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比较整洁淡雅的地下室,布置得悦目怡人,靠墙一张檀木床,右前边的床栏崩毁了一角,床中心,锦衾绣被簇拥着鬼后尤菁,约莫四十上下年纪,轮廓很美,只是容颜显得异常憔悴。
床的两头侍立鬼窟三女,劲装佩剑,面呈隐忧,娇娇在左,姗姗在右,三对秀美明眸,瞬也不瞬的凝注着两位不速客。
床的左前方是一张书桌,上面有文房四宝,玄灵婆与狄华康便坐在书桌两边的椅子上。
紧靠右墙是一列书架,每架三层,全都摆满了书,分明闺阁,却盈溢书卷气,即无先入之见,也有迥异庸俗之感,就这一点,无形中又赢得狄华康不少好感。
鬼后尤菁仅据手下人详细报告,知悉这两位不速客的来意,把玄灵婆和狄华康接进她的起居密室,实在大胆得近于冒险。
江乱多诈,这项报告是得于对方的互相对话,素昧生平,焉知并非诈伪?
如在平时,情犹可说,但此际正是玉雕醉佛落在鬼窟,各方豪强闻风赶来希图染指的时候,又怎知道两位不速之客并不是其中的一分子?
尤菁性情偏激,下手狠辣,坐僵以前,结有仇家甚多,这两个不速客,纵然不是为了玉雕醉佛而来,又怎知不是上门寻仇。
天下好人固然很多,但好得像这样素无渊源,听说自己走火坐僵,热心赶来相助,似乎也不太可能!
更重要的是,尤菁恶名在外,而玄灵婆在江湖上也无人知道,狄华康虽是侠义门徒,由于出道年浅,还没有闯下响亮的万儿,同时,既不相识,又怎知不是有人冒充呢?
总之,这些都是显而易见的问题。
鬼徒之不能不传报,还可以说是生命受了胁迫。
玄灵婆之冒然以救星求见,已经就显得唐突。
鬼后尤菁居然敢大胆延见,实在也是冒了极大的危险!
天下事往往不是常情所能斗断的,这种出乎意外的遇合,只能归之于奇迹。
坐定之后,玄灵婆开门见山的问道:“女娃儿,你不觉得老婆子冒昧见访太过突然了吗?”
她对鬼后尤菁竟然也以前辈自居。
憔悴的面容上绽开一丝笑纹,尤菁道:“既然把两位请了进来,便不怀疑前辈与这位狄少侠的诚意。”
尤菁也以晚辈自谦,话说的也很得体。
玄灵婆又道:“你不怀疑老婆子也是有着目的而来?”
尤菁坦然答道:“前辈或有所求,只要力之能及,尤菁无不应命!”
“答得好,就凭这两句话,老婆子助你三件事,也对你有一个要求。”
玄灵婆豪迈不让须眉。
尤菁面呈讶异神色道:“前辈古道热肠,尤菁感奋无似,但不知相助哪三件事,要求的又是甚么?”
“第一件助你退敌。”
三件事,玄灵婆只说出第一件,便截然而止。
这件事,尤菁曾据手下人报告过了,另外两件她还不知道,因此,急于追问道:“另外两件何妨请前辈一块说出。”
玄灵婆断然道:“老婆子是个急性子,咱们还是说一件就办一件的好,不过,我的腹案先要跟你说清楚。”
其实,这也是尤菁所希望的,自己不能动,褚家宏以及鬼窟其他高手,均非朱必赫与公羊黑之敌,现在只靠着机关设施,把两个大魔头隔绝困住,一时还无善后的办法,玄灵婆锐身自任,她那会不愿意,当下便道:“前辈请讲。”
玄灵婆道:“满手血腥,恶行无数,四大天王,无一善类,老婆子想就这个机会把朱必赫除去,也好教他们稍敛锋芒,公羊黑虽然也很阴险,不久之前,恰有一件善行被我发现,老婆子只想教训教训他,给他一个自新的机会,你的意思怎么样?”
尤菁暗喜,道:“晚辈并无成见,一切但凭前辈作主!不知还需要甚么准备?”
“没甚么要准备的,只消招呼一下褚家宏,再叫个机警一点的丫头给老婆子带路就够了。”
狄华康自从被接了进来以后,一直没有机会说话,这时却道:“前辈,小可也想前去观摩一番。”
眼睛一瞪,玄灵婆佯怒道:“你小子可是怕我收拾不了朱必赫?”
狄华康确是这个意思,但他怎能承认,摇头笑道:“小可只是想观摩一下高手过招,长点见识。”
玄灵婆断然拒绝道:“地底空间狭小,朱必赫那些火药玩艺厉害无比,你若跟去,是教我分心照顾你?还是专心对敌?”
玄灵婆说得这么露骨,狄华康便不好意思再说甚么了。
鬼后尤菁适时却道:“少侠不去也能观摩得到,娇娇!快把观察架设好,先请玄灵前辈看两个魔头的动静,也好策定行动步骤。”
娇娇闻令,侧身一福,含笑说道:“装设观察架时,室中情况稍有变动,老前辈和狄少侠尽管宽心静坐,绝无妨碍。”
话毕转身,觑准床头墙上一排红色按钮,运指如飞,连连点下。
轧轧声中,床前地面微向下沉五寸,并向一侧收缩了进去,露出长方形地穴,接着又从穴缓缓升起六个方形钢架,升出地面约半人高,方停止不动。
六个钢架大小形状完全相同,钢架中心有一突起圆盘,圆盘上微呈倾斜并排安装着两只钢管。盘是活的,可以转动,因此,盘上钢管也可以随着圆盘的转动,变换方向,圆盘右侧也有一只钢管,却是固定的。突出架面上也不过约两三寸高,如此而已。
钢架装好,鬼后尤菁神色肃穆的说道:“雕虫小技,请前辈和狄少侠万勿见笑!这钢架形势虽同,作用却不一样,窟内地道共分上中下三层,床前四个钢架,从右数一连三个,每个可看到一层,最左面的一个,可以看到墓外百丈方圆景况,是以虽在室中静坐,墓里墓外情况,仍可一览无遗。”
“墓内有两处厉害设施,一处名招魂壁,一处名万劫轮回殿,全是为抗拒强敌,安装在本窟腹心重地,靠近前辈那个观摩架可看到招魂壁前现时情况,靠近狄少侠的那个,看到轮回殿,现在朱必赫就在招魂壁前,前辈不妨先看看他的动态,娇娇,还不过去把观望镜和听筒打开?”
娇娇轻盈举步,走到玄灵婆近旁的观察架前,一指圆盘上的并列钢管,微笑说道:“这就是观望镜。”
随手取下镜盖,道:“现在就可以看了。”
然后一指圆盘右侧突出少许的钢管,又说道:“这就是话筒,可接话,亦可传话,前辈要不要先教训朱必赫几句?”
话完,又是一笑,把话筒上面的盖子取了下来。
筒盖一启,立即传来朱必赫狂妄的话声。
“褚家宏,你枉称甚么索魂鬼王,却始终龟缩着不敢亮相!”
话筒中接着传来褚家宏的嘿嘿大笑声,说道:“阎王注定三更死,你急些甚么?时辰没到,我现身早了,也不会把你打发。”
由于话筒已然开启,说话诸多不便,玄灵婆只向娇娇笑着点了点头,便向观望镜筒凑了上去,招魂壁前景况,立即呈现眼底。
所谓招魂壁,只是一堵用黑石砌成的大石壁,上面雕刻三个两尺见方的朱漆大字。
“招魂壁!”
朱必赫乱发蓬松,衣衫不整,脸泛盛怒,站在壁前,左右后三面也是石壁,换句话说,他现在无异是处身一间三四丈见方的大石室里,一手握着一个鹅卵大小的朱红弹丸,正是霸道无比的霹雳子,神态踌躇,似乎想发未发。
他为甚么没发或是不敢发呢?
这时褚家宏的话刚刚说完,即听朱必赫厉吼道:“褚家宏,你看清道爷手里的东西是甚么?”
双掌一翻,亮出了威慑武林的“霹雳子”。
褚家宏“嗤”声笑道:“霹雳子,没甚么了不起!”
朱必赫道:“一颗霹雳子,十丈方圆足可夷为平地,道爷双手齐发,不信一道石墙就炸它不垮,那时看你还往哪里躲?”
朱必赫嘴很凶,可并没有将霹雳子投出手去,想必有所顾虑,威吓的成份比较大。
褚家宏似乎也有恃无恐,接口道:“不信你就试一试看,明人不作暗事,我这招魂壁设置巧妙,如果触发机关,所吃的苦头可比刚才要大得多了!”
以威吓还威吓,不知是真是假,玄灵婆微一侧头,娇娇似已窥知其意,手扶观望镜将圆盘微向右转,下面景况已变。
这是招魂壁左边石墙的后面,紧附石壁是一面弹簧钢架,大小与石墙相等,不知何用?
褚家宏就在弹簧钢架的后面,身前也有个观察架。
玄灵婆身前这具观察架,是直上直下的,虽然上下相隔厚约十丈,也就因为是直上直下的缘故,透过镜头能够看到下面的景象,实在不足为奇。
褚家宏是与朱必赫站在同在水平面上,中间隔着一堵厚厚的石墙,墙又无门无窗,又是怎样的能够看到?
她虽然已经意识到,必是镜头构造的不同,但是,究竟是怎样的不同呢?
这是属于另一种专门的学问,她也茫无所知了!
扶正镜头,发觉朱必赫咬牙切齿,端着两颗霹雳子,比了又比,终于没有出手。
褚家宏忽然改口道:“朱当家的,北邙鬼窟跟你们四大天王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玉雕醉佛在公羊黑的手里,尊驾也曾亲眼看到了,如能就此退出,还不失两家和气,褚家宏愿意交你这个朋友,亲自送你出去,尊意如何?”
朱必赫冷冷喝道:“不敢高攀,也不劳费心!”
身处劣势犹自凶心不减,不肯善罢甘休!
玄灵婆听在心中,看在眼里,不免有气,即时接口说道:“朱必赫,你死在眼前,还敢不识抬举!”
一阵纵声狂笑,朱必赫怒声道:“北邙鬼后终出现了,何不现身相见,有话也好当面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