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夫口中的“是”字声未落,陶陵已悄没声地落入江中。
陶陵的水性很好,片刻工夫之后,他已潜游到了那艘楼船后面的舵叶上。
他蹲在舵叶上,一面将身上的水渍扭干,一面却凝神窃听上面约谈话。
由于今夜风平浪静,以陶陵功力之高,自然更是容易听到上面的一切活动的。
首先他已确定,楼船后面的舵舱中,有四个人在饮酒谈笑着,而且四人中有两个还是女的。
只听得一个粗犷的语声笑道:“看情形,今宵,咱们驸马爷又要被罚跪床脚啦!”
另一个略带沙哑的语声说道:“跪床脚有甚么不好,像你我,想跪还挨不到边呢!”
又一个嗲声嗲气的语声笑道:“想过一下跪床脚的瘾,还不简单,只要叫我三声亲娘,我就成全你们。”
那粗犷语声拉着破锣似的嗓子,笑道:“可不能说了不算……”
那沙哑语声连忙止住他道:“别那么大声好不好,给咱们公主听到了,又要吃苦头。”
“对了。”那很嗲的语声也在附和着:“公主在气头上,怪罪下来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啦!”
那沙哑语声笑道:“你懂得甚么,那是爱呀!”
接着,又娇笑一声道:“听说,咱们驸马爷的元配夫人也在这儿?”
那沙哑语声道:“是呀!也就是因为这原因,咱们公主才对驸马爷管得特别严。”
那粗犷语声道:“只是不知咱们驸马爷,此行交涉的成绩好不好?”
那沙哑语声道:“要想不战而屈人之兵,恐怕没那么简单。”
那粗犷语声道:“你是说,那黄家父子不会接受咱们公主的管制?”
那沙哑语声道:“那是必然的,因为咱们天魔教韬光隐晦,已将近百年,大部份人都已忘掉咱们这个组织了……”
听到这里,陶陵才由恍然大悟。但他明白白振宇的处境之后,却又禁不住心头往下一沉地苦笑着:“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幸亏我并未冒失上船,否则,也可能会弄得吃不了,兜着走哩……”
那粗犷语声接道:“能够痛痛快快的厮杀一场倒也过瘾。”
那沙哑语声的人哼了一声道:“你以为厮杀是一件好玩的事!”
那粗犷语声笑道:“是啊!我认为人生最痛快的事,第一件就是厮杀。”
那很嗲的语声接问道:“第二件是甚么呢?”
那粗犷语声邪笑道:“第二件还是厮杀,嘻……就像……我们两人那种……”
那很嗲的语声截口“啐”了他一口道;“去你的!”
以后的话题,一直就在风花雪月上打转,暗中窃听的陶陵,尽管急于想多获得一点意外的消息,却已不容易办得到。
他耐着性子,又等了一阵之后,只好苦笑着摇摇头,悄然潜入水中。
本来,他的原意是想上船一探究竟。
由于他对对方的来历和意图,都已大致了解,没有再冒险上船的必要。
而且由于对方的来头太大,船上的戒备又特别严密,为了贪功躁进,而冒险登船,那不是他这种年龄的人所愿意作的。
当陶陵重回客栈中时,倪素贞、倪小娟母女却正在他的房间中品茗等候着。
陶陵一进门,倪小娟立即俏皮地一笑道:“陶伯伯玩水去了?”
陶陵低头瞧着自己一身湿淋的衣衫,苦笑了一下道:“是啊!”
接着,目光在对方母女二人的脸上一扫,蹙眉讶问道:“怎么,二位还不去安寝?”
倪素贞淡然一笑道:“我们母女正想听你讲故事哩!”
陶陵一怔道:“甚么故事?”
倪素贞神秘地一笑道:“是有关我们母女方面的故事……”
陶陵震惊得精目中异彩连闪,却是接不上腔。
倪素贞却向爱女娇笑道:“你陶伯伯此行不是去玩水,该算是去玩火才对。”
说着人已站了起来,拉着爱女向外走,一面扭头娇笑道:“陶大侠请将衣衫换过,我们母女马上就要回来的。”
陶陵苦笑了一下,一面关好房门换下湿衣,一面暗忖着:看情形,她们母女俩好像已经猜着了一些甚么了。
他刚刚换好衣衫,收拾停当,倪素贞母女又推门而入。
倪小娟并首先娇笑道:“陶伯伯,不速之客又来啦!”
陶陵苦笑了一下道:“欢迎,欢迎。”
倪素贞迳自在她方才坐过的椅子上坐下之后,才歉然一笑道:“已经来了,不欢迎也得欢迎啦!”
陶陵神色一整道:“白夫人有话,请尽管吩咐。”
倪素贞这才正容接道:“陶大侠‘吩咐’二字,我是担当不起,但望陶大侠能将方才那个人的来历,直言相告,就足感盛情了。”
陶陵自己拉过一张椅子,在她们对面坐下之后,才淡然一笑道:“看情形,白夫人好像已猜到了一些甚么?”
倪素贞点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陶陵含笑接道:“白夫人认为那是谁呢?”
倪素贞正容接道:“由那人的身材、行动的神秘,以及对小娟的奇异表情等等加以串连,我断定他就是我那失踪已久的丈夫白振宇……”
尽管陶陵事先已有预感,但当他亲耳听到对方猜中之后,却仍然禁不住身躯为之一震的,脱口接道:“白夫人可真够高明!”
倪素贞漫应道:“这也算不了甚么,因为我一向就认定他还活在人间……”
倪小娟却同时惊喜交集地,接问道:“陶伯伯,方才那人,果真就是我爹?”
陶陵正容点首道:“不错。”
倪小娟接问道:“那他老人家为甚么要离家出走,不理我们了呢?”
陶陵接道:“令尊有他不得不如此的苦衷。”
微顿话锋,又苦笑着接道:“本来,我暂时不打算告诉你们的,如今既然已给你们猜中了,那我也只好将我所知道的,先行说明,不过……”
话锋再度一顿,才又正容接道:“在我说明我所知道的事情之前,尚望白夫人能在心理上有个准备。”
倪素贞幽幽地一叹道:“我心理上早有准备,我断定他必然是被某一个很厉害妖女霸住了。”
陶陵点点头道:“白夫人完全猜对了,事情是这样的……”
接着,将与白振宇交谈的经过,以及在那楼船底下所窃听到的对话,都源源本本地说了一遍,然后苦笑着接道:“白夫人,我所知道的已完全说出来啦!”
倪素贞静静地听完之后,苦笑着接道:“男人……这就是男人……”
倪小娟却蹙眉接道:“这是说,我爹已成为天魔教中的驸马爷了?”
陶陵正容接道:“我想,白大侠必然是受了某种禁制,而不会是心甘情愿的,否则,他就不会偷偷地跑来和我商量。”
“可是……”倪小娟娇哼一声道:“他见到我,都不愿认我。”
陶陵接道:“小娟,令尊不是不愿认你,而是目前的环境,和当前的时间都不许可呀!”
倪素贞忽然一挫银牙道:“小娟,随娘闯上去!”
说着,人已霍地站了起来。
陶陵连忙将其拦住,并正容说道:“白夫人,这可不是意气用事,所能解决的问题。”
倪素贞颓然坐下,并歉笑着长叹一声道:“陶大侠请原谅我的失态,多年期待,一旦获得他的消息,尤其是像现在这种消息时,我实在也忍耐不住了。”
陶陵正容点首道:“对白夫人的处境,在下深表同情。但目前这一枝突出的奇兵,对整个武林大局的影响实在太大了,我们可千万不能感情用事。”
倪素贞蹙眉接道:“依陶大侠高见,该怎么办呢?”
陶陵沉思着接道:“别的事情我们可以从长计议,目前最重要的一点是,对于白大侠的事,白夫人必须严守秘密,暂时装成不知道……”
倪小娟抢先接问道:“那是为了甚么呢?”
陶陵声容俱庄地接道:“为了令尊的安全。”
倪素贞连连点首道:“经陶大侠这一提醒,我也懂了。”
陶陵正容接道:“同时也为了整个武林大局,因为白大侠身在魔巢,心存侠义,是一位足以影响正邪实力消长的关键人物……”
倪素贞蹙眉苦笑道:“那么,我们该怎么办呢?”
陶陵沉思着接道:“目前,我们只有暂时等待,平心而论,目前局势,大致说来,是对我们有利的。”
倪小娟插口苦笑道:“目前这局面,还会对我们有利?”
“是的。”陶陵点首接道:“天魔教虽然死灰复燃,增加了我方的困难,但同样地,也使黄圣仁感到困扰。而且,他们所感受的困扰,是远在我方之上的。”
倪小娟蹙眉接道:“陶伯伯,我还是听不懂……”
陶陵正容接道:“这道理很简单,天魔教要黄家父子俯首称臣,听候节制,这是任谁也不会接受的。”
倪小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道:“这就是所谓宁为鸡口,勿为牛后的道理么?”
“正是。”陶陵点首接道:“但对我们这方面而言,有令尊在暗中疏导,情况就不同了。”
倪小娟苦笑了一下,说道:“我爹连自己的妻女都不敢承认,还能人有甚么作用呢?”
陶陵笑了笑,道:“令尊所具有的是无形的影响力,这些以你的年纪是体会不出来的,你只等着看事实发展就是。”
倪小娟娇笑道:“所以,我们暂时不用走了。”
“是的。”陶陵沉思着接道:“我想,令尊一定会设法再行前来联络的。”
倪素贞忽然发出一声幽幽长叹。
陶陵歉然一笑道:“夜深了,白夫人还是早点安歇吧!”
第二天,辰牌刚过,黄圣仁突然以一位白发老头的姿态,来到群侠们所住的客栈前。
在门外当值的是“十二金钗”中的花含笑。她见状之下,立即起身含笑问道:“这位老人家,有何贵干?”
黄圣仁笑了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要见你们的太上护法陶大侠。”
花含笑注目问道:“老人家尊姓台甫?仙乡何处?”
黄圣仁以真气传音笑道:“我老人家贱姓黄,草字圣仁,就住在这富阳城中。”
花含笑心头微震,但她外表上却是镇静如恒地轻“哦”了一声,说道:“原来你就是名震武林的十绝神君,真是失敬得很呀……”
当花含笑答话之间,黄圣仁似乎深恐有人在旁窃听似地,向四周扫视着,一直等他确定附近并无甚么可疑人物之后,才含笑接道:“方才,姑娘一口一声‘老人家’,已经是够尊敬啦!”
花含笑注目问道:“就只有你一个人前来?”
“不!”黄圣仁淡然一笑道:“另外,还至少有十万甲兵。”
花含笑“唔”了一声,问道:“在哪儿?”
黄圣仁抬手一拍胸脯道:“就在这里面。”
“胸中有十万甲兵。”花含笑冷冷地一笑道:“你够自负,也够大胆!”
黄圣仁笑了笑,道:“面对我这么一个大坏蛋,居然面不改色,你的胆子也不小呀!”
花含笑神色一整道:“何事要见咱们太上?”
黄圣仁似乎是一见年轻而又漂亮的姑娘家,就连生辰八字都忘记了。如非是花含笑再度发问,他几乎已忘记此行任务了呢!
只见他颇不自然地一笑,说道:“很抱歉!这件事情,必须见到你们太上才能说明。”
花含笑哼了一声道:“鬼鬼祟祟的!简直不像个男子汉。”
接着,才嫣然一笑道:“你等着,我进去通报一声,如果咱们太上不愿接见那可怪不得我。”
说着,转身向客栈内疾奔而去。
少顷过后,花含笑才缓步而出,并淡然一笑道:“咱们太上有请,你自己进去吧!”
“多谢姑娘!”
黄圣仁独自进入后进的独院时,陶陵已在门口相迎,并歉笑道:“为了不致影响阁下此行任务,在下未便远迎,请当面恕过。”
权衡得失求合作
黄圣仁一面还礼,一面讶问道:“陶大侠已知道我的来意?”
陶陵神秘地一笑道:“我想,大概可以猜个八九不离十呀!”
黄圣仁笑了笑,道:“请说说看?”
陶陵含笑接口道:“到里面再说吧!请!”
进入陶陵房间,分宾主坐定之后,黄圣仁有点迫不及待,说道:“现在,可以说明了么?”
陶陵注目一笑道:“阁下此行,是否有暂时化敌为友的意图?”
黄圣仁始则一怔,继则苦笑一声,道:“可以这么说,只是,陶大侠是怎么知道的?”
陶陵漫应道:“想当然耳。”
黄圣仁注目道:“总有所根据吧?”
陶陵这才神秘地一笑道:“自然是根据我所获的消息。”
略为一顿话锋,才正容接道:“根据本门所获消息,正统的天魔教已东山再起,而且,正在迫使你这位十绝神君纳贡称臣。”
黄圣仁讪然一笑道:“阁下的消息,可真够灵通。”
陶陵接道:“而且,天魔教的一位公生,业已到达富阳域,正在向阁下大施压力。”
“是的,这些都完全正确。”
陶陵笑了笑,道:“所以,我断定阁下此行,必然有暂时与本门化敌为友,联手对付天魔教的意图。”
黄圣仁含笑点首道:“那么,陶大侠尊意如何?”
陶陵沉思着接道:“首先,我要明了阁下的武功,至少一半是源出于天魔教,与天魔教应该算得上是血浓于水,如今,阁下不与有武功渊源的天魔教合作,却反而要与咱们这个冰炭不同炉的‘朱唇令’门联手,其故安在?”
黄圣仁苦笑道:“陶大侠方才自己已经说明了,怎么还会有此一问呢!”
陶陵一怔道:“我自己说明了一些甚么呀!”
黄圣仁接道:“那就是天魔教要在下纳贡称臣,在此种情况之下,只有主从关系,那是谈不上‘合作’二字的。”
陶陵淡然一笑道:“所以,阁下才打算与咱们合作,共同对付天魔教,等天魔教消灭之后,咱们双方再来一次生死之搏?”
黄圣仁点首道:“正是,正是。”
陶陵“唔”了一声道:“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即使这个朋友是暂时的……”
黄圣仁截口接问道:“陶大侠已经答应了。”
陶陵神色一整道:“原则上我同意,因为谁也不愿两面作战,不过,技术上还得从长计议,同时,这事情我还不便完全作主。”
黄圣仁微感失望地接道:“陶大侠还要和胡令主商量?”
“是的。”陶陵接道:“在‘朱唇令’中,在下还是客卿身份,像此等大事,当然得由令主裁夺才行。”
黄圣仁苦笑道:“胡令主恨我入骨,如果陶大侠与白夫人不能发挥影响力,则合作之事,势必告吹。”
“那也不尽然。”陶陵正容掺道:“因为事有缓急轻重之分,在权衡得失利害的情况之下,我想胡令主也可能会接受的。”
黄圣仁“唔”了一声,才注目问道:“陶大侠几时给我回音?”
陶陵沉思着接道:“三天之后。”
黄圣仁双眉一蹙,接道:“能否快一点呢?”
陶陵笑了笑,道:“这是急不来的事,不过,也许我会提前有消息给你。”
黄圣仁略一沉思,才起身笑道:“好,在下告辞。”
陶陵起身笑道:“为免引人注意,我不送了。”
黄圣仁离去之后,倪素贞缓步而入,蹙眉问道:“陶大侠,真打算要跟那厮合作?”
陶陵神秘地一笑道:“谁会跟他们合作,何况,那几只老狐狸也不见得会有诚意跟我们合作哩!”
倪素贞点点头道:“不错。看情形,他们是怕两面受敌,才不得不来上这一手,以期先将我们这边稳住。”
陶陵含笑接道:“所以,我也不得不暂时敷衍一番,以安其心。”
“那么。”倪素贞蹙眉接道:“陶大侠打算如何安排呢?”
陶陵沉思着接道:“在目前这多变的局面中,我们只有稳打稳扎,随机应变,并因势利导,以期能将不利于我的局面转为有利,才是上上之策。”
倪素贞默然点了点头,却没接腔。
陶陵又正容接道:“天魔教隐迹多年,如今东山再起,其实力如何,虽不得而知,但他们既然敢向黄家父子施压力,欲服其臣,其实力之雄厚,已不难想见,在此种情况之下,咱们有白大侠在那边,就显然占了很大的便宜了。”
倪素贞苦笑道:“可是,他连自己的行动,都受了限制,能对我们有甚么帮助哩!”
陶陵接道:“这是急不来的事,我想短期内,白大侠必然会有消息传来。”
倪素贞幽幽地一叹道:“但愿如此就好了……”
当日晚餐时,花含笑、柳含烟二人由外面匆匆赶回,向陶陵、倪素贞二人娇笑道:“二位太上,今宵有热闹可瞧啦!”
倪素贞佯嗔地叱道:“叫你们不要乱走,方才又到哪儿去了!”
柳含烟娇笑道:“太上,如果我们不乱走,怎会知道有热闹可瞧的消息哩!”
陶陵笑问道:“是甚么消息?值得你们这两个鬼精灵,如此兴奋?”
花含笑接道:“太上,方才我们到码头上去闲逛,已看到天魔教的人下船来了。”
陶陵接问道:“那是些甚么人?”
柳含烟抢先接道:“是两男两女,听他们的说话,那两个男的还都是甚么驸马爷哩!”
倪素贞禁不住娇躯一震地,注目问道:“那两个女的是甚么人?”
柳含烟苦笑了一下道:“不知道,不过,由于她们对两位驸马爷神态的恭谨上判断,决不会是公主。”
花含笑补充着说道:“但也决不是甚么宫女之类的下人。”
倪素贞接口问这:“他们说过了些甚么?”
花含笑接口答道:“听他们的语气,好像是去向黄圣仁父子讨取消息,还说,如果黄圣仁父子不听话,就要给点颜色他瞧瞧哩!”
陶陵接口问道:“这是那两个女的说的?”
花含笑点点头道:“正是。”
倪素贞蹙眉接道:“怎么会有两个驸马爷的?”
陶陵拈须微笑道:“白夫人真应了一句‘事不关心,关心则乱’的俗语了。试想,人家既然有一位公主,为甚么不能有两位公主呢?”
倪素贞苦笑了一下,柳含烟却以迫切期待语气说道:“二位太上,我们可以暗地去瞧瞧么?”
陶陵点点头道:“可以,但必须跟在我身边,而且也不许淘气,并不能再告诉别人。”
柳含烟、花含笑连连点首,并同声娇笑道:“好的,好的……”
陶陵却向倪素贞正容说道:“白夫人以暂时不出面为宜,这儿只好偏劳你坐镇了。”
倪素贞幽幽地一叹,默然点了点头。
陶陵转向柳含烟、花含笑二人沉声说道:“你们两个快点吃饭,改装一下,咱们立即起程。”
“是!”
“记着,不许告诉任何人!”
“知道啦。”
沉沉夜色中,黄圣仁那地下迷宫的大门外,并排静立着两男两女。两个男的当中,一个是天山大侠白振宇;一个却是比白振宇显得略为年轻,而其飒爽英姿,却并不在白振宇之下的中年人。
此刻,他们两人都是普通文士打扮,白振宇穿着青色长衫,另一个则是一袭白衫。
至于那两个女的,则都是双十年华,都有着中上之姿,也都是一身青色劲装,肩插长剑。
四个人都默然不语,看情形,显然是已经向里面通报过了,正在等候消息。
少顷过后,紧随着白衫文士的青衣女郎,蹙眉说道:“怎么还没人出来?”
两位驸马爷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地,没任何反应。
最左边的青衣女郎扭头瞄了一眼,禁不住“咦”地一声,娇笑道:“怎么戈驸马也好像有了心事?”
白衫文士苦笑了一下,说道:“别瞎说。”
那青衣女郎“格格”地媚笑道:“驸马爷,你们两位的心事,其实,我早都知道了哩……”
大门内传出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沉沉夜色中,五道幽灵似的人影,鱼贯地走了出来。
当先一人,是一位身材高大,满面红光,神采奕奕,须发如银的黄衫老者,由于他的眉心之间有一道月牙痕迹,就像是长有三只眼睛似地,很显然地必然就是一代老魔“三目天尊”独孤豪。
紧随独孤豪后面的是黄飞虎、黄圣仁父子,以及卜婉儿、卜婉君两姊妹。
这五位在大门外的滴水檐前,与白振宇等四人相距丈五左右停下之后,黄飞虎首先惊“咦”一声道:“戈大年,你是几时投入天魔教中的?”
最左边的青衣女郎抢先娇哼一声道:“这是我们的二驸马,怎可以随便呼名道姓的!”
黄飞虎冷然接道:“可是,他曾经是我的手下。”
青衣女郎又娇哼一声道:“好汉不提当年勇,你还好意思提及那些!”
黄飞虎不理会青衣女郎的话,却向戈大年苦笑道:“我们都以为你是遭了仇家的暗算,想不到你却是在天魔宫中享福。”接着,又注目沉声问道:“戈大年,还记得你的妻子袁媚儿么?”
戈大年长叹一声道:“我记得,也知道她也在富阳城中……”
黄飞虎截口接道:“那你打算如何安排她?”
戈大年苦笑道:“目前,我自己都没法安排我自己,寨主,我此行是奉命前来谈公事,过去的事希望暂时莫提。”
黄飞虎也苦笑了一下道:“好!你说吧!”
这时,白振宇才抢先发问道:“诸位之中,是由谁作主?”
黄飞虎接道:“自然是由我的儿子作主。”
独孤豪注目问道:“这位朋友,好像曾在哪儿见过?”
白振宇淡然一笑道:“前天晚间,在码头上,我们还拼过三掌,不过,那不是我本来面目。”
独孤豪“哦”了”声道:“原来前天晚上与老夫互拼三掌的人就是你,真是幸会真是幸会!”
接着,又淡然一笑道:“不过,老夫所说的曾经见过面,却不是前天晚上的事。”
“这个。”白振宇含笑接道:“我就想不起来了。”
黄飞虎插口问道:“请问阁下,是否姓白?”
白振宇点点头道:“不错,在下草字振宇。”
黄圣仁“哦”了一声道:“你就是谣传失踪已久的天山大侠白振宇?”
白振宇又点点头道:“正是。”
黄圣仁接问道:“阁下也知道尊夫人倪素贞女士,也在这儿么?”
白振宇“唔”了一声,说道:“自然知道。”
黄圣仁笑道:“阁下与戈大年一样,抛妻弃子,在天魔宫中享福,倒真算得是无独有偶啦!”
“这些与阁下无关。”白振宇正容接道:“现在,请答我一问,对本教前天所提出的条件,阁下是否已考虑过了?”
黄圣仁正容接道:“还没有,像此等大事,我不能不慎重考虑。”
白振宇脸色一沉道:“今宵,是三天时限的最后限期,白某就是奉命前来讨取回音的,希望阁下不要自误才好。”
黄圣仁脸色一变,说道:“你这是威胁?”
白振宇漫应道:“你怎么想,就怎么算吧!”
眼看就要闹僵,黄飞虎连忙制止黄圣仁接腔,一面向白振宇笑道:“白大侠,能否先行回答我一些问题?”
白振宇哼了一声道:“问题提出之前,最好先行自己斟酌一下,不该问的就免了。”
黄飞虎笑了笑,才注目问道:“贵教方面,目前是由谁作主?”
白振宇接道:“这个我可以告诉你,本教目前是由大公主作主,大公主也是本教的教主。”
黄飞虎接问道:“贵教一共有几位公主?”
白振宇含笑接道:“一共是二位。”
“大公主也就是白大侠的夫人?”
“不错。”
黄飞虎拈须微笑道:“那么,白大侠算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实权人物了?”
白振宇沉声接道:“黄寨主是否还有别的要问?”
黄飞虎沉思着接道:“我想,暂时不问了,不过,有关贵教前天所提出的条件,希望白大侠能够惠予展延三天,再作答覆。”
“可以。”白振宇答得很爽快,但接下来的话,却是非常难听:“贤乔梓之中,派一位出来,随同我亲自去向大公主说吧!”
黄飞虎脸色一变道:“你这是要派人质?”
“不错。”白振宇点首接道:“这已经是非常客气的办法了。”
独孤豪插口冷笑道:“年轻人,你未免欺人太甚!”
白振宇至少也是四十岁以上的人了,但以独孤豪的年纪来说,叫他一声“年轻人”,却是很自然的事。
白振宇漫应道:“我再说一遍,这是很客气的办法。”
独孤豪强忍心中愤怒,注目问道:“由老夫去作人质,可以么?”
白振宇笑了笑,道:“有你这位‘三目天尊’前去,那自然是可以呀!”
“好!老夫眼你前去就是。”独孤豪正容接道:“不过,前天晚上那三掌,未能尽兴,我希望咱们再正式较量一番。”
白振宇笑道:“你老儿之意,是要考量我一下?”
独孤豪点点头道:“可以这么说,咱们暂以十招为限,你赢了,老夫乖乖跟你走,你要是输了,就要答覆限期展延三天。”
白振宇哈哈一笑道:“这办法未免太不公平了,我不妨稍微修正一下,如果较量结果是我输了,不但可以将限期展延三天,而且我自动留下来,作一个象征性的人质。”
这几句话实在是够狂的了,但独孤豪于脸色一变之下,还是平静地点点头道:“好!咱们此一言为定。”
“请!”
“请!”
两声“请”字声中,两人已在大门外展开一场既精彩而又激烈的搏斗。
由于两人的身法和招式都太快速了,使得旁观的人,不但分辨不出是谁占了上风,也根本分辨不出谁是谁了。
劲风呼啸中,但见两道人影,疾如飘风似地,往来交织着,却并未听到有掌风接实的巨震声。
很显然恶斗中的两人,都是以快制快,各抢先机,也都是招式未用老,又半途撤招,因而双方的掌力就没法接实。
在旁观的人目不暇给中,只听白振宇呵呵大笑道:“怪不得你老儿不肯臣服,原来你已尽获天魔教的真传了。”
陶陵与柳含烟、花含笑等三人,就在约莫十五六丈外,一处民房顶上的阴影中偷窥着,自然目前这情形,使得柳含烟、花含笑二人目瞪口呆,身手高如陶陵,也不禁为之眉峰连耸不已。独孤豪没有答话。
白振宇一顿话锋之后,又沉声接道:“老儿,还有三招,你要好好利用呀!”
“砰”地一声霹雳巨震过处,两人各自凌空三个觔斗,倒飞丈五之外。
独孤豪淡然笑道:“年轻人,咱们是否还要增加十招呢?”
白振宇含笑接口道:“没有这个必要吧!”
独孤豪一怔道:“那么,这没胜负的结果,该如何说法?”
白振宇右手一伸,掌心中赫然有着一小绺的银色胡须,这情形,使得独孤豪脸色大变,不自觉地伸手向自己的垂胸长髯抚去。
在一大把的胡须中,被摘掉一小绺,自然“抚”不出甚么名堂来。但白振宇却含笑反问:“你老儿该怎么说呢?”
独孤豪不禁长叹一声道:“这一手,老夫可不能不服你了。”
白振宇淡然笑道:“天魔教韬光隐晦,将近百年,如果没有惊人艺业,岂会重入江湖,又凭甚么要求你们俯首称臣。”
独孤豪颓然一叹道:“这些都不用提了,老夫跟你去走一趟就是。”
接着,扭头跟黄飞虎父子,以真气传音交谈了数语之后,才走向白振宇身边,一面讪然笑道:“年轻人,咱们走吧!”
白振宇点点头道:“好,戈老弟前头带路,我断后。”
一行人影,连绵飞射而起,走在最后的白振宇,忽然扬手射出一线白影,向陶陵隐身之处疾射而来。陶陵徐伸两指,将那线白影挟住,却是一个纸团儿。
花含笑、柳含烟二人同时一怔之下,由柳含烟首先传音问道:“陶伯伯,白大侠知道我们在这儿?”陶陵传音笑道:“傻丫头,他不知道我们在这儿,怎会递这纸团过来。”
柳含烟接问道:“白大侠怎么会知道的?”
陶陵笑道:“一个人功力到了某种程度,自然可以察觉到周围的一切动静的。”一顿话锋,又传音接道:“不但白大侠知道我们在旁边窃听,连那黄家父子和那两个甚么娘娘,也都已知道有人在窃听了呢!”