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八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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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胡说!你把老身当成何人?”

“咦!你不是尤菁,却又是谁?”

“老身玄灵天母,生了四个不肖的孙子,整天在外面杀人越货,不知上进,老婆子这次出来,就是专门找他们要好好的管教一番的,宁可绝了后,也不能玷辱门楣。”

“嘿!嘿!嘿!”

朱必赫一阵冷笑,面容更愈发狞厉可怖,道:“褚家宏,敢情你们姊弟请来了高人撑腰,也不怕砸掉了你们北邙的招牌!”

褚家宏亦十分诧疑,道:“胡说,对付尊驾,褚家宏自信一人足够了,接话的老婆子到底是谁?”

“我是谁,等一会你自然会知道,等我先教训完了朱必赫,再来教训你!”

朱必赫听出料断有误,喝道:“老虔婆,你莫非吃了熊心豹胆,真若有种,快到招魂壁前面来,也好教道爷见识见识高明人物!”

玄灵婆话声又起。

“枉你自称武功无敌,老身已经到了你的身边,你还懵然无知呢!”

话声的确就在耳边。

朱必赫凛然大惊,晃身飘出一丈开外,但目光扫处,何曾看到甚么影!

嘿嘿笑声忽又起自身后。

朱必赫吓得灵魂几乎出了窍,前窜两丈,右手霹雳子已猛然甩出,人也紧跟着往地下一伏。

轰然一声猛烈爆炸,尘土卷腾,碎石磷火,迸飞四溅,威势好不惊人!

褚家宏果然不是空言吓他,轧轧声中,被炸中的一面壁,已自向前挤压了过来,不,是和对面的石墙,相对的向中间挤压!

朱必赫的身上更见狼狈,身上脸上全是尘土,衣服上又多了不少破洞。

玄灵天母仍是踪影不见!

外形的狼狈,朱必赫一点都不放在心上,看不到玄灵天母的踪影以及相对压挤过来的两面石壁,才是他心理上的最大威胁。

碎石崩射虽猛,却不能在空中停留,不消多久,即已落尽。

站直身形,车轮一转,烟雾弥漫中,他发现几线强烈珠光自被炸处射了进来。

凝眸望去,石壁经适才一炸,已经出现了几个孔洞,虽然很小,已足说明一项事实。

那便是石壁系经人工堆砌而成,并非天然整体,再一颗霹雳子,必可洞穿!

一丝狞笑,甫上面颊,倏又敛去。

问题已经不在石壁,而在他自己。

石壁再禁不住一颗霹雳子,业已毋庸置疑,而他自己是不是还能抗衡这一炸呢?

他不能不慎重考虑了!

适才那炸,他虽然行功护身,作了预防的准备,但那只能隔绝碎石磷火,不致严重地伤及肉体,然而由于爆炸使空气骤然密缩的那股重压,却极难当,到现在犹觉五内翻腾,身体也好像撕裂般的疼痛。

如果自己也再禁不住一颗霹雳子,那么即使将石壁炸穿,又有甚么用处呢?

“轧轧轧轧”的机关移动声响,他已经听不到了,显然耳朵的机能已暂时失去了作用,自然,玄灵天母是不是又说过甚么话?他也无从听到了,不过,石壁向前移动,他还能看得到,就这片刻功夫,已经向前移近两尺。

石壁是从前后两面向一处靠拢,也就是说,他所看到的移近距离,应该加倍计算,只要再有五六个这么长的时间,等到两面石壁靠在一处,他也势非被挤成肉饼不可。

死神一步步的向他逼近,所能挣扎的时间,至为有限,如果连敌人的面目都没有见到,就这么窝窝囊囊的死了,他死了也不能瞑目!

“我不能这么窝囊的死掉!”

这是他心里的话,没有说出来,说出来的却是:“褚家宏,你这个缩头乌龟,有种就出来,跟道爷见个真章!”

褚家宏嘿嘿笑道:“朱必赫,死在眼前,还敢猖狂,你所仗恃的不过是一身火药暗器,我姊弟这种机关装置,才是一门大学问,你懂得甚么,看着你惨遭恶报有多惬意,何必还要过去费事,这叫作:‘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等着吧,时辰一到,阎老五自会派人前来接你!”

等了一会,朱必赫没有听到话声,尚不知是自己耳朵已聋,还以为褚家宏连理都不屑再理他,气就更大了,霹雳子虽不敢再发,空着的右掌,却蓦的劈出去。

这一掌正击中适才爆炸处,“砰”的一声大响,着掌石壁粉碎,露出一个尺许大小洞口,强烈的珠光立即爆射而入。

他暗骂自己“混蛋”,为甚么早没想到这一手,心头狂喜之下,也没有多看,涌身便向洞口冲出。

他身形瘦,估量定可穿射得出去。

哪知接近洞口,用眼一瞄,这才发现,洞外还有古怪,危急中,只有猛抬右掌,觑准钢架,向前推去,藉反震之力,方才落回地面,脸都吓得变了色。

敢情他左手里的霹雳子还没有收起来!

如果头顶撞在钢架上,纵然不致脑袋开花,也必被撞昏,霹雳子落地爆炸,后果岂堪想像!

拭掉惊出的冷汗,收好霹雳子,再度抬头打量洞口。

洞口的位置,在石壁中央微微偏下,约有一个半人高,外面交叉着两块钢板,阻不住光,恰可阻得住人。

钢板宽约二指,自度还能弄断,即或不然,把洞口开大,想必也能出得去。

这时石壁已又向前移近一尺多,死亡的严重威胁,使得他一分一秒都不敢多耽搁,收好霹雳子,举步便向石壁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忽觉身上一麻,再也寸步难移。

以他的修为,被人欺近身前点着了穴,事前竟然一无所觉,这一吓,比刚才几乎撞破脑袋还要厉害。

“甚么人暗算道爷?”

仅仅麻穴被点,故而他仍能说话。

“暗算?凭你也配,老婆子只想把你身上的玩艺留下,另作别用,然后再教你死得心服口服!”

随着话声,从身后转过来的玄灵婆,右手一划,先将朱必赫道袍割裂扯掉,三把两把便把他身上的火药暗器全部搜了去,交给跟了进来仍隐在朱必赫身后的娇娇带出室外。

容娇娇出去后,关好暗门,玄灵婆方解开朱必赫的麻穴,道:“动手吧!”

她为人很光明,也很干脆,她说过教朱必赫死得心服口服,就给他一个公平决斗的机会。

朱必赫活动了一下手脚,试出真气流畅,行动无碍,这才仔细端详玄灵婆。

在他的印象里没有过玄灵婆的影子,耳里更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号,黑白两道何时出了这么一个高手?端详,回忆,俱属徒劳,不由诧然问道:“你就是玄灵天母?”

玄灵婆点了点头,道:“你不认识老婆子,老婆子倒还认识你,进招吧,别耽误了向阎老五报到的时刻。”

朱必赫虽然听不到玄灵婆说得是什么,但那种轻蔑鄙视的神情,看了也不觉有气,凶睛一瞪,怒道:“没有暗器,道爷也不见得就会怕了你,老虔婆,且接道爷一掌试试!”

“呼”的一掌劈了出去,他嘴里说的硬,其实心里早为玄灵婆先声所夺,故这一掌看似凶猛,实际也只用了六七成劲力,意在试招。

玄灵婆神色如旧,不避不闪,直待劲风近体,方才反手挥出一掌。

面对丙火天王这样一个凶名著久的大魔头,玄灵婆这信手一挥,是何等自负,也是何等轻敌!

狄华康与姗姗自视察镜中俯瞰,俱都替她担上了心。

哪知双方掌力一经接实,并未发生如何巨响,丙火天王朱必赫宛如掉进了冰渊雪狱里的一样,浑身只感机伶一颤,摇摇晃晃竟然倒退三四步,方才勉强站稳,一张火红的面孔,刹那也变成了白中透青颜色。

玄灵婆却纹风不动,也没有乘势进击,只冷冷的哼了一声,斥道:“四大天王不过如此,就凭这点功夫,也敢到处杀人作恶,闹得江湖中人人侧目么?你自己说,愿死?还是愿活?”

最后两句,说得声色俱厉。

凶睛一瞪,朱必赫厉声道:“老虔婆,道爷承认你为我弟兄生平仅见劲敌,但道爷受伤于前,适才也未用全力,稍占上风,何必自鸣得意?要命只管拿去,道爷绝不皱眉,也绝不还手,如果有胆,另约时地,再分强弱,那时不敌,愿凭宰割!”

“你还不服?”

“道爷耳朵适才聋了,听不到。”

敢情他的耳朵还没好,适才只是根据玄灵婆的疾言厉色约略判断对方心意而作的答覆。

玄灵婆为了除害,她确有就机除去朱必赫之心,但现在朱必赫受了伤,胜之不武,而且此魔语含激将,如不放他走,无异是怕了他,她也不愿示弱,想了一想,终于有了主意。

于是,扬声招呼狄华康准备纸笔,她说一句,着由狄华康写一句,须臾写就。

狄华康认为不可,扬声道:“玄婆前辈,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像朱必赫气等恶人,纵然是受了伤,杀了也无悖于江湖道义。”

玄灵婆不悦道:“你小子懂得甚么,再照抄一份亲自送下来,老婆子自信还保护得了你的安全,切不可教那几个女孩子露面。”

她虽然是一番好意,但话说得太过直率了些,听在狄华康的耳朵里,颇觉尊严受损,一赌气儿,再不多说一个字。

又过了一会功夫,暗门开处,狄华康亲自拿着两份写好了的文件,出现在招魂壁前。

玄灵婆先看了一遍,认为没有差误,右手一甩,一份文件,犹如一块钢板,挟着破风之声,向朱必赫射了过去。

朱必赫虽然受了伤,功力未损,轻舒铁腕将文件接个正着。

接是接住了,却被纸上传来一股大力,震得又退了一步,右手五指也被震得火辣辣的生痛。

丙火天王的确是个狠角色,吃了暗亏,恨在心里,绝不形于神色,展开文件,凝眸看去,只见凤舞龙翔写得一笔好行书,共分四条,辞意简明洗练,第一条写的是:

“明知你用的是激将计,老婆子依然放了你。”

朱必赫狡计得售,暗暗欣喜,再看第二条:

“半年之后,老婆子约你等四大天王,共会六盘绝顶,你兄弟可广约能手相助。”

这两条,既不示弱,更充份表现出豪迈可人,不过,她也有保留,没说明自己是不是也要约人助拳。

朱必赫暗暗冷笑,心说:“老虔婆,现在由得你狂,届时只须我四弟兄联手,必将教你死活都难!”

第三条写的是:

“约期之前,不准你兄弟踏入江湖一步。”

这一条,朱必赫认为无关重要,再看第四条。

“为了取信,找你之前,老婆子要点你三处穴道,半年后,六盘绝顶代你解除。”

就这么四条,非常简明易懂,但在四条之外,另有两项附注,第一项附注是:

“以上四条,哪一条认为不妥,任你自行删除,如无异议,签名以表承诺。”

这项附注够大方,但也够厉害,对于第四条,朱必赫实在很担忧,但他能删去吗?

不能!

两个理由使他不能也不敢这么做。

第一,人家老太婆明知是计,还敢放掉他,不单放掉他,还敢狂言约他们四大天王会六盘山,这份胆识,这份气魄,虽处敌对,他也非常钦佩,相形之下,第四条纵有阴谋,他也不能删掉,否则,便被玄灵婆给比下去了,不但自己丢人,也弱了四大天王的名头。

第二,多年的经验,使他了然前三条完全是陪衬,真正的重点,还是第四点,自己如果不接受,恐怕很难生离这北邙鬼窟!

他并不怕死,他怕死后三个盟兄连个消息都不知道,纵想替他报仇,也无从着手。

为了名,他不能,为了命,他不敢,这是他无法自动删除第四条的理由。

附注第二项,是:

“老婆子独门点穴手法,无人能解,你兄弟如自恃妄试,任何不良后果,概由你兄弟自行负责,莫谓言之不预!”

像这样既要点人穴道,还要人签名自承心甘情愿,狄华康冷眼旁观,反倒替朱必赫抱起不平,认为玄灵婆做得有点太过份了,与其如此放人,还不一掌把人杀掉,来得干脆。

哪知玄灵婆怪,朱必赫更怪,一阵“哈哈”狂笑之后,连笔墨也不要,竟然咬破中指,用自己的指血,签订了这城下之盟,把文件重又甩回给玄灵婆。想必是对方耳朵已聋,玄灵婆懒得再多费事,接过胜利契约,看清那血淋淋“朱必赫”三个寸大狂草,凌虚出指,对着朱必赫连点三点。

以朱必赫修为之高,所知之广,仅觉一阵凉风透体而过,并未明确辨出到底那三处重穴被点中了?试一运气,又觉百脉畅通,并无不适之感。

他实在搅不清玄灵婆究竟在搅的甚么鬼?

玄灵婆点完三指,右手一展,作了个请客的姿势,亲自押着朱必赫送出鬼窟,并把另份没有签名的文件,交给朱必赫收执。

狄华康与娇娇怀着沉重而又诧异的心情,远远的跟在后面,眼睁睁着朱必赫出窟去远,狄华康趋前问道:“老前辈,你这样做,会不会给此间师徒,带来灾难?”

嘻嘻一笑,玄灵婆道:“傻小子,你才吃过几年盐?莫要多问,等着瞧热闹吧,替老婆子办件事去。”

不待狄华康同意,便教给他一种解穴手法,着他前往第一层地道,解开那些被她点了穴的鬼窟徒众,然后到鬼后尤菁那里等他。

由娇娇带路,她自己却又找公羊黑的晦气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