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办?他是索性把皇甫隐尚未红肿的右半边面颊,补上一记耳光,使他与左半脸成为平衡变得好看一点。
还是也追随他结义大哥三妹,跳下清潭,表现金兰情谊?
就在傅家骏心中慌得莫知所措之际,笑声起了!
第一种和第二种是怪笑,第三种是大笑……
都是怪笑,为何还有第一种和第二种之分?
当然有分别,而且大有分别!
因为第一种是人的怪笑,第二种却是非人怪笑!
人的怪笑,出自仁心冷面怪神医皇甫隐的口中,他笑声虽怪,但手抚红肿老高的左半边面颊,神情却苦。
故而倘若形容得细腻一点,应该是七分怪笑,三分苦笑!
非人的怪笑,是出自那只小小黑猿口中,那黑猿虽被人用山藤吊在峭壁横生古松之上,却一点不怕。
似因看见皇甫隐被楚飞香恶狠狠的掴了一记耳光,而双爪捧腹,“桀桀”连声,几乎笑岔了气?
傅家骏听见黑猿怪笑,循声注目,才发现就在横生古松之下不远处的一片微凸山石以上,还坐着一位白衣文士。
一来距离尚远,二来对方人坐石上,并未起立,三来心中慌乱,未加凝神细看,故而不悉对方年貌?
只晓得第三种大笑之声,便出自这衣着作文士装束之人口内!
笑声既清且朗,充满愉悦,似是遇着甚么极度高兴之事,按纳不住,发自衷肠的冲口而出!
傅家骏有点不高兴,对这白衣文士,起反感!
他心忖:东方大哥,奇毒在脏,重伤在身,人又被甩下深潭!楚三妹芳心尽碎,甘殉情死!
皇甫隐平素为了高傲,极为怪僻,如今也挨了那重一记耳光,被揍得面颊变形!自己则金兰折翼,也有点顿乏生趣之想……
在场诸人,个个均有奇悲大难,你这白衣文士,多半是皇甫隐的朋友,理应共同悲戚,却有甚么高兴之事?还落得如此爽朗?
反感方起,渊感又来!
那白衣文士除了笑声,还有动作。
一线白影,从他手中,自上向下,电闪飞出!
原来他坐在石上,是想临潭钓鱼,如今,钓竿一甩,钓线一飞之下,立刻钓着了一条大鱼!
这条鱼,不单够大,并且是条海洋中偶然或有渊潭中却绝对罕见的“美人鱼”!
原来,楚飞香刚刚纵身入潭,水花一溅,纤腰上便被飞来钓线,绕下一匝,以致衣衫虽湿,娇躯却并未向潭下沉去!
但楚飞香虽被鱼线钓住,东方曙却坠潭较早,又无人加以援手。
他那伟岸雄躯,业已渐渐向潭底沉落,如今向潭中注目,只不过看得见一点正在继续下沉的模糊身影而已!
傅家骏好容易才交结了东方曙、楚飞香这两位男女英侠,为了友情,他连百万家产,都愿意轻加舍弃。
谁知兰盟初定,大难遂临,眼前局面的凶险复杂程度,已非人力所能挽救,却教他怎不伤心?
两行热泪,顿时夺眶而出!
怪……怪?……真怪!
傅家骏泪眼模糊之下,看见一张脸儿,已变得右半颊白于左半颊,左半颊肥于右半颊的仁心冷面怪神医皇甫隐。
业已回到他那镌有“水竹”二字的水竹庐的门口,在向自己招手!
所谓“怪”,是傅家骏发觉皇甫隐的模样,虽然已被楚飞香一记耳光,揍成怪里怪气的样子。
但他向自己招手时的神情之中,却绝没有含蕴半丝焦急,和半丝气恼!
衡诸目前事实,傅家骏已觉奇怪?再衡诸皇甫隐一向的怪僻不近人情,傅家骏越发觉得怪之又怪?
遂向水竹庐中赶去,想对皇甫隐问它一个青红皂白,以解满腹疑云!
谁知才进水竹庐的柴扉,皇甫隐已斟了两杯酒儿,以其中一杯,向傅家骏笑吟吟的递过来。
傅家骏不肯接杯,愕然问道:“你……你这是何意?……”
皇甫隐笑道:“我们是在月下饮酒,互相讨论医道,而订深交!彼此不是曾作约定,每次见面时,都要高吟‘万事不如杯在手,人生几见月当头’么?如今,既然有月当头,自然更须有杯在手。
“来来来,杯中酒儿,包管不俗!傅老弟既是豪侠男儿,休作寻常俗态,擦擦你的英雄虎泪,由我敬一杯吧!”
傅家骏接过杯来,见杯中酒儿,色如琥珀,醇香邑人,果是上乘妙品!遂扬眉问道:“这酒儿毒力如何?……”
“毒力如何”四字,把皇甫隐问得一怔!
他目光盯在傅家骏的脸上,皱眉苦笑叫道:“傅老弟,你怎么了?凭咱们俩的交情,我会敬你‘毒酒’?”
傅家骏一剔双眉,冷冷接道:“若是入口穿肠的剧毒药酒,傅家骏慷慨倾杯,正好藉此解脱!
“否则,纵是百年陈酿,我也无兴沾唇,因为我三妹星环玉女楚飞香,虽被白衣人用鱼线钓住。
“但大哥天星圣手东方曙却奇毒在脏,重伤在身,人又已沉深潭,分明惨遭不测!我还喝得下酒?傅家骏不单有情、有义,我还有心肝呢?”
这几句话儿,说得极重,等于又对仁心冷面怪神医皇甫隐的右颊之上,无形的掴了一记呢!
说到后来,把杯中色如琥珀的浓香美酒,顺手泼在地上!
皇甫隐大叫一声道:“可惜!可惜!傅老弟简直是暴殄天物,这是西域陈达三百年以上的葡萄佳酿,真所谓罕世难得的呢?……”
傅家骏索性“当”的一声,摔碎酒杯,撩起自己所着袍角,骈掌便待划下!
皇甫隐见状骇然,伸手一拦道:“傅老弟,你……你莫非要和我就此绝交,来个‘割袍断义’?”
傅家骏向皇甫隐怒目相视地,咬牙答道:“不错,昔日订交,今朝绝义!傅家骏敬的是忠臣孝子,义夫节妇。
“交的是英雄豪杰,血性男儿,我交你这空号‘仁心’,却只具一张‘冷面’的‘怪诞匹夫’则甚?……”
“好一个‘冷面怪诞匹夫’,我皇甫隐一向骂人,今天却被骂得真是相当过瘾……哈哈……哈哈……”
皇甫隐居然满面愉悚的“哈哈”大笑起来。……
挨了臭骂,被掴了耳光,还“哈哈”大笑,连呼过瘾,这位仁心冷面怪神医,着实怪诞得相当可以!
傅家骏简直七窍冒火的,嗔目厉声喝道:“皇甫隐,我都气得快要疯了!既想杀人,更想自杀!你……你……你……你这个怪诞匹夫,怎么还笑得出口?”
他越是发怒,皇甫隐便越是神色从容,笑吟吟地,目注傅家骏道:“傅老弟‘有名之火’,冒冒无妨,你可别乱胃‘无名火’啊!
“到底是为了何事?竟在与我久别重逢之下,不好好倾杯叙阔,反而,泼了我的西域葡萄佳酿,摔了我的和阗白玉夜光杯,并把我骂得狗血喷头,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傅家骏怒道:“你还有脸敢问?谁叫你害死了我的东方大哥?……”
皇甫隐怪叫一声,接口道:“我害死了东方曙么?常言道:‘捉贼要赃,捉奸要双’,害死了人,也要验验尸啊!”
傅家骏又是一阵伤心,垂泪咬牙道:“东方大哥业已尸沉潭底……”
皇甫隐仍是“呵呵”大笑地,接口轩眉说道:“双骏镖局的傅局主,是文武兼资,江湖通达的少年英雄,不是个粗胚大草包啊?
“但今日尚未喝酒,说起话来怎已用词不当,似有醉意!你为甚么说你东方大哥尸沉潭底?不说他人沉潭底?”
傅家骏的确不是草包粗胚,起初因关怀东方曙太过,难免有点“紧令智昏”。
如今在皇甫隐神色从容的嬉皮笑脸之下,业已渐渐回过味来,霍的剑眉双挑,伸手抓住皇甫隐的肩头。
他又改回客气的称呼叫道:“皇甫兄,你是说我东方大哥未死,他……他……他的人还有救?”
皇甫隐摇手笑道:“不必客气,不必客气,你还是叫我怪诞匹夫,听起来反而似乎味道十足,并来得亲切一点……”
傅家骏方自窘得俊脸一红。
皇甫隐又复笑道:“你的东方大哥,如今人虽未死,但究竟还有没有救?答案却只在潭底。
“机会十分渺茫,是否神道昭昭,吉人天相,就看那轮当空皓月,能有多大本领的了?”
傅家骏急道:“什么是潭底机会?当空皓月何指?灵猿小黑被谁吊起?那用鱼线钓住我的楚飞香三妹的白衣文士,又是何人?你都快对我说个明白好么?否则,真会把我活活憋死的!”
皇甫隐笑道:“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常言道‘酒逢知己干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往日,你是我知己酒友,今日却和我话不投机……”
傅家骏已知其意,赶紧接口说道:“拿酒来,拿酒来,我陪你喝!西域葡萄酿被泼掉一杯,我赔还你一桶中国猴儿酒,但和阗美玉夜光杯却恐难得,只好……”
话犹未了,目光又是一亮,看见皇甫隐取只雪白玉杯,斟酒递向自己,那杯儿的玉质之佳,竟是生平仅见。
他不禁愕然问道:“这只杯儿,又是上等和阗美玉所制的啊!这种难得之物,你往哪里弄来这许多?……”
皇甫隐不等他往下再讲,便接口笑道:“刚才我看你那副气冲冲的凶神恶煞样儿,生怕我的心爱宝贝,受了无妄之灾。
“所以才弄只‘料货’,挡上一阵,果然惨遭劫数!这只才是真正能发夜光的上等和阗玉呢!”
傅家骏饮了一口,果觉杯中酒味绝美,苦笑一声说道:“酒也开始喝了,人也被你作弄够了。
“有屁就赶快放吧!再若装腔作势?你这水竹庐中,便会多上一地‘和阗碎玉’的了……”
说至此处,那只擎杯左手,业已高高举起……
皇甫隐急忙摇手道:“这只杯儿,喝起酒来,可以使杯中美酒特别味美,是我的心肝宝贝,你千万不可乱来!你既心急,索性你问我答,比由我唱独脚戏,更容易把事情弄个明白!”
傅家骏最关切的,当然仍是东方曙的生死安危,遂目注皇甫隐,首先问道:“你这怪诞匹夫,为何不把我东方大哥抱进水竹庐悉心疗治,而那样狂妄无礼的,把一个失去知觉之人,甩向冰寒澈骨的深潭水之内?”
他提起此事,余愠犹存,故而不单又用了“怪诞匹夫”称呼,并满脸都是怒色!
皇甫隐道:“我不是狂妄无礼,而是东方曙的一线生机,当时正在潭下,并一现即隐,生怕错过机会,使你和楚飞香姑娘都抱憾终身!故赶紧把他甩进潭中,连说明也来不及了啊!”
傅家骏双眉一蹙,仍以不悦神色,命令式地,目注皇甫隐道:“细说理由!”
皇甫隐叹道:“那夏侯孤月绝未对东方曙丝毫手下留情,此人忒以歹毒,他不以当时杀死东方曙为满足。
“他因知晓和东方曙最要好的朋友诸葛朗月,行踪已到附近,你们在无法抢救东方曙的情况下,必尽可能,去求诸葛朗月设法!
“而诸葛朗月不逞能伸手还好,只对东方曙身上,再加外力,到了某种程度,东方曙的整个身躯,便会变成一只血肉炸弹般,当场爆裂开来,傅老弟不妨闭目想想,那将是一种甚么样的可怕局面?”
傅家骏骇然叫道:“太可怕,太可怕了,这是甚么恶毒手法?”
皇甫隐道:“这叫‘九绝天魔指’……当时那夏侯孤月,是不是曾在东方曙的前胸后背,接连点了九指?……”
傅家骏方一点头,皇甫隐又复笑道:“但天下事往往会人算不如天算,夏侯孤月虽然狠毒无伦。
“但他这万试万灵,从来不打折扣的‘九绝天魔指’,居然在东方曙的身上,失去了一半效用?傅老弟也是颇通歧黄妙理之人,你猜得出何以如此的原故么?”
傅家骏道:“是不是东方大哥脏腑间的毒物,正在发作,乃是病人,病人的气血运行,往往大异常人,遂使夏侯孤月的恶毒指法,恰巧失效……”
皇甫隐道:“道理虽被你猜对,但‘九绝天魔指’着实厉害,并不是完全失效,只是打个对折……”
傅家骏忍不住地,接口问道:“夏侯孤月‘九绝天魔指’,对我东方大哥加以伤害之举,有效便有效,无效便无效,为什么打个对折?……”
皇甫隐道:“道理被你猜中了啊!由于东方曙所中降头恶物,正在体内发作,便恰好把‘九绝天魔指’力,抵消一半!
“换句话说,也就是夏侯孤月换东方曙除却了一半体内降头恶物,而他那阴损毒辣无比的‘九绝天魔指’,经过这一消耗,也只剩下一半威力了……”
傅家骏喜道:“这是好消息啊……”
皇甫隐道:“这的确是阴谋暗算不如天算的好消息,但人有不测祸福的坏消息,却又接踵而来!
“千不该万不该,你这稍通医道的半吊子,不该把那粒火芝小还丹,在这种情况之下,喂给东方曙服食,致使他如今究竟是死?是生?得祸?得福?尚自未敢断定!”
傅家骏方想说明喂药之举,是楚飞香情急所为。
但又觉得由自己背个黑锅,也无所谓,何必多加辩解?
他遂愕然问道:“我就是弄不懂火芝小还丹,怎会失效?我为东方天哥诊脉,他像是血管欲爆了呢!”
皇甫隐叹道:“那粒火芝小还丹,绝未失效,不过药性太热,力道太霸?灵丹入腹以后,残余降头恶物,立告冰化雪消。
“但‘九绝天魔指’力,却如火上添油,又转强烈,我若不在接过东方曙后,立把他甩入潭中,寻求渺茫机会,此时早已腹裂肠流,甚至于连全身都爆碎成好几块了!”
傅家骏骇然问道:“潭中究竟有甚么机会?”
皇甫隐道:“数百年前,有只灵鹤,衔了朵朱红雪莲,从西昆仑飞过此间,因遇毒物恶斗,有粒莲实堕于潭心水眼之内。
“因该处极为寒冷,又有灵泉滋润,适于雪莲生长,遂告慢慢成形,数百年来,已由纯白渐呈微红,只是尚未到达那具有千年时效的朱红色泽而已!”
傅家骏恍然笑道:“潭心水眼中既有雪莲至宝,则东方大哥的机会好得很啊!你为何用了渺茫二字?”
皇甫隐神色凝重答道:“我们无法下潭相助,只有让东方曙自撞大运!虽然他已晕去,但落水后,必被漩涡卷入泉眼。
“再受冰凉的水气一激,定有片刻苏醒,若见到雪莲,基于求生本能,必会立加采服的……”
傅家骏叫道:“这样听来,没困难啊?怎说‘机会渺茫’?……”
皇甫隐不等傅家骏再往下问,便即叹道:“像雪莲那等秉两间灵气的天材地宝,岂是容易到手,会没有护卫的么?
“傅老弟莫要忘了,你的东方大哥,平时虽是武功高强的一代大侠天星圣手,但在欲采雪莲之时,却是个刚刚苏醒,重伤在身,有技难施的寻常人呢!”
这番话儿,又使傅家骏听得愁上双眉,失声问道:“皇甫兄言中之意,是说那潭心水眼以内,虽有雪莲灵物,也有凶毒恶物?”
皇甫隐颔首道:“天下事往往如此,这大概也正是造物者不欲令人轻易有重大收获之道吧!
“藏在潭心水眼之内,守护雪莲的恶物,是条七星寒蛇,此蛇不大,仅有四尺长短,粗如人指,但毒性极重,人若被啮,立告全体如冰,气血凝绝而死……”
傅家骏听得正自渐渐全体如冰,气血欲凝,突然发现皇甫隐竟越说脸上笑意越浓,不禁愕然叫道:“我担忧东方大哥无力抗拒之下,多半会被七星寒蛇啮中。
“已自急得气血欲凝,连眼泪都快成冰,你……你……你这没心肝的怪老头子,怎……怎么反在笑呢?”
皇甫隐着实是个怪人,又挨了一顿臭骂之下,反而索性哈哈大笑道:“我想起七星寒蛇的强烈冷毒。
“恰好与‘九绝天魔指’与火芝小还丹的无伦热毒,成为互相抵消、互相克制,甚至于互相沟通的‘坎离相济’作用?
“所谓福善祸淫的天道表现,往往即在此处,或许东方曙根本用不着采那雪莲入口,便已从一个全身血管将爆的‘活死人’,还原为‘寒威’‘热毒’两相对消,坎离互调,功力更长的天星圣手?”
傅家骏破涕为笑,一把抓住皇甫隐道:“快说,这种太过理想的可能性,大到甚么程度?”
皇甫隐失笑道:“既然太以理想,可能性便决不会大,我的奉答,仍然是‘渺茫’二字了!”
傅家骏扬起空杯笑道:“拿酒来喝,只要有一分指望,我也有点想头,宽心多了!万事不如杯在手,一生几见月当头?……”
话方至此,忽又目注正在为他斟酒的皇甫隐道:“皇甫兄,你曾一再说过‘有月当头’,此‘月’究属何指?
“是不是坐在壁上钓鱼,结果却把我楚飞香三妹当作美人鱼,用鱼钓飞线钓住的那位白衣文士?”
皇甫隐点头道:“不错,我柴扉上的‘水竹’二字,也是他凝功指书手泽,此人因名号中都有一个‘月’字,我遂说今日之会,不单有杯在手,并也有月当头……”
傅家骏灵机忽动,目光一亮问道:“名号中都有一个‘月’字?皇甫兄怪人怪姓,向来厌见俗客。
“灵猿小黑,更矫捷厉害无比,此次竟轻易被人擒住吊起,适才他飞出鱼线,钩住我楚飞香三妹的手法功力又复足见高明!莫非那白衣文士,竟是武林三月之中的诸葛朗月?”
皇甫隐笑道:“先行综合所知,再加分析归纳,傅老弟所得结论,自然是正确无比的了!”
傅家骏长叹一声道:“江湖人言,诸葛朗月如神龙,夏侯孤月如恶鬼,武林三月,踪迹如烟。
“想不到竟让我傅家骏在一日之间,接连见到两位!只不过前一个着实刁如恶鬼,行为毒辣,令人犹有余怖!后一位却真正宛若神龙,不知容不容许我一识荆州?稍亲馨欬……”
话方至此,水竹庐外,有人接口笑道:“傅兄说哪里话来?小弟何德何能?不敢当神龙之称。
“更不敢领荆州之誉,我倒是为了傅兄关切我东方曙兄的深切情意,我要敬你三大巨觥呢!”
话完,人入,白衣飘处俊影当门,正是适才用鱼线钓住楚飞香,并由傅家骏猜出,而经皇甫隐声称无误的诸葛朗月!
对于男子,用“俊影”之称,是否允当?
没有甚么不当,因为诸葛朗月的风神品貌,委实太“俊”!
在旅店中所见,点了东方曙“九绝天魔指”的夏侯孤月,貌相也俊,俊美程度,可与诸葛朗月仿佛。
但若细加分析,两人仍有些微差别。
所谓些微差别,只在一个字儿!
诸葛朗月的品貌,是俊得清,他绝尘绝俗,毫无渣滓,和他相处,正所谓如饮醇醪,如坐春风,如对朗月!
夏侯孤月则要把“清”字换个“阴”字!
初见之下,任何人也会觉得夏侯孤月的俊美风神,可爱可亲,但相对略久,稍有江湖阅历,和生活体验之人。
却会从夏侯孤月的眼角眉梢,感受到一种言语难以形容,能令人寒生心底的阴恻恻的意味!
傅家骏初闻水竹庐外答话,以为定是诸葛朗月与楚飞香同来,今见只有诸葛朗月一人,不禁愕然问道:“诸葛兄,我那结盟三妹星环玉女楚飞香呢?”
诸葛朗月笑道:“情之一字,魔力着实无边,我也对你楚三妹说先来这水竹庐中,略进饮食,休息一下。
“但她却哪里舍得离开潭边,活着,她要陪她东方大哥的人,死了,她要收那天星圣手的尸……”
听至此处,傅家骏不禁突然耽起心来,向诸葛朗月失声问道:“诸葛兄,我楚三妹会不会再……”
诸葛朗月委实绝顶聪明,听得傅家骏一个“再……”才出,便已知其意地,接口摇头笑道:“傅兄请放宽心吧,你的三妹楚飞香不会再度投潭了,因为她已经听我说明了潭底下有甚么玄机了!
“她要静等她的东方大哥因祸得福坎离相济,道气盎然的满面神光出潭,成为‘当世第一手’呢!”
傅家骏有所不解地,愕然问道:“甚么叫‘天下第一手’?”
诸葛朗月笑道:“傅兄莫笑小弟颠狂,当世武林之中,若论指掌功力,似以夏侯孤月的‘天魔无影摩’、‘九绝天魔指’。
“淳于冷月的‘广寒玄冰掌’、‘残月无双指’,和小弟的‘金刚巨灵掌’、‘大罗十三指’等,被好事无识之徒,推为翘楚!
“但从今而后,恐怕都要相形见绌,甘拜下风!领袖群雄,冠冕当世的指掌功夫,应该共推你东方大哥的‘天星搜魂指’和‘天星霹雳手’了……”
天下事往往无可捉摸,出人意料!
诸葛朗月这样说话之意,原是深知傅家骏心中关怀忧急,想说出东方曙因祸得福,将有大成,让傅家骏高兴高兴!
谁知就这几句话儿,竟惹出无限风波。
几乎令东方曙伤心没世,空有再雄厚精奇的“天星霹雳手”和“天星搜魂指”的功力,也无法弥恨情天!……
傅家骏听得东方曙只消从潭下脱险之后,便有成为“当世第一手”之手,怎不令他喜心翻倒?
但在不会看见东方曙之前,一颗心儿,仍自怦怦惴惴,哪里定得下去?
诸葛朗月聆音察理,鉴貌辨色,业已看透了傅家骏的心情。
他遂向皇甫隐笑道:“皇甫兄,楚飞香姑娘固然情真,傅家骏兄,一样义重!他虽已知东方曙吉多于凶,但在未证实前,心终难定!
“我们索性把酒菜搬到潭边,与楚姑娘一同倾杯,等待东方曙出水时,便以飞觞为贺如何?”
皇甫隐大以为然,抚掌赞道:“妙极,妙极,我来搬酒,你来运菜……”
诸葛朗月失笑道:“用不着你,更用不着我,我们只稍用两条腿儿,把一张嘴巴,带到潭边便可。
“这等搬酒运菜小事,不是对抗甚么恶煞凶神、巨魔大盗!你那只小黑猴子,作来已极出色当行,不会在我和傅兄这等武林侠士、镖局老板之下……”
皇甫隐听得一惊道:“诸葛老弟,你把小黑放了?……”
诸葛朗月笑道:“猴子顽皮,稍示薄惩便可,难道还要当真吊它大半天么?那猴子精灵无比,动作极快。
“奉我之命以后,此时定已把你那坛视如性命的西域葡萄陈酿,搬到潭边去了,或许还会情不自禁地,偷偷喝上一口?……”
刚才皇甫隐对于诸葛朗月去往潭边饮酒之议,是大以为然,如今却大大不以为然的,“呀”了一声,皱眉叫道:“哎呀!那只猴子,嗜酒如命,尤其见着好酒,会连命都不要,爱得胆大包天!
“老弟竟叫它搬取西域葡萄陈酿,恐怕等我们到了潭边,坛中酒已全空,只能看到坛子底了?……”
诸葛朗月听得忍俊不禁地,失笑说道:“我知道那坛西域葡萄陈酿,着实极为难得,被你珍如性命?既有被小黑竭泽而渔之虑,我们就快点去吧!……”
有了诸葛朗月这句话儿,皇甫隐首先沉不住气的,赶紧奔出了水竹庐外!
诸葛朗月与傅家骏,也自随后跟出,但他们还未到达潭边,仅以目光遥瞩,便知大事不妙!
他们三人更加快飞奔过去了!
因为酒坛、菜盘等物,虽已在潭边石上摆好,但那只灵猿小黑,却已一动不动的躺在酒坛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