一旁。
鄱阳王交代一番之后,遂道:“秀儿,你与仇基去寻找那姓金的丫头,务必将‘三宝’追回!”
朱秀正中下怀,不禁暗喜。
当即偕同仇基,一同出了王府。
他们带着几名身手不弱的便衣侍卫,一行驰来,遥见贾阴率领百余之众,浩浩荡荡飞马而来。
朱秀见状,以为是奉召而来的人马,并不以为意。
不料,突然看见金瑶自后追上其中一人,伸手一把将马尾抓住,使马上之人跌落在地上。
一见是金瑶,朱秀喜出望外,正待飞身上前,却为仇基阻止道:“郡主,切勿冲动!”
朱秀把眼一翻道:“父王命我们出来,就是要找金瑶,追回‘三宝’,现在她在眼前我们还等甚么?”
仇基正色道:“郡主,你可识得那批人马,为首之人是谁?”
朱秀反问道:“莫非你认识他?”
仇基点点头道:“不错!”
朱秀道:“他是谁?”
仇基皱起了眉头,沉凝着道:“此人姓贾名阴,名列江湖‘四大天魔’之一,武功实在仇某之上。”
朱秀尚不知仇基的底细来历,闻言不屑地冷冷说道:“‘四大天魔’又怎么样?你怕他,我可不怕他!”
仇基急道:“郡主,他们已起冲突,且看结果如何,再作决定不迟!”
朱秀刚怒哼一声,遥见那边已然动手。
贾阴喝阻双方之后,误以为金瑶是郡主,立刻表明前来投效鄱阳王,使朱秀听得莫名其妙,不知金瑶冒充她的目的何在?
当时街上发生的一切,朱秀与仇基看在眼里,听在耳里,直到贾阴出手制住金瑶,将她带出城去。
他们始恍然大悟。原来金瑶是别有用心,冒充郡主,是为了阻止“九阴天魔”贾阴投效鄱阳王。
而贾阴这老魔头,更是心怀不轨,企图以投效为名,想混入鄱阳王府,旨在伺机夺取“传国玉符”。
仇基当机立断,即命几名便衣侍卫,悄然跟踪贾阴那批人马,他则要求朱秀随其回府,等待消息,再率大批人马对付贾阴。
但朱秀一向任性,哪会听仇基的,竟不顾一切,独自追出城去。
仇基恐她有失,回府无法向鄱阳王交代,只得急起直追。
客栈楼上的那些人,由于有所顾忌,经过一番商议,直到“出世一神仙”表示已复原,始决定追出城去抢救金瑶。
这一耽搁,已落在朱秀和仇基之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