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武林道义之交,自然谁都对谁关心。
其中,也免不了略有特别关心成分!譬如,东方曙之于楚飞香,傅家骏之于夏侯孤烟,都要在道义之外,再加上个“情意”二字。
诸葛朗月对于淳于冷月,何尝没有“情意”,但他心中却只有“义虑”,毫无“情忧”呢!
因为,五人之中,最不可能失陪于幽灵门中,未能脱险来此者,便是功力至少与自己匹敌,甚或更高于自己的淳于冷月!
峰脚山道上的人影现了!
第一个转过峰脚之人,果然便是白发苍髯,如今性格大变,业已只仁不怪的妙手神医的皇甫隐。
第二个出现的,是出污泥而不染,相当自爱,眉宇间,有七分英挺,三分抑郁的夏侯孤烟。
夏侯孤烟脱险,人并安然无恙,傅家骏自然眉宇顿开,宽心大放!
他放了心,东方曙也释了忧怀!
原因在于他们立身之处,距离峰脚不远,楚飞香虽然尚未现身,但东方曙鼻观之中,业已嗅得他所熟悉的星环玉女的天赋体香气息!
但和楚飞香挽手同自转过峰脚之人,却大出诸葛朗月等群侠意料?
群侠无不以为,另外那位,定是年龄虽仅只有二十芳华,但功力却睥睨武林,具有天人颜色,绝代风华的淳于冷月!
谁知,与楚飞香挽手同行之人,貌相虽然端丽,气宇虽极高华,但年龄却约莫四十一二,是位黄衣中年美妇!
论年龄、看貌相,这黄衣中年美妇,显然不是淳于冷月,而是她身边三颗星中的第一颗星,星河神剑公孙二娘!
楚飞香最为倜傥,首先向东方曙纵过,毫不避嫌的,向他执手问好,并瞟了诸葛朗月一眼,娇笑说道:“东方大哥!
“你的诸葛贤弟,有点失望,也大为担心了吧?他大概决未想到,失陷于幽灵门中,尚未脱险来此之人,竟是我淳于妹子?……”
话方至此,诸葛朗月便接口笑道:“不讳言失望是暂时有一点……但担心却丝毫皆无……”
楚飞香瞪眼叱道:“你对她,一点都不关怀?幽灵、孤月两门,业已合并,那些牛鬼蛇神,均属穷凶极恶,其中颇有几个意想不到的绝世凶邪,相当不好惹啊!”
诸葛朗月扬眉一笑,口中微吟道:“虫豸岂堪厄鸾凤?月光自可透乌云!答案业已摆在楚姑娘的脸上,我若再瞎担心思,岂不成了笨蛋傻瓜,淳于姑娘哪里还会青眼相垂,看得起我?”
楚飞香听诸葛朗月说“答案在自己脸上”,方诧然回手,向脸上一摸。
东方曙已失笑说道:“香妹不要摸了,你与淳于姑娘情如姐妹,她若有半丝险厄?你哪里还会这等满面春风?
“故而,诸葛贤弟一看你的笑容脸色,便知淳于姑娘之所以晚来一步,必系因事勾留,决非有所失陷!”
楚飞香白了诸葛朗月一眼,噘着小嘴说道:“你既聪明,索性再请你猜个谜语,我淳于妹子之所以迟来之故,是为了何事勾留?”
诸葛朗月目光一扫皇甫隐、夏侯孤烟、楚飞香、公孙二娘四人,忽然把手一伸,又复向左一挥!
楚飞香方看得莫明其妙!
公孙二娘已含笑点头赞道:“以谜解谜,诸葛相公端的真好心思,你猜得完全对了!”
这两句话儿,首先使楚飞香听得大为惊愕地,目注公孙二娘,撒娇似的,顿足叫道:“嬷嬷不要帮着外人说话好么?
“这位诸葛大侠,虽然长了一副聪明面孔,怎见得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像只绣花枕头模样,他这先行把手一伸,再复向左一挥,便算猜出我淳于妹子的迟来缘故了么?”
由于公孙二娘把淳于冷月,从小带大,是她的乳媪身份,而楚飞香又与淳于冷月,情同姐妹。
故而这位星环玉女,在星河神剑面前,有形无形地,矮了一辈,说起话来,便难免有点撒娇模样!
公孙二娘笑道:“香姑请想上一想,把手一伸的‘伸’,挥掉左面的立人边旁,是不是个‘申’字?
“十二地支之中,申字是属猴,岂不是诸葛相公业已猜出,月姑之所以迟来之故,是为了那只黑猴子么?”
群侠闻言,这才想起果然未见灵猿小黑,随同它主人皇甫隐一同归来!
傅家骏因极爱小黑,向皇甫隐失声问道:“皇甫兄,小黑是有了甚么麻烦了……”
皇甫隐苦笑接道:“小黑不是有了麻烦,而是它顽皮透了,想找那夏侯孤月的麻烦,所以才对淳于姑娘,拜了又拜,叩了不少响头!竟磨得淳于姑娘又怜又爱的应允助它一臂之力!”
东方曙听得轩眉笑道:“小黑要向夏侯孤月找甚麻烦?此事定有妙趣!香妹莫卖关子,说来给我们大家听听好么?”
楚飞香娇笑道:“东方大哥大概想不到吧?小黑居然在虎穴之中,会有艳遇,它于夏侯孤月身边,交上了一名女朋友呢?”
东方曙想起有只小小白猿,曾送过小黑一葫芦猴儿酒之事,遂含笑问道:“它的女朋友,总不会和它一样黑吧!是不是一只玲珑可爱的小巧白猿?”
楚飞香道:“一点不错,那只小小白猿,是孤月门总管身毒仙姬尼赫女所豢,因极敏慧通灵,连夏侯孤月也对它十分喜爱!
“小黑与那小白,似乎还是老交情?决非初识,两只猴子一见之下,神情亲热得好像蜜里调油!
“嘀嘀咕咕半天,小黑便拼命直叩响头,拜求我淳于妹子,除了救人,也要救猿,顺便把它的女朋友小白,也救得逃出虎穴龙潭,脱离邪恶魔掌!……”
傅家骏“咦”了一声,诧然问道:“那小白既有归正之心,只消悄悄跟随小黑,同来此处便可,为何还要烦劳淳于姑娘,为它有所勾留?难道幽灵门的警戒,森严到连那等灵活的一只猴子,都轻易跑不掉么?”
楚飞香失笑道:“二哥哪里知道?猴子们的心眼,几乎比人类还多?小黑确实叫小白随我们立刻同走。
“但是小白却执意不允,它认为如果是空手来投,不单单诚意不够,它脸上也觉得无甚光彩!……”
东方曙大笑道:“那只小小白猿,还要带点礼物来么?我这武林不醉客,生平嗜饮如命,真希望它所带来的,会是一大葫芦猴儿酒呢!”
楚飞香抛给他一瞥极妩媚的白眼,嫣然说道:“大哥,且慢嘴馋,小黑说小白最擅酿酒,并有大量存货。
“但酒库不在近处,等明日一战,大破孤月门、幽灵门,扫灭群凶以后,它们这一对猴子,要摆设一场猴儿酒大宴,向正派群侠,贺功致敬的呢……”
因她说得有趣,使群侠不禁齐觉莞尔!
东方曙问道:“小白想带甚么礼物来归?居然还要使小黑拜求淳于姑娘鼎助!……”
楚飞香道:“小白想偷夏侯孤月视如性命,从不离身的一件东西!但究系何物?此刻谁也不知。
“我淳于妹子认为此毕必有异常凶险,又爱怜小白灵巧,便算小黑未加苦求,她也会主动相助!
“她故意让小黑多叩了几个响头,也是有心拉拢加深两只猴子之间的感情,好让小白亲眼看见小黑为它吃苦尽力!”
东方曙叹道:“淳于姑娘真想得太深刻了……”
语音至此一顿,目注皇甫隐道:“皇甫兄已否动手为那万劫幽灵宇文血,疗治久僵双腿?”
皇甫隐皱眉答道:“我已把临时治标的有效药物配好,炙穴金针,也准备妥当,准备为宇文血着手治疗。
“但淳于姑娘忽然进一步的认为,倘若如此作法,明日一会中,诸葛老弟的获胜机会,虽然增强不少。
“但‘大匠运斤,不屑取巧’!胜利后的那份心中愧疚,恐怕一辈子都没法洗刷得掉!遂要我变更原计,今夜先随她脱离宇文血的掌握,明日再旗鼓当的一同前往,幽灵门中赴会……”
诸葛朗月听得仰面向空中拱手笑道:“多谢!多谢!佩服!佩服!慢说淳于姑娘的修为武功,非我能及!
“就是这份虑事之周,与知人之明,也足令诸葛朗月,倾心拜手,恭奉她为武林第一月了呢!”
皇甫隐苦笑道:“她既具知人之明,不应该只知诸葛朗月你啊!不知我这皇甫隐吧?我业已答允宇文血,为他治腿,若是背弃诺言,悄然一走,不也成了无信之徒,心中绝不好受!”
傅家骏道:“说得是啊,淳于姑娘怎样安抚你呢?”
皇甫隐笑道:“淳于姑娘才大如海,心思绝快,有的是办法啊!她叫我把配好的药物留下!
“并为幽灵门中,原本替宇文血治疗腿疾的医生,画了穴道详图,传授金针炙穴妙技,并留函说明这种治疗方法。
“虽可立竿见影,但也有偃苗助长之虞,侠义明人,不作暗事,利害已加分析,循不循此项途径着手?全由宇文血衡量他本身状况,自行决断!”
东方曙听得向楚飞香抚掌赞道:“好,面面俱到,足见高明!往日我还有点觉得香妹似乎对你的淳于妹子,过份推崇,如今方知名下无虚,真是一轮天上仙月!……”
楚飞香忽然也采取与诸葛朗月适才仰首的同样方位角度,向空中娇笑叫道:“淳于妹子,你该听够了吧?所有的朋友们,都对你十分尊敬,没有任何一人,在背后说你坏话!”
她的话音未了,空中已起猿啼!
一条淡绿色的人影,带着两条长长深绿色的飘带,宛如绝世飞仙般,从十来丈的绝峰之上,缓缓飘落地面!
借用曹子建的词汇,来略加形容吧!
那是一位修短适中,秾织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施粉太白,涂朱太赤。秋水为神,美玉为骨,貌相更美得无法再美,年龄约莫二十一二的绿衣女郎!
这绿衣女郎,当然就是楚飞香最要好的姐妹淘,列名于武林三月中的绝代仙妹淳于冷月呢!
淳于冷月左手牵着皇甫隐所豢的灵猿小黑,右手抱着一只比小黑还要矮上半个头的小小白猿。
身形落地,她放开两只猴子,把身上仗以从高空兜风飘降,两根深绿色的天仙飘带,盘系向浅绿色的长衣腰间。
她目注楚飞香,佯嗔叫道:“香姐,你还说没人在对我批评,结果却是你第一个怀疑我在背后听人说话!
“不过,诸葛朗月兄功高耳聪,无微弗察,他定已听出我是与小黑、小白,在壁上有事,绝不是鬼鬼祟祟的存甚小心眼儿,躲在峰上,暗听壁脚……”
她一面对楚飞香发话,一面却以眼角眉梢,于提到诸葛朗月时,向他飘送过一瞥极妩媚的笑意!
诸葛朗月也朝以微微一笑,这武林双月,虽还是初次见面,却仙露明珠,高华朗润,祥麟威凤,一笑烦心地,等于是订下了百年侠侣之约!
楚飞香秀眉微蹙叫道:“淳于妹子,我想不通,也猜不透啊!你和小黑、小白,在这高峰之上,还有甚么事儿?……”
淳于冷月笑道:“小白苦苦要我帮忙,想偷夏侯孤月从不离身的那件东西,原来是足可却病延年,祛毒疗伤的一粒‘芝实’。
“并不是为它自己,而是为它在这峰上,一个洞穴中卧病多年的母亲求药!芝实到手以后,便来为它母亲治病,并带个小黑女婿,见见它的丈母娘呢!”
皇甫隐听得有趣,失笑问道:“小黑的丈母娘,既已卧病多年,定必十分沉重!一粒芝实够么?要不要我再客串兽医……”
淳于冷月不等皇甫隐往下再说,便摇手接口叹道:“祸福寿夭,确似早有定数!小白一片孝心的,把芝实送到山洞之中。
“它母亲却业已断气死去,却反而便宜了小黑,被小白硬把芝实塞进它的口中,逼它立即吃掉!”
东方曙见小黑目光如电,一副得意神色,不禁失笑叫道:“小黑,你好运气啊!一粒芝实,足抵十年修为,以后,我若再和你赛跑,必会甘拜下风的了!”
小黑神情,仿佛有点忸怩,但仍相当亲热的,把小白拉到皇甫隐的身边,两只猴子一齐替皇甫隐搔背!
诸葛朗月扬手向楚飞香抛过一圈乌光,扬眉笑道:“香姐与东方兄,隔阂消除,情天无翳,这枚寒铁五星环,我不必再复代为保管,就此物归原主!……”
楚飞香接过自己的成名之物,寒铁五星环来。
东方曙也早就知晓楚飞香曾在皇甫隐的水竹庐前,以寒铁五星环暗助自己之事,两人逐互换目光,微微一笑。
这一笑,又笑散了另外一天云雾,成就了另外一双男豪女娇的羡人侠侣!
淳于冷月善解人意,她静等东方曙与楚飞香以眉语眼波,互相传电以后,方微启觚犀,向诸葛朗月嫣然笑道:“诸葛兄既认为小妹请皇甫先生留药传针,并说明利害的侠义明人,不作暗事之举,尚称允当。
“你便不妨稍用心思,猜上一猜,那万劫幽灵宇文血在看了皇甫先生留书之后,究竟是把他的妙药金针,一怒毁弃?抑或甘冒偃苗助长之险,照旧加以服食,并依穴道炙治!”
诸葛朗月根本连想都不想的,便自应声答道:“此事好像已有必然结果,根本用不着猜……”
淳于冷月“哦”了一声笑道:“诸葛兄竟如此自信你的判断力么?请把你所认为的必然结果,说给大伙儿听听!”
诸葛朗月何等颖悟,知道这不是淳于冷月要考验自己的判断力,而是她故意使自己有机会在星河神剑公孙二娘,和流星红线吴小青之前,表现武功以外的才智胆识!
他遂有所会心的,含笑缓缓说道:“这桩问题的答案,会因当事人的身份而异!因为,留函陈明利害,固然是侠义君子行为。
“但其中也隐隐略含有挑战意味!宇文血不是寻常凶邪,他是自视极高,一向睥睨江湖的巨擘魔尊,岂肯甘心弃药示怯?
“何况,还有个夏侯孤月,必会在旁,推澜帮腔?故而,我们明日赴会之时,宇文血无疑已可藉妙药金针之力,带着一脸高傲得意狞笑,离椅举步,把我们接进幽灵门了!……”
他的话方至此,吴小青讶然问道:“诸葛相公,你说夏侯孤月必会在旁推澜帮腔之语,却是何意?夏侯孤月和宇文血已经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他怎么会帮着我们说话?”
诸葛朗月笑道:“狼和狈,都是心机险恶的东西,他们会发自由衷的,结成生死盟么?纵或偶然沆瀣,也无非彼此利用!
“常言道:‘天上难容二日’,则江湖中自然也难容二雄,夏侯孤月的孤月门,岂甘长居宇文血的幽灵门之下?
“最理想的情况,对于夏侯孤月来说,莫如嗾使宇文血与我诸葛朗月,斗一个两败俱伤,甚或同归于尽!
“则他武林霸业的争竞对象,便只剩下你主人淳于贤妹一人!小青想想,既然有了这项最少可以大大稍耗宇文血和我实力的绝好机会,夏侯孤月肯不肯轻易错过,而不力促其成的,大敲边鼓么?”
吴小青听得好生佩服的,向淳于冷月笑道:“姑娘,诸葛相公好高明啊!他似乎已把夏侯孤月的肺肝,完全看透!”
淳于冷月突然从腰间解下她两根天仙飘带,递向吴小青道:“小青拿去,替我送给诸葛兄……”
吴小青为之一怔?暗忖姑娘再怎个倜傥大方,也不应当众赠送诸葛朗月这等贴身自用的体己物啊?
她心中不解?口中便诧声问道:“姑娘送他天仙飘带则甚?诸葛相公虽然学究天人,功参造化,却也未必会施展姑娘特有专长的天仙身法?……”
淳于冷月失笑道:“我赠他天仙飘带之故,并不是使他藉以施展天仙身法,而是供他绑扎手臂之用!
“因为,诸葛兄心气之傲,决不会下于宇文血,对方既中偃苗助长妙计,对掌力、真元,均有损弱,他又岂肯白捡这项便宜?
“明日下场恶斗那万劫幽灵之时,诸葛兄可能需要用这天仙飘带,绑扎起一只左手,仅仅以右手应敌!”
几乎连包括东方曙在内的在场群侠,均以为淳于冷月一定猜对了诸葛朗月的高傲心思了呢!
吴小青更是在听完淳于冷月的话儿以后,便把那两根旦夕亲近美人莉泽的天仙飘带,向诸葛朗月双手恭敬递去。
谁知诸葛朗月只取了一根天仙飘带,极为郑重地揣入怀中,而把另外一根,退还吴小青,向她含笑说道:“明日是正邪祸福之决,不是个人声誉之战!
“卫道降魔,何拘小节!诸葛朗月不会狷介自傲,我会顾全大局!这一根天仙飘带,仍留在你主人身边!
“不妨以天仙带暂化度厄索,我和淳于贤妹,尽力而为,在明日血腥气息显然极浓的一战之中。
“对可能应劫的武林同道,能度几人?便度几人!才庶几上体天心,发扬仁爱蟾光,不是人间俗月!”
星河神剑公孙二娘的脸上,一直无甚表情,但听至此处,也忍不住向诸葛朗月投注过赞许的目光。
她抚掌笑道:“大勇若怯,上智不傲!诸葛相公,你的确配得过月姑,我把我这疼了二十二年的心肝宝贝,放心交给你了……”
话儿说得真诚,含意充满喜悦,除了当事人诸葛朗月的冠玉双颊上,难以自禁的,飞起一片红霞。
淳于冷月再倜傥大方,也难免微低螓首之外,其余群侠均发自内心的一齐纷纷鼓掌!
东方曙听完公孙二娘所说“大勇若怯,上智不傲”之语,连连点头,向楚飞香笑道:“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香妹曾入魔窟,适才所说孤月门已与幽灵门合并,那些牛鬼蛇神,均属穷凶极恶,其中颇有几个意想不到的绝世魔头,相当难缠难惹!但不知究竟是哪些……”
话方至此,楚飞香已接口说道:“东方大哥,你除了天星圣手以外,还有个武林不醉客的别号,足见酒量之豪!
“但大概决想不到,明日只一赴会,便有人要以一种极奇异的骇人听闻方式,在幽灵门中,和你较较酒量!……”
东方曙方诧然“哦”了一声。
公孙二娘便看他一眼笑道:“东方大侠知不知道在南几省中,有位以酒成名,武功别走蹊境,相当厉害的黑道怪物?但此人前因输了一场东道,以致踪迹久隐,最少有十余年未现江湖的了!”
她说话之际,东方曙已在蹙眉细思,等到公孙二娘话完,东方曙便似已有所得地,扬眉问道:“公孙嬷嬷所说之人,是不是有南荒不醉鸟之称,据传曾于一日一夜之间,喝干一百斤烈酒的血指残心尤独醒么?”
公孙二娘颔首答道:“东方大侠能知尤独醒之名,着实见闻极广!但休看此人奇瘦无比,长相像只鹭鸶。
“一身修为,却深厚奇毒不凡!他精于修罗毒血指,得名南荒不醉鸟,嫌你天星搜魂指的功力,和武林不醉客的侠名,恰好与他犯冲!
“我们进入幽灵门救人之际,凑巧听得这尤独醒曾向万劫幽灵宇文血表示,要指名挑战,以最骇人最惊险的方式,和你来个一指定高低,一杯分生死呢!”
东方曙神情平静的,向公孙二娘抱拳笑道:“多谢公孙嬷嬷关照,但请尽放宽心!当世英雄,谁及诸葛贤弟?
“他能‘大勇若怯’,我东方曙又怎敢矜气卖狂?兵来虽须将挡,挑战也必应敌,但不论对手是谁?以及方式如何骇人惊险?
“皆必尽心尽力,以全神应付,方寸之间,决不会生出半丝傲气!至于究竟谁高?谁低?孰生?孰死?只好大家凭修为,斗智慧了!”
楚飞香娇笑道:“东方大哥在寒潭水眼之中,大劫已度,修为比前更高!傲气不生,智慧只有更朗!
“我对你有十成十的信心,绝无丝毫忧虑!但为了未雨绸缪,临敌不乱,我们最好把群邪中的扎手难缠之辈,每人自挑对手,认上一个……”
傅家骏道:“宇文血已与诸葛兄有了约定,夏侯孤月自然由淳于姑娘加以克制,血指残心尤独醒,自行选上了东方大哥,但不知其余尚有哪些值得注意凶邪?我这下驷庸材,能不能……”
楚飞香截断了傅家骏的话头,向他含笑说道:“傅二哥,莫要妄自菲薄,你是我的师兄,修为自有专长。
“只不过为人一向谦和,才显得锋芒不露而已!明日是群策群力之战,哪一个也不会没有任务,傅二哥的对手,我已经替你选择好了!”
傅家骏大喜道:“多谢楚三妹,你替我所选择的对手,是哪一个?”
楚飞香道:“孤月门与幽灵门的两名总管,已不凡俗,两个护法更是难缠……”
傅家骏接口道:“我知道孤月门的总管是身毒仙姬尼赫女……”
夏侯孤烟一直都偎在傅家骏的身旁,听到此处,扬眉叫道:“尼赫女交给我了!一来我哥哥夏侯孤月虽然自不成材,但为祸江湖的种种倒行逆施,也多半出于尼赫女的言语嗾使,色相引诱!
“二来,我对尼赫女所擅的魔目迷神的一些身毒邪功,也比较深知细底的,尚有克制的办法!”
楚飞香看着傅家骏,失笑叫道:“傅二哥,‘相法中曾有夫妻同运’之说,确实不无道理!
“我替你选的对手,便是幽灵门的总管,如今,夏侯姐姐却又自行选了孤月门的总管作为对手,岂不是有趣巧合?”
听了楚飞香所说“夫妻同运”之语,偎在傅家骏身旁的夏侯孤烟,已玉颊微红,情不自禁地,把只柔荑素手,伸了过来!
在这些胸襟豪迈的江湖奇侠之前,傅家骏哪会装甚假道学?遂大大方方的,一面握着夏侯孤烟手儿,一面向楚飞香问道:“幽灵门的总管是谁?”
楚飞香答道:“此人复姓澹台,单名一个炳,号称玄阴鬼叟,两只鬼爪,功力十分阴毒呢!
“傅二哥九华求药归来,曾经对我说过,我师伯天心庵主一静神尼是你师姑,则你必曾参炼过般禅佛掌,和旃檀护身神功!
“这两种禅宗绝艺,恰好是玄阴邪功克星,所以我才替你把玄阴鬼叟澹台炳,选作你明日对手!”
傅家骏颔首一笑,楚飞香继续又道:“孤月门中的护法,是个女的,昔年在勾漏山中,曾著相当凶名,叫做千手夜叉谭玉芳……”
吴小青一听是个女的,立即扬眉叫道:“这个千手夜叉谭玉芳,留给我吧,让诸葛相公赠给我的见面礼儿,那种专破十三太保横练、和各种内家真气的红线金丸,在这位孤月门的护法身上,开开张儿,发发利市!”
淳于冷月看了吴小青一眼,摇头说道:“红线金丸虽是神物利器,但你的修为,斗起千手夜叉,还稍稍嫌软一点?
“我想请香姐出手,用她的寒铁五星环来克制千手,超度超度夜叉,才比较会有把握一点!……”
楚飞香点头笑道:“好,我也有对手了,恭遵淳于妹子将令!”
吴小青心中难免有所不服,但又不敢对淳于冷月之语,有所辩驳,只好暗中生闷气!
楚飞香笑道:“幽灵门的护法,无论在行辈或修为上,据说都比千手夜叉谭玉芳更高,甚至不在万劫幽灵宇文血以下,他自称焦大,外号叫玄灵幽魂,无影剑客……”
吴小青忍不住的,接口叫道:“这一个总是我的了吧?他叫玄灵幽魂,我给他来个流星夺魂,他叫无影剑客,我会他那对红线现影……”
这一面,淳于冷月几乎是瞪了吴小青一眼,神情微愠说道:“焦大那几手幽灵剑法,诡厉无伦!
“绝对称得上身快、剑更快,名俗,艺不俗!连我都不敢对他有半分小觑的,你够格跟他斗么?……”
说至此处,顿住话头,偏过娇靥,向公孙二娘嫣然笑道:“能不能压制焦大的幽灵快剑?使其不逞凶锋,可能攸关明日大局!
“故而,月儿为策万全,想请嬷嬷在这一阵上,亲自出手!应一举震慑群邪,让他们见识见识星河神剑的真正降魔威力!”
群侠从淳于冷月的语意之中听出,公孙二娘平日可能有所隐晦,深藏不露,实则修为深厚,成就高得吓人?
说不定连淳于冷月那身睥睨寰宇的罕世绝艺,都出自公孙二娘传授,或有所关联,也说不定?……
公孙二娘闻言,微微一笑说道:“我老都老了,本来哪里还有甚么争名斗胜之心!但明日一战,非比寻常!
“既然身在劫数之中,也只好全心卫道,拔剑降魔,匡扶几分武林正气!群邪若歼,江湖上当有一段清平时日。
“我可能不再身涉锋镝,生平为武林所尊重的星河十三式和公孙神剑等一技一剑,不妨在此时预定传人!
“我打算把星河十三式,传给夏侯姑娘,那柄锋芒尚利,无坚不摧的公孙神剑,就送给小青了吧!”
夏侯孤烟听得公孙二娘有传技之语,立即恭恭敬敬的拜倒在地!
吴小青本在噘着嘴儿,暗生闷气,如今也走到公孙二娘身边,妙目中泪光莹莹的低声说道:“嬷嬷对小青真好!
“你真肯把曾被诗圣杜甫歌颂为公孙剑器的那柄公孙大娘所遗前古神物,公孙神剑送给我么?”
公孙二娘见吴小青因群侠皆有敌手,单单她一人不曾奉派任何任务,气得仍把一张绝美樱桃小嘴,噘起老高的那副天真淘气神情,不禁伸手轻抚她的如云秀发,失笑叫道:“小青,你不要以为你姑娘看不起你?其实明日一会中,要教你的任务最重,你主人的情况,也最凶险……”
吴小青一时之间,不会体会出公孙二娘语意,愕然接口问道:“甚么是我的任务?我的主人是……是指……”
公孙二娘向她那身男装打扮,指了一指笑道:“你自己看看,你是谁的书僮?……”
吴小青“呀”了一声惊道:“嬷嬷是……是说我诸葛相公在明日一战中,情况最为凶险?……”
公孙二娘颔首答道:“尽管你诸葛相公,为谦、为爱,礼奉月儿为武林第一月,但在宇文血、夏侯孤月的群邪心目之中。
“无疑仍会把诸葛朗月视为武林争霸的第一障碍,明日一战中,必合全力铲除的第一个目标!
“所有出人意料,难测难防的毒技凶谋,全会对他集中施展!他面对宇文血,已是最厉害的棘手劲敌。
“又身撄众邪凶锋,更欲维持他光明磊落,仁厚宽弘的大侠风度!处境怎不极度凶险艰难呢?
“要不然,月儿何必要把她身边最钟爱,最机伶最得力的流星红线吴小青,派给你诸葛相公,客串一次书僮则甚?”
公孙二娘这一哄,一骂,一捧。
把吴小青弄得全身冷汗的,含泪说道:“对,对,我真胡涂!姑娘看得起我,早就把副最吃重,最要紧的千斤担儿,交付我了!请嬷嬷指点一下,这副担儿,越想越觉沉重,我……我该怎么挑啊!”
公孙二娘笑道:“你够聪明,可以随机应变,我只传你原则,就是‘庄敬自强,处变不惊’!
“若能通晓,体会,并发挥这八个字儿精义!则何敌不摧?何功不立?再凶险的场面,也足以安然应变!”
吴小青仿佛不敢再调皮了,规规矩矩,真像个书僮般的,侍立在诸葛朗月身边,口中并还低低念了两声“庄敬自强,处变不惊”。
诸葛朗月见了她那副紧张神色,不禁微微一笑,柔声说道:“小青莫要过份紧张,我们固然不可骄敌,却也更不可怯敌!
“除了庄敬心、自强心以外,还要有一颗‘平常心’,会足以履险如夷,应付洒脱!常言道:‘数由天定,事在人为’,我们只要每人尽力,一心卫道,众志降魔,不必把成败利钝,看得过份重要!”
淳于冷月听得芳心可可的,向公孙二娘递过一瞥兼有嘉许和得意的娇媚眼神,公孙二娘则还了她一片慰然安详微笑。
群侠把应敌原则,和各人所选对手,都讨论完毕,便不约而同的,一致调息静坐,用起了内家功夫!
这表示了他们的想法一致,不论敌势多强?情况多险?首先要作,并必须要作的事儿,便是充实自己,强化自己!
他们都在用功,都在入定,有护法么?
有的,在两轮月(诸葛朗月、淳于冷月),四颗星(东方曙、公孙二娘、楚飞香、吴小青)。
和夏侯孤烟、傅家骏等一齐心与神会,神与天合,英华内莹,宝相外宣之际,不在炼功调息,而自动为他们担任护法的,是皇甫隐和小黑、小白两只猴子。
但皇甫隐虽未调息用功,却也不曾闲着,他知道距离前往幽灵门赴约,尚有一段相当长长时间。
他遂尽量加以充份利用的,打开自己所携药囊,命小黑、小白持玉瓶盛些洁净山泉,实行调药配药。
别的药物,毋须临渴掘井,皇甫隐所调配的是内外伤药,和祛毒药物!
他深觉诸葛朗月“各尽其力”之言有理,生恐明日敌势太强,群侠一心卫道尽力降魔之下,难免有所伤损,需用大量药物!
他遂乘着这段大战以前的空闲时间,来个罄尽身边所有的,尽量配制。
好在他放弃水竹庐,立意随诸葛朗月等,游侠天下之际,业已把整副家当,带在身边,甚至连把水竹庐畔,所费了不少心血栽培的补天花,都命小黑一齐摘下带走。
所需药料既足,小黑更是个熟练助手,小白也灵慧解意的在旁帮忙,自然充份利用时间,配制好了不少祛毒疗伤的需用丹药!
群侠之中,第一个从入定中醒来的,是星河神剑公孙二娘,她双目微眸,看着皇甫隐,含笑说道:“皇甫先生够辛苦了,你配制了这多灵药,是准备为我们自己疗伤祛毒?还是救敌人呢?”
诸葛朗月与淳于冷月也双双开眼,对视一笑。
诸葛朗月并接着公孙二娘的话尾笑道:“名师既‘有教无类’,名医则当‘有救无类’吧!
“我要求皇甫兄无分敌我,对今日一会中,有所伤损的武林豪雄,都上体天心,一视同仁,赐施回春妙手!”
皇甫隐向入定方毕,脸上道气益发盎然的诸葛朗月看了一眼,点头笑道:“诸葛老弟好宽仁啊!
“你要我上体天心,一视同仁之意,必然足召千祥!刚才还公论你在这一会中,情况最为凶险,但我却认为你喜吉当显,凶险远避的呢!”
淳于冷月笑道:“无论是凶险也罢,喜吉也好,都该见真章了!幽灵门方向,已隐隐有笙箫之声传至,可能是万劫幽灵宇文血亲自迎宾,我们不要去得太晚……”
话方至此,群侠已全都调息行功完毕,遂相偕一同前往昨日业已去过的那条深壑之下。
群侠无不以为幽灵门既然设在地下,必会利用特殊地势,制造令人防不胜防的无数凶险,谁知居然竟大出意料!
幽灵门与孤月门是就在这条幽壑之下,选了一处稍为平坦宽广所在,设下桌椅,准备茶水酒菜,作为较技之处。
根本就没打算把群侠迎入地下,运用特殊地形,有所取利。
诸葛朗月与东方曙、傅家骏,虽然昨夜未入幽灵门,也一望而知,群邪中的一个红袍枯瘦老者,必系万劫幽灵宇文血,一个看去相当潇洒的青衫文士,则是夏侯孤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