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钰神态潇洒,一步一步的迫进正自严阵以待的武当“三十六天罡”!
每跨进一步,这三十六位中年全真神色便多一份凝重!
他们曾两次亲眼目睹这位位青衫书生大展神威,技惊群魔,轻挫本门长老,心知对方只一出手,便是力道千钧,石破天惊的一击,为维护本门圣地,事关武当存亡荣辱,这等重大责任,敢不战战兢兢全力以赴?
独孤钰在那阵成半弧的弧缘中央停下脚步!
双目神光闪动,轻扫“三十六天罡”掌中那三十六柄,映日生辉,寒气迫人的平举长剑,突然扬眉一笑,道:“各位,还等什么?请吧!”
“三十六天罡”状若未闻,神色肃穆凝重,直如三十六尊神像,卓立不动!
独孤钰双眉微轩,一笑又道:“看来我还得对各位破例一次,那么,请接我第一击!”
声落掌起,青衫扬处,轻飘飘的一掌,向着剑阵中央拍去!
他这一掌不但带劲风,未见罡风,可以说是灰砂不扬,点尘不惊。
然而,伫立剑阵中央那三位中年全真,却突然闷哼一声,神色剧变,身形一阵摇晃地退了三步!剑阵立缺一口!
独孤钰扬声朗笑,道:“‘三十六天罡’果然名不虚传,能接我‘坎离真气’,四成力道的一击,已属难能可贵,各位站稳,请再接我第二……”
话未完,掌未举,“三十六天罡”哪里还敢再容他第二次发掌?
居中全真闪身补全剑阵,突然沉声大喝:“天罡剑阵,制敌先机,出剑!”
话声方落,“刷!”的一声,三十六柄长剑闪电击出,剑芒吞吐,剑幕一团,疾向独孤钰罩去,分指前身大穴!
“天罡剑阵”果然不同凡响,端的威力无伦!
反观独孤钰却丝毫不在意,容得长剑刺到,双眉挑处,突出一指,飞点剑幕!
但闻一阵声若龙吟的铮!铮连响,每柄长剑那犀利无比的剑尖已自分别中了一指,“三十六天罡”只觉手中长剑猛震,虎口微热,心中一惊,抱剑疾退!
独孤钰一指退敌,并未追击,仍是笑吟吟的站立原地,道:“这只是小戒,下一次各位可要小心掌中长剑,勿使齐化长虹脱去飞走!”
“三十六天罡”神色难看,但却默然不语,独孤钰话声方落,正中全真长剑一挥,三十六名全真长髯拂动,突然绕地疾走,飞快地将独孤钰围于正中!
一时全场寂然,但闻衣袂飘风之声大作!
独孤钰深知“三十六天罡”辣着将施,暴风雨即将来临,淡淡一笑,索性将双手往背后一负,傲然伫立不动!
“三十六天罡”疾走之势,越来越快,快得令人目不接暇,难辨身影。
而且,圈子越来越小,“三十六天罡”步履所及,那坚逾砂石的广场上足痕入土三分,赫然在目!
眼见着,那凌厉威猛的连绵攻势即将来临!
然而,半晌过去,竟然未见动静!
“三十六天罡”那逐渐缩小的剑阵,至独孤钰身周一丈处,也自然停下,不再缩小,但那绕地疾走之势却是更见迅捷,人影已不可见,只见那掘地疾转的是三十六柄长剑映日生辉,所组成的一道耀眼夺目光圈!
十丈外,武当掌教以及数十位三清高手,神色异常凝重,上百道目光凝注那绕地疾走的“三十六天罡”,霎也不霎一眼!
盏茶功夫过去,独孤钰已渐感不耐,双眉一挑,方待出手!
“三十六天罡”突然齐扬大喝,剑芒暴涨,光圈猛缩,势若迅雷奔电,疾向中央独孤钰涌去!
一声砰然大震,一阵铮铮连响!
数十道疾光芒掠空激射,光圈一闪而敛!
广场上,“三十六天罡”仍成圈状围绕三丈外,但,个个手握断剑,面色苍白,眉宇间充塞着痛苦,羞愧,惊怒之色,目光仇恨流露,狠狠凝注中央!
独孤钰双目微红,寒芒暴射而立!
一袭青衫上,五处破裂,破裂处又俱是那一指使足丧生的致命要害!
犀利剑锋虽仅破衣,但这已使一身傲骨的独孤钰相当难堪,他认为这是他有生以来的奇耻大辱,他又怎能不怒火高涨,杀机狂炽!
蓦地里,独孤钰声似怒龙,仰首一声震天长啸,划破这风停雨歇后的刹那死寂!
青衫飘处,身形电闪,飞扑“三十六天罡”!
他要施出那威力千钧,石破天惊的一击!
这一击,便是那震古烁今,威震宇内十成力道的“血印神掌”!
就在独孤钰身形扑进,“血印神掌”蓄劲待发,武当“三十六天罡”从此除名武林,“上清宫”前即将横尸遍地的刹那间!
突然一声干云长啸传自“上清宫”背后绝峰之上,一点乌光夹带锐啸疾射而下,直奔独孤钰面前打到!
听啸声峰顶那人功力极高,乌光又自势若电奔,迫得独孤钰根本无暇再行伤人!
倏住身形,一声冷哼,翻腕便接!
来物入握,乌光顿敛,劲力奇强,震得他身形不由为之微微一幌,虎口为之一阵炙热!
本就惊心,再看掌中物,赫然一柄“龙幡令”!
只觉全身热血一涌,双目寒光暴射,抬头一注那树海苍苍的武林百丈绝峰,方待发话。
蓦地里,一个恍若银铃的清脆娇声传自峰顶,冷然发话:“阁下好威风,好煞气,只可惜灵山圣地禁不住你那威风,沾不得你那煞气,何不留点威风煞气上来找我!”
独孤钰听得身形一阵急颤,怒笑说道:“固所愿也,你就禁受得住么?”
那清脆话声冷然又道:“小心风大,我以为阁下最好上来试试!”
“那个自然!”独孤钰狠声说道:“狭路又逢,我岂能让你再逃出手去!”
收回目光,一注紫虚,道:“我有急要之事,容尔武当苟喘一时,韦晓岚不准轻动毫发,否则,哼!”
一声冷哼,身形疾起,直射峰顶,一闪不见!
一阵银铃娇笑,数声怒叱,传自绝峰之上!
余音犹自荡漾武当,银铃娇笑与那怒叱之声已远在一里之外!
紫虚真人神色木然,呆呆而立!
须臾,突然发出一声无限忧虑的叹息,缓缓转过身形,步履沉重的走向“上清宫”去……
转瞬间,“上清宫”那两扇敞开的朱漆大门,又自渐渐关上!
一阵钟声自那“上清宫”中倏地响起,空山回音,久久不绝……
距离武当五六里外,一处其势蜿蜒的起伏岗峦之上!
一黑,一青,两条淡淡人影一先一后闪电飞驰!
前奔的淡黑人影,身形纤小,无限美好,一望而知是一身着黑衣的女子!
后送的淡青人影,身形颀长,青衫飘拂,正是那被引追来的独孤钰!
原来,适才独孤钰仰望武当绝峰,星目瞥处,便见一条淡黑人影扬起银铃娇笑,自一株老松上电射而起,向着峰后疾掠而下,正是他那血海大仇,“龙幡令主!”
狭路相逢,他自然不能将这恨不能碎尸万段,挫骨扬灰的血海大仇放过,怒叱一声,也自展开身法,如飞追去!
“龙幡令主”似有意将独孤钰远远地引开武当,身形一落峰下,便自捷如一缕轻烟般,沿着那蜿蜒山势,在那起伏不定的岗峦上,向前疾驰!
独孤钰纵然明白自己这血海大仇之用心,但他此时心切大仇,已没有心思再去顾武当!
两人均是一般的武学高绝,功力盖世,追逐之间,这一展开身法,全力飞驰,转瞬间已将武当远远抛在身后,渐渐地只剩天边一点绿影!
飞驰间,“龙幡令主”不住扬起阵阵银铃娇笑,只激得独孤钰怒火直冒千丈,杀机直冲九天,然而,他这血海大仇,一身武学功力与他互为伯仲,轻功身法与诸他毫不稍逊,尽管他双目尽赤,肺为之气炸,一时却奈何这位脂粉强仇不得!
转瞬又是里余过去,越过一处山涧,“龙幡令主”在一座密密松林前,突然停下,倏转娇躯,依然黑纱覆面,冷冷喝道:“你给我站住!”
她多此一说,独孤钰早就双目怒火欲喷的停在两丈外,而且冷然说道:“你将我引来此处是何居心?”
“引来?”“龙幡令主”一笑说道:“你该问我为何来阻你逞凶杀人?”
独孤钰道:“为什么?”
“很简单!”“龙幡令主”冷冷说道:“我不忍见你一错再错,做出无数糊涂事,铸下一段千古恨!”
独孤钰冷笑说道:“多谢关注,只可惜你我势不两立,我没功夫他没时间和你多啰嗦!”
“龙幡令主”冷然说道:“我有同感,更恨不得先掴你一掌,痛骂你一顿,你可知你闯下了什么祸事?”
独孤钰闻言微愕,方自呆了一呆。
“龙幡令主”又自冷然发话道:“那‘玉面神龙’被制武当,可是你所为?”
独孤钰心神大震瞋目喝道:“那韦晓岚莫非现在你手中?”
“你紧张什么?又凶个怎地?”“龙幡令主”道:“我与他无冤无仇,犯不着!”
独孤钰心中微松,脱口说道:“那么韦晓岚,现在何处?”
“你问我,我去问谁?”
独孤钰只觉面上一热,双目神光方自闪动。
“你可知你那一指,已使韦晓岚羞对天下英雄,已陷万劫不复?”
独孤钰哂然笑道:“你岂非言之太重,区区一指……”
“住口!”“龙幡令主”突然一声娇叱,沉声说道:“你可知那一指之后的情形?你可知因你这一指牵出多少恨事?”
独孤钰闻言一怔,不由默然!
“龙幡令主”清澈深邃双眸凝注,冷哼一声,又道:“说你糊涂,你偏不承认,那韦晓岚身为武当仇雠,你将他一点倒,武当弟子遍布全山,你可曾为他的安全着想?此事姑且不说,你先脚离开,你那心上人儿便即后脚跟至,她替你解开了韦晓岚被制之穴道,可是却一时不察,与韦晓岚早已双双陷入那奸人预布之‘蚀骨销魂逍遥丸’的气息,此丸迷人本性,泯人灵智,淫恶无伦,后果我不想再说,你应该可以想像得到……”
一番话只听得独孤钰心神狂震,魂飞魄散,通体冷汗涔涔而下!
后果对方羞于启齿,独孤钰却已了然于胸,他怎不心惊胆跳,魂飞魄散?
但闻“龙幡令主”恨声接道:“就因为你这一指,使得韦晓岚羞于为人,万劫不复,害得你那心上人儿白璧蒙尘,心碎肠断,羞愤之余,痛不欲生,你不但一概茫然反而再上武当肆虐逞凶,你自己说你该怎么办!”
“龙幡令主”字字如利刃,直刺独孤钰心灵深处,正自惊急万般,羞愧欲绝,突然心中一动,忖道:这“龙幡令主”诡谲狡诈,阴险歹毒,又是自己血海大仇,她的话儿岂可轻信……
心中一松,哑然失笑,道:“纵然你舌翻莲花也休想取信于我!”
“龙幡令主”一双清澈目光突转凌厉,但倏又敛去,深注独孤钰一眼,淡淡说道:“信不信由你,我只是担心你如何安置司徒霜,又将如何自处!”
独孤钰冷然说道:“这是我的私事,你似乎不必过问!”
话声方落,“龙幡令主”身形电闪,玉手挥处,“啪!”地一声,在独孤钰脸上结结实实的掴上一掌,美目寒芒暴射的厉声叱道:“你还有一点人性没有?这种话亏你说得出口,你虽不杀伯仁,伯仁为你而死,我看你将如何忍受那时时刻刻的良心谴责!”
娇躯再闪,电射而去!
按说尽管“龙幡令主”这一掌迅捷如电,以独孤钰目前已登巅峰的一身功夫,就是怎样躲也躲得开!
无奈,独孤钰正自心神不定,加以他作梦也未料到“龙幡令主”会突无地有此一举,及至他发觉欲躲闪时,脸上已结结实实的被那只纤手掴个正着,一阵热辣辣的痛觉又使他不由猛然一震,及至回过神来,就在这刹那功夫中,“龙幡令主”那无限美好的纤纤身影已只剩下一丝淡影!
他追之不及,他也没有追赶的意思,只因为“龙幡令主”这一拳打得他神智为之一清,刹那间,他明白了“龙幡令主”的那番话儿,非关诡谲,不是狡诈,而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他双目呆呆的凝注那血海大仇,翩然逝去的远方,心中却只是一阵无比痛苦泛起袭上!
这痛苦不是肉体上的某种创痛,而是心灵上深处的一种自责、羞愧、内疚混合而成一股洪流,比诸任何肉体创伤要强烈万倍!
任何肉体上的创痛他受得了,而且绝不皱一下眉头,然而这心灵上的打击,却使他脆弱可怜!
正如“龙幡令主”所言:“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为我而死”,这种愧疚深深的刺着他的心灵,几为之鲜血斑斑……
独孤钰只觉得全身无限炙热,五内欲焚,昏昏然忘了自身,忘了一切……
“非上上人,无了了心”,人非草木,他不是铁石心肠,更何况他是一个剑胆琴心感情极为丰富之血性奇男?他并非能对那司徒霜一丝情,万缕深情无动于衷,只为他不能辜负那结识在先的雪艳琴一片似水柔情,但是,不可讳言地,他已难逃司徒霜那迎头撒下的天罗般情网!
然而,如今……
他想着司徒霜那哀怨凄楚,伤心欲绝,心碎断肠,痛不欲生的羞恨情状,脑海中似也浮起韦晓岚那羞愧无限,痛苦自责的形象……
渐渐地,唇边渗出一缕鲜血,顺颔滴下!
“阿弥陀佛!善战!善哉!”
一声暮鼓晨钟般苍劲佛号自背后,震得他耳际嗡嗡,悚然一惊,刹那间灵智为之尽复,倏然回身望去!
只见面前三丈处,不知何时已伫定一位貌像奇古,宝像尊严的高年僧人,而且,双掌合什,正自双目神光焖炯,凝注自己!
迫近三丈他竟茫然不知,可见他适才是如何的黯然神伤,灵智麻木,也显见这老和尚一身超绝功力!
独孤钰心中一惊,目中寒芒一闪,方待发话!
老和尚脸上一阵抽搐,突然发话:“施主可是复姓独孤,单名一个钰字?”
独孤钰呆了一呆,毅然点头:“不错,在下正是独孤钰,敢问大师上下。”
老和尚道:“老衲峨嵋大智!”
独孤钰猛然想起昔日洞庭湖边,“艳阳楼”上,那诸葛兄妹之言,眼前这位老和尚便是那与“百晓老人”共称宇内二大奇人的大智禅师,心头一震,忙自躬身,恭谨地道:“原来是大智禅师,禅师宇内奇人,晚辈仰慕已久,只恨福薄缘浅,今日幸瞻佛颜,足慰平生,敢问禅师,有何教言?”
大智禅师微轩白眉,道:“老衲庸碌老僧,何敢当施主这四个字‘宇内奇人’?施主若问老衲来意,老衲便是为你,为她,为芸芸苍生而来!”
独孤钰闻言一怔,摇头说道:“晚辈愚昧,请禅师指点!”
大智禅师淡淡一笑,道:“施主天纵奇才,智慧超人,何言愚昧?适才施主所遇何人?”
独孤钰恍然大悟,心中微震,双目神光一闪,道:“晚辈血海大仇,‘龙幡令主’,莫非……”
“施主且莫问,先请答我问话!”大智禅师微笑接道:“施主只知与‘龙幡令主’有血海大仇,可知世上‘龙幡令主’究竟有几位?”
独孤钰道:“‘龙幡令主’化身千百,时男时女,放眼宇内,无人不知……”
“但是,施主错了!”大智禅师飞快接道:“‘龙幡令主’与那‘雪衣血神’并称宇内,举世只有一位,其他不论,便是适才那位也是非真!”
独孤钰心中一震,道:“禅师,事关晚辈血海大仇……”
大智禅师正色接道:“是的,施主,我知道此事体大,但施主也应知老衲身在佛门,出家人不打诳语!”
独孤钰面对这位宇内奇人,不由一阵歉然,道:“晚辈无意渎冒,禅师海涵,敢问……”
“施主莫非要间那‘龙幡令主’究系何人?”
独孤钰高声说道:“请禅师指点!”
大智禅师微一摇头,肃然说道:“老衲虽有心相告,只是行事不敢有违天意,老衲只能奉告施主,即那真正‘龙幡令主’也非施主血海大仇!”
独孤钰双眉微挑,道:“禅师怎知那‘龙幡令主’,并非晚辈血海大仇?”
显然,独孤钰已微生不悦,只是面对这位蜚声宇内的前辈奇人,不便发作而已!
大智禅师神目如电,立即了然,淡淡一笑,说道:“施主且慢问我,老衲请教,就施主所知,那‘龙幡令主’为人如何?”
独孤钰寒芒闪烁地挑眉答道:“‘龙幡令主’桀骜凶残,阴险毒辣,冷酷狡诈,举世皆知,禅师何有此一问?”
“老衲自有道理!”大智禅师微笑说道:“施主自以为句句不虚,其实全属谬误,那‘龙幡令主’侠骨仁心,冰清玉洁,胸怀慈悲,怎会是为恶之辈?否则又怎能与‘雪衣血神’并称宇内?近年来虽性情大变,但那只是嫉恶如仇,心肠硬了一点而已,乃非施主口中所描述者!”看来这老和尚知那“龙幡令主”甚详,否则不会这般的侃侃而谈。
独孤钰暗暗冷哼一声,深注大智禅师一眼,冷然说道:“假冒伪善,一手掩盖天下人耳目,此正‘龙幡令主’阴狠狡诈之处!”
大智禅师双眉一轩,目中神光暴射,沉声说道:“一念之误,百行皆非,老衲深为施主惋惜,施主可知老衲与那‘龙幡令主’交往数十年,数十年来老衲未闻更未见她手沾血腥杀过一人,纵然是十恶不赦之徒,也不过只下废功,放其逃生,似这般仁侠,施主竟加以凶残嗜杀罪名,毋乃太忍心耳!”
这委实又令独孤钰大感困惑,心想:大智禅师佛门高僧,当世奇人自然不会妄打诳语,则自己那四位叔叔出生入死,冒险犯难的三年侦察又岂是谎言……
沉声半晌方始慨然说道:“禅师佛门高僧,前辈奇人,所言晚辈不敢不信,但有道是:‘圣贤不能无过’。‘龙幡令主’纵然仁侠一生,未必不曾铸一恨事,错杀一人,也许,晚辈这血海大仇便是她所为一错,对她而论,不过是百善中之一错,在晚辈来说,却是难共戴天的血海大仇,身为人子,亲仇必报,圣人尚且明训,大师又何忍责我?”
大智禅师听得暗自点头,险为语塞,微微一笑,扬眉说道:“施主口才卓绝,言词锋利,但所言皆为正理,老衲非敢相责,实不忍见施主灵智蔽于心魔,一误再误而已,愿再告施主,那‘龙幡令主’绝非施主所言血海仇雠!”
独孤钰目中寒芒一闪,倏又敛去,道:“禅师怎知那‘龙幡令主’绝非晚辈血海大仇?”
“老衲数十年所见所闻!”
独孤钰淡淡笑道:“禅师可信那‘雪衣血神’柳前辈也是当世仁侠?”
大智禅师肃然说道:“老衲深信不疑!”
独孤钰一笑说道:“禅师当知那柳前辈,昔年也曾杀过‘九天飞魔’一家满门!”
大智禅师一怔住口,霍然变色,脱口沉声:“施主怎地如此执迷,你可知那‘龙幡令主’是你……”
悚然警觉,神情一震,忙扬佛号:“阿弥陀佛,老衲险些一泄漏天机,虽属无心,仍是悖天,施主勿再相逼!”
独孤钰还待再说。
大智禅师陡地瞋目大喝:“劫运当头,风波已起,施主还不知醒悟么?”
独孤钰心神一震,脑际灵光电闪,不由默然。
大智禅师双掌合什,肃然又道:“武当铸恨,只恨劫运开端,施主若再不知醒悟,无穷恨事势将紧接而来,到那时,武林遭变,血腥弥漫,施主再行醒悟,只怕为时已晚,春风育物朔雪杀生老衲本我佛一片慈悲,万请施主明判是非,慎察黑白,勿陷奸谋,勿堕魔障,则苍生甚幸,武林甚幸,否则祸患噬脐,悔之莫及!”
独孤钰静聆之余,脑际灵光不住闪动,灵台渐渐突明……
但,蓦地里,“青城山”千丈绝峰之上,那“日观亭”侧的一幕悲剧惨景飞快掠上脑际,一股愤怒之气打心底猛冲而上,只觉全身热血飞扬沸腾,暗一咬牙,肃然躬身说道:“大禅师一片婆心,再三棒喝,晚辈敬佩之余,无限感谢,只是晚辈幼遭巨变,痛失依怙,这满门血海深仇无不报之理,那‘龙幡令主’冷酷狠毒,夤夜行凶乃是千真万确,纵然昔时晚辈幼小,未及亲睹,但那‘太姥’绝顶,‘魔霄峰’上,杀人放火,对那年迈无力,犹在病中的‘百晓’前辈师徒横下毒手,即是晚辈身置其境,亲目所睹……”
大智禅师白眉一轩,目射神光的飞快接道:“敢问施主,那行凶之人是男是女?”
独孤钰毅然接道:“晚辈不敢捏词,那行凶之人确是男子,但彼时另有女子隐身一旁,显然难脱指使教唆之嫌!”
大智禅师道:“施主可愿知道那女子是谁?”
“晚辈除觉得那‘龙幡令主’外,再无他人!”
大智禅师摇头说道:“施主想错了,那只是也非真正的‘龙幡令主’手下的两名女婢!”
独孤钰不由一怔,但遂即飞快说道:“一丘之貉晚辈想不出那有什么不同!”
大智禅师方自白眉双轩,独孤钰突然想起那这一“龙幡令主”也自非真之言,又道:“禅师既云适才那一‘龙幡令主’也是非真,当知她是何人!”
大智禅师呆了一呆,面上立现难色,良久方始毅然说道:“出家人不敢打诳语,她便是那‘龙幡令主’唯一爱徒!”
独孤钰大感意外,“哦!”了一声说道:“晚辈只料她与那‘龙幡令主’不无关连,却未料渊源如是之深……”
冷冷一笑,接道:“助纣为虐,晚辈仍觉没有什么分别,而且打了小的也不愁找不到老的!”
大智禅师只听得脸色不由一变,但倏又敛态说道:“施主恃仗着什么?”
一句话激得独孤钰双眉倒剔,目射寒光,道:“凭晚辈一身所学,我以为绰绰有余!”
“只怕不如施主所想!”大智禅师淡淡笑道。
独孤钰再次挑眉说道:“听禅师之言,可是要晚辈……”
大智禅师淡笑摇头,道:“施主莫要误会,老衲化解犹恐不及,怎会再激起施主豪情去跟那‘龙幡令主’一较长短?老衲之意,只是奉劝施主,不可依恃一身所学,随便伤人,要知施主那‘血印神掌’并非所向披靡,无可克制之学!”
独孤钰道:“禅师胸罗万有,学究天人,晚辈不敢抗辩!”
大智禅师自然听得出他语含不服,笑道:“施主如是不信,尽可奋起神威,拿老衲试试!”
独孤钰闻言暗忖:师门“血印神掌”震古烁今,神力盖世,所向无敌,恩师也曾一再诫勿轻用,这老衲纵然称奇宇内,但那只是指他佛法无边,道基深厚,胸罗万有,智慧超绝,却未闻他一身武学有何奇特之处,纵有奇学也绝无能接得住自己十成“血印神掌”的全力一击,前辈奇人,岂是儿戏……
心中虽这么想,口中却忙自说道:“禅师前辈奇人,晚辈怎敢冒犯!”
“不妨!”大智禅师颇为轻慢地摇头笑道:“施主尽可放心,老衲不能打人,但挨打的功夫可称无人能及,自信能接得住施主全力一击,而且只怕施主的那全力一击之‘血印神掌’难动老衲一角衣袂!”
独孤钰一身傲骨,哪经得起这语出轻慢的一再相激?闻言立即双目寒芒连闪地微笑说道:“恭敬不如从命,既是如此,晚辈只有冒犯了!”
大智禅师双手合什,微笑不语。
独孤钰双眉微挑,神态一转凝重,缓缓抬起右掌,道:“禅师请准备,晚辈要发掌了!”
大智禅师微笑说道:“施主也请奋起神威,务必全力,请!”
他“请”字方落,独孤钰已自微挥右掌,轻飘飘地一掌拍出!
尽管大智禅师要他务必全力,他仍然暗敛三分,仅用七成!
虽然力道仅仅七成,但这一掌化石溶金,断铁碎钢自是绰绰有余!
在他以为,大智禅师纵然不致受伤也必身形暴退,血气狂翻!
哪知大谬不然,他一掌甫自拍出,便自心神狂震,惊诧异绝的瞪目张口,作声不得!
原来,他这自认震古烁今,所向无敌的师门神功,不但连那大智禅师的一角衣袂也未拂动,而且一掌拍出,他竟猛觉那化石溶金,断铁碎钢绰绰有余的血印神力,如石沉大洋,泥牛入海,无影无踪!
大智禅师缓缓放下双掌,微笑说道:“施主,老衲这挨打的功夫如何?可要再试试看?”
独孤钰默然不语,良久方道:“晚辈不知禅师修为已至‘松柏不凋,金刚不坏’境界,请恕晚辈骄狂无状!”
大智禅师淡笑说道:“施主错了,何谓‘松柏不凋’,什么又是‘金刚不坏’?老衲所仰恃者,不过一片佛心,一点正气而已,施主天资聪慧,当能领悟老衲所语!”
独孤钰再次默然,倏地躬身一揖,转身电射而去!
大智禅师似有所料于此,双目凝注独孤钰逝去远方,久久不语……
正在此时,大智禅师背后松林里,突然袅袅行出一位风华绝代,清丽若仙的白衣女子!
向着大智禅师裣衽为礼,道:“前辈佛法无边,晚辈敢不敬贺!”
大智禅师突然闪至一旁,缓缓说道:“令主以为他醒悟了?”
白衣女子神情一震,那清丽若仙的娇靥上倏地掠上一片阴影!
大智禅师神色凝重的一叹,又道:“他适才之所以突然离去,那只是老衲已生戒意,却并非悚然醒悟,此后他那煞戾之气不但不会收敛,只怕还会变本加厉……”
白衣女子一双美目突然暴射神光,黛眉双挑,方待发话。
“阿弥陀佛!”大智禅师倏扬佛号,肃然接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令主不可妄动无名,为天下苍生,宇内武林,老衲敢请令主百忍!”
白衣女子悚然动容,再次下拜:“多谢前辈点破痴迷!”
大智禅师合什还礼!
“令主言重!”一叹再道:“令主人间仙品,慧根深厚,当知有些事事关天机,老衲不敢奉告!”
白衣女子轻颦黛眉,微一抬头,道:“晚辈知道,但请前辈指点今后之策!”
大智禅师沉吟说道:“为今之计,老衲只有不远千里,跑一趟‘梵净山’,‘不归谷’,当今世上只有那柳老前辈才能令他俯首听命,他年长云游在外,老衲此去能否儿他一面,很难预料……唉,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了!”
白衣女子娇靥上阴霾之色更浓,缓缓垂下了头!
大智禅师那庄严肃穆的神色中掠过一丝不忍,一叹又道:“令主不必如此,谋事在天,成事在人,只要大家坚忍不拔,不挠不屈,未尝不能挽救此一劫运,司徒洞主尚待照顺,令主不可再多耽搁,老衲也就此告辞,多前半月,少则三五日,必然返来!”合什躬身,飘然而去!
白衣女子神情肃然的目送大智禅师远去,良久,良久,方始一声颇含忧郁的轻叹,举起莲步,袅袅行去,渐至不见……
武当,峰有二十七,在那距离“天柱峰”十余里外,与“天柱峰”遥遥相对的另一处山峰上。
这一山峰在武当二十七峰之中,高度仅次于“天柱”但其险峻却有过之无不及!
尤其,峰间林木茂密,浓阴敝天,到处都是粗可合围的苍松翠柏,且雄虬抖屈,错节盘根,形态极古!
峰之阳,林木更密,松柏之间,更是藤蔓满布,杂草丛生,令人有寸步难行之感!
然而,在这林木更密的山峰南面,靠近封顶之处,却有着一大片平坦之地!
这块平坦之地,背依高峰,面临危崖,一条匹练般瀑布,如百丈玉龙般,白峰顶凌空倒挂,飞珠喷玉,直泻崖下千丈深渊!
峰壁之上,青苔满布,藤蔓横生,从那石缝中更挺出数根修篁,既细且长,铁骨穿云,翠叶鸣风,与那瀑响松涛,汇成一股清洁天籁,置身其间足令人尘念全消,心旷神怡!
这是一绝美清幽之所,正宜品茗松间,对奕竹下,却不料竟有人焚琴煮鹤的在此大煞风景……
就在这片平坦之地上,此时此自对立着二老一少,三位武林人物!
两个老的,是一对神情瞿铄的灰衣老者!
那年轻的,是一位丰神如玉,俊美英挺的白衣文士!
两个灰衣老者眉宇间隐隐透着得意喜气,垂手而立!
那白衣文士却是神情憔悴,眉锁重忧,一片难以言喻之色,而且,衣衫不整,长发蓬散!
三人对立半晌,始终未发一语,良久,良久,方闻那白衣文士一声长叹,声音哑然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我虽无心,但错已铸成,纵淘尽三江之水也难洗却今日之羞,虽女娲重生也难弥补今日之错,韦晓岚玷人清白,误人一生,禽兽不如,非死何足谢罪,二位又何多此一举?”
只听得那两灰衣老者居左一人道:“庄主何出此言?怎能轻生?那司徒霜依恃才色,目中无人,数拒庄主于千里之外,一向可恶,如今木已成舟,米已成饭,谅她再也不致再行……”
白衣文士双目一睁,光如冷电,正色接道:“辛老怎出此言,二位伴我十余年,岂不知我性情为人?情之一字,非能勉强,韦晓岚死有余辜,焉能以此寡廉鲜耻之事再去挟人?”
居左老者面上一红,甚为尴尬,倏然住口不言!
居右老者却双眉微扬干笑一声说道:“庄主不必一再自责,人在神昏智迷时,谁能自克?司徒霜不是不知道,谅她不致怨庄主!”
白衣文士方自一叹摇头,突然神情一变,双目精光暴射,凝注那居右老者,道:“白老怎知我彼时在神智昏迷中?”
那老者似觉失言,神情一震,嗫嚅无词以对!
但闻那居左老者一声干笑,接道:“纸难包火,此事终必难瞒庄主,老二还是说了罢,也免得你我终日窝着这桩心事!”
居右老者,闻言颇为尴尬地一笑,看了白衣文士一眼,说道:“我也有同感,免得如鲠在喉,不吐不安,不过我兄弟倒是一番好意,还望庄主体谅一二!”
白衣文士身形掠起一阵极其轻微的颤抖,双目凝注居左老者,道:“白老且说说看!”声音竟也有一丝颤抖!
那居右老者似未见白衣文士神情有异,微微一笑,颇为得意说道:“属下兄弟知道庄主彼时神智正值昏迷,并连庄主神智昏迷的原因也完全了然!”
白衣文士神色再变,不由“哦!”了一声,道:“白老知道那是何缘故?”
居右老者一笑说道:“庄主可听说过,那淫性奇烈的‘蚀骨销魂逍遥丸’?”
白衣文士神色大震,若有所悟,急急说道:“莫非我在穴受制之时,被人喂了我一颗‘蚀骨销魄逍遥丸’?”
“何须吃下?”老者更是得意的阴阴笑说道:“只须嗅,便是大罗金仙也难逃那风流劫运,司徒霜不是那三贞九烈又何能侥幸?”
白衣文士身形一阵轻颤,轻哼一声,道:“当时二位莫非就在左近?”
“岂止就在左近?”老者阴笑说道:“便是那颗药丸也是属下兄弟,为成全庄主美事所预置!”
白衣文士神情大变,双目寒芒一闪,倏又敛去,半晌方始声音微颤说道:“多谢了,二位伴我十余年,据我所知,二位平生不近女色,今何来此淫恶之物?”
老者沉吟一下,道:“属下不敢相瞒庄主,此物乃是一友人所赠!”
白衣文士道:“二位业已十余年未与外界接触,今又何来友人?但不知是哪一位?”
老者道:“说来惭愧!便是属下兄弟也不知他姓名?”
白衣文士闻言方自一怔,老者突然笑道:“老二休要打哑谜了,还是我来替你说吧!……”
话锋微顿,接道:“说来此事远在一个月之前,属下兄弟随庄主前往洞庭途中,外出购物,酒楼小酌之际,结识一位朋友,此人以对现下武林至为熟谙,言谈之余曾为庄主对那司徒霜一片爱慕深情,屡招避拒而深为扼腕,临分手之际,留下此物,嘱属下兄弟伺机行事,属下兄弟不肯接受,那友人说得好!‘为人属下,食人俸禄,岂能不为主分忧?’言毕飘然而去,属下兄弟追之不及,故未能问其姓名……”
“所以二位就乘此千载难逢时机,下手施毒,可是?”白衣文士微笑问道:
“庄主明鉴,错过这次,只怕……”
“住口!”白衣文士突扬厉喝,双眉倒剔,双目尽赤的指着恨声说道:“韦晓岚奇男盖世,英雄一生,十余年英名却不料断送你这两个无耻匹夫手中,败我侠名,陷我不义,留尔何用?还不与我纳命!”
声落人起,疾逾电闪,飞扑而至,双掌齐出,所指均是致命要穴!
二老者正自暗感得意,方欲缴功,做梦也未料到自己庄主会猝然发难,当然更未料到,自己这位庄主早就怒火高涨,杀机狂炽,适才未动声色只不过想要套出原因!
闪避不及大惊失色,但猝然两声,二老者业已各中一掌地,身形摇幌,面如死灰,跄踉暴退!
忍不住一口鲜血疾喷而出,喷得那如影随行疾扑而至的白衣文士一头一脸,雪白儒衫上更是血迹斑斑!
显然,这二老者已被白衣文士那含恨出手的两掌,震伤内腑,更显然地,他二人也不甘就这般地束手待毙,但闻一老一声厉呼!
“老二,他下手狠毒,我们又何必再顾情份,上!”
“上!”一字一落,方欲抬掌,白衣文士已自倏扬悲愤长笑,疾扑而至:
“无耻大胆匹夫,尔等还敢还手?”
儒袖双展,飞拂二老者胸前“玄机”要穴!
这双袖力道千钧,迅捷如电,二老者既负内伤,又慑于神威,哪敢硬接?
方欲闪身,已是不及,只声砰然两声,五脏俱裂两个身形被震直飞而起,两声凄厉惨呼,向着百丈悬崖飞堕而下!
白衣文士神情突然猛震,倏地收手,凝注那百丈悬崖下,半晌,面上掠起无限怨恨一片悲痛神色,缓缓垂下头去……
但旋即,他又突然仰天一声声似龙吟的悲啸,啸声中身形拔起,电射而去!
白衣文士身形方逝,由那浓密松林之间突然传出一声长叹,一条纤美淡白人影一闪而逝!
事隔数日,在那汨罗江畔,垂柳丛里的那间茅屋中!
司徒霜一身素衣,娇靥上已失去了那往日如花的色采,苍白的怕人,那一双美目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显得淡然无神,神色中一片木然,呆呆地坐着,令人难窥她心中一丝情感!
蓦地里,竹帘掀动,谢小玉一色红衣,手捧食盒,袅袅行了进来,将食盒置于几上,妙目一注司徒霜,轻声说道:“二姑娘,请用饭!”
司徒霜听若未闻,仍是神色木然地呆呆坐着,连身子也未移动一下!
谢小玉神色中突然涌起无限怜惜,秀眉轻颦的凝注司徒霜道:“二姑娘,恕小婢大胆,身子要紧,终日这般呆呆的坐着,便是铁打金刚也禁受不住,何况女儿家娇弱血肉之躯?二姑娘纵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杜……”
“杜”字方出,司徒霜娇靥突泛轻红,但依然神色木然的凄道:“大姑娘回来了没有?”
谢小玉一时失言,触动司徒霜心中隐痛也觉歉然,忙自改口说道:“还没有,不过以婢子看来,也许不超出今明两天!”
司徒霜唇肉动了两下,又复默然。
谢小玉看了几上食盒一言,方待再说。
突然一阵轻咳一阵步履声传了过来,刘双成面布寒霜,掀帘而入,看了司徒霜一眼,略一犹豫,道:“二姑娘,韦晓岚求见!”
司徒霜神色大变,霍然站起,冷然说道:“那韦晓岚人在何处?”
刘双成道:“现在门外候命!”
谢小玉突然冷哼一声,转身向外走去!
“回来!”刘双成飞快一把将她拉回,正色说道:“我已赏了他一掌,他未还手,你若出手稍重,姑娘回来如何交待!”
谢小玉默然不语,但眉宇间难掩心中愤恨之色!
司徒霜神色稍敛,缓缓说道:“叫他进来!”
刘双成应声而去,临行暗暗向谢小玉递过一个眼色,谢小玉冰雪聪明,自然会意,默默的跟行了出去!
二人方自出屋,司徒霜神色中突然掠过一片难以言喻的表情,似羞,似怒、似悲、似恨……
一双失神妙目中,也自然涌起两眶热泪,但旋即又被她举袖拭去,神色也自恢复一片木然,轻举莲步,如幽灵般行了出去!
方自厅外,只见韦晓岚已身着那袭血迹斑斑的破损儒衫行了进来,入目司徒霜当厅而立,神色一震,倏然止步,憔悴的脸庞上闪过一丝轻轻抽搐,将口数张,却未说出一个字来!
司徒霜双目突射寒芒,扫了他一眼,冷然开口:“你还有脸来见我?”
韦晓岚眉宇间飞快掠起一丝羞愧之色缓缓的垂下头去,但旋即又猛一抬头,淡淡说道:“韦晓岚正前来请罪!”
司徒霜苍白娇靥上蓦地涌现一片悲恨,道:“你还有什么说的?”
韦晓岚木然说道:“大错铸成,罪有应得,韦晓岚无话可说!”
司徒霜双目寒芒暴射,黛眉一挑,突然举起柔腕!
韦晓岚凄然一笑,闭起双目!
但闻司徒霜冷然说道:“你莫非心有不甘,觉得死得委曲!”
韦晓岚睁目说道:“错由我铸,罪集一身,虽百死不足以赎万一,何言委曲,怎说不甘,不过,我只想告诉姑娘一句话!韦晓岚不是那寡廉鲜耻,禽兽不如之人!”
司徒霜霍然色变,道:“你以为你做得很对?”
韦晓岚道:“我只想告诉姑娘这一句,别的我不想多说,只求速死!”
司徒霜唇边掠起一丝极为冷酷的笑意,道:“我本不想杀你,但我现也又改变了主意,因为杀你徒污了我双手,虽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也难消我心头之恨,我要你活在世上,而且不伤你一毫一发,你是个聪明人,该懂得我的用意!”
韦晓岚闻言,身形突起一阵颤抖,声音哑然的道:“我明白,我受那良心谴责已够了,但求姑娘给我解脱!”
“住口!”司徒霜突然一声厉喝,无限悲恨的厉声说道:“你想解脱?司徒霜白璧生瑕又该怎么办?”
韦晓岚神色一变,默然垂首不语。
但,蓦地里,他却突然一声惨笑,飞快地抬起右掌,闪电般向自己天灵击去!
司徒霜冷哼一声,抬手一指飞向韦晓岚腕脉!
韦晓岚手腕微斜,一闪避开指风,手掌却飞快落下!
晓是如此,他这一斜腕闪避,自然比适才慢了一刹那间!
一个纤小红影疾掠入屋,韦晓岚闷哼一声,跄踉倒退了数步,一只手臂也自无力垂下!
红影敛处,谢小玉面布寒霜,秀眉双剔,扬掌便向韦晓岚脸上飘去!
但闻“啪!”的一声脆响,韦晓岚竟然不躲不闪,那神色憔悴的俊脸上,立刻现出五个纤纤指痕,看了谢小玉一眼,嘴角显过一阵抽搐,默然不语!
谢小玉正想趁他还手之际,乘机再给他两下,发泄一下心中那悲愤不平之气,岂料这位英雄盖世的“玉面神龙”,果如刘双成之言,不但未还手,不躲闪,便是连一丝不豫之色也找不到,心中不由感到老大没趣,冷哼一声,站过一旁!
司徒霜神色木然,冷冷说道:“如今你该知道,在我面前想要寻死也是不容易之事,我也要你尝尝这求死不得,求生痛苦的滋味,不要以为我残酷,你该知道,对你,这已经很便宜了!”
韦晓岚木然说道:“韦晓岚深知罪有应得,不过,这件事不能全怪韦晓岚一人……”
“住口!”司徒霜一声厉叱,娇躯微颤地道:“你寡廉鲜耻,禽兽不如,不怪你难道还怪我不成?”
韦晓岚冷冷说道:“韦晓岚正是此意!”
“韦晓岚,你,你,你至今还敢……”司徒霜气得语不成声。
谢小玉秀眉倒剔,纤纤玉手方始抬起!
司徒霜怒态一敛,倏地一阵格格狂笑,道:“韦晓岚,你想激我出手?可惜我不会上你的当!”
“我何必激你,我若想死,我不相信谁能阻拦我!”
司徒霜冷冷说道:“韦晓岚,你那点心计休要在我面前卖弄,我承认一个人如果想死,什么人也拦阻不住,同时寻死的方法也很多,但是对你却不同,你只有死在我手方能算得解脱,而我又要让你尝尝那比死还要痛苦的滋味,所以你才想激我出手,可对?”
韦晓岚神色一变,冷然说道:“你休要自作聪明,事实如此,你若不解我受制穴道,相信尚不致陷我韦晓岚于万劫难复……”
谢小玉突然悲声说道:“二姑娘,你能容他……”
司徒霜微一攞手,说道:“我自有主张,小玉,点他哑穴!”
韦晓岚方自神色大变,谢小玉已经应声出指,迅捷如电,一指点上韦晓岚“哑穴”!
司徒霜唇边掠起一丝冷冷笑意,道:“你如今有口难言,还有什么心计可施么?”
韦晓岚身形倏地猛颤,双目暴射两道难以言喻的目光,紧紧凝注司徒霜!
晓是司徒霜早已恨透了他,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此刻却也被他这双目光看得心中一颤,不由默默!
这茅屋厅堂中,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韦晓岚依然身形未动,但那微微抽搐的唇角,已渐渐渗出一缕鲜血!
司徒霜冷冷一笑,道:“你也会觉得受不了……”
韦晓岚闷哼一声,一幌倒地!
白影敛处,董飞琼运指如飞,连点韦晓岚十二处大穴,抬眼一注谢小玉,道:“小玉,将辈晓岚扶入房中去!”
谢小玉自然讶然,闻言不由一怔!
董飞琼黛眉微扬,再次轻喝:“小玉,你听见了没?”
谢小玉纵然万般不愿,却也不敢不听,只得满面不屑的扶着韦晓岚向屋内走去!
司徒霜一见董飞琼,便生似见到了世上唯一的亲人一般,美目一红,泣然叫了一声:“琼姐!”
董飞琼无限怜惜的深注司徒霜一眼,道:“霜妹这两天来仍未进食?”
司徒霜再也难忍辛酸热泪,长长睫毛微一眨动,两串晶莹泪珠无言堕下,缓缓垂下了头!
董飞琼眉宇间掠过了一丝不忍,一叹说道:“霜妹,你这是何苦?身子要紧,咱们坐下谈!”
二人方自坐定,董飞琼神色一转凝重,看了司徒霜一眼,道:“我一步来迟,霜妹,你可知韦晓岚会落个终生残废么?”
司徒霜神色一震,说道:“琼姐此话……”
董飞琼一叹接道:“霜妹你怎会看不出韦晓岚已嚼舌自绝?”
司徒霜霍然站起,但又缓缓坐下,冷哼一声,道:“到底是他行!小妹本要让他尝尽那良心谴责的痛苦,但却不料让他嚼舌企图自绝,他罪有应得,琼姐又何必不忍?”
董飞坛摇头说道:“霜妹你错了,这事并不能全怪韦晓岚!”
司徒霜霍然色变,道:“琼姐怎也出此言,难道小妹……”
董飞琼再次摇头,接道:“霜妹不要误会,我只说韦晓岚并非出自自愿,你们两个都是被害之人!”
司徒霜仍未释然地冷冷说道:“琼姐此话令小妹难解!”
董飞琼自然看得出司徒霜心中不悦,淡淡一笑,道:“霜妹那日在未解开韦晓岚受制穴道之前,可曾闻得什么异样味道?觉得身体与往昔有什么不同么?”
司徒霜猛觉忆起那丝若有若无的淡淡异香,她冰雪聪明,立即了然,心头猛震,急急说道:“琼姐,莫非……”
董飞琼点头接道:“霜妹可曾听说过,一种极为淫恶的‘蚀骨销魂逍遥丸’此物?”
司徒霜黛眉双剔,微微摇头!
董飞琼探怀取出那颗赤红破损小丸,道:“这就是我那日在左近草丛中,捡到的一颗‘蚀骨销魄逍遥丸’,此物极为淫毒,只要容得它所发气味一丝入鼻,便立即灵智昏迷,不克自制!”
司徒霜煞气直迫眉宇,道:“琼姐可知那是谁?”
董飞琼道:“韦晓岚手下二侍卫,‘雪山二老’辛浩、白枫。”
司徒霜霍然站起,就待出屋。
董飞琼伸手将她拉住,道:“霜妹要到哪里去?”
司徒霜双眉倒剔,杀气洋溢地切齿恨声说道:“小妹要将这两个狗贼剖腹挖心,刮以千刀!”
董飞琼将她按回椅上,道:“他两人早已葬身武当百丈深渊,只怕此刻尸首难寻!”
司徒霜呆了一呆,道:“莫非琼姐……”
董飞琼摇头道:“是韦晓岚!”
司徒霜神色一震,“哦!”了一声,默默不语,良久方始木然说道:“既然错不在己,韦晓岚适才为何不说?”
董飞琼道:“霜妹请想,那韦晓岚英雄侠义,一身傲骨,若非为药物所迷,纵然他私心极为爱慕霜妹也断不会做出这禽兽不如之事,虽中人奸计,为药物所迷,但错是他韦晓岚所铸,何况‘雪山二老’又是他手下二侍卫,以他性情为人,他除深深羞愧自责,速求解脱之外,他又岂能以此来保全自己性命?……”
司徒霜也觉得自己适才太以过份,默默无语,缓缓垂下了头!
董飞琼一时却也难找出适当话儿来安慰司徒霜,她既不能责怪司徒霜做得太以过份,当然也不能为韦晓岚辩护!
默然半晌,方始无限怜惜的深注司徒霜一眼,一叹说道:“霜妹不必难过,如今她该领悟大智禅师之言,这都是劫运,万事冥冥早定,半点由人不得,韦晓岚若非穴道受制,霜妹若不是赶得那么凑巧,晚片刻拍开他的穴道,我如早到一步,都不会落得这般地步,错不在韦晓岚,而韦晓岚从今纵然保得住他的性命也落得个终生残废,霜妹那心中恨怨之气也该全消了……”
司徒霜霍然站起娇躯,神色木然的缓缓说道:“是的,琼姐,我如今已领悟了大智禅师之言,这都是冥冥中早定劫数,劫数难逃,夫复何言?司徒霜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我也不敢再去怨恨何人,韦晓岚处尚请代为致意,小妹告辞了!”话落,举步便向外走去!
董飞琼大惊,急忙站起娇躯,将她拉住,道:“霜妹到哪儿去?”
司徒霜双目呆呆木然说道:“天下之大,未尝没有容身之地,司徒霜一身罪孽,只有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董飞琼大急,方自颤声一句:“霜妹……”
司徒霜唇边突然掠起一丝令人望之心酸的凄凉,幽幽说道:“琼姐,司徒霜命薄福浅,你叫我有何面目再见他?”
董飞琼自然知道司徒霜口中这一“他”字,指的是谁,心中一震,默然不语!
司徒霜又自凄惨一笑,接道:“其实我也并非全是为了他,大智禅师惊点了我,苦海茫茫,回头是岸,森罗万象,梦华空幻,万事既然冥冥早定,当然早定司徒霜遁入空门!”
一番话听得董飞琼心头连震,方一蹙眉。
司徒霜突然娇靥如花,格格笑道:“东海水,曾闻无定波,事事何须扼腕,北邙山,未曾留闲地,人生且自舒眉,司徒霜看破人生,已见真空,琼姐又何必为小妹苦?”
董飞琼摇头说道:“我不为霜妹苦,霜妹又何必自苦?可曾记得你我昔日共进同退之言?”
司徒霜神色一震,倏又淡淡说道:“琼姐不必以此事难我,爱是万缘之根,必要时,当知割舍,琼姐人间仙品,福缘深厚,怎能比诸小妹?”
董飞琼神情一黯,苦笑一声,幽幽说道:“霜妹也不必安慰我,何谓人间仙品?什么又是福缘深厚?只怕董飞琼结局令人难以想像!”
司徒霜悚然动容,道:“琼姐何出此言,莫非……”
董飞琼微一摇头,黯然说道:“有些事儿,我知道的太少,家师也未曾提过只字,大智禅师纵然知道,但事关天机,又不能告我,只怕这段虚无仇恨,永难消解!”
司徒霜心头一震,默然不语,但旋即她又说道:“琼姐不提,小妹也忘了,琼姐恩师是哪位高人?怎从未听琼姐提过?”
董飞琼娇靥上掠出一丝难色,苦笑说道:“徒忌师讳,家师又一再严诫,不得向任何人轻泄她老人家名讳,霜妹你要原谅我!”
司徒霜淡淡说道:“既然如此,小妹怎敢令琼姐为难?临别之前,小妹奉劝琼姊一句:冥冥之中,自有公道,琼姐不必为此事愁,在此,小妹愿预祝琼姐好事得偕,侠侣成双,告辞!”方待举步。
董飞琼突然忆起一件事,急急说道:“霜妹,我险些忘了一桩大事!”
接着遂将那“雪山二老”之言概述了一遍,话落,挑眉再道:“如我料得不错,此辈可能又是那些冒我名号之徒!”
按说,司徒霜听后,必然,会黛眉倒剔,杀机狂炽,谁知大谬不然,董飞琼话声一落,她竟略作沉吟地淡淡说道:“琼姐高见,小妹深有同感,只是不知为何,小妹此刻竟觉杀机全消,再也生不出一丝怒气来,看来,此事小妹只好斗胆,偏劳琼姐了!”
董飞琼闻言,心知司徒霜果已看破一切,不禁肃然说道:“霜妹业已真悟,这些事自然有我,我也不敢再以俗事强留,霜妹请多自珍重!”
话虽如此说,但眉宇间却难掩那依依之情。
司徒霜看得不由心中一阵黯然,忙言定神淡笑说道:“多谢琼姐,小妹尚有一桩事儿未了,此去尚不会那么早剃度受戒!”
董飞琼颇为诧异地深注司徒霜一眼,道:“霜妹还有什么俗事未了?此事可否由我代劳?”
司徒霜微一摇头,含笑说道:“此事琼姐日后自然知晓,而且,此事我是责无旁贷,也没有办法做假第二人之手,琼姐心意,小妹只有心领,告辞了!”转过娇躯,袅袅向外行去!
董飞琼尽管深为司徒霜贺,但入目她那无限凄凉的背影,也不禁心头黯然,美目微湿,正自呆呆凝注司徒霜那离去背影,突然忆起一事,举手一拭珠泪,扬声轻呼:“霜妹!”
司徒霜闻声转身,微笑说道:“琼姐还有什么交待?”
董飞琼赶上去,道:“我想知道霜妹此去的行踪,日后有事也好连络!”
司徒霜含笑说道:“小妹一时尚难决定,不过琼姐不必担心也不必找我,我有事自会来找琼姐!”
董飞琼微一点头,默然不语。
司徒霜淡淡一笑,又转身行去,转瞬间消失在那千百条浓密垂柳中……
董飞琼暗暗一叹,转回屋中。
自然,她接下来便是要救法那“玉面神龙”韦晓岚,至此容我掉过笔头,一述那芳心片碎,柔肠寸断,黯然离去的司徒霜!
司徒霜一离开董飞琼那间茅屋,便顺着汨罗江,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
她委实是漫无目的,因为,连她自己也不知一时该住何处去!
但她此时并未感到一丝悲哀,反觉得,她的心情如今静得如一井死水,再也荡不起一点涟漪……
一念参透,竟使这位红粉煞星,在甫遭心身创伤之际,毅然抛了儿女私情,武林恩怨……尘世上的一切,令人委实不能不肃然起敬,予以无限同情,一掬热泪!
她身着一袭轻纱般素衣,神情木然,娇靥上神色虽甚为憔悴,但仍是难掩她那往日美艳容颜!
江风,拂动着她那鬓边秀发,飘扬着那轻纱般衣袂,无限美好的身影,长长的映射在地上,显然无限凄凉。
她直如幽灵般缓缓的轻移莲步,双目呆呆前视,似陷入无边深思,又似灵台中一片空明!
有一点可以肯定。
那便是,她已忘了身边的一切,甚至于忘了她自己……
顿饭过去,她似有所觉,突然停下身来!
举目望去,神情微震,不由蹙眉!
原来,就是这顿饭功夫中,她早已远远离开了那汨罗江畔,而且不知将那汨罗江畔,抛往何方!
眼前,是一处极为幽静的山凹。
这处山凹三面环山,一面是她来时所经一条幽径,这条幽径已为浓密林木,人高野草所掩,蜿蜒曲折,二十丈外已不复见。
她自己都不知道,适才她是怎么走进来的!
山凹环山的三面,山势高不算高,但极为险恶!
三座山峰奇陡如削,山石峋嶙,林木颇为稀少,沉寂的出奇。
这位身为“闽西八洞”洞主的司徒霜,对那闽境一带崇山峻岭从未放在眼内,但对眼前这区区一处山凹,她却眉峰深蹙,心生不安,略一迟疑,转身便欲循来路出去。
但在她转过身形,方拟举步的刹那间,目光所及,却使她神情更震,倏然住足!
原来,面前十丈余,不知何时已冷然站定一个身材瘦高的黑袍长发人!
这黑袍老人阴森森的一张白脸,吊客眉,三角眼,眨动之间绿光闪烁,直如一具僵尸!
对司徒霜来说,此人毫不陌生,正是那“洞庭大会”中,被独孤钰神威吓退的“阴山人屠活僵尸”黎浩!
不过,她不明白,这老魔为何会此时此地,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司徒霜神色泰然,默然不语。
黎浩却突然露齿一笑,阴恻恻地道:“司徒洞主别来无恙?”
这语气阴森的直能令人头皮发炸,毛发悚然!
但司徒霜却视若无睹,神情木然的冷冷说道:“阁下何人?怎识我司徒霜!”
黎浩阴阴一笑,双目绿光闪烁说道:“老夫阴山黎浩,在那洞庭大会上,与洞主曾有一面之缘,洞主怎地贵人多忘?”
司徒霜故作恍然,“哦!”了一声淡笑说道:“原来是武林风闻丧胆,人称‘阴山人屠活僵尸’的黎老先生……”
黎浩丑脸一变,双目绿光方射,倏又阴笑说道:“久闻司徒洞主香舌犀利,今日一见,方信不虚!”
司徒霜淡淡一笑,说道:“‘洞庭大会’上,黎老先生行踪直如神龙,未现即隐,司徒霜正因未能各瞻风采而深感遗憾,不想今日又幸逢在这穷山之中,可谓甚幸!”
黎浩自然听得出司徒霜是明捧暗损,在那“洞庭大会”上,未露面便被独孤钰神威惊退,丑脸一热,双目绿光大盛,方待发作。
但闻司徒霜一笑,又道:“彼此缘只一面,不知黎老先生拦我司徒霜去路,有何见教?”
黎浩两颗绿光四射的眸子一转,嘿嘿笑道:“好说,好说,老夫何敢当司徒洞主这言教之字……”
笑容突然一敛,阴阴接道:“只是,另有几位年轻朋友想见见洞主,老夫被公推为代表,暂留芳驾而已!”
司徒霜微微一怔,星目暗扫四周,哪有一丝人影?正自暗感诧异。
倏闻黎浩嘿嘿一声笑,道:“司徒洞主不必诧异,黎浩那几位朋友,都是见不得大人物之辈,慑于司徒洞主神威,他们站得很远也很隐密,没有黎浩召唤,他们不敢冒然现身!”
司徒霜知道黎浩反唇相讥,毫不在意的淡淡一笑,道:“司徒霜自知目力听觉两差,贵友既然极为想见司徒霜一面,何不将他们几位请出!”
“敬遵芳谕!”黎浩阴阴一笑,挥手扬声:“朋友们,司徒洞主已不耐久等,休要再小家子气了,免得司徒洞主见笑!”
话声方落,只见那左中两座山峰交接处,一座嵯峨巨石之后,缓步走出五个人来!
为首四人是一色锦袍的中年大汉,司徒霜不陌生,那是在“洞庭大会”上,折于“洞庭二十八寨”诸家堂主手下的“中条四狼”!
那居后的白衣汉子较诸“中条四狼”看上去年轻多,但那眉宇间凶狠阴霾之气,却比“中条四狼”有过之而无不及,此人司徒霜没见过,但觉得颇为面善!
这五人一现身,十道狠毒目光便紧紧盯住司徒霜,面带得意狞笑,一声不发地行了过来!
司徒霜虽智慧超人,但也仅知道眼下这以黎浩为首的几个人,来意不善,对这几个人冲着自己而来的原因,一时却也难以摸透,因为她问心和这几个人谈不上有什么仇怨!
寻思间,“中条四狼”和那白衣大汉已行至面前。
司徒霜虽然明知形势不利,但依然神色不改地淡淡说道:“司徒霜眼拙,黎老先生怎不替我介绍一番!”
“当然!当然!”黎浩深注司徒霜一眼,阴阴一笑,指着中条四狼,道:“司徒洞主如果不太健忘,当还记得这四位朋友,所以老夫不想多此一举,至于这位……”
一指白衣大汉,阴目一眨,接道:“司徒洞主也不该陌生,这位朋友一向居位关外,甚少在中原活动,此番为着兄仇,却不远千里,向洞主讨个公道,这位朋友的令兄,曾任贵洞总巡察多年,人称‘百臂殃神’宇文涛,他,关外群豪公送美号:‘追魂太岁’宇文俊,洞主明白了么?”
至此,司徒霜方恍然大悟,为什么这白衣大汉看上去颇为面善,原来竟是被她亲手击毙的八洞总巡察,“百臂殃神”宁文涛之弟。
微微一笑,她挑眉说道:“原来这位是本洞已故总巡察之弟,来意司徒霜业已了然,那么黎老先生及中条四狼呢?”
“中条四狼”中,周天风双眉倒剔,方待发话,黎浩将他制住,然后,嘿嘿笑道:“既蒙司徒洞主下问,老夫不敢不据实相告,老夫及中条四狼,一来为宇朋友助拳,二来也一谢洞主在那一‘洞庭大会’上,高坐船头,运筹帷幄之德?”
司徒霜微一点头,轩眉笑道:“原来如此,只是第一条理由已是十分充足,各位又何必再造二条?”
“司徒霜!”黎浩突然一沉丑脸,狞笑说道:“你休要以为老夫等是捏故寻衅,实对你说也无妨,在那‘洞庭大会’中,凡是身列‘洞庭二十八寨’一方者,老夫等都要逐一找上门去……”
司徒霜突然一笑接道:“噢!这怎说来,我司徒霜第一个被各位遇上,真是大大幸运了,那么,各位不动手还等什么?”
中条四狼闻言齐扬怒喝,方待动手。
黎浩突然挥手说道:“慢来,慢来,似这等打法老夫不表赞同!”
“中条四狼”一怔收手,讶然向黎浩望去!
黎浩阴阴一笑,目注“中条四狼”及宇文俊,道:“你们是要活洞主,抑或是死洞主?”
“中条四狼”听出黎浩话中有因,但不敢冒然推测,齐声答道:“晚辈等按原议行事!”
黎浩双目一转,突然纵声怪笑:“好个按原议行事,老夫本不愿临时改变主意,但今日欣赏仔细司徒洞主绝世娇容,却不得不临时改变主意,我如何能忍得心看你们将这一位既娇又艳的绝代佳人,活活打死?以老夫之见……”
紧接着,黎浩说出一番令司徒霜目眦欲裂,心惊胆颤的话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