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八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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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从井救人

能否暗中视物?系于功力深浅,也就是说,功力愈深看得也愈清楚愈远,功力浅的,视界便极模糊极有限了。

玄灵婆的行动绝未因光线黝暗而受到丝毫影响,这说明她的功力,已经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其次便要算狄华康与石钰。

狄华康是得力于所食那个菌状之物,如今又复突破生死玄关,石钰则是靠着本身的精纯修为,故这翁婿二人,深入的也够远够快。

程鹏、韩重远虽已成名有年,本身修为并不比六个女孩子高明多少,故这八个人之间的距离有限,也可以说还没分开,遇到变故,彼此还能呼应。

不过,女孩子由来好胜,六个女孩子在一种非常尴尬的情况下,虽然不得已共同嫁了一个丈夫,但在彼此心灵中,却都酝酿着一种事事争先的暗潮,希望在丈夫面前,求自我表现,这种暗潮的形成,说起来,玄灵婆适才故意压抑潘姗姗而把林翠娥搬到最前面,俨然诸女之首,也有一点启发的作用。

在目前,绝缘六侍不容有一人倖逃活命,那不仅是为了林翠娥、施亚风的反正,与群侠的计划救人,需要绝对保密,而六女被人剥光这件事,更不能宣扬于外。

因此六个女孩子已在暗中较上劲,谁都想把那个漏网之鱼亲手捉来宰掉,也就因为这个缘故,她们是有一份力,就用出一份力,谁能适应黑暗,谁跑得最快,谁能在最前面。

在这种情形下,潘姗姗占了最大的便宜,她在北邙鬼窟十二年,养成一对夜眼,早已适应这种黑暗光线,故能遥遥领先。

其次是裴碧云,名师出高徒,她的功力,六女之首,故能紧蹑潘姗姗背影,亦步亦趋。

再后五六步是林翠娥与施亚凤。

石琳姊妹叔侄落在最后。但也没落后多远,视线所及,依稀还能看到林施二女的模糊身影。

前文说过,石慧的性情颇为刚烈,相形见绌,心里自然很急。

她很清楚光急没有用,若招呼前面的人,更是难堪,只有脚下加劲,拼命往前赶,无论如何,也不能使林施二女脱离自己的视线。

洞径并不是直的,间或还有怪石钟乳,石慧只顾拼命往前赶,却忽略了这些阻路的玩艺儿。

转过一个弯,脚下便被一块突出的怪石给绊住了,她一个娇俏的身子,已经不由自主,便向前摔出去。

她宁肯摔一下重的,还是死要面子不肯出声。

也不知那块突出的石头,是久经风化已朽,还是根本就有一点怪?

石慧那一绊一摔,脚尖又把那块石头勾了一下。

这一勾,竟把那块石头勾活动了。

那块石头一动,前面忽然出现了一个大坑,石慧摔出去的娇俏身躯,恰好跌进坑里去了。

石琳一肩之差,紧紧的跟在乃妹身后,事出不意,想去抢救,却抓了一个空。

那声尖叫,就是她发出来的。

那声轰然大震,是坑里面的事情,好像石慧摔下去的娇躯,又触发了甚么大纰漏!

程鹏、韩重远原是有意落后暗中护卫石氏姊妹的,跟踪而到,不由大骇,急忙取出火摺子晃燃。

叔侄三人俯身下望,火光仅及坑口丈许深浅,再注下,黑黝黝的不知究深几许?不禁吓得魂飞天外。

“慧儿!”

“妹妹!”

叔侄三个扬声呼唤。

坑里面没有石慧的应声。

姗姗等四个孩女去本不远,闻变赶了回来,看到这种情形,暗中也代石慧惋惜不止。

“老三,好好照顾琳儿,我下去看看!”

身为长辈,有意护持,结果仍然没有保护得住,程鹏至感内疚,叮嘱过韩重远,踊身便往坑里跳去!

坑有多深都不知道,这哪里是去救人,简直就是含愧自杀!

“二哥使不得!”

韩重远焦急的喊着,但他与程鹏各在坑的一边,想拦也拦不住。

程鹏也没跳成功,一左一右四条藕也以的玉臂给抓住了。

“程叔叔,从井救人不是办法!”

是林翠娥的声音,抓住程鹏的,正是她和师妹施亚凤。

“二哥,林姑娘的话对,我们另外想办法。”

韩重远与石琳也急忙绕了过来。

“有甚么办法?”

程鹏自杀未遂,眼睛里蕴满了痛泪。

“有甚办法呢?”

大家都在这么想,却也全都想不出好的办法。

那声震响传出很远,石钰也已听到赶了回来,还未到达近前,便已发话问道:“出了甚么事?”

话落,人到,看见了坑,没见次女,又问道:“琳儿,你妹妹呢?”

其实,看到场中情景,不用问,也能判断得出来。

纤手一指坑内,石琳已经泣不成声。

石钰脸色骤变,他虽已判断出大概,内心中仍有着一份侥倖,经过长女这样一指,再也无可怀疑。

坑内黑漆漆的深不知底,忖度爱女万难再有活命,虽维持镇定,不曾流泪,但那绕颊钢髯,却已根根猬起,簌簌直抖,内心悲痛,可想而知。

忽然,一只手掌按住了他的肩头上,耳际同时传来狄华康的话声道:

“岳父,请抑哀思,慧妹或能有救!”

石钰方想问他有甚么发现?

人影一晃,狄华康擦身而过,已经跃落坑内了。

一把没有将人抓住,石钰顿足道:“这孩子,怎能如此冒失!”

狄华康的话诸女谁也听到了,但因他没有把话说清楚,人就跳入坑内,仍然禁不住发出一片惊呼!

又是一条人影跳了下去,还未看清是谁,坑内已经传来玄灵婆急促的话声。

“小子,那块石头落足不得!”

言中之意,必已发现狄华康选定了落足点,而那落足点却又是沾不得的。

众人心弦都已绷紧,但因坑内漆黑,看又看不见,不知道狄华康究竟选定的是一处甚么落足点?何以玄灵婆又说落不得?为甚么落不得?以及狄华康是不是来得及另作打算……

哪知话还未已,坑内又已传来一声轰然大震,接着又是“啊——”的一声绝命惨呼!

那声惨呼,十分重浊,听出来是男人的声音。

下去了两个人,只有狄华康是男的,而且也是他正在落向那个不能落足的所在!

如此一想,任他石钰久经风波,也受不了这接连发生的双重打击,虎目之中,终于落下来几滴痛心眼泪。

剩下的五个女孩子,更是头晕目眩,双腿发软,一个接连一个坐倒下去。

火摺子能燃多久,这时也都完全熄灭了。

难过一阵之后,石钰强忍内心酸楚,勉强振起精神,扬声向坑内呼唤道:“亲家!亲家!亲家!”

他贯足了内力呼唤着。

坑内杳无反应。

他从玄灵婆所表现的至高功力,从那句“不能落足”更推断出玄灵婆对于机关设备必也极精,像这样一位高人,应能知所趋避,然而,现在他失望了。

黑暗中扬起了程鹏悲涩的声音,道:“大哥,看起来玄灵婆前辈必是为了要绝救华兄,也受到了连累。”

“未必!”

石钰的内心,明明也有相同的想法,但他嘴里硬是不肯承认。

多年相处,程鹏自是知道他的个性,更了解他此刻的心情,转向韩重远说道:“三弟,帮助大哥,照顾那几个女孩子,我出去弄点干树枝来。”

他担心那几个女孩子之中或者有人想不开,再跳下去一两个,更不堪收拾。

韩重远怦然心惊,道:“烧个火堆照亮也好,三哥快去快回,提防着那个漏了网的王八蛋,还不知道他躲在哪里等死呢?”

这一切不幸,还不都是那个漏网贼秃给招来的,从他那咬牙切齿口吻,不难想到他是如何的恨透了这条漏网之鱼。

“我会小心的,你跟大哥更要小心!”

说着话,程鹏已经摸索着向洞外走去。

不到一会工夫,他便背回来一大捆的干树枝。

火堆很快的便点燃了起来。

熊熊火光,照着八张惨淡的面孔,相对默默无言。

奇迹不是能够等得出来的,裴碧云受不了这种沉闷的重压,凄然说道:“义父,总得想个办法下去看看呀!”

石钰没有即刻作答,随手拾起两截干树枝,从大堆里夹出来一根燃烧很旺的树枝,踱到坑沿,略一犹豫,终于投入坑内。

用意很明显,是在观测坑内景象与深度。

大家全都围拢到坑边。

燃烧着的干枝下落速度尽管很快,但老少八人内功的修为,都有相当的造诣,所以仍能看了个大概。

接近坑口两三丈很不规则,似乎是天然生就的,以下便都经过人工修整,略呈倾斜,是以那根火枝落到十多丈处,便碰着了坑壁,一折数段,爆起一片火花,顺着倾斜的坑壁碰碰撞撞滑了下去,愈往下,火光愈小,霎那间即被倾斜的坑壁所遮没。

究竟有多深?

仍旧不知道?

不过,火光消失处,距离坑口估计已在三十丈以下了。

是谁在这里设置这么一个暗窟?

作用何在?

浓眉一皱,石钰侧顾程鹏道:“二弟,麻烦你回去一趟,取条绳子来。”

程鹏领命如飞地而去。

“义父,您看清出事的地方没有?”

发问的仍然是裴碧云。

“你看出来了?”

不言可知石钰没看清。

裴碧云摇摇头,目光却不由的扫向其他的人。

其他的人全把头低了下去。

坑壁完整如初,没有洞隙,没见崩塌,也没有血渍,仓卒一声,情况如此,谁能断定毛病究竟出在甚么地方?

“如就所见情况推断,玄灵前辈与华儿自是顺着坑壁滑落下去的样子,但那震响和惨呼,好像又没有那么深,你们的感觉怎么样?”

石钰终于说出来他的研判意见。

“云儿也有同感,但这似乎不合情理!姗姊定有所见,何妨说出来让大家参详参详。”

敢情姗姗欲言又止,被裴碧云一眼瞥见,是以立即追问。

姗姗顾左右而言他,似是有意闪避裴碧云的追问,讶然道:“云姊称呼错了。”

微微一怔,旋即了然,裴碧云道:“不要听前辈的乱命,你比我大,自然是姊姊,现在不谈这个,你究竟发现了甚么?”

姗姗因年纪最大,而辈分最小,虽有所见,却不敢乱说,现经裴碧云一再追问,避无可避,只得嗫嚅言道:“我并没有发现甚么,只是有一种感觉,觉得事情或许不像我们想象那么绝望罢了。”

裴碧云仍不放松,立又问道:“感觉必有所据,你到底根据的是甚么?别再急人好不好?”

石钰听出话里有话,也从旁催促道:“都是自己人,用不着顾虑对不对,说出来大家也好参酌,等一会着手查探,也可以节省不少时间。”

姗姗这才说道:“我因居地下,对于地面下听音辨位的功夫,多少有一点心得,刚才那声爆响和那声惨号,就我的感觉,似乎不是发自同一个位置,那声爆响是在坑口下约六七丈处,那声惨号高下略等,却在现在面对的方向三四丈外,因此,情况到底是如何?我觉得大有探讨的余地。”

经她这一解说,虽然使得大家从悲伤绝望中得到了一线侥倖的希望,但仍不够满足。

于是,石钰立又问道:“姗儿,你必然已经想过了,你的想法又是如何?”

话既已开了头,姗姗遂不再顾忌,说道:“我的确想到了几种可能——”

“第一:这个密窟是经人修建的已是一目了然。

“第二:是谁修建的?现在我们也可不必问,但是,修建这个秘窟的人,必有隐私,不愿让外人知道乃至不愿让人随便进去,自也在意料之中,因此,防御设施以及进出密门密道,自也应有尽有,不容置疑。

“第三:玄灵前辈所知极博,对于机关设施亦极精到,北邙鬼窟机关重重,玄灵前辈均能履险如夷,以彼例此,这个密窟的机关也必难不倒她老人家,有玄灵前辈紧随护持,华哥亦必有惊无险。

“第四:漏网贼秃,不出前洞,反往洞中逃遁,十之八九,可能知道这个秘窟,那声绝命惨号,我希望是他,不然,就是这个秘窟里,原本就还有人。

“第五:未闻惊呼,不见血渍,慧姊多半还有生机,玄灵前辈与华哥至今未出,极可能找寻她的下落去了。

“以上五点是我个人如意的想法,至于事实是否如此?就不得而知了。”

姗姗道来条理井然,大家的希望又增加了不少,但在没有得到证实以前,内心里仍旧是七上八下,惴惴难安。

中州镖局设在洛阳,程鹏回去取绳子,从峻极峰顶往返,少说也有一百多里路,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够赶得回来的。

在绳没有取来之前,就只有等。

等!实在急死人!

尽管姗姗的解说,合乎情理,但解说并不能就等于事实,情况的演变,容或非姗姗所能逆料,故每个人的心头都很沉重,沉重得连一句话都懒得讲。

气氛显得异样的寂静。

除火堆偶尔“毕剥”发出一声脆响,爆出几星火花外,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石钰看到众人的焦灼神情,便没话找话的问道:“等一会谁下去合适?”

其实,这也的确是个问题,有事先商定的必要,以免绳子取来之后,再为这件事发生争执,耽误时间。

“爹,女儿下去。”

石琳第一个响应老父的号召,原因是陷落坑内的三个人,除玄灵婆外,一个是她的丈夫,一个是她的胞妹,都和她有着切肤的关系。

“义父,我也下去。”

紧接着响应的是四个女孩子,裴碧云的话声似乎比较快一线。

韩重远没吭声,他并不是畏难怕险不肯下去,而是觉得总不能全都下去。

石钰的原意,本是想转移众人的思维,等到话一出口,立即警觉这件事情的艰钜和重要,不是随便任何人都能够担任得来的,于是略一踌躇,便道:“不能都下去,姗儿视力较佳,且通晓机关设施算是一个,其余的再下去两个便足,但须武功机警较高,谁最合适?你们自己斟酌吧。”

他这么一说,四个女孩子反倒不好意思争先了。

石琳有自知之明,嘴一噘,懑怨道:“不教我去,干脆明说有多好,何必还要招出一个大道理来。不成,我偏要去。”

在老父面前撒起娇来了。

众人虽皆心头沉重,但也被她的娇憨作态,逗得有了笑容。

施亚凤笑道:“六妹,我陪你,让二姊三姊去。”

石琳并非坚持非去不成,施亚凤再一退让,她也就无话可说,事情这样作了决定,静等绳子取到,便可采取行动。

适时,黝暗的洞径中传来步履声。

石钰愁眉方展,忽又觉得程鹏不会回来得这么快,不由扬声喝道:“来人是谁?”

众人亦已警觉跃起戒备。

来人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